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跑来这里,你没事吧?」
「子规……」
「你别哭,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钟世珍说不出话,只能递出手中的先皇遗诏。
宇文恭接过一瞧,脸色愀变。「这是真正的先皇遗诏?」
「是阑示廷埋的,我……错怪他了。」她哽咽地将刚得知的事道出。
宇文恭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所以你原谅他了?」
「嗯。」如果真相真是如此,他这三年多来的赎罪也够了。
「那么……眼前京卫已经兵临御天宫,你打算如何?」
「嗄?!」
朝巽殿。
殿上静寂无声,阑示廷懒懒地托腮,垂眼睨着阶下的束兮琰、偏向束兮琰一派的官员和已持剑踏进殿中的北京卫指挥使。殿外御道到南守门,是一片黑鸦鸦的禁卫,殿前侍卫早已被制服,雷鸣和陆取各护在阑示廷的左右。
「束兮琰,这是在做什么?」阑示廷笑得慵懒,彷似不见大军压境。
「啊,微臣忘了皇上双眼不便,自然是瞧不见殿外的阵仗。」束兮琰手握着先皇遗诏,徐步停在阶下。
「又是谁跟你说,朕双眼不便?」
「这总得有人告知,微臣才敢确认。」束兮琰弹了弹指,殿侧通道上,一禁卫随即推了个人走来。
「阿贵?」阑示廷笑问着。
束兮琰扬眉看着阿贵。
阿贵吓了一跳,赶忙道:「大人,我真的没骗大人,皇上在纵花楼时,走动都要有人牵着,是我亲眼所见。」
「朕喜欢人服侍,难道你不知道吗?」阑示廷勾弯唇,笑得极为开怀。
「其实皇上双眼是否不便,还有很多法子可试,眼前较重要的是」束兮琰摊开手中的先皇遗诏。「皇上,微臣这些年来深受良心谴责,今儿个终于大彻大悟,决定让众臣知晓先皇遗诏是公孙令假拟的。」
阑示廷闻言,不禁低低笑开。「束兮琰,你费了四年才大彻大悟,实是让朕万般不舍,辛苦你了。」
「古敦律例,非诏上继位者,不得继承,得以诛杀!」
「但朕早已登基四年了。」
「是啊,可如今微臣才知道原来皇上是个瞎子,皇室祖训,五官带疾,不得为帝,微臣恳请皇上退位。」
「如果朕不退位呢?」
「微臣只好请邹指挥使请下皇上。」束兮琰一个眼神,邹指挥使毫不迟疑地持剑大步向前。
雷鸣戒备着,已抽出长剑准备应敌,就在邹指挥使踏上第一阶时,外头突地传来一声洪亮声响
「大胆!未经传唤,朝巽殿内持剑而入,视为弑君,立斩!」
阑示廷闻言,蓦地站起身,瞪向殿外的方向。
陆取和雷鸣同时望去,就见一身玄袍的钟世珍推开了重重禁卫,踏进了朝巽殿,后头跟着同样未着朝服的宇文恭。
「钟世珍,你这是怎么着,真以为自己是公孙令,打算以假乱真?」束兮琰不禁摇头失笑。
「束兮琰,你还认不出我吗?」钟世珍撇唇冷笑了声,扬开手中的先皇遗诏,回过身,让其余官员得以瞧见遗诏。「见遗诏如见先皇亲临,还不跪下!」
几个站在前头的官员认出上头的字迹,确认继位者是阑示廷无误,一一跪下。
束兮琰微眯起眼。「钟世珍,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束兮琰,你胆敢不跪下?!」钟世珍怒目瞪去。「来人,将他拿下,立斩!」
束兮琰被她的目光慑服,胸口一窒,怒斥了声,「来人,将此人拿下,此人假扮公孙令,持假遗诏,当斩!」
「你说我是假的?」钟世珍哼笑了声,将遗诏抛给宇文恭,走到他面前,将宽袖拉到肩头处,用力斯下肩头上的假皮,露出完美的公孙家刺青。「在这朝巽殿上,本官对天起誓,本官如不是公孙令,将不得好死!」
当初知瑶因为怕她被认出,还请人在她的肩头上贴上假皮掩去刺青,她也是近日被告知的。
束兮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肩头上公孙家的刺青。三大世族身上的刺青难以造假,通常都是在选定为继任者后,才会差宫廷刺青师用独特颜料刺上家徽。
「你骗我!」
「是你先骗我的!当年,你下dúdú杀我,趁乱差人放火烧了我公孙家,甚至皇上出游,你胆敢派人撞船,意图谋害皇上,如今还拿我当年拟的假遗诏逼宫……束兮琰,你的罪状罄竹难书,来人,将束兮琰拿下!」
「哈哈哈,你以为邹指挥使会听你的?他……」话未完,邹指挥使已经转了向,长剑直指着他,教他错愕。「你这是在做什么?!」
「束兮琰,你怎会傻得相信皇上对你毫无防备,真会夺了我的兵权?」宇文恭皮笑ròu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头看向阑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后一搏终究扭转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个垫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钟世珍。
钟世珍双眼直睇着他,动也不动,就在宇文恭有所动作时,九节鞭如银箭般从龙椅上shè出,在空中划出大弧度,尖锐的镖头精准地刺入束兮琰的胸口,抽出的瞬间,一个回转,卷套住他的颈项,将他给扯到龙椅前,重摔落地。
这一幕,殿上所有人亲眼目睹,再无人怀疑阑示廷的双眼不便。
「邹指挥使!」阑示廷沉声道。
「卑职在!」
「将束兮琰的尸首挂在午门上曝晒三日,丢进北郊!」
「卑职领旨!」
「还有,这帮为虎作伥的贼子,全都给朕押进大理寺候审!」
「遵旨!」
瞬间,殿上求饶声此起彼落,阑示廷站在龙椅前,双眼直盯着钟世珍,感觉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会知道了?」当她说出另一份先皇遗诏时,他想到的只有他埋在礼部尚书府的那一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眼看得见另一个世界?」
「……没有。」
「那好,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她轻叹口气,环抱住他的腰,却发觉他的袍子微湿。「你怎么汗湿了?殿上这一局不是你布的吗?」
「可朕没想到你会来,你方才就不怕朕失了准,来不及救你?」
钟世珍笑眯了眼。「如果我看上的男人这么不济,那就当我命该如此。」
「你……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了?」
「除非你不要。」
阑示廷紧紧地将她收拢在怀。「直到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朕都要你相随。」
「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恢复不了女儿身了,子规说,唯有我以公孙令的身分在殿上公布先皇遗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而不落人口实。」取出先皇遗诏,折损的是公孙策的声誉,如果她恢复女儿身,岂不是还要让公孙策再背上一条欺君罪名?
逝者已矣,她不愿公孙策在史上留下更多污名。
阑示廷黑眸微眯,知晓是宇文恭的恶意报复,但此刻不想追究,将她抱得更紧。「朕只要你,其它都无所谓。」
宇文恭看了眼两人,见雷鸣和其它禁卫一脸见鬼的蠢样,他不禁低低笑着。
这样很好,就让世珍永远扮男子,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皇后娘娘,就当是自己最后的报复。
不过分吧。
钟世珍恢复了公孙令的身分,重回朝堂,但私底下阑示廷还是唤她世珍,将她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广清阁,两人暧昧情愫在朝堂间流传,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明眼瞎子,毕竟只要皇恩拂照,国泰民安,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真的。
尤其公孙令是个极为聪颖之人,见解更是独特
「从水路先下手,傍山处可兴建拦水堰,调结水源,涝时则关闭,旱时则开启,再将易泛滥的江河截弯取直,如此一来到处皆有肥沃土地,可以栽种古敦特有的香料和农作,农作丰美,百姓安康,商道因此而生,天下贸易自成。」
钟世珍一席话让殿上百官听得一愣一愣,许久,胡居正忍不住问:「但这是极大的工程,没花个十几二十年是成不了的。」
「大人,万事起头难,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未来才是最难。」
「又该如何着手?」
「由皇上拟旨召告天下,募集民间的各类土木师傅,另由工部接手,计算成本后一一发包给土木师傅设计制作,设下完工时限,再让工部的官员前往监工。」钟世珍说得兴致勃勃,彷佛蓝图已在面前。
古敦境内大大小小江河数千条,几乎年年泛滥年年成灾,要是能从此处先着手,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
「可这要是都jiāo由工部,恐怕」胡居正看了眼工部尚书,有些事不宜点得太明,尽在不言中即可心神领会。
这点,钟世珍自然是看明白的。「我认为都察院可以扩编,各分派两名都察使前往一百零七个城郡,由当地驻守的卫所保护都察使,每半年,各地的卫所指挥使和都察使,甚至是工部官员皆可上疏,举凡告发评比或者是细载进度,由内阁确察,胆敢贪污收贿者,一律流放,但尽忠职守者,回京后品秩加级,哪怕是暂时分派地方,只要有功有为者,想要取代顶头上司,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百官叹声连连,只因公孙令的说法太过挑战皇权,甚至擅改了封赏品秩的规矩,说到底,简直是把权都集中到内阁了,分明是想要独揽大权!
「皇上,公孙大人的说法实是」
「准。」
阑示廷柔声一个字,满是欣喜赞赏的笑脸,硬是让胡居正到嘴边的「颠倒朝纲」给吞了下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准了,紧锣密鼓进行中。
为此,百官惴惴不安,六部之首联合,偷偷邀了九卿齐聚一堂,想要找出能够弹劾公孙令,甚至让公孙令暂时闭门思过的小辫子,可惜,一夜秉烛,未果。
因为他挟带着浩dàng皇恩,谁能动他?
再过几日,公孙令谈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个个冷汗涔涔。
「女子应试?」阑示廷诧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纵花楼莫知瑶,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只可惜被父亲卖进了花楼,从此以后,男人只看得见她的美貌,却看不见她内心的善良和情义,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为奴为妓,一辈子待在农村,未经栽培,谁又知道女子也许能安邦定国,亦可经商?」
百官暗暗抽了一大口气。谁不知道当初公孙令落河之后,便是教纵花楼的鸨娘给救去,这会他竟在朝堂间论及一个鸨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国,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地不容!
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皆不约而同地看着皇上。
阑示廷沉吟了会。「爱卿,女子的风华有限,要是迟误了,想再找户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气,庆幸皇上并非一味地恩宠公孙令,虽然迂回的否定不让人满意。
「皇上,律例有规定女子非得出阁不可?」钟世珍噙笑反问。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归宿,自是找户好人家,相夫教子,恩爱一世。」阑示廷话一出口,百官立刻点头如捣蒜,目露激赏,庆幸皇上终究懂得孰轻孰重,不让公孙令挟皇恩放肆。
「皇上所言有理,换句话说,如果今儿个是男人在家相妻教子,支持妻子报效国家,不也能恩爱一世?」
妖孽!百官的眼shè出一支支凌厉的眼刀,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相妻教子?这种鬼话,真不知道他怎么说得出口!
「爱卿,女中豪杰可不多。」阑示廷半点恼意皆无,甚至笑意隐隐藏在唇角。
「那倒是,毕竟受到栽培的并不多。」钟世珍走近他一步。「皇上,不如咱们来赌一把,开放女子应举经商,要是二十年之内,女子依旧比不上男子,这召令自然可以修改,而我……任由皇上处置。」
话说得虽轻,但只要长耳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百官一脸愤愤不平,视她为万恶渊薮,竟当殿诱惑皇上!
任由皇上处置……无耻,这种yín秽字眼,他怎能当殿说出口!
以为他这么说,皇上就会答允吗?他到底是把皇上视为
「准。」
两列文武官员险些当场下跪,唯有宇文恭撇开脸忍笑。
「皇上,万万不可!」胡居正立马挺身而出。
「胡爱卿,朕说准。」那声沉如刃,不容任何人拂逆。
当场,胡居正傻了眼,不敢相信公孙令以首辅之职干预朝政,左右朝纲,而皇上一作点头说准,这睁眼瞎子是谁也当不下去了!
于是,胡居正身先士卒,再次大胆开口上谏。
「皇上,臣认为皇上自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子嗣恐断,还请皇上选秀,迎后纳妃。」虽说他是公孙策的门生,但他不能眼见公孙令害皇嗣断绝。
胡居正一席话落,赢得百官无声的喝采。
妙招啊!充实后宫就能转移皇上对公孙令的注意,藉此削减公孙令的恩宠!
阑示廷似笑非笑地横睨了眼钟世珍,而钟世珍笑容不变,却从头到尾没有回应。阑示廷扬了扬眉,不容置喙地道:「此事他日再议,退朝。」
下了朝后,百官尚未退去,钟世珍扶起了阑示廷,问:「皇上想选秀吗?」
「朕不想。」此话一出,不少正要离去的官员不禁停下脚步,暗骂公孙令虽是有功在朝廷,但实在不该迷乱君心。
「确实?」
「朕可以为你起誓。」
正当胡居正要高喊万万不可时,钟世珍捧起了阑示廷的脸,当着百官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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