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直勾勾的看他。
「田绪现在如何?」
提到田绪,聂隐娘有了反应,她微低着头拿出匕首。
「多亏你拿回来了。」刘昌裔手一伸,从方才脱下的袍子上拿出刀鞘,正要伸手拿回匕首,聂隐娘却蓦然将手一紧,稳稳的握住刀柄,将匕首压在他的脖子上。
苏硕一惊,立刻上前要挡,却被刘昌裔制止,「你出去。」
「大人?!」
「出去!」
苏硕拖着脚步,一脸不安的出去,同时说道:「妹子,有事好好说。事情……人其实是我杀的。」
可惜他的话没人回应也不会有人信,苏硕无奈的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想杀我?动手啊。」刘昌裔从容的说:「我等着。」
她恼怒的看他,「为什么?」
「若他不除,早晚要我的命,」他说得云淡风轻,「我不过是取得先机,先发制人。」
「你利用我。」她忽略不了心头翻滚的失落。
「是。」他承认得理直气壮,脸上不见一丝心虚,「多亏有你,不然今日我也寻不着机会进郡王府,更别提寻得机会杀他。」
满心以为他为自己而来,原来都是她的妄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
刘昌裔垂眼注意到她的反应,声音一柔,「只要田绪在的一日,聂府上下的命就在他手上,纵使你再满心不愿也得由他左右。今日他不过察觉用聂府牵制你早晚会失了功效,便决定娶你为姬妾,此人不值得你倾尽一切相助。」
她浑身似乎失去了力气,丢掉了手中的匕首,「我满心以为你虽行事疯狂,至少是个好人,但你与田绪……原来并无不同。」
他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过来,逼她直视自己的双眸,「我本就不是善人,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世人向来只问结果,不问手段。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我不过就是替我自己除去」个想要伤我之人罢了。」
聂隐娘无法指责他,只是田绪死了,他的正妻嘉诚公主膝下无子,将来接位的人还不知是谁,只怕又是一场争夺。接下的日子她想都不敢再想。
「放开我!」她挣扎,见他不放手,心一横,一掌打中他的胸口。
他没闪也没躲,闷哼了一声,硬是吃下她一掌,手就是不放。
她不由得睁大了眼,「你真是疯了!」她眼底难掩担忧的看着他的脸色转白。
第三十一章
「你若担心新主怪罪聂府,你可以杀了我替聂家立功,我成全你。就当我还你利用你的情分,」他缓缓的放开她,转而拔出她的剑,直抵着自己的颈子,「给我一剑,我无怨言。」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沉钟,重击人心。
聂隐娘从他眼中的光芒知道,他比她自己更肯定她不会对他动手。她退了一步,「我师父曾说过,若我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动心,不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原以为言过其实,但今日才知,师父或许早就看到今日……我气你,但我没想过杀你,是利用也好……从此两不相欠。你走吧。」
「不走,」他捂着自己胸口,「除非你跟我走。」
「你已经杀了田绪,魏博暂时不会出兵陈许,你快点回陈州看看情况,我之于你已无用处。」
「有无用处是我说了算。」
她想起他现在的处境,顿时明白了,「你要我护你回陈许,除去你的敌人吗?」
他捂着胸口,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惊不惧的看着他,满脸的怒火,「田绪已死!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我,就算是你也一样。」
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拉开了房门,就见苏硕焦急的在门外打转。「把你家大人带走。」
若是可以,苏硕早就把人带走。他迟疑的看着聂隐娘,看到刘昌裔摇摇晃晃的身子,立刻上前,「大人,你怎么了?」
见情况不对,苏硕冲过去,连忙抱住了闭上双眼,晕了过去的刘昌裔。
看着他倒下,聂隐娘的冷漠退去,立刻冲过来。方才她并不是真想要伤他,只是一时气急攻心……
夜已深,聂锋回府已过子时,但他依然派人叫来聂隐娘。
他闭着眼靠着椅背假寐着,直到听到门外小厮推门的声音,他才睁开眼,看着已换下一身红衣,又如以往一身黑衣的聂隐娘,问道:「他人如何?」
聂隐娘低垂着眼,知道他问的是刘昌裔,低喃的语气有一丝难掩的关怀,「受了伤,身子虚弱了些。调养些时间便好。」
聂锋叹了口气,口气沉重,「郡王已死,但此事暂不可声张,所以管好你夫君的那张嘴,不许他四处张扬。」
聂隐娘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知道田绪遇刺身亡的事还没查出头绪,但很难保证最后不会查到刘昌裔的头上。
「为何要瞒着郡王死讯?」
「郡王没有嫡子,死得突然,嘉诚公主正在从长安赶回魏城的路上,」切得等公主回来再行处置。至于你……」聂锋的话声隐去。
她的眼神一敛,察觉父亲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她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等他再次开口,要她助他效忠新主,让她这些年的杀戮再来一次轮回。
「带着你的夫君离开魏城。」
聂隐娘平静的眸光有了情绪,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聂锋将她的惊讶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自嘲一扬,「不论新主是谁,郡王宴席上点头答应让你尽孝去守坟一年。你就去吧,或许三年过去,我们父女俩都可以不用再受制于人,自在舒心的过几年太平日子。」
聂锋的话令聂隐娘心中微微一动。
聂锋沉重的叹了口气,他受郡王所制,只怕一个不好就是聂府数十条人命陪葬,但随着时间过去,群雄割据,穷兵黩武,田家换了一个又一个新主,却不见一个有扶危定乱胸襟的主上,反而个个都奢靡享乐,残暴成xìng。田绪死了,他心中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庆幸,只是不论新主是谁,田家的气数也快到头了。
身为田家部曲家臣,他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田家一亡,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另说,其他人也就罢了,但这个拿命替他守着聂家的女儿,做的已经够了!
「虽说你夫君现在有伤,不宜奔波,但怕你现在不走,将来没走的机会,我自知不是个好父亲,但这些年你来为聂家所做的,爹都看在眼里。」聂锋疲累的轻按着头,「你既已选择了个平凡的夫君,就平静的过日子吧。」
平静的日子……她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平凡的夫君刘昌裔并不甘于平凡。
聂隐娘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聂锋,从未想过会从他身上再得到一丝所谓的父女之情,但今日他的放手,让她极力想平静下来的心绪更加波动。
「走吧!」他对她挥了挥手。
聂隐娘不言不语,双膝缓缓的跪下,弯下腰,额头碰地行了大礼。
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既已选择,她此生只怕不会有机会再回魏博。
一辆马车,简单的几件行囊,聂隐娘亲自驾车,载着刘昌裔和苏硕离开了魏城。
聂隐娘顾着赶路,也没歇息,直到出了魏城数十里,夕阳西下,这才缓了下来。
回首望着来时路,这么远的距离,纵使查到了什么,应该也追不上他们了。
察觉马车停下,苏硕这才拉开布幔,笑开了一张脸,「还以为妹子都不知累的。」
聂隐娘对他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卧在车上的刘昌裔,他的身子因为受伤一直发着低热。
「他可好?」
苏硕点了点头,再迟钝也看出聂隐娘与刘昌裔两人有不愉快。
「大人醒了几次,喝了点水,又睡了。没多说什么,但是身子没再发烫,应该无碍。」
聂隐娘听了,心稍安了下来。「我急着赶路,错过了旅店,今晚可能得委屈大哥在荒野住上一宿。」
「说这什么话,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姑娘,若说委屈,你一个姑娘家才是委屈。」
苏硕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你看一下大人,我先起个火,然后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
聂隐娘原想拒绝,但想了一会儿,还是没阻止他。
把剑放到一旁,她进了马车,躺卧着的刘昌裔让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小,也委屈了苏硕一个大个儿缩在这里照顾他,不过以苏硕的死忠,他是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她拧了条帕子,轻拭他的脸。
他的脸色已经好转,看来真的无碍了。她的手轻抚过他的眉眼,最后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
从前以为若不再牵挂聂家,她便可以自由自在,归隐山林,从此清风明月,平静过一生……她嘴角一扬,现在才知脑中勾勒的平静美好全是自欺欺人。
她知道自己最终会跟他回陈许,替他夺来权势。他想要就帮他,是她一开始心软,现在又无法割舍,只能接受结果。最难的不过就是抉择,一旦决定了,犹豫都是多余。
听到外头有声响,她替他盖好被子,下了马车。
苏硕已经升好火,还从附近的河里捉了几条鱼,空气很快飘着香味。
苏硕拿着树枝chā着鱼,看到她才想起来,「我都忘了你吃素。等会儿大哥去给你找看看有什么野果没有。」
「大哥别忙了。」聂隐娘谢过了他的好意,「有干粮,填个肚子就好。」
苏硕耸耸肩,也不勉强。这荒郊野外的,凡事只能将就。
看着燃烧的火苗,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聂隐娘轻轻的开了口,「大哥。」
「嗯?」苏硕翻着手中的鱼,瞄了她一眼。
「他身上的伤……是你做的?」
苏硕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谈到郡王府的那一夜,他不太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这点事你问我做啥?自己去问大人,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聂隐娘无奈的看着苏硕。
苏硕避开了她的眼,但又被她瞧得心虚,只能叹口气,老实说:「大人早就跟我说好当时上郡王府可能面临的所有情况。那个当口,我只能砍大人一刀,才不会被人怀疑。妹子……天地良心,我刀子划下的位置是大人jiāo代,没出错半分。」
看着苏硕一脸焦急的解释,聂隐娘好气又好笑,傻大个儿还以为她要怪罪他伤了刘昌裔。她摇了摇头,果然一切都是计划刘昌裔心狠,狠到可以拿自己的命当赌注,只为了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疯子!真的是疯了!跟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她还能去争什么输赢,一开始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妹子」
「没事。」聂隐娘眨了眨眼中的水雾,对他一笑。
苏硕再憨直,也瞧出了点不对劲,张口正要多问几句,却因为看到马车有了动静而从地上跳起来。
第三十二章
后头的声响没让聂隐娘有任何动作,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火光。
没多久,苏硕扶着只披着一件衣服、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刘昌裔在一旁的大石坐了下来。
「大人该好好躺着歇息。」苏硕一脸难掩担忧。
「躺了一天,够了。」刘昌裔吸了口气,空气有些冷洌,转眼间已有了丝秋意,他透过火光端详一动也不动的聂隐娘,「怎么?还生气?」
她缓缓抬起头,好整以暇的面对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直率的问:「这世间可有令你惧怕的事?」
他唇角一扬,「有!只是还未出现。」
她忍不住摇头失笑,「好一个不可一世的刘昌裔。曲环已死,上官随时能要你的命,你回陈许也不怕?」
「上官?他还不够格,刘云。」他的话声才落,一道人影很快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聂隐娘挑了挑眉,她急着赶路竟没有发现他在他们附近,这些年的功夫还真是白学了,想起自己最近练几套剑法就心血翻涌、气喘不止,她的眼神微黯。
「说吧!陈州现在是何局面?」
刘云没有迟疑的说道:「曲帅才亡,上官将军就自命留后,将曲家上下全都拘在节帅府。楚大人带着大人的军令,领兵守着节帅府,曲府一门暂无xìng命之忧。上官将军气极,要宣见大人,但陈公早已对外宣称大人病重,危在旦夕,阮姨娘自愿出面替大人求将军,两日前阮姨娘进了将军府,至今未归。」
「那女人自愿向上官求情?」苏硕忍不住啐了一声。「明明不安好心还说得深明大义。」
聂隐娘没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刘昌裔,发现他不惊不恼,仿佛一切都早有预料。
「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上官想要,给他便是。」
苏硕一脸的错愕,「大人!那可是你的侍妾?」
「留不住,走了便算。」
「大人你这话不对,」苏硕搔着头,「若话能通,你又何苦要巴巴的从陈州追到魏城,花儿不过也是个女人,大人也留不住人家,让花儿走了便算了。」
刘昌裔瞪了他一眼,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硕立刻无辜的一个撇嘴,「我……我又没说错。」
聂隐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哥,大人是为了杀田绪而入魏城,与我无关。」
苏硕看到刘昌裔的脸沉了下来,心头一紧,连忙要出声解释,却见刘昌裔竟不顾自己臂上的伤,直接将聂隐娘拉到面前。
「你真如此想?!」
她看他手臂上的白布又染了血,眉头一皱,抽回自己的手,「无论我怎么想,你都该知道你的xìng命宝贵,别拿白己的身子开玩笑。」
她起身走回马车上,去拿止血的yào物。
苏硕搔着头,心中暗暗叫苦,小俩口还真是闹上了,大人是不敢劝,但花儿倒是能说上几句。
看着聂隐娘专心的替刘昌裔重新包扎,他清了清喉咙,「妹子,你误会了,大人真是舍不得你走,所以」
「大哥,我全知道。」聂隐娘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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