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坐在茅屋唯一的塌上,听着云拓在茅屋旁边的东厨里忙活的声音,她在暗搓搓地想,下毒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首先,她得有银子。这个好办,昨天她趁云拓下山卖野味的时候,在塌下的一个小陶瓮里找到了几两碎银和几个金簪耳坠。
虽说偷他的银两去买砒|霜忒不道德,但想到未来死去的十几万邺城守军,她瞬间就有了底气。这是为国捐躯!光荣着呢!
其次,她得先从这人烟稀少的山上溜走,去到离这最近的县城的药铺。这个村,连个药铺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月才来一次的好心大夫。
前两天她吃的药都是云拓走了好几公里路去城里采买的。
也不知云拓是怎么想的,选在这离村落最远的半山腰。
什么时候被野兽给弄没了,怕都没人来收尸。
醒来的这两天,她除了云拓,没见过任何人。
她已经没有节操这个东西了。
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吃同住,她竟也没有丝毫羞涩。
要是被自家爹娘看到,分分钟耷拉着一张老脸直叹家门不幸。说不准还要把自己塞回娘胎重造,那可就好玩了。她敢担保,再出来的肯定还是只滚刀肉!
反倒是云拓会时不时地脸红。
而她大喇喇的,只差公然在他面前脱掉外衣了。
反正把她捡回来时,她就已经是全身上下只剩下里衣了。她的贞操早就没了。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想要拔光那棵古树的叶子。也让它试试什么叫寒风中颤抖!
它这是阻断了她的嫁人之路啊!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这老树也忒缺德了点。
既然下毒不成,总有些别的法子。她偏就不信邪。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爬下塌。脱掉丝履,赤脚轻掂,她躲在房屋的隐蔽处,偷看云拓备饭。
他的手脚很麻利,一看就是个天生的厨子,冷静有序,毫不紊乱。
她又想到他领兵进城时的号令千钧,好吧,她承认,他也是个天生的将军。
这人似乎做什么像什么,昨天早上她还看见他坐在她塌头百~万\小!说,泛黄的纸页虽显陈旧,却格外干净,这是因为他每次沾书前必要先把手给洗脱一层皮才肯碰。
她咽下了很想说出口的自家有一屋子藏书在积灰,我可以把它们都带给你之类的话。
她看得出,他识字。周身气质也不是普通农夫可比拟的。
邺城靠近京城,少不得有一些贵族大户在此扎根。
她家是最末流的商,虽富不贵。
她看过一些贵族公子哥在酒楼里听书,他们头戴冠帽,一举一动进退得礼。
云拓身上,也有那么几分相似气质。
苏暖愣愣地看着云拓细细地熬那只鸡,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干净而柔和。长得过分的睫毛密密地随着他专注的目光半垂着。
有一滴汗水自他鬓发之间滑落,顺着他的轮廓,滑入他因热而略微敞开的衣领。
他的皮肤是蜜色的。她呆呆的看着,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然后,她突然回过神来,似是发现自己在花痴,她的脸瞬间涨红。
老脸都丢尽了!
她恨恨地赤着脚,回到了塌上。
……
苏暖接过云拓帮她盛好的鸡汤,欢快的说了声谢谢。
因低着头,她错过了他听到这话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笑意。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汤水。
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是习惯了饭桌上不得言语。
而云拓,也不知他是自幼养成的良好习性还是长久一人独居而习惯了沉默。
“他的鼻子真好看,”这是她看见他微仰头喝汤时,脑中的第一反应。
然后她脑补了一下如果汤里被她下了“佐料”,他喝了后脸色惨白,神情痛苦的模样。
明明该是大快人心的,她却高兴不起来,毕竟,这是自己自小的偶像啊。亲手干掉自家偶像的滋味太过酸爽。她木木地想道。
似是看见她面容纠结,以为她是想要而不敢举著,云拓抿了抿唇,伸手从发呆的她的手里取过木箸,神色平静地帮她夹了几块鸡腿上最嫩的那些肉。
直至堆满了她的饭碗,他才把箸递还给她,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坦然。
他的眼神清亮得似乎有水在流动。
苏暖看着他,呆呆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云拓给她烧了几桶水,让她在房间沐浴。
木盆是他今早下山,去县城里雇了驴车拉回的。顺带的还有几件女子衣裳。
他也不用测量,当初抱她回来时,他便已估摸过她的尺寸了。
他因砍柴和打猎的需要,穿麻衣更耐磨,他习惯了一人也没这心思去换。
但她是不同的,她长的好看,身板又小,他觉得,绸衣以外的衣裳都配不上她,她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着。
他背对着房间,坐在门槛上,抬头,仰望漫天星辰。
山里的星星总是很亮,也许是因为山离天更近些,似乎一伸手便能摸到。但他知道,这是不能的,即使登上了泰山,也无法做到。
“手可摘星辰”不过是一种臆想。但他不同,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魆黑,似有更深的东西在流动。
他缓缓闭上了眼。
而在房间里面,被称为应该被娇养的苏暖已经扒光了衣服,探腿进了水桶里,欢快地洗着。
她不是个不能吃苦的女子。相反,她的适应性极强。
十二岁那年有几个不长眼的绑匪劫持了她,把她扔在三楼的房间里,门锁得死死的。她硬是撸撸袖子从三楼的窗户里爬出去,顺着瓦砖的凹凸顺利逃生。
然后路痴的她兜兜转转许久,几乎想撞墙而死的时候,她遇到一个温和俊秀的二十出头的贵族男子。然后他派一名护卫把她送回家。
这件事没有传出去,不然恐怕那位眼瞎了的公子哥也会瞬间复明,又怎会定下她。虽然她从没见过他。
她现在闲下来,便又开始谋划着如何杀死云拓将军了。
她想,被毒杀也死相太难看了些,不符合他身份!
她看过家中藏书。
每当看到书里的皇帝被鸠酒害死,她总会叹息一声,感叹那皇帝也死得太窝囊了。
所以,她握了握拳头,毕竟是自家偶像。她会认真给他想一个磊落的死法的。最好是因公殉职什么的,还有抚恤金。但,他一不是府吏,二没有家人,这死法也不太爽利。
那,倒不如让他去救驾而死,这样还有可能被厚葬。然后嘛,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守墓来抵偿。
然而,那啥皇帝什么时候会遇刺呢?她有些小迷茫,好被动,还不如自己直接撸袖子上,插得一刀是一刀。她无视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在脑海里幻想自己威风八面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
该就寝了。
云拓把昏暗的蜡烛吹灭,然后躺在了铺在地上的芦苇席上。
席子触到皮肤有些冰凉,他有一瞬的微颤。
苏暖躺在床上,她脸朝里静静躺着,不太均匀的呼吸证明着她还未睡去。她惯来喜欢睡前想些有的没的。今晚倒还精神。
过了好一会儿。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明日我去城里给你寻个大夫。”
黑暗中,云拓喑哑的声音不太好听,她却听出了里面暗藏的关心。
“我已经好全了。”
她在塌上转了转眼珠,小声地回答。
“丫头,你夜咳。”
似是叹了一口气,他回了一句。
静默良久……
她忽的出声:“为何对我如此好?”
云拓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说道“若你相信一见倾心,那我便是了。”
她呆愣了良久。
然后听到他接下来的一句,“从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可我是来杀你的!
她小嘴微张,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向她表白,很是新奇。
以前遇到的都是直接上前动手动脚,专门找踹的!
她力气大,跑得也快,后来就没人敢再调戏她了。
面对自家偶像的表白,她瞬间无语凝噎了。
屋内只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她手脚并用,从床上挪了下来,顺便卷走床上的被子。
黑暗中视物不太清,好在今晚有月光透过纱窗洒进茅屋,她也不至于被云拓绊倒。
好不容易摸索到云拓在的位置,她松了口气,放下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云拓身侧。就那样支着小身板,睁大眼睛看他。
云拓的脸慢慢泛红,只是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小声地道,“快睡。”
苏暖“嗯”了一声,扯了扯被子,一点点地铺开,然后钻了进去,只露出个脑袋,活像个茧子,看得云拓一愣一愣的。
云拓难得好心情,他扬起嘴角,缓缓睡去。
三炷香时间过后,苏暖悄悄睁开眼睛,她看了眼沉睡的云拓,握紧了袖中的簪子,看着他暴露出的脆弱脖颈,迟迟没有下手。
次日,苏暖醒来的时候,云拓已经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大碗粳米粥,用小小的藩篱盖住,一旁是他前日从山下农妇家里换来的咸菜。
她起身,抱着暖乎乎的被子倒头便睡,半柱香时间过后,她才揉揉双眼坐直了身子。爬起来,用云拓摆在桌面的细柳条,去东厨蘸了点盐,简单地作了个洗漱。
然后坐在桌前开始就着咸菜吃粥。
粳米粥还有点余热,她吃着吃着,嘴唇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撞到,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被放到碗底的剥好了的熟鸡蛋。
她愣了一下,想到他用细长的手指安稳地剥着这个鸡蛋的场景。
那时候,他的神色定是无比专注的。
吃好,她把碗给洗了。
云拓很聪明,他用粗竹管引了山上的溪水,所以院里的水缸,总是能满满的。不需要水时,他又用橡胶把竹管口给堵住。
也不知道他一人做这些东西时,耗费了多少工夫。
虽是要对他下手,但又没说不能帮他。想通了这一关节的她,把袖子一捋,便开始整理院子和茅屋了。
她先把笼子里的母鸡和它的那群鸡崽放出,给它们喂了一些食,把竹门关上,便让它们自己撒丫子跑了。
为了防野兽,云拓在院子周围打上了密密的木桩,还绑了一圈刺很多的藤蔓,只剩下竹门进出。
当然,茅屋门后也有一个不常动用的暗门,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他一早便告诉过她了。这倒是符合他的谨慎性格。
好吧,把她捡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也许就是他做过的最不谨慎的事了吧。
然后,她撸撸袖子便开始打扫卫生。
等她打扫完,整理好仪容。云拓也正好带着大夫从驴车上下来,打开了院门,踏步进来。
一阵忙活后,
她坐在塌上,腕上铺着一层不知云拓是从哪里找来的薄布。
老大夫吹着他并不长的胡子,瞪了云拓一眼,便把手探向她的脉搏。
甫一触碰,苏暖便感觉自己有点眩晕,她摇了摇头,然后脑海中甩出几个字,“今夜戌时一刻”,接着是一幅画面:凶恶的歹徒,脆弱的女子,以及因阻拦自己孙女被凶徒劫去而胸口中了一刀的老妇人。
她的眼里出现疑惑。然后在画面里“看到”一个趴在自己妻子尸体上痛哭的老爷爷,赫然就是眼前的老大夫。
她猛的反应过来,吓得缩回了手。
这一变故,惊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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