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临走之前,朋友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川藏。
我说:我能感应到,这是一场我不能放弃的旅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冥冥之中我确信,它于我至关重要。
他无言,再无半句。
当年旅途归来,兴致所起,曾将一路所行所见记录成书,因在左贡遇见牛羊遍野,故而取名《牛马不言》。算是一种慰藉。然即便如此,思绪翻滚澎湃依旧。那时那景犹在眼前。不吐不快,徐一二小事祭奠当年。
上路第一天抵达雅安,这是一个十分恬静的河边市区。与沿海周边自是不能相比,但却有自己特色。骤雨突来,风号河涌。雨去云歇,郎朗清明。天际点滴不然,好似梦中。
搭了一辆人力三轮,自车站前往朋友居住之所。不料下车却将手机遗落。转身走过两三百米方才记起。再回头找寻哪里还有踪影。本想借手机呼叫朋友与自己,无奈路边诸人无一人肯帮。
最后一位大哥,付过五块之后方才借我。
自己电话已然不通,无奈只能约朋友见面。一路走来可为心累。若手机不能找回或者耗资再买,则路途堪忧,实在不愿冒险。故而电话未曾停过。
八点多些,师傅终于接通,提出赎金二百。我错愕,却也并没有多大意外。于再买手机的三千而言,这二百还是公道。而且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交易自是没有多大差池。然而心情却是美丽不起来。一则出师不利总是让人心有凄然悲怆,无端揣测顾虑;二则我并未在这里找寻到传言中的朴素与善良。无论其言行或所见都相差甚远。
雅安的夜很安静,安静的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闭上眼睛,能够听见河水滔滔流过与不知名的鸟虫名叫,闻见河水与泥土的芬芳。如果没有那时常闪烁的霓虹灯,我甚至怀疑,这是我曾想象过的某一个原始村落。
第二天,当朋友还在睡梦之中,我顾自一人上路。沿着地标开始前行。往后整整一月时间,我都能够想起这个清晨,时而感激,时而哀叹。
那一年我曾在路上遇见可以依靠的朋友携手前进患难与共走过无比艰难的岁月。但命运这一次并未眷顾与我。
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够成为我伙伴的人,就在这清晨的迷蒙无色之中缓缓走来,背着一个大一号的背包。青绿色的雨罩。带着一个大一圈的帽子。不言不语顾自前进。若不是我主动,也许于他而言我与那些路人没有什么区别。
时隔久远我早已记不起他的名字,印象中只觉得他并不怎么待见与接收我这个主动的‘路人’。唯一的记忆便是知道他为减肥而来。因为劳累而退缩不前。
正如2014年大叔告诉我的那句话一样:在这条路上,你不要愁找不到同伴,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在一天之中拉起一个足球队。
当然,我觉得这句话低估了旅途的魅力。
中午十分,我遇到了能够与我同行的第二个人。一个在外漂泊打工的少年。比我大些。背着的包比我俩加起来都要厚重。
于他,我的记忆更加稀少。
下午两三点些,我们遇到了第三个人。一个几近徒步将西南之地走遍的牛人。约有近五十之龄,步伐稳健速度之快让我望尘莫及。他向我们介绍一路走来全国各地的奇异见闻。不乏有趣也不乏无聊。
因为没有他的身体强度,故而我们与之分开。大叔与我们走了不过一小时多些,却是感觉旅途丰富了很多。14年那种让人不舍留恋的感觉似乎再一次回归。
然而,梦的短暂让我始料不及。他们放弃了原本三人制定的计划,不愿前行选择了就近休息。
上午六点,我独自一人离开酒店远行,下午六点,依旧如是。
清晨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下午我看见的依旧只有我自己。
好似能够感受到我心绪起伏。暴雨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我住在一个名为新镇的地方。凝望远处墨绿色白云缭绕的山巅难言丝毫。
不得不承认,今天,他们磨掉了我太多对于‘路人’的热情和好感。也重新界定了对所谓旅行的思索。
2015年一朋友骑行川藏线,那一年当他返回学校闲聊时说起:“我觉着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西藏,他们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走哪条路,只是跟风与盲从。”
那时我的心中是反对的,因为青藏线上的我遇到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性格与坚持。
就在临睡之前,这话却是无端的出现在脑海。
我并未等他们汇合,第二天继续前行,翻越二郎山是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幽深盘旋蜿蜒的山路好似隐藏在山间的丝带,指引着看不见的前方。自早上七点出门一直到下午四点,我才翻越二郎山顶。
坐在二郎山隧道口独自吸烟的模样想来格外狼狈。
我在哪里遇见了一个组团出行的家族,仅有四人,都是叔叔阿姨,他们子女孩子在后面半道堵车故而未能一起。
我在休息区与他们闲聊时认识,临走时顺便带我一程。
晚上八点多些,抵达泸定。
大渡河,泸定桥,四过金沙江。
这些曾经耳熟能详的故事瞬间涌现,当年生死一线的八条锁链依旧尚在,不过却成为了旅游景点。门票十元一张。
我到时可谓人满为患,有人抱怨,有人无言,熙熙攘攘,即便是想要凭吊也没有了心气。桥的那便有一个红军纪念馆,放着很多长椅。我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对面泸定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像极了摩都街区。
现代化的设施,制度,以及生活方式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身处西南边陲的小镇。我在感慨祖国发展日益强大时代进步神速的同时也缅怀先烈叹息岁月。
这一夜,我睡的并不是很好。双脚小腿上的绞痛让我彻夜难眠。昏昏睡去不知几时,只知道梦境中莫名的声音提醒我,该起床前行了。
………
我无数次被梦境中的这个声音叫醒,拖着与之俱来的迷茫与自欺欺人额坚定前行。
抵达左贡,是一个雨后的下午,我遇见一个从军归来的少年,大四,与我一般大小。精神干练,笑容开朗,曾走过一段时光就在此处分开。
左贡是一个分叉口,前往昌都或者拉萨就在此处分界。抵达时天已放晴,天空蔚蓝如画,白云飘飘如雪,南侧山脉连绵,山脚小河逶迤流淌。牛羊遍野,我便是在此处坚定书名,为牛马不言。
左贡前方便是天路七十二拐,我在这里山顶遇见两位愿意在我一程的大哥,是两个闲暇时间出行的在职人员。他们告诉我自cd出发这是第二日。每天行程都在五六百公里以上。算是颇为辛苦的了。
我问他们为何不多花些时间看看沿路风景。他们苦笑。能够出来一趟已是不易,时间本就紧凑,哪里还有时间去欣赏。所谓风景便是沿路所见就好。
我在心中哀叹同时也在思索,到底何种姿态才能成为人生主流,不负遗憾。抓住时间去奋斗努力,还是流出闲暇看到更广阔世界。
答案自是,也许只有一句“不同”才能解释的了吧。
人有不同,事有不同,环境背景有所不同,时间空间不同。故而,我们需要作出的决定也就不同。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坚定不移的认为,这是至理。
几年之后,当我在四姑娘山山巅仰望天空,任凭劲风吹拂,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动摇。
若万物万事都能够以一句‘不同’定论,未免太过于悲哀。
但那都是后话了。
川藏的旅途是辛苦的,是艰涩的,这一路走来,没有陪伴,没有朋友,与我一起上路的,仅有脚下山川。与我一起存在不离不弃的,仅有一个在雅安买的青梨。当我抵达拉萨从背包翻出时,早已腐烂。
我不知道这是否预兆着我今后的余生结局。
抵达拉萨时,心中再无半分激动,正如同我一路经过的那些或许有名或许默默无闻不为外人所知的城镇。这只是一个存在于高原之上的城市。
这一次,我在大昭寺前坐了很久,我开始去转动滚动经筒,开始去仰望,开始去相信。我相信在雪域深处有着一座神山,能够看见未来与前世。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
也许是我不愿面对,不愿面对自己,不愿面对谎言被拆穿的痛苦,这一次拉萨只待了三天匆匆逃窜,青旅老板问我怎么如此匆忙。我干笑无言以对。
原计划是离开拉萨前往扬州,那是曾设定好的余生所在。然而,当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长安街前的巍巍。那一眼初见的惊艳闪烁在了我的心间久久难以平静。
四天之后,终于抵达扬州,与朋友小聚之后,便连夜赶往北京。路上沈坚问我:不是说好去扬州?为什么又去北京。
我说:因为北京够大。
而我,倾尽余生都在填补这一句话的无知。
又也许,不全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