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疗养院一役后吕樟可谓元气大伤,作为一个很传统的人,他一直从自己的“根”和榜样上汲取能量,季凡玲那里的真相无疑把他与自己的根斩断开了,现在的吕樟不过就是个脾气暴躁c控制欲强烈的女人和一个男性精神病患者的儿子。所以他把刚刚树立了没几天的家庭煮夫c幸福暖男的人设扔到了一边,每天就拉着老婆孩子下馆子吃外卖,每天夜里玩手机玩到深夜,不睡到下午绝不起床——所谓天要下雨,人要抑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对面这样的局面,何萍是非常为难的,她对于丈夫的难处觉得无所谓,她曾见识过这个男人把领导要他撰写的三页发言材料带回家让他妈给亲自修改,而且为了这点工作唉声叹气,所以现在他毫无活力而且丢了工作,能怨得了谁。她为难的是,她要如何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惊天八卦从身体里排放出去,李建又有几天没露面了,心中怀揣着如此精彩的故事,却无处可说,无人倾听,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眼前的破事大概能在天涯豆瓣上直播几百页,诸如“公公求子心切,竟逼婆婆向自己兄弟借种生子,如此凶残为哪般”或者“三十岁壮年小伙炒股狂亏二十万,母亲去世后却一夜暴富,他却为此背负起天大的秘密”这样的标题已经在何萍心中不停翻涌了,但是她心里有数,自己家里的事情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上网直播这种事很容易出差错,况且还有个季峰在暗处盯着,她不想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当然了,如果等哪一天她把吕樟的钱财骗到手,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之后,轻松过着小资生活的自己说不定也会上网直播这一段劲爆的经历——何萍从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心,她喜欢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觉得那是自己上进的诸多动力之一。
一眼盯着吕樟从他妈那儿继承来的房产的何萍当然也没有在工作上放松,李建的升迁让她感触良多,就在她等待机会想要绊倒自己那个女上司的时候,这位平时颐指气使的女经理自己翻船了。
一切都要从吕樟“抑郁”了一个月之后说起,公司新招来了两个同事,一个是用来打杂的实习生,还有一个则分在何萍那个部门做一些简单的项目美工。实习生是个男的,叫林定南,身材高挑,热爱健身,可惜脑比胸小,整天帮着干一些整理公司文档的活都到处出错,何萍偶尔和他打照面,都能清晰地看到在他的脑门上映着闪闪发光的辞退倒计时。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倒计时持续了八天,到了第九天的时候何萍到了公司,刚刚喝完咖啡就从韩江海——这个美院毕业的女生业务素质还行,但唯一令何萍讨厌的就是,她是个狂热的星座爱好者——那儿听到了女上司被扫地出门的消息。
“萍姐萍姐,你听说了么?”韩江海激动地扭动着腰,跑到何萍的小方格外头——何萍虽然没有办公室,但是她的小方格是唯一个享受落地窗全景观,而且中央空调出风口就在她背后三步这样豪华配置的,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地方。
“什么?”何萍心想,小妹妹这么八卦还大嘴巴,我看等林定南走了之后,我们女领导哪天看你顺眼,让你走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她就盯着韩江海粉白的额头看了看,她在那上头也设下了一个倒计时——先按照六十天算吧,她想到这里笑起来。
“我们领导啊,那个灭绝师太被扫地出门了。”韩江海说得眉飞色舞,何萍起初还有些不信:“真的?”
“千真万确。那个老太婆色迷心窍,居然在周末拉着林定海在会议室亲热,正巧行政部为今天下午的视频会布置过会场,也不知道是那个笨蛋在调试完设备之后没关摄像头,他们俩一场好戏全被拍下来了。”
何萍的第一反应是陷害,虽然拿这女人私生活开刀有点不厚道,但她居然敢在大白天和实习生在会议室亲热,就这个胆子估计也是离翻船不远了。现在她的位置空出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往上跳一步,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她和李建的约定还牢牢地盘踞在心头。
“萍姐,想不到咱们公司还有这么刺激的八卦。”韩江海笑得花枝乱颤,直到公司里的人到得七七八八了她才离开,而从今天部门的人都在不停交头接耳,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的形势来看,韩江海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了。
真的有机会吗?何萍立刻问了问自己——毕竟她不是唯一那个觊觎着上司职位的人。
“你们部门过来开个会。”公司刘总从走廊穿过的时候朝何萍这个部分说了一句,何萍一哆嗦,看来女魔头真的不在了,她琢磨着今天晚上就请刘总吃个饭,表达一下心意,或者探探口风,看自己有没有晋升的机会。
公司刘总长得很胖,脸上就能看见他标志性的大鼻头和眯眯眼,一双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他早年也是做文创出身,但因为能喝酒会说话,在谈客户方面是一把好手,所以现在除了负责一部分文创和设计外,主要精力放在了跑客户上,做事雷厉风行的他也没废话,见人齐了之后便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好,周末的时候公司内部出了点意外,你们组长已经被迫离职,具体的原因你们或许已经听闻,我这里就不便明说,但希望你们不要去外面大肆宣扬,为公司留一点面子。”
何萍微微一笑,她把头低下来,强力克制住因为兴奋和喜悦导致的身体的颤抖。
“然后我要说一下今后一段时间你们的安排,毕竟不能群龙无首。我在这段时间会负责文创部的管理,你们直接对我负责,然后新的来的韩江海——江海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韩江海笑嘻嘻地站起来,脸上还是那股傻兮兮的笑脸,但是何萍猛然感觉不太妙。
“江海是我的侄女儿,我之所以在这里和大家明说,就是因为考虑大以后她的身份还是会被曝光,所以我先告诉大家。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成见。而她在这段时间将作为我的个人助理,协助我进行部门管理,信息的上传下达。如果我不在,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先和她商量。”
何萍两眼一黑,心想——今天是没心情工作了,自己美丽的幻梦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妹给粉碎了,而一想到这年轻女孩儿今天一早还带着八卦来自己工位前扭来扭曲万分兴奋的样子,她越发觉得女上司是被陷害,而这个一脸傻笑的女生是一个伪装成白莲花的腹黑绿茶。
那一整天,不单单是何萍没有力气工作,部门其他的同事也是一副烈日暴晒一星期立刻要被送进厨房被扣肉压在身下的样子,本来猛然更换部门领导就容易造成人心动荡,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小妹要当头,一些部门内的老人自然觉得升迁无门。何萍在中午吃饭时已经瞅到好几个同事在光明正大地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此时的何萍自然也是有些理解独自在家郁郁寡欢的吕樟了。
“萍姐!原来你在这儿!”韩江海猛然钻进了在中午会变成餐厅的休息室,坐在了正在等外卖电话的何萍对面,屋子里的碎言碎语猛然安静下来——屋子角落里的三个人正在讨论这出发生在周末时候的香艳八卦,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则在讨论什么时候找时间去新公司面试,还有人则在直言不讳地讨论着韩江海,而这一切都在这女孩儿钻进屋子的时候停止了,一瞬间所有的雷达c天线c窃听工具和微缩摄像头都对准了靠门坐着的何萍和韩江海,何萍觉得压力很大,倒是韩江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这样的举动让何萍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没见过这女孩儿的真实手段,还拿不定主意要如何与她相处,但要说她心机深,但明明又是一副唧唧歪歪毫无顾忌的样子。
“中午吃外卖吗?”韩江海问她。
“是啊。”
“可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啊。”
何萍皱起了眉头,她不太喜欢韩江海这种妈一样的口吻,她觉得今天下午要去人事那边打听一下,看看这女孩儿在大学时候是不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学生会干部,而一想到这样的人很有可能要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就直哆嗦。
“但没办法啊,太忙了。”
“哎说的也是。”
“对了,萍姐您对最近的工作安排有什么看法吗?”韩江海冷不丁又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何萍略微感到有些尴尬:“啊,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自己手里有三四个小项目在办,压力也不大。”
“萍姐您知道水逆吗?”韩江海的手指在自己柔顺的黑发间来回穿梭,涂着粉红色唇釉的嘴唇上下翻飞不停,何萍觉得自己的脑子在不停膨胀,但她仍旧强忍住,保持着冷静并摇了摇头。
“水逆就是指水星逆行,在这个时间段之中,人的通信c沟通c交流什么的,但凡和信息c文创相关的工作都很容易出问题,我昨天就听叔叔说了,设计部那边有个同事弄丢了设计稿导致项目延后,被扣了这个月的奖金。”
整个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宁静,在座的人知道韩江海的身份,又不敢公然的一哄而散,只好坐在椅子上装装样子。
“一般在个时候都不推荐进行任何新的项目哦,水逆期间最好还是安心下来,对以往的工作做一番回顾和管理。而且,萍姐你知道吗,水逆期间还有一个很可怕的现象就是旧人旧事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拦都拦不住。”
何萍点点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工作比较好?”
“我觉得这段时间大家把手里的工作做完,然后可以适当放松一下,接项目的速度慢下来,好好回顾以前的创作。你觉得怎么样?”
“刘总对这个安排怎么看?”何萍小心翼翼地问。
“萍姐你不要这样。”韩江海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何萍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白和有些过粗的下眼线。韩江海接着往下说:“我就想听听部门内小伙伴们的意见。和叔叔的观点没关系。到时候想法成熟了我再和他谈。”
“我觉得你要是考虑好了,无论如何大家都会支持你的。休息一下,回顾一下也好。别总是急着往前跑。”何萍想了想,她慢悠悠地说了这样一句——在听了这位新来的上司助理一席话之后,她很快做出了两个决定,尽量快地跳槽,然后对于这个在悬崖边反复试探,毫无管理经验的大头妹,她则选择推她一把。
“萍姐你说的太好了。具体的方案我做好了给叔叔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具体我们就会上公布吧。”小女孩儿笑着离开了,何萍看着她满是斗志的背影叹了口气,下午她借着家里孩子生病了需要照顾请了个事假——前任领导在的时候大家都是满负荷运转,现在则不同了,一下午就有三个人跟着何萍一起请假,快步离开了公司。就在何萍想着新工作的时候,地下车库的阴影里猛然跳出来一个人——她的老上司,韩江海口中的“灭绝师太”周飞兰——何萍以往都是用“女魔头”c“鲜肉收割者”或者干脆以“她”作为代称,但是现在旧人带着一张愤怒的脸跳出来,她记起这个名字,猛然想起自己初见周飞兰时还觉得这名字异常好听,刚刚韩江海所说的“旧人旧事”冒了出来,挠了挠何萍的后脑勺。
“何萍。”周飞兰的脸色很难看,何萍几乎都要猜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了。
“你要干什么?”但何萍也不客气,之前对她恭恭敬敬无非是因为周飞兰手中有针对部门内每个人工作的点评权,在她那儿合格了才能拿奖金,现在她既然被扫地出门,自己自然也就懒得搭理她。
“我要你帮我个忙,扳倒新来的那个女孩儿。我猜她现在已经坐上我的位置了吧。”周飞兰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怎么帮你啊?人家可是刘总的侄女,我可不想就这么跳进火坑。”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帮我,事成之后我给你介绍工作,我已经找好了新东家,你还是过来和我搭伙,我把部门副职给你。怎么样?”
何萍的心思在“副职”这个字眼上稍稍做了停留,但是她还是拒绝了:“我帮不上你。抱歉。”——她可不愿意和周飞兰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且公告公司这样的小圈子,传消息特别快,她可不相信周飞兰现在的名声,在何萍看来,宫斗这种事情都是时间精力太多闲出来的,自己这种毫无背景的打工妹还是当当吃瓜群众,知道在什么时候吆喝一声也就不错了,真正上场是死都不敢的。
何萍开车扬长而去,留下周飞兰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开着车的何萍心里也有些六神无主,所以她开得极慢,一路上不停被人按着喇叭从左右两侧不停超车。她倒也觉得无所谓,现在找工作c季凡玲的房子和商铺c丧气丈夫c孩子都围着她脑袋转悠,弄得她甚至有有些怀念起季凡玲在世时候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无忧无虑。无事可做的她估计今天夜里又是一顿外卖,何萍便去了趟超市c鸡c虾c牛肉c各式蔬菜c酒水买上一些,她准备回家做饭,周飞兰的离开似乎从她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所以即便今天碰上了神经兮兮的新领导走马上任,她也仍旧心情不错。
“这么早回来了。”吕樟听到下头又响动,便起身下楼,这会儿才下午两点,他刚睁眼玩了会儿手游。
“嗯,下午不想上班,请假了。”
“是嘛,真少见。我来帮忙吧。”吕樟见何萍买了菜于是过来帮忙,他把鸡肉切好了之后用料酒泡着,然后一边去虾线一边和何萍聊天:“最近公司忙不忙?”
“什么时候不忙?”
吕樟讪笑了一下:“也是。我们单位不忙,就是磨人,呆久了人就老得快。”
何萍没回他这句,专线摘菜c拨蒜。
“以前我爸妈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吧,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准备晚饭。”吕樟一不小心又流露出自己对于这种小家庭幸福生活的向往。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你爸那么狠心叫你妈去借种,生你之前他们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生你之后绝对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你大伯居然还说他俩是自由恋爱认识的”何萍在这里停住了,她勉强刹住了车,后半句“这种爱情破碎之后还勉强过日子的婚姻恐怕连协议婚姻都比不上,闹得一地鸡毛。”没有说出口,但也足够打破吕樟的幻想了,他又讪笑了一笑,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
“等会儿我去接孩子,你准备饭菜吧。”
“一起去吧。免得你以后说我从没接过孩子。炖鸡的炉子设好时间就行了。”何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她觉得有必要和吕樟去一趟的,毕竟自己连自己孩子在哪儿念书她都不知道。
“好的。”吕樟开心地说。
晚上七点半,一家人总算吃上了饭,两个孩子觉得奇怪,妈妈又是来接他们放学,又是做饭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何萍和吕樟合力做了六个菜——椒盐大虾c香菇炖鸡c茄子豆角c糖醋里脊c冬瓜汤c苦瓜炒鸡蛋——都是些极平常的菜,手艺并不如季凡玲和阿云的好,但吕樟闻着气味就觉得很开心。
“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肉菜趁热吃。”何萍坐下后发现丈夫和孩子都巴巴地看着她不说话,她提起筷子时全家人才开始吃饭。何萍吃下半碗饭,回忆起婆婆在时自己三两下解决晚饭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而她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季凡玲曾经的位置上,这似乎只是一个奇怪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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