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流苏匆匆进屋找我,边跑边嚷,“三小姐,三王爷,三王爷来了。”
我原先正端坐在窗下绣香囊,听及此,猛地一惊,“咻”得一声,从椅上跳起,手一不小心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来采荷苑吗?”我紧张地问。
流苏气喘吁吁地摇头,“不,不是。他在正堂与老爷议事。”
我一听,狠狠敲了一下流苏的脑袋。“死丫头,说话含糊不清,害本小姐以为王爷到采荷苑来了。”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虽然嘴上叫着“该死”,可流苏却是笑着说的。
“怎么三王爷来了,你这么激动。”虽然我心里也对这三王爷好奇地很,但是面上却装的很淡定。
“小姐,奴婢方才凑巧在正堂,有幸得见三王爷一面。”流苏脸色微红,一脸仰慕道,“那三王爷长得可真是英武不凡,颇有王者之气。”
我一听连忙捂住了流苏的嘴,“笨丫头,祸从口出你知道吗?以后这种话可别再说了。”
流苏一听,吐了吐舌头,低头暗自笑了笑。
这下我越发好奇这三王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回府这半年,隔三差五总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但是总没机会见到本人。今日他既然来了姚府,我就没理由不去瞅瞅他。
“他可还在正堂?”我问流苏。
“想来还是在的。小姐可是要去拜见三王爷?”
我心暗道,拜见就不必了,我只要偷偷瞥一两眼混个脸熟即可,免得我哪日不小心冲撞了他,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流苏,借我一套轻便的衣物。”
“是。”
换上流苏的衣物后,我一路低头从小路小跑到了侧堂。
正堂门口有几个家丁站着,他们一见我,便要向我行礼,我急忙“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勿出声。
他们心中虽然困惑,但也只好乖乖噤声。
我将头贴到了正堂的窗上,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只见姚老爷正与一人坐在八仙桌前谈话。那人的脸被姚老爷的大脑袋给挡住了,所以我看不清楚。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依稀能传入我耳中。
只听姚老爷道:“三王爷,今年河阳频发旱涝灾害,多数农田毁于一旦,今秋收成欠佳,大多百姓颗粒无收。现下寒冬将至,衡阳城内涌入许多难民。老夫之意,为保衡阳一隅之安,还是严加盘查,将难民阻在城外为好。”
我一听,气恼无比。想不到这姚闻元竟如此无情。若难民被拦在衡阳城外,那今年冬天不知又要多出多少冻骨饿殍!
“万万不可。”三王爷坚定地说,“河阳虽非我封地,但是我想尽我之力帮助河阳。自二王叔薨后,河阳便如一盘散沙。二王叔生前待我不薄,我不希望他的封地人丁凋零。”
我暗自点头表示赞许,看来这三王爷也不是冷血之徒,颇为重情义的。此时,姚老爷将头微转,我恰好看到了三王爷的脸。
居然是他!我差点尖叫出声。
我暗恼自己愚笨,西齐乃李氏天下,姓李排行老三,我早该想到李三的身份。现在想想我与李三之间的过节,我真是悔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苍天啊,说三王爷是个糟老头的不是我,说他是个登徒子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我内心无力地呐喊。万一有一日他真成了我姐夫,我要怎么解释我的身份,才能让他既往不咎呢?突然,我还意识到前些时候我在望月楼痛骂了姚芸菲一顿,现下我真是几条命都不够玩儿了。只怪我这张嘴,说谎也不带眨眼的……
我正忧伤懊悔时,听到李三,不,三王爷又道:
“况且河阳城的百姓皆为西齐的子民,我不能见死不救。”
“没想到三王爷如此体恤民情,老夫自感羞愧啊。”姚老爷惭愧道。
“姚大人也是为了衡阳城的百姓着想,本王明白。”
“可若难民人数过多,衡阳就是再富庶,也扛不住那么多人呀。”姚闻元不无担忧地说。
“姚大人放心,赈粮之事本王自会负责。你只需维护衡阳治安即可……”
“……”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
我盘腿在地上坐下,方才听到的事情令我很是担忧,河阳今年又歉收了吗?六年前,老王爷薨后,其四子均欲承其王位,最终酿成兄弟自相残杀的惨剧。老王爷离世后,河阳的治安一路下滑,近年来已经成了流寇匪盗的聚集地。
五年前,河阳就已深受旱涝之扰,那年冬天河阳街头饿殍冻骨无数,若不是娘亲及时找到我,只怕我早已与他们一道横尸街头了。
如今,我不想让同样的惨剧上演。河阳说到底也是我的故乡,虽然我总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在河阳的那段悲惨往事,但我明白倘若我不面对过去,就没有勇气最终开启新的生活。所以我暗自决定,此次就算倾我所有,我也要帮助河阳的父老乡亲们。
正当我沉思之时,三王爷忽然对姚老爷说想独自到姚府园中走走。我一听惊慌地从地上弹起,谁知脚顿时麻痹,痛得我龇牙咧嘴的。
三王爷透过窗户见到了从地上站起的我,惊喜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吓得连忙低头,一瘸一拐匆匆地逃离现场。
我忍着脚痛一路小跑,准备躲进花园。
姚府花园很大,只要进去了,处处皆是可藏匿的地方。正当我准备跨进花园的小拱门时,姚云霆恰巧从花园出来。他见我惊慌失措,一下子把我拦住了。
此时,三王爷也已经追了过来。
“三……”姚云霆正欲叫我。
我急急道:“三小姐正找我呢,我这就回去。”
我这么一说,他未说完的话便被我一下子给堵了回去。
我心中紧张,此时若不是姚云霆扶着我的手,我怕是要软倒在地了。我觉得此时不是向王爷坦白我是姚三小姐的好时候,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小月是你吧?”三王爷一步步朝我们靠近。
姚云霆一脸疑惑地看向我,我朝他使劲挤眼。
“小人见过三王爷。”姚云霆放开我,对三王爷作了一揖。我想这下是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跪下。
“奴婢见过三王爷。”
此时我的头已经快要贴地了。
三王爷见确实是我,高兴道:“竟真是你。起来吧。”
“你们认识?”姚云霆指了指我们,问道。
“回大少爷的话,”我故意加了个称谓,好让大哥别拆穿我。“奴婢先前与您出府时曾受过三王爷的恩惠,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三王爷听了我的话嘴角微扬。
“既是如此,那小人就替三……小月谢谢三王爷了。”姚云霆俯首又作了一揖。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三王爷抬手示意他不必介怀,而后又道:“不过,姚少爷可介意我私下与你家丫鬟聊聊?”
虽是笑着问,但是他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姚云霆不无担心地望了我一眼,见我轻点了一下头后,道:“三王爷请便。”
我静静地跟着三王爷进了花园,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
他没问话,我也不敢贸然开口。走到一处小亭子时,他突然停下,负手而立,依旧沉默着。
见他如此,我忽然跪下,“三王爷,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
没想到我这么严肃的道歉,竟惹得他“噗嗤”一声地笑了!
他转身,道:“往日见你都是张牙舞爪的,嚣张得很,今日难得见你低眉顺耳的,本王很是不习惯。”
见我将头越埋越低,他走过来将我拉起,道:“罢了,先前你并不知我身份,也无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正说着,他突然将脸靠近,盯着我的眼睛问:“倒是你,我先前没告诉你我是谁,你可恼我?”
我小心将头往后仰,想尽量离他远点,心想,不恼,绝对不恼。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得知我是你小姨子的时候,也勿恼我。
“回王爷,奴婢不敢。”我恭敬地答道。
“瞧瞧,当初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我是谁后,说话就跟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虚情假意。”
他这话说得很是无奈,我心里不无同情。
不过谁叫他生在帝王家,一生荣华,锦衣玉食享用不尽,还掌控着生杀大权。他们一边端出王侯的架子,另一边却希望别人以诚相待。老天这点倒是公平,有得必有失。所以,皇帝得到的最多,却也尽失亲情、友情与爱情。
他见我不答话,又说:“你家少爷似乎很关心你。”
我不解他这话的意思,抬头看他时,他示意我朝不远处看。
原来姚云霆也跟了过来,不过他一直远远地站着。我看见他时,心里顿时漾起了一丝温暖,似乎只要他在,即使只是远远地站着,我的心也能镇定不少。
我还深陷感动之中,突然一双大手遮住了我的视线,“本王还在这儿呢,你这含情脉脉的神情也着实令人恼怒。”
我还恼怒呢!我心吼道。
但是面上却解释道:“王爷莫要误会,大少爷心善,疼爱三小姐,故对小月也格外照顾。”
他点了点头,又道:“小月,既然你已知晓本王的身份,往后见了本王就没有理由再躲着我了吧?”
“绝对不会!”我坚定地说。
“那就好,那本王今日就先回去了。”
“奴婢恭送王爷。”我施了一礼,目送他离开。
他一走,我就瘫坐在地上,方才麻痹的腿现下才觉得还有些疼。姚云霆送走三王爷后就飞奔到亭子里来找我。
“王爷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普通叙旧罢了。”
“他为什么叫你小月?”
我只好将当日在望月楼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不过没提卖药和当首饰的那两次。
“原来如此,现在我也成你的同犯了。”他无奈地戏谑道。
“大哥,对不起。我找个机会一定会向他负荆请罪的,绝对不会连累你,我发誓!”我举手正欲起誓。
他连忙将我手拉下,“傻瓜,大哥才不怕你连累呢。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三王爷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日后好好解释即可。”
我点了点头。
“走吧,送你回采荷苑。”
我“噢”了一声,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他一回头,见我的样子,便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偷听的时候坐麻的,方才又跪了一小会儿加重了,于是只得道,“方才不小心扭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啊,真是太不小心了。”他捏了捏我的鼻子道,“来吧,我背你回去。”
我一听脸“唰”的一下红了,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里乐开了花。后来我渐渐地笑出声来,他瞥了我一眼,道:“笑什么?”
我依旧笑着,“没什么,开心就笑咯。”
“傻瓜。”
“不许说我是傻瓜。”
“我偏要说,傻瓜傻瓜傻瓜。”我突然发现姚云霆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好吧,就让我做个傻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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