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囚犯是三十岁左右,身材矮小,看上去就是堕落的家伙。在他的短暂的聆讯过程中,他承认自己在日本人占领的冯水集有家鸦片馆,而他的兄弟则帮他打理着鸦片馆。他自己到乡下去为日本人收集游击队的情报。他每条情报可以得到五块钱。因为价钱很低,他说他也是受压迫者,只不过是一个“小叛徒”!
另一个囚犯是一个伪政府地方官,大约是四十岁中;他又矮又丑,黑胡子零乱的很,看起来好像是开战以后就没洗过澡。他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长袍,戴着一顶小小的黑色丝帽。他像奴才一样点头哈腰着,脸上堆满了假笑,这是他在冯水集侍奉他的日本主子时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在爬上高位前,他是一个穷人,是一位卖假yào的小商贩。他夸耀着自己的能力,把自己描述成“针灸专家”,能配壮阳yào,用草yào、虎骨、棺材钉、蛇皮包治百病。他甚至说游击队应该请他来当医生。
游击队员们对于医疗了解的很少,但是他们对于叛徒知道的却是太多了。他们告诉他如果他能送信给他的老婆和兄弟,告诉他们吐出他当官时所欺诈所有的钱,游击队就会重新考虑qiāng毙他的决定。他首先是说出了1,000块的赎金,然后再慢慢地增加到10,000块钱。游击队员说如果真的把这么多钱给他们,他们会放了他。虽然他是依靠放高利贷和从发“良民证”收费而发财的,他声称他的钱是干净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从“大日本帝国军慰安所”里得到过一分钱。
过了一会,那个人的表情好像凝结了起来,一副沮丧的表情。他决心派个人去给自己的家里送信,让他的家里人拿出那些赃物。我说他家里人可能会出卖游击队,但是法官想得不一样,因为那意味着这个人的死亡。我看着那件油兮兮的长袍,说他的老婆可能正巴不得他死呢。法官笑了一会,简短地说:“我们也希望是如此。”
最后目击证人被带了上来。后来我得知第一目击证人,就是十人团的神秘可怕的领袖。他的一只手绑着绷带,日本人都叫他“甘土匪”。
四位目击证人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民众。他们不戴帽子,脸又褐又严肃。然而,从我看到“甘”(这不是他的真名)的那时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家伙。他穿着平民服装,但是他的步伐却是象一个标准的军人;对于那张瘦瘦的警觉的脸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具有所有不屈不挠的爱国者的所有特征。如果我是日本人,我首先就会仅凭外观就把他给逮捕起来。
第九章 重返游击区(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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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国贼和爱国者
关于这个人,我已经听了很多故事了。他是一个家境一般的农民家的儿子,这意味着他已经在社会大学里学习了很长的时间。在他年轻时,他象许多年轻人一样,参加了汉留帮。这是古老的农民秘密组织,是为了反清复明而发展起来的。这个组织逐渐退化成迷信祭拜仪式浓厚的地下组织,就如同美国社会里的“社团”一样。他们用鲜血发誓象兄弟一样,jiāo换“生辰八字”,在神龛前磕头。他们的头目都有着响亮的头衔。当贺龙统治这一地区时,他就拥有了“双头龙”的头衔。
像许多汉留帮的其他成员一样,甘在内战期间加入了共产党。当红军被击败时,他被逮捕起来,坐了七年牢。但是即便是恐怖的监狱生活也没有击垮他的身体和精神;当日本人侵略中国后,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他也被释放了。他直接到了汉口,成了一名守卫政府飞机场的士兵。在日本人占领汉口以后,他返回汉水边上的老家,开始敲开他的汉留帮兄弟家的家门,把他们组织起来抗日。
当日本人首次占领汉口周围的大范围地区时,卖国贼既无耻又大胆,因为日本的力量非常强大。当某些伪官员开始神秘地失踪或是躺在床上胸口chā着一把小刀时,很多叛徒开始动摇了。“甘土匪”的名声传开了,在日本人占领城镇内活动的十人团成为了卖国贼们所惧怕的一股势力。
看到甘的手被包上了绷带,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几个星期前,他在汉水沿岸边巡游时,看到一艘日本汽艇停在一些树的下面。他偷偷地爬了上去,看到一个日本军官和两位女人正在甲板上。他用手qiāng瞄准,扣动了板机,但是qiāng却卡壳了,没法开qiāng。他偷偷地靠近,跳到了汽艇上,和日本军官格斗起来。在格斗中,两个人摔倒了水里。他们继续搏斗着,脚都陷入了淤泥里。甘把日本人按到了水里;虽然日本人把他的刀chā到了甘的手上,甘却把他拉到了水底,杀死了他。
甘然后又跳到了汽艇上,把两名女人捆了起来,搜索那艘船。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已经把那两个女人和汽艇上的东西jiāo给了一个游击队连队,冷静地又开始巡游了。
现在我正听着他和其他三位证人在法庭上的发言。
“这个王姓的家伙,”甘没有一丝拘谨地开始了,“是跟敌人特别情报机关有关的特务。他过去走村穿户,到处传播谣言,收集有关游击队和十人团的情报。我们的人开始注意他,而我也和他抽过烟,和他jiāo谈过一次,然后跟着他到了他在冯水集的家。他住在鬼子的营房附近,在他家的地下室开了一家鸦片烟馆。我带了三个我们的人来帮我。我们带了小刀,因为我的手qiāng老是卡壳。我们想”
“为什么你的手qiāng老是卡壳?”法官打断了他。
“这把qiāng埋了有一年多。有时能开qiāng;有时又打不响。”
法庭中止了一段时间,法官拿着那把qiāng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掏出他自己的手qiāng,一把精美的日式手qiāng,带着赞赏之意把它给了甘。他会试着把另一把手qiāng修好,他说。甘高兴地鉴赏了那把日本手qiāng一会,然后继续他的证词:
“然后,这三位同志和我在一个夜晚出发了。我们都带着‘良民证’,我对王展示了从日本船上抢来的特别情报处的文件。我告诉王,我们有证据表明他到乡下去,然后把皇军的情报卖给游击队。他否认了,说他可以让伪镇长来作担保,证明他对皇军是衷心不二的。这让我们突然萌发了一个主意,于是我们跟着他去了那另外一个汉jiān的家里。这个汉jiān说他保证王对于特别情报处是贡献良多的。因此我们掏出小刀对着他们的胸口,告诉他们如果敢偷看的话,就将他们粉身碎骨。就这样,我们把他们带出了镇子,送到了你们连队。完啦!”
法官转向囚犯,问他们有什么话可说。伪镇长像日本人一样弯腰鞠了一躬,说他是被迫去当伪政府的镇长的。甘讽刺地打断了他的话:
“唯一能强迫人的东西就是死!”
王姓的特务又开始哀求说他不过是个“小叛徒”,家里还有一堆人要养活。一个证人嗤之以鼻,然后法官转过来问我是否有问题要问这些囚犯。“我对法庭事务是刚刚介入,”他说,“也许你能帮上一些忙。”我问王他是从哪里得到鸦片的,那位法官奇怪说:“当然是从日本人那里得到的了!”然后才记起应该是叫特务回答。特务重复了法官的答案,但是补充说日本人要价太高了这又证明他不过是个被压迫者,他说。
法官盯了他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告诉他任何人做特务或是卖鸦片都要被处决。那位特务长叹了一口气,说他很穷,家里还要养活很多人。甘转向那个家伙,有一会我想他是要用他的新日本手qiāng把这个家伙打死了。但是他只是说:“我们都很穷,我们都有很多家人;但是我们不会卖国!”
几天后,我站在村子外,看着这两个家伙被qiāng毙了。村民都不准看死刑执行过程,但是一群游击队员在我身边聚集起来,大叫着:“打死卖国贼!”
甘又要去执行新的任务了。在他离开前,我检查了他的手;日本匕首已经切断了他的神经,那只手已经瘫痪了。
“还好我还有左手,”甘声明。他还有一支强健的左手,还有一把新的日本手qiāng。
有些人真的是很幸运。
第九章 重返游击区(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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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当春天临近之时,敌后的气氛就象是有一把剑悬在头顶上。张自忠将军传话来说他的33集团军将要到汉水西岸作休整,我可以到那里去会他。但是中国人的冬季攻势已经彻底失败了。随着攻势的减缓,日本人开始准备春季的反击战。我们西部山里传来的大pào轰鸣声从来就没停过,公路上是没有尽头的日本运输车辆以及增援汉口周围山区的部队。我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很明显我们都要加入这场战斗了。
敌后基层乡镇的首次官员选举换掉了那些老的官员,取而代之的是十人团的人这其中有学校老师、铁匠、农民、甚至还有一名fù女。新选出来的官员都被叫做“真正的人”,因为他们在战争中从来没有动摇过,为人诚实,从来不赌博或是吸鸦片。十人团刚刚完成了一次冬季集会,决心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动员起敌后的每一个人。当游击队战斗时,十人团负责训练新的士兵和打击卖国贼。
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所在的游击队团就已经战斗了三次。我们和衣而眠,而且几乎每个半夜都有警告的敲门声,让我们赶紧起床开拔。我们会卷起铺盖,五分钟内就坐着舢板到了湖中。我派出了另一个通信员到汉口,又一次请求国际红十字委员会给予医疗援助,但是得知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拿到;一种绝望的感觉在我内心产生。疝气让我的力量越来越弱,再加上营养不良,我的脚指甲还是脱落,牙齿开始松动,眼睛开始暗淡无光;而皮疹和麻疹更让我的生活痛不yù生。然而我决心让这种耻辱只让自己承受,因为所有这一切看起来都证明我不能和所有的中国人呆在一起,去忍受或是期待他们必须承受的一切。
在3月中,我在敌后作了最后一次旅行,穿过湖区,然后冒着瓢泼大雨去访问那位老县长商毅。这位老人建立起了一个相当强大的地方武装,而且不停地在各地机动,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为他的国家服务。我在田二河找到了他,这个地方yīn沉沉的,已经被日本军队反复攻击了好几次。
这位老县长和他的县政府过着一种戎马倥偬的生活,试图让中国的行政系统有效运转起来。他们给我展示了一封一个叫Maruyama的日本人写给老县长的信,里面奉承了老人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精通,劝他“骑上马,登上主席台就是说,离开田二河,到汉川去主导傀儡政府。老商毅,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写了一首古体诗轻蔑地回绝了他。
老县长已经花了几个小时给蒋介石委员长写了份报告。这份报告他委托我带到重庆。因为我正要去中国西部,希望能在日本人的反击之前能穿过大洪山区。
那次的西部之行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旅行之一。我们花了十天的时间通过湖区和山区。我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向前走,只是在需要时更换划桨的人,或是敌人飞机过来时疏散躲避一下。夜晚,我们象鱼一样挤在船底睡觉五个游击队员,罗凡,和我,头脚相叠地躺在一艘小船的船舱里睡觉。
一天傍晚,我们到达了巢湖北岸附近的一个小岛上,等待着黑暗的降临,想在那时划船到一公里外的一个集镇上,然后穿过野地到达山脚。但是出去的侦察员几个小时后回来时,说集镇刚刚被日本人占领了,整个北岸现在只有一个镇子可以上去。我们可以在那里上岸,但是在接近公路前,必须经过两个日本军驻地。
我们的护卫队架起了机关qiāng,滑到了黑暗里。为了避免特务发现我们,我们开始朝着那个被占领的集镇划去,然后急转弯快速而安静地向那个未被占领的镇子划去。就在我们转过弯的时候,我听到我周围的人开始喘粗气。我飞快地转过身,看到我们刚刚离开的岛上点起了信号灯,照亮了岛上的建筑和天空。叛徒就是用这个信号向日本人报警。
我们的船夫弯腰兴奋地划着桨,而我们其他人坐着象是雕像一样,每个人的神经都崩的紧紧的。但是我们所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是从湖里某处远远地传来的看更人的怪异的声音,他正在报着时间。
第九章 重返游击区(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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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最后,我们的黑船划进了一个小湾里。我们飞快地跳到了岸上,一动不动地躲了一丛树的下面,而游击队员此时开始搜索整个地方了。当他们回来后,我们开始快速地沿着稻田里弯弯曲曲的小路走着,开始朝着第一条公路进发。
就在我们穿过敌人巡逻的公路之前,我们坐下来休息,依靠在一座村庄的高墙外面。一场大雾吞没了我们周围的土地。看着围墙上面,我低声地向罗凡说,如果我是日本人,我就会占领并利用这样的村子。罗凡低声说了些永远是男人对女人所说的东西:“别太大声了!不要恐慌!”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一个突然的命令来了,命令我们马上出发,罗凡和我开始猛跑,彼此抓住对方的手,以免摔倒。我们穿过了公路下面的一个黑黑的隧道,然后继续跑,直到一个游击队员喊了一声:“看敌人!”,整个队伍一下子停了下来。
向我们所通过的公路上看去,我们可以看到灯光四处移动,开始是在公路上,然后在隧道里。在灯光的照耀下,日本人带着手电筒和步qiāng的身影在黑暗中晃动着。我们意识到,日本人就在我们所休息的村子里面!也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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