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手握缰绳,跃身上马,策马离去,望着她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韩山连连点头,对秦震道:“此番最好,沐姑娘若能看开,殿下在天之灵,也能有所告慰了。”
反观秦震的脸色,却有几分担忧:“以沐姑娘的xìng子,再加上有赤狼卫相助,若是回到帝都,恐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北风呼啸,黄沙飞扬,青州通往建康的古道上,军旗飘飘,凯旋而归的三军将士,不觉辛劳,本以为会有如何惊天动地的一场血战,却不料竟是以东岛一纸降书作罢,将士扛qiāng策马,或悲或喜,喜在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悲伤,则是因为清河一役,三军主帅,命丧河底,凄凉不已。
蜿蜒的队形当中,除了有长旗军的旗号,程熨所率领的庆龙军也尾随其后,方正王猛郑刚皆有同行,中军位置,秦震与韩山手握缰绳,并肩前行,两人眉间皆有说不出的凝重,大部分还是因为韩山大恩未报,龙影卫也没了主子。
秦震回身凝望庆龙军的军旗,心头似有想法,将视线移向一旁的韩山,不解道:“韩将军,青州形势刚刚稳定,程副都督为何会率领大半庆龙军,跟随我等一起回京?”
韩山瞟了眼前面不远的文侯,放慢了语气叹道:
“此次庆龙军与长旗军本就有争功之嫌,程熨以去荆州观摩我军cāo练为由,实是进宫求青州都督一职,那日白山城下本是击溃百川文泽的大好时机,若不是殿下派我去查探东岛的粮草所在,又何来清河一畔的惨剧。”
秦震斟酌一番,徐徐点头:“嗯,原来如此。”
两人谈话间,忽闻身后马蹄声急,片刻功夫,数十铁骑越过大军,朝前方粮草营飞奔而去,秦震定睛一看,疑声问道:“赤狼卫不是回幽州复命去了,为何往返而来?”
韩山凝了凝神,挥手令三军停下,也策马上前,才见赤阳率领的数十铁骑,停在了一辆拉粮草的轮车前,车架之上,似有人睡得安稳,一裘墨青披风,覆盖身上,只露出小半个额头,丝丝散乱的碎发,随风飘动。
“怎地停下来了?”
沐夕掀开披风,顿觉阳光刺眼,抬手挡在眼前,手中紧握一精致的酒坛,坛中烈酒,早已落入愁肠。
衣袖遮挡下,她的脸色依旧十分憔悴,隔了半分,她才移开手臂,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面前来人,迷迷糊糊道:“赤阳,原来是你们,之前叫你们回幽州向阿爹复命,为何不听?”
赤阳下马,一脸坚决道:“我等奉侯爷之命,才跟随小姐来此处,刀山火海,我等誓必追随,侯爷那边,属下已经派人回去复命,请小姐放心。”
沐夕眨了眨眸子,注视他一阵,又重新将披风覆于额前,没过一会儿,从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声音:
“你愿跟着,便跟着吧!”
赤阳微微屈身,道:“属下遵命。”
三军再次开拔,这群跟在火头军一侧的赤狼卫,敛起杀意,英气勃发,他们脱离了充满血腥的战场,再入帝都,为的,不过是跟随沐夕左右,为逝去的虞子君和数千长旗军战士,讨回一个公道。
一个月后,帝都已入深秋,天气渐凉,长乐门中,慕云欢本在化雨亭对面的长廊上独自伫立,似隐约听到一阵敲门声响,却又难辨真伪,这数十天,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往昔风流如斯的他,此刻却少不了夜夜惆怅。
沉思间正遇上雅要去开门,听到脚边那只雪貂发出阵阵低鸣,轻轻晃首,便提步跟了上去,雅走下台阶,打开门闩,望着门外站立之人,颤声惊道:
“小……小姐!”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丝丝泣意,沐夕撩起裙摆,走上前轻笑道:
“丫头,好久不见。”
这是她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舒展笑颜,可惜笑得有几分苦涩,令雅难以分辨悲喜,此时慕云欢也至前厅,望着门口站立的那位青衫女子,心中生笑,急忙合起手中纸扇,快步上前,询问道:
“小夕,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沐夕转身从赤阳的手里接过一个翁子,递给慕云欢:“这是你托子君索要的白云边,子君要我亲手带回来,只可惜路上口渴,独自饮了大半,已剩的不多,你先收着吧!”
慕云欢接过那瓷翁,顿敛起笑意,望着沐夕那双憔悴的眸子,一时,竟不知所言。
☆、初心不死
雪雕此刻也跟着翻过门槛,伸出舌头,飞快的朝门外滚来,沐夕会心一笑,嘴角那抹笑意,始终是太过勉强,她蹲下身,轻手抱起雪貂,抚摸一阵,暗自神伤,叹道:“回来是回来了,可如今这建康城内,再没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
字字句句,听在慕云欢的耳里,如同针刺,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深知沐夕的xìng子,所以并未多言,转眼间,看见门外还站立着一批身穿赤红战甲的人,道道眼神,摄人心魂,直令慕云欢心中一惊,抬手十分客气的问道:
“这几位是?”
雪貂的眼角,同样水雾闪烁,沐夕心中浅笑,怀抱雪貂,起身朝前厅走去,顺便开口解释了慕云心中的疑惑。
“慕云,不必担心,他们都是阿爹的手下,你就当帮我个忙,替他们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吧。”
望着那道略显忧伤的身影,和耳中回dàng着干练的语气,慕云欢疑惑不已,往日只见她和虞子君赌气得多,没想到一旦经历生离死别,竟是改变了她往日那般欢欣的xìng格。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慕云欢才回过神来,对赤阳等人道:“鄙府简陋,若是几位不嫌弃,便在此处住下,等过几日,慕某再替几位寻个好住处,如何?”
赤阳抱拳回道:“多谢慕公子的好意,只要能护在小姐身边,即便露宿府外,我等也不会嫌弃。”
慕云欢欣然点头:“那便好,几位请。”
“请。”
沐夕抱着雪貂,在府里兜了一转,才发现这座宅子,与之前被封掉的那处长乐坊大同小异,十分相似,即便是不改路痴本xìng,他最后还是找到了那处亭子,名为‘化雨亭’。
庭前枯叶飘落,天边风卷残云,娴静的湖水,凋零的荷叶未来得及打理,漂浮其上,时不时有鱼群辗转,争相夺食,最后,总会引来一只白鹤,将其全数叼走,而此时最是兴起的,正是岸上观看之人。
亭子入口处,依旧有一副对联,字迹各异,沐夕一眼便认出那是出自何人之手,当初自以为是,猜出了上联,却遗落了下联,反被人耻笑,而取笑她的那个人,再难相见。
她上前抚摸镌刻的字眼,一笔一划,都带着虞子君的气息,眉间顿时伤感不已,心中,也无比空dàng,眸中染雾,手臂随之一垂,可怜那怀中雪貂,‘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直发出‘呜呜’的叫声,沐夕醒过神来,急忙蹲下替它揉拭痛处,眼前,多了半身白衣。
沐夕认出了来人,相对无言,直至将雪雕安抚好,送走之后,沐夕才起身指着亭子对面,感怀道:
“慕云,你这宅子倒与当初的长乐坊十分相像,对面那间屋子,可是我的住处?”
慕云欢率先走入亭子,望着她所指之处,道:“没错,跟往昔一样,雅的住处,就在你旁边。”
沐夕跟进亭子,见那琴架之上,似少了一样东西,遂声声轻叹:
“地是故地,人,却不是旧人。”
慕云欢随之感叹:“既然知道往事难追忆,为何还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之中?”
沐夕凝视他一眼,轻手解下披风,立于亭栏,相望天边,帝都的风,不及青州凛冽,吹起她裙带飘扬,却丝毫不觉得寒意沁心。
时隔三月,建康还是建康,长乐坊也依旧有长乐门替代,慕云欢仍然是一裘白衣,半盏纸扇,她心中甚至有些嫉恨,为何一切都可以是从前的样子,偏偏虞子君不能?
沉默一阵,沐夕侧身注视,见他白玉般的面上,丝丝愁容展现,虽有些不忍,却还是问出了口:
“这些日,子君可有回帝都找过你?”
慕云欢回身与她对视,语气惊异的回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沐夕默然不语,她问过秦震,韩山,还有许多虞子君的部将,他们的回答,都与慕云欢无异,之所以选择最后来问他,也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听到想听的答案,只是现在看来,是听不到了。
她的心,有一丝隐隐作痛,慕云欢亦是如此,当初放手成全了虞子君,孤独至今,见到沐夕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笑颜,何尝不痛。
愁思片刻,他收回视线,于亭中踱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希望子君能回来找我,可过了这么久,他始终没有联系过我,若是我都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恐怕这天下,就无人能知晓了。”
声声叹息,令沐夕心里再一次绝望,她抬眸望着湖面,轻声呢喃了句:
“是吗?”
湖面飞过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柳枝上你侬我侬,沐夕心里何其的羡慕,若不是战魄那一箭,她至今还不知道,对虞子君的爱意,是多么强烈。
“不,他不会就这样死的。”
沐夕缓缓摇头,心中突然升起这样的想法,听得慕云欢懵懂不已,对面的长廊上,两道人影往亭子这边走来,慕云欢瞧了一眼,急忙合起纸扇,出亭相迎。
“韩将军,秦将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韩山秦震二人,两人一身便装,见韩山与慕云欢一副颇为相熟的模样,秦震心生不解,韩山也出言解释道:
“秦将军不必惊讶,慕氏长乐门施恩天下,我荆州属地不少难民也曾受过长乐门不少恩惠,前些年趁此机会,才与慕公子相识。”
慕云欢应声回道:“不错,荆州韩家,三代忠烈,能够与韩将军相识,也是慕某的福分。”
韩山一改往日沉稳的xìng子,客气道:“哪里哪里,慕公子言重了。”
“对了,二位可是从皇宫出来?”
韩山忽地敛起笑意,神色肃穆道:
“没错,我与秦将军进宫复命,二殿下身死清河,我等自然少不了一顿责罚,秦将军也是被罢黜了龙影卫的头衔,还有那青州副都督程熨,本想借文侯之口,求得青州都督一职,不想弄巧成拙,被皇上问罪,差点xìng命不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震也连连摆头叹气:“往日二殿下如何不受待见,也是皇上亲子,此刻迁怒于我等,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我上报龙影卫的伤亡是跟随主上全军覆没,才没让剩余的龙影卫落入太子之手,日后恐怕就要劳烦慕公子好好照顾我手下的那些兄弟了。”
慕云欢摇了摇手中纸扇,十分豪爽的答应道:“这是自然,长乐门地契无数,赤狼卫也跟随小夕住在我这儿,你随时安排他们住进来就是。”
“那,就谢过慕公子了。”
慕云欢瞧了眼亭中的沐夕,邀请二人道:“两位将军一路奔波,恐劳累不已,不如我们去书房一叙如何,我再叫徐伯烫两壶好酒,以慰千里风尘,如何?”
韩山与秦震对视一眼,苦笑道:“秦将军倒是有此荣幸,我还要率长旗军回荆州复命,设法招待程熨带来的庆龙军,这酒,恐怕得过些日子再喝了。”
“无妨。”慕云欢也不强求,迟疑片刻,问道:“不过韩将军,有句话慕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山当即抬手示意:“请讲,慕公子。”
慕云欢凝思一阵,才出言道:“据我所知,庆龙军远在北境,此次不远千里跟随程熨赴京,恐不止邀功那么简单,还望韩将军多多留意。”
“嗯,慕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在天子脚下,他程熨怎敢有不轨之心,况且在我荆州地境,岂容他一条过江龙乱来,我自会多加留意。”
韩山斟酌一番,徐徐言道,随后又面带难色的望着慕云欢:“对了慕公子,韩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公子能答应。”
慕云欢轻笑一阵,道:“你我本是xìng情相投,如此拘束,岂不是把我这长乐门给看低了?”
韩山闻言尴尬不已,四处扫视了一番,才道:“不敢,只是我有一胞弟,名唤韩浪,xìng子桀骜难驯,全因二殿下临走前一番话,竟赖在帝都不走了,家母宠溺,我拿他没法,又怕他在此惹下祸事,所以我想请慕公子帮忙照应一番,不知?”
慕云欢明白原委,顿时止住了韩山的话语:“韩将军无需多言,看来我这新开的长乐门,是越来越热闹了,哈哈哈。”
朗笑几声,听闻韩浪在此,沐夕也微微侧身,只见身后亭檐之上,倒吊着一个人影,她一眼便认出,他就是那日在清河赌气要跳河救虞子君的小将军,韩浪。
韩山见他这番搞怪,连连摆头,不忍斥了声:“阿浪,还不过来见过慕公子?”
话落,风帘轻晃,韩浪脚尖一点,便跃入几人中间,将他们瞅了个遍,还不忘挖苦韩山:
“大哥,你将才就说要回去复命,怎么还如此嗦,像个娘儿们一样。”
被韩浪这么一说,韩山顿尴尬不已,嘱咐他道:“阿浪,你若想待在帝都,便好好听慕大哥的话,否则,父亲一定会派黑衣斥候来捉你回去。”
黑衣斥候?
韩浪听了这几字,一闪脚步,躲在慕云欢身后去,慕云欢愣了一瞬,朝韩山道:“在这建康城里,无论是谁,也会给慕某几分薄面,令弟的事情,便是我长乐门的事情,请韩将军放心就是。”
☆、进宫逼婚
韩山瞧了眼露出半个脑袋的韩浪,收回视线,抱拳道:“那有劳了,既然如此,秦将军,慕公子,韩某先告辞了。”
“慢走。”
慕云欢秦震二人遂作揖回礼,抬目相送,待韩山走后,沐夕系好披风,从亭中走出,至韩浪面前,半蹲下身,仰首问道:
“小将军,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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