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拱手退出。
白耀淡淡开口:“上次教训还不够么?”
“上次是我糊涂,”白清梧坦然道,“这次,绝不会再让他们抓住我!”
“随你,”白耀声音沙哑,听起来却格外平静,“但你需记住,战场上,没有人会保护你,包括我。”
“我知道。”白清梧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大哥你,你真的没关系吗?不然……”
“没事。”白耀一边穿战袍铠甲,一边说。
“可是橙舞……”
“去换战袍吧。”
白清梧默了一秒,点头,转身离开。将要行出营帐时,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大哥,都好好的。”说罢迅速离开。
白耀无声点头,穿好战甲,目光在几案上停了一瞬,迅速转开。
初见时,她胆大包天,百般挑逗,丝毫不懂矜持为何物。
“其实,不要那两座城池也未尝不可……你陪我睡一晚,如何?”
他厌恶她不知羞耻,对她冷漠无视,她却愈挫愈勇,如水一般,一点一点,慢慢渗入他的生活,让他无法拒绝……
白耀将擦拭好的剑收入剑鞘,大步走出营帐。
风伯将浓雾吹散,万物形影毕露。
似是为了与这气氛相配,金乌并未出现。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无极的风吹来,枯草危危垂地。
旌旗烈烈,刀光剑影,硝烟战火将半边天染出霞光。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冰剑刺入胸膛,对方温热的血溅在脸上,黏腻的腥味在鼻间萦绕不散。
但是白清梧根本无暇去在意,上一个倒下,立马又有魔兵冲上来,无穷无尽。
白清梧奋力厮杀,视线无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
某一个瞬间,目光落定。
下一瞬,心脏骤缩。
有冰冷尖锐的器物没入她的身体,可她毫不顾及,直奔着那个方向而去。
视线中,大哥浑身是血,脖颈被千铘扼住,奄奄一息。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大哥挣扎着睁开眼,用尽全力,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白清梧奋力往那个方向奔去,可是不断有魔兵涌过来,围住她、阻拦她,让她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甚至无法前进。
明明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无法靠近半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再次昏迷,而千铘笑得美丽而邪恶……
沉痛、悔恨、自责一齐涌上,心像是被装进了布满铁刺的箱子里,狠狠挤压,瞬间千疮百孔。
白清梧如同遍体鳞伤的困兽,喉中bào发出穷途末路的嘶吼。
悲绝、凄绝、悔绝、恨绝……
怪她,都怪她!
若不是她愚蠢,一再盲目,一再轻信,何至于让他如此轻易就得到这一切?
若不是她懦弱,一再逃避,一再自欺,何至于让大哥、三哥到如此境地?
怪他,都怪他!
若不是他虚伪,披上羊皮扮作温良,她何至于盲目轻信?
若不是他贪婪无情,不知满足,步步紧逼,大荒依然是安宁平静!
怒火冲上胸口,无法平息,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便能救回大哥!
杀了他这一切便会结束!
刹那间,周围的景物都消失了,视线所及,唯有千铘挑衅的微笑。
不知何时,她手中的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弓。
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动作熟练得如同与生俱来,完全不像一个生平第一次摸弓的人。
随着弦的拉开,一只银色光箭在弓上渐渐显形。
耳边似有声音义正言辞,字字铿锵,一字一句,引导着她跟随。
“千铘,你惩善扬恶、纵下行凶,该死!”
“你狂妄自大、不敬天地,该死!”
“你暴戾嗜血、滥杀无辜,该死!”
白清梧右手扶箭,沿水平方向朝后拉满弦。
远处,千铘一袭大红长袍,三千青丝如瀑,发丝轻扬,依然俊美。
不,应该说更加俊美。
如同黑夜里无声盛开的曼珠沙华,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张扬,不肆意,却让人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他平静地看着她,凉薄的唇轻轻抿着,漆黑如墨的眸子无悲无喜。
就像早已预知了结局一般。
白清梧的战袍被一身淡青劲装取代,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数股细辫从左边穿出斜斜拉至右鬓,英气十足。她面容绝美,如同极北的雪,额心一枚深绿色宝石印记,衬得整个人更加清冷孤绝。
她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扳指,勾着弦,食指中指压住拇指,拉满。
她紧盯对面的男人,心中满是恨意。
shè啊!快shè啊!
快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解脱了!
……
可是,任凭心中无比仇恨,却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不断乞求。
相信他……
别再抛弃他啊……
天地间充斥着狂乱的风。
时间像是凝固了。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沉默对峙。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做出动作,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一个弯弓满弦,一个毫无防备,如同两尊沉默的石雕。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歇。
白清梧放下长弓,光箭散做无数细碎的银光消失。
她愣了一下,微微垂眸,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阿梧!”
白清梧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
为什么……
你明明恨我,明明说我该死……
“因为,可怜你。”
“什么?!”
白清梧转身看他,淡淡道:“你不懂什么是爱,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你的心是冷的,捂不热,永远都感受不到温暖。千铘,我可怜你。”
四下一片寂静。
似乎隐隐都能听见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好半天,千铘似乎终于反应过来。
“我怎么不懂爱?”他咬牙切齿,难得失了往日的教养,“我爱一个人必定一世爱她、护她,陪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不论世人如何评判,我定会坚定不移与她为伴。她若想要这六界覆灭,我便不惜一切为她覆了这六界!”
白清梧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勾了勾,面露嘲讽:“这就是你眼中的爱么?嗯,果然高尚。”
“白清梧!”
“千铘,我爱你,所以即便到现在,我心里还是不愿伤你,可你却一而再……”白清梧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你是爱我的吧?所以才会这么没安全感,一再试探。但你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我不晓得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你若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但是千铘,你这样,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远,知道么?”
从放下弓箭的那一刻她便发现了,这不过是一个幻境。
只因那场景一直是她的心魔,而且太过逼真,她才会一直深陷其中,毫无所觉。
直到放下弓箭,心魔破了,灵台清明了,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又被千铘摆了一道。
幻境迅速崩塌,白清梧发现自己一小片草地中央,四周是黑漆漆的林子,景色倒是熟悉。
若她没记错的话,出了这片林子不远就是神族营地。
这家伙,真不知该说他胆大还是说他自负,竟挑这么个地点……
这样想完,白清梧又不禁有些郁闷。
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要为他担心?他被抓了岂不是更好?
她抬眼看看千铘,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不禁有些惊讶。
她从没看到过千铘这个表情……
茫然,无措……像个孩童。
刚想问,他先开了口。
“对不起。”千铘目光沉黯。
对不起,是我心中有结,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
对不起,是我太过偏执,要你证明,却对你显而易见的改变视而不见。
对不起,是我忘了啊……这片土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物非人也非。
说对不起,不是奢望你能原谅,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执念已经解开,因为你。
千百万年前,你为了守护你的大义将我放弃,从此我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这一次,你依然选择了你的族人,但终究没再放弃我啊……
若重来一次,我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难过……
如果当初没让你哭,如果以后能不让你哭,就好了。
第53章 战火平息(修)
魔族提出议和。
神族中有人反对,说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更多人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觉得应该接受。
最后传来三帝的旨意同意,一锤定音。
于是那些反对的人不乐意了。
这种事,不能这么武断吧?好歹听听群众的意见不是?
人家说打就打,说停就停,能不能要点面子了?
但在看了三帝拟定的停战协议后,他们立马闭了嘴。
因为,即便是他们看来,也觉得那条件有些苛刻了。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条件越苛刻越能觉得圆满,但就是有点忐忑……
这种显而易见的不平等条约,能答应么?
没想到的是,协议传过去,那个据说骄傲自负从不低头的魔君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啊……
真是个败家子有没有……
不过,听说人家是为了帝姬……于是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来了。
尤其是大后方那群花痴女人,立马就把风流倜傥的白三殿下和涂山家公子抛到了脑后,整天冒着星星眼,说什么为女人败家的男人真的酷死了啊……
啧,竟然就这么把国仇家恨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心没出息!
还是帝姬好哇……
据说,听到消息后,帝姬“哦”了一声就走了,然后便全身心投入到各城镇的战后重建中,高冷女神范儿妥妥的,简直不能更酷啊!
那些没文化的花痴女,根本比不了好吗?!
然而此时,他们嘴里高冷又傲娇的女神白清梧……
“歪了歪了!”
“喂我说歪了你听不见啊?今天耳朵忘家里没带?”
“左一点左一点!”
“我说的一点不是让你整个挪左边去啊!”
“诶哟我这小暴脾气就不能忍了!你们下来,姐姐自己来!”
城门上的几个人瞠目结舌,看向白清梧的目光,三分忐忑,七分不信任。
“帝姬,很重的……”
“让你们下来就下来!废什么话!”
白清梧一边说,一边飞上城门,抬起牌匾,看准了方位,往中间一放。
然后离得远一些看,嗯,还不错。
于是她欣慰地吹了个口哨,搞定!
城门前,被赶下来的几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那牌匾他们几个人抬着尚且吃力,可帝姬却像随手摆了个花瓶那样……毫不费力。
这可真是,赤果果的欺负人啊,哼!
然而,白清梧浑然不知大汉们委屈的小心思,自顾自欣赏了城门上自己的“杰作”,又反手扯住一个大汉的衣领拉过来,眼睛仍盯着牌匾,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回帝姬,小人名为夷良。”
“夷良,”白清梧朝牌匾扬扬下巴,“你觉得那几个字如何?”
“哪,哪几个字?”
“就城门上那几个呗。”
“哦……”
“哦什么哦,倒是说啊!”
夷良哭丧着脸。
“回,回帝姬,小人不识字啊!”
白清梧回头瞥他一眼,皱皱眉,一脸嫌弃:“不识字还取那么文绉绉的名字!”
“……”
怪我咯?又不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怪我咯?
夷良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白清梧继续看牌匾,喊道,“有没有识字的,过来!”
半天没有回应,她回头,“咦”了一声。
“人呢?”
“罢了罢了,一群不识货的家伙!”
“啧,如此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烟霏露结、离而不绝的好字,也唯有我白清梧能写出来罢!”
又欣赏了一会儿,她背着手,慢悠悠走进城里。
城门上,“肃慎城”,歪歪扭扭三个大字孤零零,在风中凌乱。
白清梧走回自己的住处,大喇喇往床上一躺,“哎哟”一声,弹起来。
一只毛绒绒、黑漆漆的小爪子伸出被子。
又一只毛绒绒、黑漆漆的小爪子伸出被子。
第三只……
第四只……
一颗毛绒绒、黑漆漆的小脑袋钻出来,两颗黄豆大小的黑漆漆、明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嘴里发出一声“咕叽”。
第五、六只毛绒绒、黑漆漆的小爪子伸出被子……
整个就一煤球啊卧槽!
任是已经见过无数次,白清梧依旧没忍住,“噗嗤”一声,然后就是捶胸顿足的大笑,疯了般。
小家伙直起身子肚子颜色稍浅中间两只小爪子挠了挠ròu乎乎的肚子,看看白清梧,喉咙里兴奋地“咕叽”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奔向她。
到离白清梧四五步的距离,它突然停下,中间两只爪子捂住肚子,上面两只爪子定在半空中,表情呆愣。
白清梧正要上前。
“阿嚏!!!”
白清梧仿佛感觉到地面晃了晃,不禁忧心忡忡地瞅了瞅房梁。
应该,不能塌吧?
那黑不溜秋的小家伙揉揉鼻子,然后似乎想到什么,赶紧用上面两只小爪子捂住脸,指缝却张开,两颗与周围皮毛混在一起的“黑豆”透过指缝偷偷观察白清梧,一副窘迫又鬼精灵的样子。
确认了白清梧没什么厌恶的表现,它“咕叽”一声,又满心欢喜地扑向她。
“啊,喂,停!”白清梧摆手。
小家伙硬生生刹住脚,歪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喂我说,煤球,”白清梧拉来一条椅子坐下,抱着胳膊,一脸大爷,“你吃我的喝我的也就罢了,现在连床都敢跟姐姐抢了,嗯?一个男子汉家家的,知不知羞?啊?”说着一拍桌子,一脸严肃,“说!谁教你的!是不是小明!”
煤球瘪着嘴,泪眼汪汪地望着白清梧,中间两只小爪子绞啊绞,委屈得不行不行的。
白清梧本来也没真生气,就想逗逗它,看它这样,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把它抱到膝盖上,一下一下抚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白清梧低头看看它,目光又移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有胆子送你来,却没胆子见我……”说着又自顾自笑了,“不见也好啊,见了,倒不知如何是好。”
没注意手上用了力,煤球吃痛,“咕叽”一声溜到地上,回头看白清梧一眼,蹿出门外。
“喂!这就走啊!”白清梧站起身,追到门外,可院子里早没了煤球的踪影,空dàngdàng的,只有老树寒鸦。
一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白清梧裹裹衣衫,往回走。
“走了好啊,一个人,落得清净!”
白清梧关上门,走回床边,四仰八叉地躺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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