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没有立即同意。
皇后见此,还要再提保小一事,却听年妃冷冷说道:“臣妾听闻,当年纯元皇后难产,就是一开始惯用的太医被人召走了,才致最后……”
皇帝“唔”了一声:“年妃又是如何知晓?”
年妃笑一笑,却仿佛有无限悲哀自然流露:“当年纯元皇后之事,无人不知,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自然一字一句谨记于心。”
皇帝点一点头,示意苏培盛:“还不快去!”
苏培盛“喳”一声,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竟是留了小厦子在皇帝身边,自己亲自去了。
不过两刻钟功夫,张曼颐便满头大汗地进来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作揖:“还请皇上恕罪!微臣今日用了不当的东西,致使昏睡不醒。到现在才来,实在是失职!”
皇帝瞥他一眼:“罪不罪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赶紧进去给谦贵人诊治,若是诊治得当,朕就恕你无罪!”
说话间,张曼颐便提着医箱进去了。这时方才去找方子的童子也端了一碗汤进来:“方才年妃娘娘说的,大约便是这一碗罢?”
惠宁命张曼颐验过,这才端了进去。又过了一个时辰,里面的呼喊声渐渐停止了,有接生嬷嬷在喊:“小主!小阿哥的头卡着了,再用一用力!”
张曼颐满头大汗地出来,顾不得擦一擦汗:“小主仿佛之前接触过什么伤身子的事物,到了生产之时便立刻发作起来。只苦了小阿哥,小主浑身乏力,鼓不起力气生产。”
这时晴宜打外头走进来,向皇帝磕了个头,娇声禀道:“奴才是娴嫔娘娘身边的宫女,方才看到谦贵人母家的亲眷一直在储秀宫打转,便自作主张领了过来。”
再看她身后,果然是一身诰命服饰、按品大妆的薛氏,只是有些畏缩,见了皇帝也是慌慌张张地行完了全礼。好在皇帝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温和了几分:“还请夫人进去陪陪谦贵人罢!”
且说陵容正是浑身无力,却见了薛氏,一时怔怔,连话也说不完全:“姨娘?……是、是我在做梦?”
薛氏总算捡回了从前送陵容上京选秀的从容性,抹一把泪:“自从悯姐儿出了阁,太太便是缠绵病榻,只是一心念着小主身孕。可惜太太没能熬到小主生产便、便去了,临终还要我替她见小主和小阿哥一面,只当是全了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心愿。”
“是、是吗?母亲……也盼着我……”陵容说话间心思一转,竟是一番用力,便听得底下产婆喊道,“生啦!是个阿哥!”
待薛氏再看陵容,陵容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从前母亲一直盼着有个弟弟,却一直没有实现。如今她也算有外孙了……想来,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罢?”说着竟是用力过度,一晃神间厥了过去。
且说那厢皇帝接了这喜讯,已是喜上眉梢:“好、好!传朕口谕,晋谦贵人为谦嫔,六月再行册封礼。”
裕妃泛起温和浅笑,恭喜道:“如今嫔位已有娴嫔、敬嫔、莞嫔、懋嫔、恭嫔、谦嫔六位,正好六嫔齐全,乃是后宫之福。”
年妃觑了觑皇后不善脸色,双眉一挑,说道:“谦贵人既然平安诞育皇子,那么之间的几桩可疑之事,是否也应该提起重议?”
惠宁娓娓说道:“谦贵人之母薛氏被人引去储秀宫,惯用的太医张曼颐被人下药致使昏睡不醒,无法当值。加之谦贵人生产前,请来的两位太医皆是新至,使得谦贵人一度难产……这几桩,想来皆是针对谦贵人及谦贵人腹中皇嗣所下的连环计,不可不说,幕后之人,当真是狠毒啊!”
原本跪在地上的晴宜忽的抬起头来,说道:“容奴才禀告,安夫人曾与奴才言及,进宫之事本是裕妃娘娘一手操办,引路的太监名唤直喜,看起来很有几分体面。夫人便跟去了储秀宫,哪里知道一到储秀宫,那直喜人便消失了。”
皇后冷冷瞥一眼裕妃,马蹄袖宫装上的祥云藏蝠纹微微一动:“裕妃可有什么要解释的?本宫记得,你身边得用的太监里头,就有一个名唤直喜的。还曾经给景仁宫送过两次东西,绘春她们都是认得的。”
裕妃一身湖蓝色缠枝莲裙装,闻得此言,她抚摸着襟口一枚鎏花铜扣,只是冷静道:“皇后娘娘只是空口无凭,可不要胡言乱语。那直喜虽是我延禧宫太监,但是自打谦贵人生产,他便一直守在延禧宫,一步也未曾离开。倒不知安夫人看见的直喜,大约是另有其人罢?”
年妃抚掌而笑,笑声清脆如银铃:“本宫许久未出来走动,竟不知什么时候宫里有了两个延禧宫的掌事太监直喜?”
年妃一向跟皇后不对头,且她因莞嫔、惠贵人之事三番四次遭了贬斥,早就看皇后不舒心了。此时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又怎会轻易错过。
皇后面色不动,一方青玉嵌银累丝扁方依然稳稳当当戴在头顶,仿佛是她的皇后吉帽:“裕妃也知道空口无凭的道理。谦贵人生产,后殿人多口杂,难道直喜就一直守在延禧宫?”
晴宜掰了掰手指头,一副机灵模样,她眼珠一转,朝众嫔妃说道:“奴才往储秀宫走过几次,知道从永寿宫到延禧宫大约需要走两刻钟。而延禧宫离储秀宫只有一个御花园的距离,大约是一刻钟。”
“奴才从永寿宫出来,先往延禧宫走,到延禧宫的时候,正巧看见直喜公公,奴才还同公公打了个招呼。奴才给小主送完了东西,这时候正好是卯时一刻。后来裕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吩咐奴才去储秀宫请懋嫔娘娘。”
“奴才请了懋嫔娘娘,引了安夫人过来,到了延禧宫,刚刚好是卯时三刻。若直喜公公当真是延误安夫人之人,想来应该早早便到了储秀宫才是。又怎么还会在延禧宫同奴才说笑呢?”
她声如沥珠,婉转动人。犹如初春的黄莺,声声连连,却只觉舒心。这样一长串话说下来,却是字字不差、有据有理。引得皇帝也不禁看了她一眼,赞道:“好伶俐的宫女!”
懋嫔向来是个温吞性子,此刻此事有关于己,不免也上心几分:“这宫女说得一字不差。”
年妃犹嫌不足似的,鬓边一串玛瑙珠玉流苏摇曳,划过一道凌厉的风:“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说的?不若让裕妃身边传话的宫女和直喜上来,一问便知。”
裕妃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也道:“本宫记得,是吩咐了二等宫女茵儿去做这件事的。”
于是唤道“茵儿”,果然有一名绿衣宫女上前来,磕了个头,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当时人手不够,娘娘身边的宫女几乎都派出去了。可巧晴宜来了,说是给娴嫔娘娘送东西。送完东西正要回去。奴才想着也正顺路,便让晴宜去请懋嫔娘娘过来。”
接着,一名穿着深蓝色绣孔雀补子外袍的太监进来了,给众人行了礼:“各位主子万福金安,奴才便是延禧宫掌事太监直喜。”
裕妃坐在左手边第一位,面色反而温和,压鬓的珠钗似乎轻盈了许多:“直喜,把今儿当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直喜能混到四品太监,自然不是个愚笨的,心下了然今儿必定是生了桩甚么大事,牵扯到他一个阉人。于是心下不敢隐瞒,一点点细细说来:“奴才得了裕妃主子的命令,寅时二刻便守在延禧宫门口。途中有几位嫔妃主子的宫女进来过,另去了两个小太监去太医院拿药,苏公公往宫外去了……其中奴才记得,有一位晴宜姑娘,先是送了娴嫔主子的东西过来,又是被吩咐去请懋嫔主子。奴才见着她两次,故印象很是深刻。”
裕妃笑一笑,看向皇帝:“口供都对的上,那么还要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了。”
皇帝摩挲着扳指,正要下令。却听得小厦子在外禀告:“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已经命人打捞起来了,瞧着穿戴,还是个四品太监。”
这便样样合得上了。皇帝阖一阖眼:“凶手当真是算计得深,朕绝对不能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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