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总算挺住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延续着,没有变成东西对立的怪胎版图。
外患虽然消除,可内忧依然不止。
除了原先和他不相上下的王琳外,南方各地的土著军阀俗称洞主的,都趁乱揭竿而起了。由于士族被灭,各地驻军前去勤王,权力出现真空地带,当地的地头蛇当然不会放过这绝佳机会,纷纷占地为王。各地自行割据,叛乱不息。
这又花了陈霸先两年的时光。到了557年,各地洞主基本被他一一剿灭。唯一剩下他的老对手王琳,还是占据一方,不听他的号令。
瓜熟蒂落,陈霸先再也不愿等待他已经55岁了,终于效仿前人,实行禅让之事,于公元557年称帝,建立起自己的王朝陈朝。宋齐梁陈,六朝总算走到了它的最末节。
陈朝,在历史的长河里非常微不足道。可谁曾想过,它的建立是如此艰难,承载着如此巨大的使命;但几十年后,它的消逝竟是如此地容易和荒唐?
梁朝在江陵之难后,早已名存实亡。在陈霸先的力撑下,它苟延残喘了两年,没有亡在北齐手里,可最终也毁在它的保护者手里。
靠军功起家的陈霸先,终于从看守油库的小吏走到了人生的顶点。人走到最巅峰的时刻,也是他人生最寂寞孤独时。每个从平常人家走出的帝王,都应当品尝过登顶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众人喧哗中的无尽寂寞。
陈霸先的孤独稍有不同,其他登基的帝王是热闹中的孤独感,而他却是真的孤独,冷冷清清的孤独。
非常遗憾,他最盼望和他分享这份尊荣的人,不在他身边。
因为他唯一还活着的第六子陈昌,却在西魏手中,连个正儿八经继承皇位的人都没有。陈霸先辛辛苦苦一辈子,挣了点家业,不就是盼着儿孙们传宗接代吗?常人如此,登临九五之尊的帝王,这种迫切感应更为强烈吧!
最后陈霸先只得遗憾地立自己的三个侄子为王哥哥的两个儿子,陈被立为临川王,陈顼被立为始兴王(陈顼也被拘留在西魏);弟弟的儿子,连那个已死的陈昙朗都被遥立为南康王(当时陈霸先还没得到确切音讯)。
老陈家的确人口凋零。别人家一登基封王,那是争得头破血流的,个别还要专门安抚,麻烦组织做思想工作的。而陈霸先倒好,就这么冷冷清清地封了三个王:一个已死,一个远在天边,只有陈才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谁都料不到,这两个活着的侄子到后来都成了货真价实的皇帝。而其中一个,儿子多得惊人42个,算是替老陈家挣了口气。
而这时,陈霸先还要去征服他最大的一个对手王琳。而他的征讨部队是在他禅位前出发的,而打着的旗号还是梁朝的。而他们征讨的借口是:王琳不接受梁王朝的统治。
这下麻烦大了,由于陈霸先临时变卦,征讨完全师出无名了,倒让王琳有了口实:我还是梁王朝的忠实臣民,而你们已是货真价实的篡逆之臣。
而倒霉的侯安都和周文育都一起被派了这趟尴尬的差事,临阵易帅够不吉利了,临阵易旗简直是倒了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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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坚守陈朝的艰难崛起
这种不祥的预感,侯安都走在半路上,就已经有点山雨yù来的感觉了。
骑马过桥,骑术一向高超的他,竟然会连人带马全滚到河里去了。别说骑马了,便是好端端坐着不动,没招谁惹谁,他也会摔得很惨。
侯安都心里本就忐忑不安,现在得到陈霸先登基这个近乎噩耗的喜讯,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老陈,你当皇上,我们手脚并举赞成,跟着干也沾光,顺便还能光宗耀祖。可你老小子不能再忍一忍吗?起码等我们灭了王琳再动手啊!
谁不知道这天下已经姓陈了,着急这一两天有何意义?!
可诏令已经来了,侯安都和周文育也不能硬拧着,只得让士兵换上陈朝的旗帜,老母鸡变鸭,估计所有的人都觉得滑稽:这仗打得如同儿戏嘛!
可这次征讨比师出无名更可怕的是:将帅不和。
这得怪陈霸先没安排妥当。侯安都和周文育都是老资格,结果侯安都是西道都督,而从南边赶来的周文育则是南道都督。这两人都是都督,结果谁也督不了谁。他俩仗着资历,互不相让,各自为政。结果还未消灭敌军一兵一卒,他们以及各自的部下已经闹得不可开jiāo了。
而对于他们的敌人王琳而言,这一场战争,他绝对输不起,这是生死之战。王琳的地盘在长江中游,活在后梁和陈朝之间的夹缝里,属于前有虎后有狼的绝境。而倒霉的是,他的上头还有北齐和西魏虎视着,根本毫无退路。
而对于侯安都、周文育、周铁虎这些陈朝将领,王琳都很熟。几年前,他们都还在一张桌子上碰过杯,喝过酒,一块出生入死过。而今天,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绝无弥合的可能。
王琳最牛的资本是手下的战舰。这些战舰很有特色,一开动,便会发出野猪般的号叫,很是威猛吓人“两岸猿声啼不住”比这境界差远了。王琳很得意,索xìng给这些战舰起了个“野猪”的名称。自古以来,战舰叫“野猪”的估计也仅此一家吧。王琳养了个庞大的“野猪群”数千条,光凭这个,也足够霸占整个长江中游了。而王琳则是名副其实的“野猪”司令。
除了水上游的“野猪群”,王琳手下还有路上跑的精兵十万。这十万人有一个特点,对王琳特别死心塌地,不是那种风吹草动便会调头的主。
临阵易旗,将帅不和,再加上被敌军知根知底,这便是陈朝军队的状况。如此一对比,侯安都此次征讨的成败已可想而知。
两军先是相持,数日后终于合战。侯安都和周文育两人,连同一大堆猛将,全成了王琳的阶下囚。
碰到这批老战友,王琳很懂得待客之道,一一问长问短,叙旧几句。客气归客气,基本的安全措施还是不能少:他将侯安都等人全锁在铁链上,关在自己的船上,让一个亲信太监看着太监什么时候靠得住过?
在战场上吵成一团的侯安都、周文育两人,终于又和好如初了。他们得互相合作,商量着如何逃出生天。人,多半富贵难为友,患难时又牵手。
单手撑天的王琳
提起陈朝的崛起,绝对绕不开王琳,他的一辈子都在和陈家人搏斗,他和陈朝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千丝万缕来”概括。老陈家叔侄两代三口人,全和这王琳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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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坚守陈朝的艰难崛起
王琳在历史上的评价很复杂。
有人说他平定侯景之乱,战功卓著;可马上有人反驳,他纵容部下抢掠,使建康生民更加水深火热。
有人说他魅力四shè,能得士死力;可马上有人反驳,那是他蓄养土匪部队,笼络人心而已。
有人说他是梁室的忠臣逆子,一直奉养萧家血脉为正主;可马上有人反驳,他那是为了一己之私,装个幌子而已。
有人说他宁折不弯,始终不肯屈服于陈朝;可马上有人反驳,他是负隅顽抗,为虎作伥而已。
英雄,土匪;忠臣,汉jiān。多么对立的形象,所有的说法都对,都有他的影子;可也都不全对。
在我看来,王琳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可他身处的时代却很复杂,正是这个扭曲时代的映衬,才显得他形象的多变。历史如同哈哈镜,时代越是混乱,身处其中的人们,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便越是荒诞。
悲情的豪杰,这是我个人对王琳的盖棺论定。他深陷在历史的夹缝里,自身的力量却不足以左右自己的命运。让人敬佩的是,他不屈服于这样的安排,起码让历史的潮流绕了个小小的弯。
王琳, 山yīn(浙江绍兴)人,出身比陈霸先还要卑贱的多:兵家。
所谓兵家:便是世代都要当兵,个人终身服役的,想不当都不行。那时当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光凭着“光荣入伍,保疆卫国”的口号还骗不了人。因为一旦被定xìng为兵家,便不能退役,只能在部队里卖命,直至把命成功卖掉为止。
你生是军队的人,死是部队的鬼。而且别说你,连你的儿子、孙子都跑不了,都得老老实实呆着军营里你们一家算是和地方与世隔绝了。
这皇帝世袭,是好事,没人反对;可天天流血丢命的差事,世代传习,谁也不愿意。所以一些大臣造反时,都很聪明,将兵户的户籍烧掉跟着我吧,你以后就是平民,自由身了。这种做法相当于奴隶赎身,所以这种激励的方式很有煽动力,往往一呼百应。
而王琳也偏偏是兵家出身,所以他能从最底层混到今天很不容易。
但不光彩的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步伐,却是靠裙带关系迈开的她姐姐是萧绎的宠妾。他从小便也跟在萧绎左右,算是王府里的宠儿。不过后来的青云直上,完全是王琳靠真本事闯出来的。
王琳是那个时代江湖气味最重的一个将领,这个特点在那些成气候的将领身上很难找到。
如果你要从容貌行止上,找到他的江湖味,那是不大现实的。他可不是那种须发乱成一团、满嘴粗话的典型山大王形象。相反,他长得非常具有书生气(史称容貌闲雅),而且长发拂地。而且生活中的他并不多言,喜怒完全不写在脸上,很是深沉。
王琳的江湖气,来自他手下的势力。
他的精英部队全由江淮群盗组成。这些强盗们本就身强力壮,再加上王琳训练有方,迅速成了精锐部队。
收罗强盗当部下,好处很多:强盗本来就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所以打仗猛,完全不要命,而且讲义气,完全可以成为王琳的私家部队。而王琳收拢人心的水平也高出常人一筹。
举个例子。如果随便从王琳营帐下捞出来个小吏,王琳肯定都认识。这千号余稍带个长字的人,全一一被他记在心里。别看只是记住名字,却很能收罗人心起码手下会想,长官都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给他卖命值了。
而王琳待人很宽和,从不高高在上,一般不动用刑法处罚手下有时宽容到了纵容的地步。而得到的财物他从不自个私吞,全赏赐给大家。
礼贤下士,义薄云天如果你是强盗,你估计也会选择给这样的人卖命吧。
可收罗强盗当手下的风险也很大。王琳的手下偷抢成习惯了,基本不遵守军纪。王琳在享受好处的同时,也吃足了苦头。这种跷跷板的感觉实在太刺激了。
在攻打建康、平定侯景的战斗中,都是他这群不要命的部下一马当先,让王琳颇有光彩,抢了头功。
可转眼他们就给王琳惹出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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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坚守陈朝的艰难崛起
侯景叛军被灭了,这的确有王琳手下的功劳。可他们也继承了侯景烧杀抢掠的事业,而且将其发扬光大他们本就是土匪出身,干这些坏事都算重cāo旧业而已,很是驾轻就熟。
结果闹大了,连太极殿都被他们一把火不小心给烧掉了。建康城幸存的居民都成了他们的打劫对象,被抢掠一空,男女皆身子luǒ露,沿着秦淮河号哭。此时,连暴虐无比的侯景,都成了建康居民的美好回忆流官永远比坐寇可怕得多啊!
当时,镇守建康的主将是王僧辩,可他却管不了这群穿着军服的土匪因为他们有王琳撑腰,而王琳的身后是萧绎。
王僧辩索xìng向萧绎告了状,把皮球踢给了萧绎王琳是你的家奴,他现在纵容手下为非作歹,已激起民愤,不杀会引起大乱。
王琳警惕xìng很高,闻到了危险的气息,知道纸包不住火,便孤身前往萧绎处请罪。他也明白萧绎很难原谅他,此趟凶多吉少。可他为何不选择起兵造反呢?除了成功的机会比较渺茫外,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忠诚的人。他忠于萧绎,即便是死也不会造反。
可王琳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他自有他的脱身之计。
临走之前,王琳询问了自己的副手陆纳一个问题:“我若不返,君等何为?”
“请死!”
异口同声的回答,斩钉截铁,众人皆泪如雨下。男人间的生离死别,大抵如此干脆、悲壮。
有这两个重如千斤的字垫底,王琳安心上路了。他料想,即便萧绎拉下脸,铁了心要杀他,他这一趟也能化险为夷。
到了江陵,萧绎果然不徇私情,完全给了王琳死囚的待遇。可被打入死牢的王琳毫不担心,因为在他遥远的背后,还有他的一群患难兄弟支撑着他尽管这杀身之祸也由他们惹起。
虽然王琳独自去了江陵,可在他出发的同时,他的兄弟也离开建康开拔到湘州去了。这部队本是吃国家粮饷的,可只因王琳一句话,便擅自开拔,看来和他的私家卫队区别不大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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