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茶点,拍了拍手中的碎屑让蛇妖回神,故意打趣似的说道:“诶,我说你这一张拉出去溜一圈就能骗到一街大小姑娘的脸,能被人说不合适。哪家姑娘?有个xìng!”
“……姑……娘?”殷瑟觉得这脑子里长坑的狐狸可能理解错了什么。
“嗯哪。我问你,那姑娘的名字是不是叫什么斐……斐文……最后一个什么字来着?”狐狸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仰着脸想。
殷瑟嘴一快:“德,斐文德。”一个名字出口,蛇妖自己先傻了,“狐狸,我何时对你提过这个名字?我怎么不晓得?”
“你喝断片了。”影疏摆了摆手,这会子全清醒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喝多了就犯浑,再醉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几个晚上……”影疏说道这里白了赤炼一眼该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抽了抽嘴角,“好几个晚上揪着姑nǎinǎi的尾巴就模糊的喊这个名字。我的殷瑟大人,恭喜了,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殷瑟一口桃花酥梗在了胸口,好半天才吞了下去,“开花?开什么花?我……我那时想打他一顿,气着呢!”
这话说的脸殷瑟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他有什么好心虚的?但从刚刚影疏开口起,心跳声便好若擂鼓声声在耳。好像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什么。
影疏眼中笑意显了出来,一语点醒:“桃花!殷瑟大人,你这是动了心,喜欢上人家了!”
殷瑟一口茶呛住,咳了好半响后拿袖子抹了把嘴,又掏了掏耳朵,“小狐狸,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影疏好笑,对着那蛇耳朵大喊:“我说,你殷瑟喜欢上她斐文德了!”
惊天嗓门,轰得殷瑟脑中“嗡嗡”作响。
影疏喊完了,撇了一眼殷瑟觉得浑身舒爽,就是觉得那姑娘的爹娘是有多想生个男娃,取这么个名儿,还有点儿耳熟。
殷瑟的闹钟反复就一个念头,一尾蛇妖喜欢上了一个高僧。好不好笑?简直是殷瑟这三千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可他笑不出来。
影疏伸出芊芊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殷瑟毫不怜香惜玉拍开她的爪子,“没,就是在红尘中打滚,见多了风花雪月的事。就连你这说是最当不得真的小楼也上演无好几出,不料有一天,我自己赶上了。”
影疏惊讶:“你承认了,这么大方?羞都不羞一下?”
“……”殷瑟闭了闭眼,“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能怎么样?不承认心就算是没动吗?说不喜欢我就真的不想他了?只是,你说‘喜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狐狸,我喜欢他,我该怎么办?”
影疏双手托腮,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她道:“喜欢便是他让我等,我便在这里等得心甘情愿。你根本就不用想着该怎么办。你看你醍醐灌顶囫囵就明白了,她若是也瞧上了你就也懂得何谓喜欢。当然这世上万千色相,情,也总有不同的吧。只是我没见到过。你嘛,随心吧。”
殷瑟陷入了沉思。
蛇妖喜欢一个和尚,可那个和尚说人与妖不宜相jiāo,那他想要与他一道的第一步岂不就是先化蛟!乖乖,人家谈个情顶多是两盏花灯几首情诗。他喜欢个人得渡个雷劫,扒层皮,削层ròu,换骨头。
“这是傻瓜的喜欢,也不过是将xìng命给了去,也都心甘情愿。”这是在他父亲死于雷劫之下,母亲跟随父亲去的时候说的话。
心甘,情愿。
这狐狸也说心甘情愿。
殷瑟回到自己的小竹屋,抚过床前的桃花屏风,那是他母亲喜欢,父亲便亲手学了雕给母亲的。四扇的屏风前后八幅画,雕的都是父亲眼中的母亲。那时候啊,还没有他这尾小赤炼呢。
章四:半缕烟岚,醉梦桃花
说来也是讽刺。古往今来多少大妖yù飞升成仙,渡劫上界。可结果呢?个个没个几千岁就丢了xìng命,反倒是他这条无所作为,整天玩乐人间不知向上为何物的蛇妖,活的久不说还差一步便得以褪去妖骨。如此说来,他也倒算得上天眷顾咯。
“其实成不成仙有什么所谓,能好好的躺在你手心睡个昏天黑地,一觉醒来入目的便是你的脸,可比成仙逍遥快活让人满足得多。你这个和尚,你这个和尚……”殷瑟反复念叨了两遍最后没由来一阵火气,愤愤的摔上门,居然还真的正正经经的修炼去了。
三天。
嗯。他勉强入定了三天,后来实在是呆不住了。想要见一见,那个,和尚。
金山寺。
寺庙山门都是坐南朝北,唯有金山寺寺门朝西,依山而建,殿宇栉比,亭台相连,有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阁、妙高台、楞伽台及金山的标志-慈寿塔等景观。
听说山门朝向西边是朝向西方极乐世界。殷瑟倒是觉得金山原耸立于江心,大江由西向东奔流,游人在寺门眺望,才能观赏到何谓“大江东去,群山西来”的壮丽景色。
殷瑟倒是恰好早课结束,大小和尚三三两两的自大雄宝殿里出来。殷瑟活的再久,修为再高,说到底也还是只妖。照不得佛光,见不得如来宝相,只得挂在大殿外的树上,伸长了脖子四处瞧,可有他家的法海方丈。
白僧袍,红□□,紫檀的佛珠上缀着浅色的流苏。
殷瑟笑了,将方才在路上随手摘得一朵桃花朝大殿内净手礼佛的人身上投去。
从前,在沩山的时候颜色来寻法海不是块小石头就是花瓣树叶。这蛇妖术法还算不错,每每都能正中靶心,可现在这和尚脑袋后面跟多了双眼睛似的,往后一抓,就将桃花捞到了手心。
回头一望,果然桃花色衣衫的妖精趴在树丛里朝着他笑。
三月桃花,恰是微雨纷纷时节。作业方下过场小鱼,金山顶罩着团缥缈的雾气,说是人间跟似仙境。
风扑在脸上满是潮气。那尾蛇便在新生的嫩叶中笑得明媚如应雨而绽开的桃花,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这妖精衣衫多又杂,黑、青、蓝、紫、白……一身桃花色时最为好看。
法海堪堪走进,蛇妖便急不可耐的将手中食盒扔了过去,好悬没拍中法海的脸。面对差点破相的危险,法海也依旧顶着张棺材板脸,冰雪不化,不喜不悲,超然于世。他一手提着食盒,单手何时,手上也缠着一串长长的估摸这有百来颗紫檀的念珠,衬着筋骨分明的手愈发好看。
殷瑟被点破了心事,心境不同看着同一个人也能大量出些特别来。瞧着那和尚的手愈是仔细愈是满意。角儿自个的眼光就是与众不同,格外的好。
扬起的小便更大了些,颊边深深的酒窝让这眉目艳丽的妖精多了风流之外的干净纯真,“和尚,这可是红怡楼不外传的点心手艺。我特意找那狐狸学的桃花酥,不过我把甜的改成了咸的,你尝尝。”
拨动着佛珠的手指一顿,法海略仰着头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快夸我”三个大字的蛇妖,法海抿了抿唇:“……嗯。”
殷瑟一口气闷胸口,你嗯什么!嗯?有什么好嗯的啊!!这和尚越长大越不会说话。
蛇妖翻身下树,起落间环佩叮当,一山翻飞间宛若泉水边的一株桃花悠扬落下的一片桃花。
他一下来,法海就从仰着头改为了低垂眼。
殷瑟眼神四处乱飘,打量着四周。这个时候恰是饭点,大小和尚都在膳堂用饭,要上香的香客便是再虔诚面对金山寺也还在半山腰爬着,整个庭院便只剩下一人一蛇。两个实在是许久未见,上次的匆匆别过也没好好说上两句话,如今各自沉默。
蛇妖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法海这个人就算再殷瑟与他最亲近的时候也少有主动开口的时候。
殷瑟受不了这样沉默的气氛,背着手在法海面前站定,仰着脸道:“文德,种两株桃花吧。”
“为何?”法海问。
殷瑟笑:“你这寺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清了些。桃花热闹。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春天看花,花瓣做吃的,等花落了我好吃桃呀。”
法海摇了摇头。
殷瑟挑了挑眉,问道:“怎么?种两株花还为难么?”
因为桃花太过热闹,不该身处于幽静的禅林。
法海张了张嘴,山顶突传来一阵古钟之声,深沉厚重,一圈一圈晕散开来,清心安神,勘破迷瘴。
法海立时转了话头,“你且修行吧。无事莫来金山寺了。”说着便往山门方向去。
殷瑟脸色一下难看,一把无名火自胸口升腾而起闷闷的烧着,他不知道那叫委屈。那种情绪促使他追上那和尚,拦在他身前质问:“斐文德,见我一次赶我一次,我是妖便那么讨你烦么?我从来没变过,老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条蛇了,要划清界限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早些去做什么了!”
或许这便是不同了吧。
殷瑟活的太久,眼见了太多的事情,也经历了无数的别离,遇见在分开本就是寻常。忍心变更喜或恶他也想来但看。当初法海一句话便让殷瑟走得潇洒,留下一个背影再不回沩山,可如今他放不了手说后会无期,也没有办法淡然一笑说不在乎。
认得一声总会遇见那样一个人。纵然分隔天涯再不见,他也依旧会在你的心底悄然扎根。在你以为自己遗忘了的时候无声成长,待最后附之如蛊,剜都剜不掉,剔骨削ròu都除不干净,几成执念。
殷瑟不知道法海于他是否如此重,但他晓得对面的和尚他看得极重,但那和尚却不管他有多在意,总说这淡薄无情的话。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在沩山的时候,法海不是会要在大殿守着烛火不息一夜。那个时候他进不了佛殿便于小和尚一块儿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小和尚喝粥他喝酒,喝糊涂了便往旁边一靠,总能靠上个温暖的人。然后眼睛一闭就是一夜温暖的梦。是,他喜欢这个和尚,可他从不曾探求能与他如何如何,每日想得不过是同他说上两句没什么意思的话,一起静静的坐一会儿,他醉了的时候靠着他便是一夜过去天已亮。
他只是想着连个人走着走着将一辈子要说给对方的话就说完了,走着走着这个和尚老了他这个妖精便也跟着老了,他死了他便也同他一块儿埋了,就短短的几十年算成长长的一辈子,总算偕老了。
和尚,你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吝啬,妖精就入不了你的眼了么?我晓得你是和尚,说不得风月,我们便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很难么?
法海绕来挡在面前的人,脚步不曾有一刻迟疑,声音清冽如寒泉,他道:“金山寺不适合你来,人与妖……”
“人与妖?我这条蛇不配在于你这位高僧相处,污了你的眼了。”
这条蛇常日里总犯糊涂,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法海眼看着殷瑟飞身离去,没有拦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低念了声佛号。
夜里晚课过后,僧人们各自回房,唯几个轮到照看烛火的小和尚留在大殿。
法海反手和合上房间,解了□□外袍准备洗漱就寝,只是衣物刚挂上床边的衣架,他的目光就顿住了。凝视了一刻才看出自己床上在被子里拱出越碗口大的起伏的究竟是什么。走近了一掀被子,意料中的一条殷红的赤练与意料外的直冲鼻息的酒气。
法海当即沉了脸。
殷色盘了盘身子,春日的也还是冷的,而殷瑟又是条极怕冷的蛇。这一冻迷迷糊糊的睁了双迷蒙的眼,只怕连眼前是什么都还没看清就甩这尾巴嘟囔:“文德,别闹,冷。”带着未睡醒的尾音,像是撒娇。
法海:“……”胡闹的该是着尾蛇,百日负气而去夜里又喝得神志不清占了他的床。
一滩泥样的蛇他根本无处下手,冷冽的声音裹着三绝倒春的寒风,道:“化人形。”
殷瑟蹭了蹭身下的床铺,硬硬的还不暖和,没有文德身上舒服,那和尚身上又厚实又暖和还带着一股令人心神平和的檀香味儿。
也不晓得这条醉蛇挺没听懂,尾巴贪恋这熟悉的温度,蛇头顺着那淡淡的檀香便找了过去。法海一个猝不及防便被缠了个结结实实。
原因也……简单。这蛇妖一糊涂只晓得将上半身化成了人形,却忘了将尾巴分成脚,于是尾巴先缠上了法海的腿,和尚刚想拨那蛇尾下去,那头化了人的蛇双手便已经扑了过来,尕海若不接着这蛇能一头磕到地上去。最后等法海接住了那蛇,情况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挺直如松似柏的和尚腿上缠着殷红的尾巴,那尾巴还不知收敛有一下没一下的动动尾间,蹭上两下。在往上,劲瘦的双手托住软弱无辜的蛇腰间。
眼角缀了一抹化不开的艳红的蛇妖双手勾在和尚的后颈,指尖不安分的抚摸着一颗颗圆润的佛珠。
蛇妖整个人,不是,整条蛇都挂在了和尚的身上。一个仰脸一个垂首之间,两道落在窗上的剪影亲密的好似没有半分间隙。
可事实上……也差不多离。
鼻息与鼻息之间相互纠缠,殷瑟从来没有以这样,近的不过几层薄纸的距离来看这个和尚。似乎只要他以开口,就能碰到那淡色的唇。
蛇尾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的扫着,指尖的佛珠开始湿润发烫。殷瑟凝视这那双不染尘埃的眸中眼角泛红的桃花样的眼被蒙上了层雾气的自己。缓缓地缓缓的颤起长睫目光无意识的落在那颜色浅淡的唇上。
烛火燃烧高涨,小小的禅房似乎突然热了起来,烧心般的躁动。缠在法海腿上的蛇尾不知不觉开始绕紧,一圈又一圈细细的蛇尾蜷曲复又松开,难以止息。
不知名的……蛊惑。
殷瑟喉珠微动,一颗蛇心颤栗,脑子像是被煮沸了的浆糊,“噗噗”的冒着泡,热气就从耳朵头顶散了出来,可,还不够。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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