年关将至，姚府上下一派忙碌之景。
大管家和嬷嬷们忙着出府采购新年之物，丫鬟家丁们忙着贴春联，挂红灯笼，府上各位夫人不但忙着添置新衣与首饰，还要忙着准备各房打赏下人的红包。姚芸菲从几个月前开始就鲜少在我面前露面，想来是忧伤过度，无心找我麻烦吧。
那日在正堂外听到的话我一直没忘，但是终日呆在姚府，河阳的消息又不通达，我就只能干着急。所以，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出府打探消息。
前日我特意到清雅苑给姚老爷请安，又说了好些贴心的话，加之周大管家帮忙，姚老爷终于同意我随大管家出府置办年货。
“周叔，我方才见到拐角处有个小摊卖泥人，我能去买个吗？”
“周叔，我方才见大榕树下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我能去买个吗？”
“周叔，我方才见到路边围了一群写春联的，我能去看下吗？”
“周叔……”
“周叔……”
一路上，我想尽一切办法缠着周叔，希望他能主动对我说：“三小姐，要不您自个儿先去玩，我们稍后汇合。”
只可惜……
“周叔，您看我也不想耽误你们购置年货，要不，筝儿一个人独自逛逛，回头儿我们在小石街的大榕树下汇合？”我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只盼他能点头。
“万万使不得呀，小姐。年关将至，衡阳城鱼龙混杂，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您叫老奴如何向老爷交代。”
“好吧。”我嘟着嘴道。
半个时辰后……
“周叔，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杵在原地耍赖，“我想回府。”
“小姐，要不您再等会儿，这东西马上就买好了。”大管家哄我道。
“不行，筝儿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委屈万分地说。
大管家见状十分心疼道，“真是为难你跟我们走这么多路了。”他想了一下，又道：“前面就是望月楼，要不您先到望月楼歇歇脚，老奴买好东西便来接小姐。”
我假装勉为其难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大管家将我安置在一间普通厢房内，替我叫了壶雨前龙井和几样小菜后就走了。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了出去。
大管家带着几个丫鬟家丁一路朝东购置年货，与我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
出了望月楼，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驶到了城西的一座破山神庙。
上次我将豆豆送到这里后才离开。豆豆说他平时都住在这里，这山神庙虽已破败，但幸好还能遮风挡雨。这里平日里住了十多个无家可归之人。
我一走入山神庙就闻到一股骚味，那味道好是刺鼻，弄得我胃里一阵翻腾，让我实在是走不进去。并非我过了五年的好日子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并非我看不起这些落魄之人，只是这山神庙内各种怪味混杂，跳蚤丛生，实非人能待之所。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这山神庙提供了个遮挡风雨之所，这些拾荒者要到哪儿去过冬呢？
“豆豆，你在吗？”
我捏着鼻子，勉为其难地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见满地的杂草垛和一些发烂的食物渣子。草堆上有几个衣衫褴褛之人蜷缩着。天寒地冻的，这些人的日子怕是很难过。
今日天气阴沉，今晚很有可能会落雪，我无奈地摇头，只可恨我的能力有限，帮不了他们。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山神沾满蛛网尘土的雕像下方的破布底下躺着一位老者，他满脸污浊，银发寥落，垂至脸颊，身上只着一件满是破洞的粗布麻衣，一双鞋履早已遮不住十个脚趾。
老者身体微颤，似乎生病了。我走上前去询问，可那老者一句话也不回我。
这时，豆豆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见到我很是兴奋，道：“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豆豆，这位老伯好似病得很重。”
豆豆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位爷爷是前阵子才来的，他的儿子女儿各自成家后都不想与他同住，他不爱同人说话。”
我“噢”了一声，蹲下望了望那老爷爷，道：“爷爷，我叫小月。天气寒冷，您的衣裳如此单薄，若是一直躺在这地上，一定会生病的。不如到旁边的草垛上躺着，那样会暖和些。”
那老者似是听到了我的话，不过他只是转了个身，将背对着我。
“豆豆，去找些干草来。既然爷爷不便移动，那就让干草自己来找爷爷吧。”我朝豆豆挤眼笑道。
身边的一些乞者闻言也都笑了。
我和豆豆找了些干草铺在老者身边的地上，见老者仍是未动，我道：“爷爷，您的干草都来找您了，您一定记得给他们个机会孝敬您哦。”
见老人问丝未动，无奈，我只得放弃。之后我便将豆豆带出了山神庙。
“豆豆，我时间不多，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月姐姐有什么事，豆豆就算上山下海也会帮姐姐办到的。”
看他一副要为我赴汤蹈火的样子，我“噗嗤”地笑了，“没那么难。”
我从车中拿出了事先备下的钱袋，递给豆豆，“这里面有十两银子，你一定要藏好。”
“姐姐给我钱作甚？”豆豆不解。
“姐姐出府不易，所以希望你能用这些钱为山神庙里的老弱妇孺买点过冬用的衣物和棉被，衡阳城不日将会下大雪，你记得多备些干粮。”
豆豆突然朝我跪了下来，哭道：“姐姐好心肠。我替庙里众人谢谢姐姐，谢谢。”说着，他竟朝我拜了起来。
我赶忙将他扶起，“豆豆，你别这样，我只能为你们做这些事情，其余的我也无能为力。”
“可是姐姐，十两似乎多了些。”
我摇头，“剩余的银两你留着，大寒将至，若你在路上见到来自河阳的难民，请一定要给他们口饭吃，给口水喝。”
“姐姐放心，豆豆一定会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时辰，想来大管家已经快回望月楼了。
“豆豆，他日你若有事，就到姚府找姚三小姐，明白了吗？”
豆豆点头，“知道了。”
“对了，豆豆，若你有信得过的大人，那么让他同你一同做这些事情。”
豆豆点了点头，道，“与我同住一个草垛的长曹哥哥是个好人，我能与他一起吗？”
“若你信得过，这样最好。”
“信得过，姐姐放心。豆豆定不负姐姐所托。”
“那我走了。”
我重新坐回马车里，挥手向他道别。
“姐姐再见。”
看着豆豆和山神庙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心中默默希望这些我本欲攒下用来购置宅邸的银两能够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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