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长达二十里,声势极为浩大。而北齐兵在高纬的率领下,也在对面一字儿摆开,与宇文邕针锋相对。而平阳城在齐军的北边,依然处在围困之中。
大战一触即发,即将拉开序幕。
可这战还是打不起来。因为两军之间隔了一条长堑,很深很长,难以跨越。这长堑是北齐预先挖好的当时围攻平阳城,怕北周主力从南部突袭,故挖此堑作为第一道防御。
如今,这堑还真派上了用场,周军不敢轻易突破此堑发动进攻。那先僵持着吧。
在大战前,周军营地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人骑着寻常马匹,带着三五亲信随从,深入各营地巡查。他长着满脸络腮胡,气定神闲,脸上挂着笑意,虽毫无架子,却又颇具威严。凡所遇见的将士,他似乎都认识,皆能直呼其名, 很是亲密。各营各寨,无不印上了他巡查的足迹;凡三军将士,无不感受到这种温暖。
关怀、激励、惦念的温暖气息流淌在整个周营周围,周军上下斗皆志昂扬。他们心中只有一种信念:天子如此记挂我们,我们唯有以死相报。
是的,这个长满胡子的人正是周天子宇文邕。
他对自己的部下了如指掌。每回战斗,虽贵为天子,他却不顾危险,总处在最前线激励士兵。那些难以跨越的山川河谷,他也是亲自跋涉。平时生活中,他穿的是普通布料的衣服,盖的也是一般的棉被,宫中的寝具用品与绫罗绸缎完全绝缘那年头,长安城的jiān商要是打着皇家寝饰的牌子,估计要亏死。
和高纬沉迷女色的难以自拔相比,宇文邕的后宫佳丽也仅有十余人而已完全只够培养接班人的数目。用如今时髦的话评价,他是一个事业型的男人,他是个不解人间风情的工作狂。
他不懂得享受生活,也不愿享受生活。他害怕奢靡的生活吞噬了自己的斗志,他追去的是征服,心系的是整个天下的子民不仅是周王国的,齐国、陈国的统统都是。
对部下,他爱抚有加;对战事,他清醒果断。他用法严峻,即便亲族也从不姑息,可只对人不对事。
用史书上的一句话总括: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手下害怕你,敬畏你,又争先为你卖命。当领导当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这已经是当领导的最高境界了。
而在大战前,高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战事、战况一无所知他本来就不明白,再加上冯小怜在一旁卖弄风骚,就更晕头转向了。
这战如何打,到底是主动冲击,还是积极防守,他心里一点也没底。他没底倒也正常,可围绕在他周围出主意的也是一群糊涂蛋。
他们比高纬多的唯一一项本事是拍马屁而高纬之所以没这本事,倒不是学不会,是因为他不需要。
宇文邕急于决战,可前面那条长堑让他犯了难。如果要想大军突入,非得填掉这条大长沟不可,不然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可要填掉这鸿沟,也是个力气活,非得费神费力一番。 在大战之前,把将士的精力浪费在这粗活上, 有点得不偿失。
如果要是高纬这傻子能主动把这脏活累活揽过去,把沟填了,带着部队来自投罗网就好了。
可高纬虽然傻,可总不能傻成这样吧?当初,齐军可是辛辛苦苦在这里掘地三尺,往死里挖,才挖成的,就是为了避免和周军正面jiāo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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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你心里早有这个准备:有高纬在,奇迹总会发生。
顺便chā一句:这世上真有那种自己挖沟,再自己填土的蠢事吗?这不纯粹折腾自己吗?有的,在如今某行业其实很常见。方法很简单:把一群精力过剩的人分成两部。第一日,一部来开挖,日落撤走;第二日,运来二部,将沟填掉。然后换地,周而复始。
目的很简单:消耗他们旺盛的精力,免得出事,无yù则刚嘛。这一招叫高明,是管理手段。
高纬明显不会这么歹dú,他是个单纯的孩子,不会如此折腾人。况且他的部下需要休息。可在军事会议上,他的众多内参士气很是高昂:“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远来,我为何守堑示弱?”
原来防守就是示弱,原来不主动进攻就是丢脸。多么混乱混账的逻辑。
可这话说到高纬心坎里去了。大家都是老大,现在两老大好不容碰个面,我怎能躲着不见呢?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填沟,出击!
宇文邕很幸运,他见证了奇迹的发生:毫无预见的,齐军突然涌出,将那条让他愁眉不展的长堑填掉了。
齐军到底发生了什么,宇文邕不得而知,这疑团只能等待战后揭晓了。现在,他需要的是战斗。在战前,一向英勇善战的宇文宪早已窥视过北齐的阵营,回来后信心满满,向宇文邕禀告:可击而后食!
打完了再吃饭有亲兄弟这句话在,宇文邕心里就有底了。宇文宪善于用兵,是齐军最不愿面对的北周将领,皆对他闻之丧胆。兄弟两人胸有成竹,等待决战。
有个细心的官员,发现宇文邕的坐骑连日奔波,过于劳累,便恳请他换匹良马。宇文邕一口拒绝:我一人乘良马,有何用处?
宇文邕常常不顾万乘之尊,与士兵同甘共苦,好处在于能激励士气,可潜在的危险也很大:一旦他发生意外,便会引起整个军队的崩盘。不久的将来,他果然发生了意外。
马铁定不换了,战斗也开始了。可战况并没有宇文邕两兄弟预想的乐观,两军的对战算得上旗鼓相当。齐军的左翼稍弱一些,而右翼在齐安德王高延宗的率领下,直chā入周军阵中,给周军惹了不少麻烦。
高延宗,兰陵王高长恭的同父异母弟,高澄的第五子,母亲是家妓出生。高延宗父亲死得早,从小是叔父高洋抚养长大。高洋虽然残暴,可在高延宗身上却展现了难得的父爱柔情。他对高延宗很是溺爱,直至高延宗十二岁了,还常抱在怀里。他让高延宗在自己肚脐眼上小便,任由这侄儿胡闹。高洋唯一的遗憾是:自己的肚脐眼只有一个,不能让高延宗尽兴。
在这种放纵下,少年高延宗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完全是衙内作风。他在楼上拉大便,底下的人得用嘴兜着;他试刀是否利钝,用的不是器物,而是直接用囚犯。
后来,连高湛都看不下去了,一口气把围在高延宗周围的九个亲信全杀了。此后,高延宗竟然浪子回头,立地成佛。
他的大哥河南王高孝瑜得罪了叔叔高湛,被高湛灌了三十七杯酒,后因燥热投河而死;他的三哥,河间王高孝琬,也是得罪高湛,最后两腿被折断而死;他的四哥,兰陵王高长恭功高震主,被高纬赐予dú酒。
这三位哥哥,全是直接死于高湛、高纬父子之手。
每一个兄弟离去的时候,高延宗都泪下如雨,直至血出。他情深意重,造了个高湛的草人像用来鞭打泄愤。结果,又被家奴告发,被高湛痛揍两百余鞭。虽被打得奄奄一息,可他还是扛了过来,熬过一命。
体型上,高延宗和大哥高孝瑜很相似,是那种绝对的大胖子,腰围十余尺。按他这体重,那战马必须要特定的,不然非被压趴不可。他骑马巡视在战场上,那是绝对惹眼的一道风景。
从前头看,他就像仰天躺着;从后头看,他就像整个趴在马背上。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姿势都不优美,就是活生生的一堆肥ròu瘫在马背上。
可就是这么一堆ròu,却颇有斗志。当年,他的四哥兰陵王从邙山凯旋,在兄弟前夸耀了一番,惹得众兄弟羡慕不已。唯有高延宗不以为然:四哥并非大丈夫,为何不乘胜追击?若是我在,关西政权岂能复存?
吹牛谁都会的,也没人在意。到了战场上,高延宗的体型还是成了笑料敌人也笑,自己人也笑。可偏偏这大胖子会打仗,让北周的战线乱了阵脚。
高延宗虽所向披靡,可高纬率领的左翼却发生了败退。两军对战,进退自然也是常事。只要不到溃败的地步,自然还有机会取胜。
可要命的是,冯小怜也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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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跋山涉水来观看打仗的超级尤物,这回总算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一看齐军稍稍后撤,她立马心惊胆战,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此战非败不可。她当时唯一的念头是:赶紧逃命。不然,就要葬身这里。
前面还在酣战,可后方阵营里只听见花容失色的冯小怜,惊慌失措地在高纬身边高喊:败了,败了。而穆提婆这个蠢货,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声嘶力竭地催促:大家去,大家去。
高纬本就胆小无能,如今这尤物、蠢货,一左一右催命式地在旁边大呼小叫,更是魂飞魄散,带了左右几人急忙向北舍命逃去。旁边几位大臣眼疾手快,连忙在后头赶过来,直追到高桥一带,才追上高纬一行。大臣们拉着高纬的马缰力劝:陛下,不能撤啊。您一撤,军心扰动,不可收拾啊!
高纬嘀咕:“那我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我可是天子?”
大臣连忙安慰他:“你看,打仗半进半退是常事。咱们兵众全整,未有实质损伤,为何要舍阵逃跑呢?”
高纬犹豫了。
这时从前线又跑回一将军,他连忙启禀:“陛下,刚才败退的军阵,又重新集结完毕,而且围城的部队也丝毫未动。至尊若是不信,可派亲信人员前去观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原来是虚惊一场啊,高纬也微有廉耻之心,决定跑回去看看。
可这时穆提婆早已吓破胆,力挽着高纬的胳膊阻拦:此言难信!
他人十万句也抵不上这王八蛋亲信一句。高纬不再迟疑,终于携带着冯小怜向北奔去。至于身后的十万军队,就任其自生自灭吧。别跟我谈什么江山社稷:我若是活着,江山虽没了,可好歹我还是活着的;我若是没了,江山还留着,有何用,还不是别人的。
天子携妃子临阵脱逃的消息像病菌一样遍传齐军营中。高纬永远是个祸害。 有他在,他会胡闹不停,齐军不知该如何打仗;他不在了,就更麻烦了,给谁卖命都不知道了,大伙还打什么仗?
后果非常严重:齐军发生了山崩式的溃败,当场被杀死的便在万人之上。另外,军资器械,丢弃无数,数百里间,到处可见。其中,唯有一支部队全军而还,那是胖子高延宗临危不乱,率部杀出了重围。
是小人、女人的恐慌制造了这场人间灾难。“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老二在几百年前就警告过了,可高纬置若罔闻。(这里的女人专指小妾。别拍我,事实上,我很欣赏、支持女权主义。)
平阳城当日亦解围。苦守一月的梁士彦,终于盼来了救星。君臣两人经此生离死别,当然要煽情ròu麻一回。梁士彦情不自禁地抓着宇文邕的胡须大哭道:臣下差点见不着陛下了。(宇文邕胡子长,常被臣子把玩。)
宇文邕也当场洒泪我是有点不厚道,当初,把你当成诱饵放置在平阳城,的确是苦了你了。
下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了:是乘胜追击,还是先回国休整,再寻觅良机?
傻子都知道,纵虎为患,乘胜追击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趁着北齐丧胆,一鼓作气攻下晋阳,然后挥戈邺城,便是宇文邕当初的设想。可是,想法再好,也得有体力去实践啊不能实施的主意是最臭的主意。
一月之余,连着两次大战,北周的将士们也厌战了。他们不愿再走远路了,不愿再流血战斗了,他们想回家。
宇文邕看这架势,也不敢动员了。他决定先回国休整,因为其他所有的人也都是这想法。
可就在临行前,有人拉住了他的马头,就是那个刚刚摸过他胡子的梁士彦。梁士彦力劝:“陛下,乘齐师新败之际,立即进攻,定能一统东西。”
终于有人支持了。宇文邕不再犹豫,立即下令:全军集结,迅速追击齐师。
可所有的将士都已疲惫不堪,他们只盼着打道回府了。他们也固执着恳请皇帝回国休整。宇文邕再次受到了挑战。是顺从大家的意见,还是一意孤行呢?
作者:不器斋 回复日期:2009-03-07 23:53:23
南北朝有棉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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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可能会有。不过,这里还是改成布被好。是我随手写错了。
作者:鬼灯呜呜 回复日期:2009-03-08 09:46:56
对部下,他爱抚有加;对战事,他清醒果断。他用法严峻,即便亲族也从不姑息,可只对人不对事。
对事不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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