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的欧水湄欣喜的道:「噫,相公你回来啦,你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了?」她得意的指着提在手中的水缸。
季长欢委婉的道:「我的书房里用不着这么大的水缸。」
她兴高采烈的向他介绍,「哎,这可不是普通的水缸,这是目前最时兴的鸳鸯缸,听说只要在里头养几条鱼,就能夫妻恩爱,乐享鱼水之欢。」
见她把最后那四个字说得如此坦然,他浓眉微挑,但脸上仍维持温和神色,可还没来得及让她把鸳鸯缸搬走,她便兴冲冲的又道
「相公你看,摆这里好吗?就放在你的桌案前方,你平日里坐在桌前,抬头就能瞧见它。」说着,也不等他同意,她迳自便把鸳鸯缸摆到那里,越瞧越合适,接着就吩咐随行的几名婢女去打水。
几个丫鬟就近在书斋附近的水井里打来了水,欧水湄也没闲着,跟着跑进跑出的去提水,把水全都倒进水缸后,欧水湄在里头放入几条今早刚买来的鱼。
忙完这些,欧水湄眉开眼笑的来到已坐在桌案后方、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季长欢面前。「相公,都弄好了,往后咱们夫妻便能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他抬眸睐向她,她俏丽的脸庞笑得犹如盛夏的艳阳,闪闪发亮的眸光流露出讨好邀功的期待,彷佛做了什么好事等着大人奖赏的孩童,他原本因她自作主张而有些不豫的心情稍稍化去了几分。
静默须臾,他问出藏在心里多时的疑惑,「水湄,成亲前,你为何多次在暗地里跟踪窥看我?」他很好奇,她究竟是因何而倾心于他?
欧水湄惊愕得瞠大眼。「咦,相公你怎么知道?」
他没多说,只道:「这事是我侍从发现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接着心想她已得偿所愿嫁他为妻,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坦然向他表露心意,「去年我出城去探望舅父回来,见相公救了个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孩子,觉得相公如同百姓所说的那般仁慈宽和,从此便对你念念难忘,这才会悄悄躲着,只为看你一眼。」她定定瞅着他的乌黑明眸,毫不遮掩对他的倾慕。
季长欢没想到她竟是因这事而对他一见倾心,神色难辨的注视着她。
欧水湄被他看得有些惴惴不安,问道:「相公为何这般看着我?」
很快的,他dàng开笑意。「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因为这等小事,便得到娘子青眼相待,倒教为夫有些受宠若惊。」
她高兴的回道:「能嫁给相公,我才是受宠若惊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好妻子,服侍相公,日后也会做个好母亲,养育咱们的孩儿。」
季长欢微笑颔首,接着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娘子若没其他的事,先出去吧。」
「好,那相公你忙吧。」尽管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他,但担心打扰他办正事,欧水湄依依不舍的领着丫鬟离开。
待她离开后,他笑容一敛,眸色深沉的盯着前方那只鸳鸯缸。
仁慈宽和?这种东西早在十年前发生那场变故之后,便已从他身上彻底剥除。
他掀起衣袖,抚摸着腕上的一道伤疤,眸色寒漠如霜。
当年父亲过世后,二叔、三叔联手意图夺占父亲留下的家产,而为了夺产,首先必须除掉他这个嫡子,于是他们下dú想dú害他,多亏他机警,发现掺在茶里的dúyào,而未饮下。
两位叔叔见dú计被他识破,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命府中奴仆杀害他,这伤是他当时反抗时留下的,在府中一名家仆的帮助下,他本有机会逃走,然而他们却抓住了妹妹威胁他,若不束手就擒,便要杀死她。
为此,他不得不与两个狼子野心的叔叔虚以委蛇,表明愿意放弃家产,以换他们饶过妹妹一命。
然而两位叔父并没有因此放过他与妹妹,将他们软禁起来,对外宣称他们兄妹俩因为思父成疾而卧病不起。
他们贿赂卢昌国,买通当时的府尹,拿出造假的父亲遗嘱,骗称父亲所留下的家产,全系两位叔父多年所赚得,故而父亲把那些家产留给两位叔父,并把季家祖宅jiāo由两位叔父打理,进而名正言顺的霸占家产。
后来,他与妹妹是在陶管事父子的暗助下才得以逃了出去。
甫一出来,他便得知自幼与他订有婚约的表妹家,在知道他失去季家家产之事后竟要退婚改嫁。
接二连三的背叛让他的心变得冷硬。
因此当年他亲手将身上那些没用的宽厚仁慈全都刨去,那些无用之物留着只会成为累赘,绊住他的手脚,最后,他凭藉着智谋和冷酷的手段,夺回被两个叔叔抢走之物。
若他仍仁慈宽和,此时的他,怕是早已长埋地底,永眠不醒。
第三章
「夫人,您身娇ròu贵,往后可别再如今儿个这般搬重物了。」一回到寝房,杜嬷嬷便拉着自家主子劝道。
在书斋时,她留意到国师在见到自家主子单手提起那鸳鸯缸时,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错愕,这才私下里劝她,往后勿在国师面前展露她的力气,以免吓到国师。
欧水湄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力气大,不打紧。」她自小习武,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娇生惯养,但凡能自个儿做的,便会顺手为之。
「您如今是堂堂国师夫人,要端庄斯文,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兴,否则外人见/会笑话的,往后粗活就让下人去做,您可千万别再动手,老奴相信国师必也不希望夫人做这些粗活。」杜嬷嬷知主子倾心于季长欢,最后为让她信服,索xìng把他抬了出来。
欧水湄一听,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了。「好吧。」出嫁前,母妃也曾告诫她,嫁做人fù后要端庄些,不能再像以前在敬王府那般恣意而为。
不久,陶管事带了个婢女过来。「夫人,大人担心您刚嫁进季家,不熟悉府中事务,让奴才再派个丫鬟过来服侍。芳容是府里的大丫鬟,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她去做。」
欧水湄的寝房里也有其他季府的丫鬟,不过都是二、三等的粗使丫鬟,除了杜嬷嬷之外,欧水湄也从敬王府带来好几个陪嫁的丫鬟和婆子。
陶管事将人带来,没留太久便离开了。
欧水湄与芳容说了几句话,想起一件事,热络的向她打听道:「我问你,相公平常都是何时出门、何时回府?还有,他爱吃些什么,平时可有什么忌讳之事?」
出阁前母妃教导她,要博得男人的宠爱,除了床笫之事,还要投其所好,知其所恶,爱其所爱,憎其所憎,这样夫妻才能同心。
「回夫人的话,大人平时约莫寅时三刻上朝,酉时回府,大人不忌口,什么都吃,并没有特别偏爱什么,也没什么忌讳。」芳容简单而恭敬的回答,她生了双妩媚的桃花眼,说话的嗓音也细细柔柔。
欧水湄再问,「那他闲暇之余都做些什么?」
芳容答道:「大人闲暇时喜好看书、下棋、作画。」
欧水湄有些苦恼的皱起眉,欧家世代是武将,她打小在父王和兄长耳濡目染之下习得一身好武艺,女红刺绣和琴棋书画却是一窍不通。
他喜欢的她都不太喜欢,这样一来就无法投其所好了,这让她有些着急,想着现在学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自小看着主子长大的杜嬷嬷岂会不明白主子的心思,低声在主子耳边说:「夫人莫急,奴婢会下棋,您若想学,奴婢教您。」
听杜嬷嬷这么一说,欧水湄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脸上绽开欢快的笑容。
「杜嬷嬷,你赶紧教我,啊不,还是明天再好了,今儿个先让芳容带咱们在府里四处走走,除了书斋,我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呢。」
「是,请夫人随奴婢来,奴婢为您一一介绍。」芳容恭敬的道。
几人出了寝房,芳容走在前头,为夫人介绍季府的环境。
论规模,季府自是比不上敬王府大,不过朴素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季府分为东西南北四院,西院是书斋所在地,藏书之处的问心阁也在这里,楼高五层,里头的藏书据闻有数万册之多。
南院有几座跨院,是主人家所住,北院另有几处较小的院落,下人所住的屋舍也在这里,东院是迎宾阁与正厅和偏厅所在。
欧水湄一路跟着芳容来到后院,那里有一片桃花园,此时桃树正值结果期,枝桠间结实累累,缀满了一颗颗青翠可人的桃子。
芳容指着那片桃林说道:「再过一阵子,等桃子成熟就能摘采,咱们这儿的桃子特别好吃呢,届时夫人就能尝到汁多味美的香桃,对了,每年桃子成熟时,大人也爱尝几颗。」
欧水湄暗暗记下这件事,准备等桃子成熟时要亲手摘一些给他吃。
芳容忽然幽幽轻叹了口气。「当年菲雨小姐也爱吃咱们这儿的香桃呢。」
「菲雨小姐……是谁?」听她提起一个不曾听闻的陌生名字,欧水湄好奇询问。
「菲雨小姐是大人的表妹,曾与大人有婚约,可惜菲雨小姐在十七岁那年就……没能嫁给大人。」芳容说得隐晦。
欧水湄想起母妃曾说过,季长欢曾立誓为早逝的未婚妻守身不娶,想来就是这位菲雨小姐了。
「菲雨小姐一定长得很美吧?」才会令他这么念念不忘,甚至甘心为她守身,若非圣命不可违,她也没办法一偿宿愿嫁给他。
芳容点头。「是很美,只是……」她yù言又止。
「只是什么?」欧水湄不解的问。
「大人的事,奴婢不敢妄议。」芳容急忙低头告罪。
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引起欧水湄的好奇。「你只管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可是……」芳容面露难色。
站在主子身后的杜嬷嬷出声道:「既然夫人让你说,你直说就是,有什么事自有夫人替你担待。」
「这……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芳容徐徐将当年的祸事道出。
听到季长欢的两位叔父竟这般狠心,欧水湄难掩心疼,气愤的为季长欢抱不平,「他那两位叔父怎能这么无耻,竟想抢夺侄儿的家产!」这事她出嫁前也约略听说过,只是详细的内情并不清楚。
「还不只如此呢,与大人订有婚约的林家,得知这消息,居然要解除与大人的婚事,好让菲雨小姐另觅高门而嫁。」
欧水湄没想到季长欢痴心相待的未婚妻竟是这般对待他,更是忿忿不平。「菲雨小姐竟然在相公落难之时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这种人不娶也罢!」
芳容看了夫人一眼,续道:「后来大人收拾了那两个贪心的叔父,夺回家产,亲自前往林家,求见菲雨小姐一面,没人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菲雨小姐在数日之后竟服dú自尽了。」
欧水湄讶异的惊呼一声,「啊!她为何要服dú自尽?」
「这事奴婢也不知道。」芳容畏怯的垂下眼。
杜嬷嬷一眼就看出芳容有所隐瞒,追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纵使她不知详细内情,但她身为季府的一等大丫鬟,想必多少听闻了些事情。
芳容连忙摇头。「这事奴婢不敢说。」
欧水湄听芳容是回答不敢说,而非不知道,她拉起芳容的手,诱哄道:「那你小声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枚发饰塞到她手里,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紧瞅着她,催促道:「你快同我说。」
芳容捏了捏手里那枚珍珠发饰,略微踌躇后,这才道:「那奴婢只告诉夫人一人。」
「好。」欧水湄抬手示意杜嬷嬷与随行的几个丫鬟退开几步。「你快说,她为何会自尽?」
「这事奴婢也是听说的,有传言说是大人责备了菲雨小姐一顿,还让菲雨小姐的父亲丢官下狱,菲雨小姐羞愧又怨愤,才会服dú自尽。」
欧水湄完全不相信,斥道:「相公一向宽厚仁慈,岂会做出这种事来,何况相公还为她的死而守身不娶。我想,当年菲雨小姐之所以自尽,定是自觉对不起相公,才会一时想不开。」
芳容惊讶反问,「夫人从何听说大人为菲雨小姐守身不娶?」
「我母妃说的。」
「敬王妃说的?」芳容面露狐疑。
「没错,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芳容小心翼翼的回道:「若奴婢没记错,当初菲雨小姐过世后,大人为她心痛难抑,因此对外表示,愿为菲雨小姐守身十年不娶,而今年正好届满十年。」
这是当年得知菲雨小姐身亡,为了堵住林家之口,大人才这么对外宣称,而林家为了掩饰自个儿背信弃义的丑事,则对外表示菲雨小姐是突染急症猝逝。
「难道是我母妃记错了?」欧水湄楞了楞,完全没联想到母亲当初是故意骗她的,随即她又想,不管是不是母妃记错了,如今她已经顺利嫁给季长欢,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再追究了,她接着告诫芳容,「以后这种不实的传言不许再乱说。」
尽管是菲雨小姐背信弃义在先,但她相信依季长欢仁厚的品xìng,虽难免伤心失望,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违君子所为的事来。
芳容垂下眼,低声应道:「是,奴婢不敢了。」
稍晚,芳容前去书斋向大人复命。「大人,您jiāo代的事,奴婢已告诉夫人了。」
季长欢点点头,问道:「她怎么说?」
她答道:「夫人她不相信外头的传言,还告诫奴婢不许再提……」她突地一顿,张着嘴,却不敢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他看出她的心思,问道:「你可是想知道我为何吩咐你把菲雨的事告诉夫人?」
被一语道出心思,芳容并不意外,大人聪明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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