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成功说服他了。「如果爷心里难受的话,凌大哥陪爷烂醉一场好吗?醉过、痛过,也就好了。」人类的复原力是很强的。
他望着她,半晌,问:「你也想大醉一场吗?」
大醉一场?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她点头,他出门,带来一坛美酒,他们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前一世余敏心脏不好,没喝过酒,这辈子身分卑微,也没喝过酒,没想到第一次喝酒,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笑个不停,只是她搞不清楚,是为开心而大笑,还是为无从改变而苦笑,就像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喝的是喜酒还是苦酒。
仰头,凝视天边明月,心下陡然一酸。
那时,屋顶上,皎洁月色、烟火灿烂,他与她四目相对,两人jiāo心,都盼着下一轮明月,下一次聚首,谁知,竟是再也没有了……
明月不谙离恨苦,如今方知,茫茫天涯路已经被命运戳穿,容不得反抗。
再不甘心,还是要分道扬镳,还是要孤身一人,还是要寂寞长伴,还是要……她醉了,狠狠地大醉一场。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第三年了,Emily已经死去整整三年。
试着做到父亲的愿望,试着和莫霏求婚,但莫霏是个好人却不是傻瓜,她知道,他不爱她。
她说:「如果你心里始终无法装下我,那么我们当朋友就好。」
又是除夕夜,一家人回老家过年,房间还是不够,只是他再不必为了事事讲究的Emily开着车,在无人的夜里寻找下个看日出的地方。
但他仍坚持这么做。
他开车,不停地向前行,他听着她最喜欢的音乐,想象着她的笑脸,他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沉溺在回忆中幸福着。
开在山中小径上,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摩托车迎面而来,急忙转动方向盘。
下一刻,整部车偏离山路,往山谷坠下。
车子快速翻滚,但他没有感到惊恐,只是念头生起,他会死吗?死……就是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白袍,像上班时那样,干净的白袍、干净的双手,听诊器挂在颈间。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一个眼睛很大,像牛眼似的,一个脸很长,长得像马,他们客客气气地走在自己身后,没有多话。
看见一群人在排队,犹豫间,眼睛很大的先生指指前方,意思是……他要排队?他还没问出口,对方已经点了点头。
慢悠悠地走过去排队,他不知道自己在排什么队,但他一入队,长脸的先生对他一点头,就和大眼先生离开。
他不急着找答案,转头观察四周的人,有人一脸忧苦,有人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人嬉闹着,还有人喋喋不休地自己跟自己说话。
终于轮到他,那是一个窗口,里面有个四十几岁的中年fù人,微胖,但圆圆的脸带着和善的笑意,看见他,公式化的表情有了转变。
「是你,韩医生,你也来了。」
「对不起,我认识你吗?」温和地问。
「当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你,我很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女儿长大,更别说看到她嫁人。韩医生,你是天大地大的大好人。」心愿都了后,她延长的阳寿也尽了,来到这里选择留下当个yīn间公务员。
「谢谢。」笑应着。这大概是他选择当医生的理由,他喜欢当救命恩人。
「韩医生等一下哦,我查查你的资料。」fù人的手在键盘上飞快敲着,半空中浮上萤幕,她看了一下,说道:「韩医生,你在手术台上救过一百七十三条人命,你已经达到上天堂的标准,我可以给你一张天堂的单程票,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申请投胎,不过没有人会这么傻的,放着好好的天堂不去……」
她还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却问:「可以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吗?我想知道,她在天堂还是投胎去了?」
「这涉及个人隐私、不合规定,不过……韩医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破例一次。你要查的人叫……」
「余敏,她的身分证字号……」
听见这个名字,fù人连忙摆手,说道:「我知道她,她的事情都上我们这边的新闻了。」
「新闻?怎么回事?」
「余敏的阳寿未尽,本来她会等到一颗心脏,韩医生会成功为她换心,她很注重保养,应该活到八十七岁,可是牛头马面……就是刚刚领你过来排队的黑西装先生,他们弄错了,所以……」
「所以她投胎还是上天堂?」追问。
「都不是,她穿越了,穿越到大齐国。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别怪牛头马面,他们最近的业务量很大。」她试着帮同事说话。
敦淡淡一笑,遇到事情他不习惯责怪,只会试着补救,因为心里明白,责怪于事无补。
「知道了,我决定投胎,投胎到大齐国,到余敏身边,可以吗?」
「照理说,投胎的时间点应该往后而不是往前,普通人是不能的,不过对有资格上天堂的韩医生而言,可以试着申请看看。」
「好,麻烦给我表格。」他作出决定,而这个决定并不需要太多的考虑。
中年fù人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表格,飞快填妥之后,jiāo给对方。
她从上到下快速浏览一遍,xìng别、个xìng、长相……都选了,只有……「你没有勾填下辈子的理想行业。」
「连这个都可以选?」
「通常能够勾选多少项目,是依据你前辈子做的好坏事来决定的,勾选的项目越多,代表你是个好人,像韩医生这种可以上天堂等级的,当然是从第一到第一百项都能选的。」
「了解。」
理想的行业吗?他想起有制服控的Emily,拿起笔,选了「武官」。
「这样就可以了,你往右走,会看见一个像咖啡机的东西,那里面有各种口味的孟婆汤,你选一个喜欢的,记住,要喝得一滴不剩,然后走出右前方那个门,准备投胎。」
「了解,谢谢。」
「很好,韩医生,祝你投胎愉快。」
朝对方点点头,走到「孟婆汤机」前拿起纸杯,点了榛果口味的。
当他正要喝的时候,两个嬉戏追逐的孩子跑过来,不小心撞上他,他手上的孟婆汤泼掉小半杯。
他蹲下身,想问孩子有没有烫伤,可是两人嘻嘻哈哈地跑掉了,应该没事吧,他想。
端起孟婆汤,仰头饮尽,本想再压一小杯来补,却发现压不出来,是有配额控量的吧?
耸耸肩,把纸杯丢进垃圾桶,走往右前方的门。
他一出门,两个闯祸的孩子摇身一变,变成大眼西装男和长脸西装男。
牛头对马面说:「我们这样做,能赎罪了吗?」
马面点点头,回答,「我也不知道,真对不起他们。」
走出门,没注意到门的后面没有实地,一脚踩下,落空,他从高高的地方飞快往下坠落。
他来不及喊叫,就听一个仆fù说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生了个小公子,瞧这哭声,将来肯定和靖国公一样,是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抱给我看看吧。」
温柔的声音带着喜悦地将他包围住,他止住碌哭,黑得发亮的眼睛与她对视,她笑道:「你祖父帮你取名,韩,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婴儿弯了嘴,笑开……
从梦中惊醒,他想起来了!通通都想起来了!
他是小鱼的爷、也是Emily的哥,他放弃天堂选择投胎,就是要和小鱼圆满爱情、弥补遗憾,怎么会,怎么会忘记的呢?
控制不住满腔的兴奋、满肚子的欢愉,他的小鱼、他的Emily……
激动得说不出话,跳下床,飞快穿衣洗脸,他要飞快地回到余敏身边,然后告诉她,不必害怕混淆,他就是她的哥,是她穿越数百年仍然念念不忘的哥!
第十六章 为了你,我什么都敢
京城大门外,黑盔铁甲的骑兵分作九列,严阵肃立。
一身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坚毅沉稳、英气逼人,日光投shè到他面上,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
他身后的舅父们,高坐在马背上,身形笔挺如剑,精神奕奕,昂首挺胸,这是韩将军的胜利,也是霍家军扬名之际。
无边无际的黑铁色潮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寒光,一面大大的黑色滚金边帅旗高高擎起,猎猎飘扬于风中。
一马当先,提缰先行,身后九列铁骑依序而行,步伐划一,蹄声响彻京城里外。
文武百官领着百姓夹道欢迎。
春风得意马蹄急,但胸口涨得饱饱的,不为这场风光,不为紧接而来的荣耀,为的是他急着告诉小鱼,他来了,来寻她了,从百年后为她投胎。
目光扫过,四下寻找,他猜,她会忍不住跑到大街上来相迎自己,即使只有一眼,她也乐意欢喜。
他找着找着,终于找到王信、王婶,找到凌建方,园的下人出动一大半,可是为什么没有小鱼?
她不想他吗?不急着见他吗?
他手一指,指向凌建方。
凌建方紧皱眉头,施展轻功地飞身上前,飞快在耳边禀告,「皇上赐婚余姑娘和平王世子,两人已于三日前成亲。」
成亲?他被雷击中!
怎么会?怎么可以?!她穿越了,他为寻她而来,他们跨过数百年,只为着今日的重逢……是谁在开他玩笑?
心像被人狠狠一拳,揍出血水,连日来的快乐被痛苦消灭。
他白来了吗?不!没有道理白来,没有道理让他千里迢迢,穿越千百年时空,依旧得和他的爱情失之jiāo臂。
没有道理的,对,没有道理,成功是给努力的人奖励,他这么努力,没道理白费功夫。
他不相信什么有缘无分,他只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就算小鱼嫁给襄译,他还是会把她给抢回来。
没错,他绝对不让前世的遗憾再发生。
下了决定,确立目标,他不会放弃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令他放弃小鱼。
心念一定,他不慌了,像面对千万大军那般不惊不惧。
不慌乱,脑子便能运转得开,他依旧端坐在马背上,只是脸上的笑意顿时化为冷冽。
为什么皇帝突然为两人赐婚?不会无缘无故的,一定有某种原因……齐钰清的脸蓦地跳了出来。
因为她吗?
皇帝为了她所以排除小鱼?如果是的话,皇帝一定会坚持为他和齐钰清赐婚,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心中飞快盘算着,他在脑中不断谋划新计,随着计划一点一点成形,心,越加稳定。
这时候,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了,他的脑子里只有小鱼。
进宫,封赏,大臣们的议论都入不了他的心,只是恭敬地随着众人跪而跪,随着众人行大礼,直到退朝,皇帝一声命令,让他进御书房候着,他才回过神。
他在御书房门口遇见齐钰清,她朝他走来,他却视若无睹,从她身边走过,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齐钰清见状,心狠狠一揪,痛极。
他这是……在对她生气?哼!再生气又能如何?
余敏已经出嫁,难不成他还能去抢好友的妻子?难不成他能拒绝父皇丰厚的封赏?难不成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会傻傻地拒绝赐婚?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懂得谋算,胸中自有丘,不会傻得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是,她算准他不会傻到为一个女人豁出一切。
所以生气就生气吧,气过了,就该回到正轨,好好地过日子与她一起。
淡淡一笑,齐钰清骄傲地挺直背脊,转身离去。
御书房里
把虎符jiāo回去,看着皇帝心满意足地将虎符收回匣里,听皇帝不断地夸奖自己,敷微微笑开,偶尔说一句,「谢主隆恩。」尽全力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感激。
他必须不动声色,必须表现得比正常还正常,不让皇帝看出一丝不对劲。
「与金兵一役,大齐威震四方,数月来有不少邻国派使臣来京朝拜。」这一仗,打得皇帝志骄意满、走路有风,里子面子全有了。
「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威仪天下,乃千古一帝,各国自然群起归顺。」
这马屁拍进皇帝心里,让皇帝越看越是满意。
「这千古一帝也得有千古良臣辅佐,日后咱们君臣要齐心合力、再造盛世。说说,你想到哪一部?兵部、吏部?还是到户部,和襄译那小子一起办差?」
凝眉低声道:「微臣想退隐朝堂。」
这是试探,一点点的,对皇帝。
皇帝的笑意迅速消失,冷眼问:「退隐?为什么?你才几岁就想告老还乡?莫非是对朕有所不满?」
果然不允许旁人唱反调,还是只能顺着他的毛摸吗?好,那就顺着吧。
叹口长气,说道:「禀皇上,微臣累了,身累,心更累。母亲离世,当儿子的却不能为母亲守丧,而父亲弃世时,微臣也远在天边,屡屡想起内心便自责不已。」
是这样吗?也对,母丧不久,就被夺情,连七七四十九天的丧事都不能做满。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齐全,就得提刀带兵上阵,打仗期间连父亲死了也不能回京见最后一面,韩蔷再不济,终归是亲生父亲啊,是他亏待这个小子。
不过退隐朝堂之说,是在测试朕的吧?
皇帝抚须而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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