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遥略显茫然:“暂时还没有打算。”
孟鲲面上一派诚恳:“你为了替赵家报仇而脱离玲珑庄,这以后,还打算回去吗?”
陆之遥想起在玲珑庄的遭遇,苦笑一下:“已经回不去了!”
孟鲲以为他怕被玲珑庄拒绝,劝道:“他们毕竟是你姐姐姐夫,你若真心想回,让陆统领帮你说和说和,想必也不难。”
陆之遥缓缓摇头:“多谢大哥,还是算了。”
孟鲲有些意外。他早先从陆之达那里得知,李平躲在玲珑庄刺杀陆之遥,虽然重伤陆之遥,但自己也命丧当场。然而陆之透向哥哥禀报时刻意隐瞒,因此孟鲲只知道陆之遥没有留在玲珑庄养伤,却不清楚这其中许多曲折,更想不到后来胥凤仪竟会chā手。他拿目光询问陆之达,陆之达同样不明内情,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陆之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魏其英死后他并未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有些怅然若失。孟鲲见他神色茫然,想了想,问道:“既然你不打算再回玲珑庄,那么夷云派呢?”
陆之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见孟鲲一脸和悦:“你不是一直很想加入夷云派吗?”
陆之遥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胥凤仪玩味地看着孟鲲。孟鲲脸上的笑意更明朗了些:“我现在以掌门的身份邀请你加入夷云派,你意下如何?”
胥凤仪看向陆之遥。他脸上满是深思熟虑的凝重,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孟鲲有些意外,与陆之达面面相觑。陆之达提醒道:“之遥,你从小就想加入夷云派,现在掌门亲自邀请,你还犹豫什么?”
“我不是犹豫,我……”陆之遥抬头直视孟鲲,酝酿道,“多谢大哥!但我……经过玲珑庄一事,我不……我觉得自己其实不适合加入门派。我……恐怕要辜负大哥一番美意了。”
陆之达大为诧异,嗔怪道:“这话怎么说?你从小到大最惦记的不就是加入夷云派?你……”他话未说完,被孟鲲抬手打断。
孟鲲端详陆之遥片刻,问道:“你如今在沧南已经有些名望,是觉得夷云派容不下你吗?”
陆之遥摇头:“是我散漫惯了。”
孟鲲瞥一眼胥凤仪,见她凝视陆之遥,眼里噙着笑意。孟鲲轻挑眉梢,对陆之遥说:“别说散漫,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如果确实不愿意加入夷云派,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尤其要为自己着想,不要因为旁人仓促决断。”
陆之遥点了一下头:“多谢大哥,我想得很清楚。”
陆之达不由得皱起眉头,觉得堂弟如此不开窍,恨不得当场训斥几句,但孟鲲尚未表态,他也只好静默。
孟鲲微笑:“无妨。就算你不是夷云派弟子,咱们也还是一家人。无论将来你在哪里,我永远是你大哥,夷云派永远是你的家。”
陆之遥有些动容:“谢谢大哥!”
孟鲲满意地笑着点头,视线转向胥凤仪:“石姑娘今天可真是一鸣惊人。”
胥凤仪坦然迎向他审度的目光:“孟掌门是怪我打乱了你的计划吗?”
孟鲲面上笑意泛冷:“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姑娘好心提点,成全本派公义之名。”
陆之遥听他语气不善,忽然有些担心。胥凤仪一脸诚恳:“多谢孟掌门。孟掌门雅量,又如此公正坦dàng,无愧于‘伏波君子’之名。夷云派有你这样的明主,看来前程不可限量。”
孟鲲心里记恨她破坏自己的计划,可见她此刻又不吝溢美之词夸赞自己,反倒不好当面发作了。他不得不摆出真挚的笑脸来:“承你贵言。”
胥凤仪莞尔,不再说话。陆之达见孟鲲脸上有些不痛快,便提醒道:“掌门,那些武林人士现在都在后堂吃喝,你要不要去招呼一下?”
“应该的。”孟鲲点头起身。陆之遥和胥凤仪见状,也都站起身来。孟鲲看他们一眼,对陆之遥摆了摆手:“我去尽些地主之谊。你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陆之遥从善如流:“我们不耽误大哥的正事,就先回去了。”见孟鲲点头,他朝陆之达也点头示意,然后便带着胥凤仪离开了议事殿。
陆之达见那两人走远,对孟鲲道:“那位石姑娘故意煽动大家胁迫你清理门户,实在居心叵测。”
孟鲲冷笑:“她是为了保护陆之遥。”说着看向陆之达:“她和陆之遥彼此心系对方。我就算拉得下脸来对付一个弱质女流,也不能不顾及陆之遥的情面。”
陆之达脸上显出几分厌憎来:“什么弱质女流!她今天当众搅局,意图陷你于不义,明摆着来者不善。”
“她是敌是友还很难说,不过她显然一点也不顾忌夷云派。”孟鲲若有所悟,“我甚至觉得,她好像很瞧不上咱们。”
陆之达点头:“此人不简单,而且我总觉得她很眼熟。”
孟鲲深以为然地点了一下头:“我也觉得似曾相识。”他略一沉吟,吩咐陆之达:“你去查一查,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陆之达答应下来,陪着他往后堂去了。
第94章 曲未到终人徘徊
陆之遥和胥凤仪往陆家小院的方向走。路上偶尔有夷云派弟子经过,殷勤地向陆之遥打招呼,看胥凤仪的眼神却不甚和善。
走了一会儿,陆家小院遥遥在望,陆之遥却突然停下脚步,对胥凤仪道:“我们下山吧?”
胥凤仪有一瞬的意外:“你回家不久,舍得就这样走了?”
陆之遥没有回答,反倒显出一丝怅然。
胥凤仪会意,继而笑道:“是因为我?”
陆之遥不无忧虑:“你今天太引人注意了。”
胥凤仪丝毫不见担忧,反而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陆之遥。她心里清楚,时移势易,昨是今非,陆之遥对夷云派的感情已然改变,否则也不会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孟鲲的邀请。虽然魏其英认罪伏诛,但陆之遥心中已有了隔阂。他和夷云派划清界线,这对胥凤仪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但看着他为此神伤,又难免有些不忍。
她牵了陆之遥的手,笑得和煦:“那就走吧。”
然而并不能真的说走就走。胥凤仪不久之前才答应过韩都雅,如今要离开,于情于理都该去打声招呼。陆之遥于是陪着她去找人。
他们往流霰峰走,本以为韩家姐妹观礼之后会回到掌门居处,路上遇到两个厚坤卫弟子,听他们说起魏梁的情况,这才知道韩都雅和韩启微去了魏家。陆之遥和胥凤仪面面相觑,深觉此时并非拜访魏家的好时机。
两人来到魏家附近,远远地站在院门之外。魏家很安静,与织霞峰上欢天喜地的新气象格格不入。陆之遥迟疑着松开胥凤仪的手:“我看,我还是不进去了。”
胥凤仪朝里张望,淡然道:“他恨我只怕不比对你少。”
说话间,恰见韩启微朝外走来,边走边抹眼泪。胥凤仪向她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跟前。
韩启微双眼通红,用手绢轻轻拭去眼下的泪痕,见两人肃然而立,问道:“你们是来探望魏公子的吗?”
胥凤仪摇头:“我们是要去找你和都雅的,没想到你们来了魏家。”她说着朝门内扫了一眼,明知看不到里头的情况,却又仿佛看出些什么似的,问韩启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韩启微答道:“是都雅要来。她说觉得魏伯伯和魏梁很可怜,所以想来看看。”
陆之遥听她这么说,心里一阵慨然。韩都雅认识魏梁才几个月,连她也来关心魏梁,反而自己这个当了十几年兄弟的,眼下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向韩启微打听:“魏梁怎么样了?”
韩启微叹了口气:“看起来很平静,一直在准备丧礼的事,也不让我们帮忙。”
“遐儿呢?”
“好像回家去了。”韩启微似乎不太确定,“我们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跑出去。”
陆之遥感到出乎意料,又问:“那丧礼的事,全是魏梁一人在忙吗?”
韩启微道:“有几个厚坤卫弟子想来帮忙,都被他拒绝了。”她顿了顿:“不过我看了一下,丧礼的东西几乎都备齐了,连棺木都是现成的,像是早有预料。”
陆之遥闻言蹙眉。胥凤仪道:“他对你们还好吧?”
韩启微会意,点头道:“和往常差不多。都雅说要陪他,我本来也不放心,怕他迁怒。但他倒像很欣慰似的,并没有为难我们。”
胥凤仪点了点头,想起来这里的初衷,对韩启微道:“其实我们是来告辞的。”
韩启微睁大眼睛:“你要走了?”
胥凤仪微笑:“我怕再不走,你那妹夫要来找我的麻烦。”
韩启微目光一暗,顿时沉默下来。胥凤仪见她有些忧虑的样子,笑着开解道:“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韩启微回想起胥凤仪和孟鲲对峙的情形,还是忧心忡忡的。她想孟鲲如今已是夷云派掌门,沧北武林都要以他马首是瞻,若他认真要对付胥凤仪,恐怕胥凤仪难以招架。她忍不住替胥凤仪担心。
胥凤仪见她沉吟,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我和陆公子不方便去魏家,就在这里跟你告别了。回头你帮我向都雅道个歉。这次食言是我不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来钟陵做客,我一定盛情款待。”
韩启微迟疑道:“将来她和孟鲲成了亲,你也……不介意吗?”
胥凤仪不以为意地笑笑:“钟陵可不是沧北。”说着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扭头看向陆之遥:“走吧。”
陆之遥点头。两人向韩启微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韩启微目送二人消失在山道尽头,又在原地伫立良久,然后才转身回到屋内。
灵堂刚刚设好。魏其英穿着簇新的衣服,躺在正中的棺椁内。魏梁拿着几个蒲团从内室出来,跪到棺材旁边,开始焚烧冥纸。
韩都雅默默地走到他身边跪下,从旁拿过一沓冥纸,跟着他一张一张往火里送。魏梁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去:“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谢谢你!但你是未来的掌门夫人,做这些事恐怕惹人非议,还是回去吧。”
韩都雅看着魏梁痛苦,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心知魏其英是孟鲲处死的,更觉对不住魏梁。她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话:“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梁哥哥,你别生气,别难过。”
魏梁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你还是回去吧。”
韩都雅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想他大概是真的恨透孟鲲了,恐怕连自己这个朋友也不想要了。她很想求他原谅孟鲲,很想求他不要讨厌自己,可是余光瞥见魏其英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魏梁只觉得身心俱疲,实在无力去应付别人。但听韩都雅半天不说话,抬头见她满脸委屈,心里又烦躁又无奈。他想,这是父亲的女儿,他的妹妹,可也是孟鲲的女人。魏梁只觉得荒唐可笑,他伸出手来悬在韩都雅头顶,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放下摸了摸。他再度开口,语气满是隐忍:“我没事。回去吧!”说着向韩启微使了个眼色。
韩启微心里也不好受,但她同意魏梁的顾虑。她上前将妹妹拉起来,对魏梁道:“我先带她回去。魏公子,你节哀顺变!”
魏梁点头,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两人,只用力挥挥手催人离开。韩启微无声地唉叹着,拉着韩都雅走出了魏家。
灵堂内只剩下魏梁。一片寂静之中,他扶着棺木喃喃自语:“我该告诉她吗……”
陆之遥和胥凤仪回到陆家,并没有发现陆之遐的踪影。陆之遥心下生疑,妹妹对魏梁情深意重,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没有守在那人身边,这显然不合常理。如今人又不知去向,怎能不叫人担忧?他放心不下,留胥凤仪在房中等候,自己跑出门去找人。
胥凤仪听到陆之遥喊着妹妹的名字越跑越远,一个人坐在房中百无聊赖,想倒杯水润喉,却发现水壶空空如也。她估计陆之遥一时半刻不能回来,便提起水壶往厨房去。
厨房里没有饭菜香,空气中却还有些暖意,大概是因为灶膛里炭灰的余热。胥凤仪将水壶放在灶台边,突然听到灶台后传来一阵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在拨弄柴草。声音微弱,没多久又恢复了安静。胥凤仪心想莫不是老鼠来偷食,随手拿起灶边的长勺,蹑手蹑脚地往灶台后面靠近。
灶门对着墙,角落里堆着柴草,显得逼仄而幽暗。胥凤仪抡起长勺走到近处,这才看清灶门前蹲着的那团人影。她放下长勺舒了口气:“陆姑娘,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躲在这里?”
陆之遐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重又埋下头去。
胥凤仪将长勺放回灶台,走到陆之遐身边蹲下,见她双眼红肿,满脸委屈,气息却平顺,想必早就发泄过一通。胥凤仪不用猜也知道她这副尊容是为了谁,心里觉得既可怜又不屑。“陆之遥担心你。你刚才听见他找你,为什么不出现呢?”
“我不想看到他!”陆之遐话中有怨。
胥凤仪见她一本正经地生气,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不答应我和魏梁的婚事,还逼死了魏伯伯。魏梁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他说他不想再见到我!”陆之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起来。
胥凤仪不悦:“所以你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哥哥了是吗?”
陆之遐无言以对,伸手揉了揉眼睛。
胥凤仪见她似乎又要哭,心里有些烦躁。她知道陆之遥很在意这个妹妹,可惜这个妹妹满心满眼只惦记着魏梁。胥凤仪不喜欢她,甚至有些瞧不上她,可又不能不顾及陆之遥的感受。她想了想道:“你不应该责怪你哥哥,魏梁更不应该责怪他。魏其英是自作孽不可活,跟陆之遥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有关系?要是他没有想为赵家报仇,魏伯伯也不用偿命。魏伯伯不死,魏梁也不会迁怒到我身上!”
胥凤仪见她口口声声归咎于陆之遥,气恼之余又觉得可笑。“你可真是糊涂!”她冷笑了一声,“你仔细想想,魏其英雇凶杀人,难道是为了你哥哥吗?”
陆之遐一怔,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胥凤仪正色道:“你是夷云派弟子,对于孟鲲和魏其英的明争暗斗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你是说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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