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问津 > 第 44 章
    修撰不甘心地打断他的话,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毕竟事实如何,谁也不能说是完全知晓。就算是沐奉和那几个夷云派弟子,也是身在其中各有立场,谁敢说自己知道确切的真相?我只是看不过阁中只有沐家的片面之言,对真相提出另一种解读,不该受到如此非难。”

    刘司墨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发作,突然被胥凤仪出声打断。

    胥凤仪将手中册子合上,看向那名修撰:“你的文笔不错。”

    修撰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谢姑娘赞赏。”刘司墨看着胥凤仪蹙起眉头。

    胥凤仪笑笑:“你对夷云派很有好感吧?行文感情充沛,字里行间看得出来。”

    修撰气势昂扬道:“夷云派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到如今成为沧北武林的泰山北斗,短短数十载便有此成就实属不易,这其中不乏精彩与辛酸。”他顿了顿,尽量平和语气:“我确实对它颇有好感,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判断。在盐矿争利这件事上,我是公平看待双方的。”

    胥凤仪颔首:“你应该很了解夷云派吧?”

    修撰露出得意的神色:“确实。”

    “那你了解沐家吗?”

    “我翻阅过有关沐家的所有记录,自然十分了解。”

    胥凤仪点点头:“你问过当年那几个夷云派弟子吗?”

    “这……”修撰一时语塞,他立刻猜到了胥凤仪接下来的问题。果然,胥凤仪道:“你问过沐奉或者沐家当年经手此事的人吗?”

    修撰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神色很不甘心。

    胥凤仪毫不意外,只是笑笑:“沐奉嚣张跋扈众所周知,他如果要修理夷云派弟子,根本不屑用什么yīn谋诡计,费时费力还可能被揭穿。他会直接立威将人轰走。这符合你对沐奉的了解吗?”

    修撰微微点头,想了想道:“也许我们并不了解他真正的为人。”

    胥凤仪一哂:“如你所言,夷云派当时已是沧北武林的泰山北斗,威势如日中天,平白无故遭人陷害,为何既不报复也不反抗,甚至没有自我澄清,反倒轻而易举遂了沐家的意?这符合你对夷云派的认识吗?”

    修撰思索片刻,说道:“也许夷云派不愿得罪沧南,息事宁人。”

    “既然不愿得罪沧南,为何又派弟子来沧南,还染指沐家的盐矿呢?”

    “这……”修撰再度语塞,半晌搪塞道,“也许是个巧合,也许他们不知道盐矿是沐家的。”

    胥凤仪微笑:“连是谁家的都不清楚就贸然行事,如此没章法,是怎么做到泰山北斗的?”

    修撰放弃反驳,无力地说道:“姑娘思维敏捷,在下辩不过。”

    胥凤仪见他满脸不服,便道:“那我们换个简单点的问题。孔仲尼为何作《春秋》?”

    修撰惊讶了一瞬。五经于读书人而言乃是常识,她问这个问题分明是看轻了自己。修撰愤然道:“当然是为了存亡继绝,明辨是非善恶。”

    胥凤仪神情严肃起来:“而你却颠覆事实,混淆是非善恶。”

    修撰一愣,只见她目光逼视过来,又问道:“你知道明前阁的宗旨是什么?”

    修撰不假思索道:“藏书存史明前启后。”

    胥凤仪嘲讽道:“说得倒挺顺口,可你对此毫无敬畏之心,不追求真相,却把假想当事实。你说,我明前阁该如何从一堆假想中汲取前人的经验和智慧来启迪后人?”

    修撰瞠目结舌地看向她。刘司墨满怀欣慰地捋着胡子叹气。

    胥凤仪将手中册子丢下,对修撰道:“去向掌律领罚,以后也不必再回墨部了,去吴司言那边领职吧。”然后朝刘司墨道:“我有事问你。”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梨枣堂。

    走出门后,刘司墨不解道:“姑娘为何还要留他?”

    胥凤仪道:“人尽其用罢了。”她叮嘱刘司墨:“墨部的人,心一定要正!以后再有这样的,一律重罚,概不留用!”

    刘司墨深以为然地点头。胥凤仪又命人召来吴司言,说出自己此次宜苏之行的所见所闻。三人在静室讨论许久,期间派人去一苇堂询问,得知陆之遥委托详情。胥凤仪斟酌一番,叫一苇堂接下委托,把孟鲲假借魏其英之名收买仓山七孑屠杀赵家满门一事,连同陆之遥为报仇脱离玲珑庄的事实一并散播出去。

    等胥凤仪回到一苇堂时,陆之遥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这期间,一名管事接待了他,并应下那两桩事。赵的下落目前尚无人知晓,但管事接受了寻访打听的委托。另一桩则再简单不过了,管事当场允诺,只收取一两碎银。

    陆之遥觉得比想象中便宜。管事微笑着解释道:“这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成本的,所以要价也不高。”陆之遥立刻想起在宜苏时曾问过明前阁的要价,得到的解释与此类似。

    事毕之后,他继续留在偏厅,也无人催他离开,直到胥凤仪出现。她问事情办得如何,陆之遥据实以告。胥凤仪微微一笑:“你当真要将脱离玲珑庄的消息公告天下?”

    陆之遥不无感慨:“快刀斩乱麻,这样最好。”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胥凤仪:“见过你要见的人了吗?”

    胥凤仪点头:“请教了几个问题,所以耽搁久了。我们走吧。”

    陆之遥道:“去哪儿?”

    胥凤仪道:“你不是说要去叶府登门拜谢吗?正好我也好久不去叶家玩了,一起去吧。”

    陆之遥感到疑惑:“你不回家吗?今日是中秋佳节,你不与家人团聚?”

    胥凤仪道:“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胥府,那里就是我的家。不过我现在不想回去。”

    陆之遥略一沉吟,说道:“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胥凤仪笑着摇头:“别想太多,与你无关。我只是暂时不回去。再说叶凌霄也是我的家人。”说着拉陆之遥的手催促道:“走吧走吧。”

    两人离开明前阁,由胥凤仪带路往叶府走,路过茂源客栈时,发现伙计在指挥人往客栈里一箱一箱地搬焰火,竟有数十箱之多。茂源客栈是叶家客栈在钟陵的总店,离叶府只隔一条街的距离。胥凤仪不由得感到好奇。

    继续往前走,没多远,胥凤仪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到头上。她伸手要摸,刚碰到头发,啪的一下,又一记砸在手背上,轻轻的软软的,并不觉得疼。那东西掉落在地上,胥凤仪停下脚步低头一看,是一朵洁白的玉簪花。她感到奇怪,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陆之遥跟着她停下,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人要送花给我。”胥凤仪抬起手来轻轻嗅了嗅手背,皮肤上沾染了一丝玉簪花的幽香,似有若无地令人遐思无限。她想这人一定风雅有趣,不禁露出笑意,抬头往街道两边的楼上去找。陆之遥也十分好奇,随着她的目光察看。

    忽而又一朵玉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嘴唇上。胥凤仪下意识伸手兜住,将花朵放在鼻尖闻了闻,朝它来处望去。前方酒馆屋顶上,闻歌正笑嘻嘻地坐在那里,手里摇着一根花枝,枝头还剩下最后一朵半开的玉簪花。

    胥凤仪不觉莞尔,向他摊开右手。闻歌掐下那朵玉簪花朝她抛过来,花朵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胥凤仪拈花一笑,抬头再看时,人已不知去向。

    第65章 月明花好人婵娟

    胥凤仪玩弄手中的花朵,陆之遥则显得有些沉默。一盏茶的时间后,两人来到叶府门口。抬头一看,大门上的匾额挂着红绸,两边石狮子的脖子上也戴着花球,门前铺着一丈来宽的红色云锦地毯,从街边一直延伸到大门内。看着门前这一派喜气洋洋的装饰,胥凤仪的眼皮跳了跳,她上前敲门。

    门房很快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将大门拉开一道缝,发现是胥凤仪,忙将门彻底打开。他见胥凤仪一袭青纱素袍,简单的发髻上斜chā一支白玉簪,便恭恭敬敬地作揖道:“石姑娘安好!”

    胥凤仪笑盈盈问道:“叶朴,你家主人今天成亲吗,怎么外面装饰得如此隆重?”

    叶朴摇头:“不是成亲,是有贵客到访。”

    “贵客?”胥凤仪大概猜到了,笑得意味深长,“难怪如此兴师动众。”

    叶朴点头:“其实他们昨天傍晚就到了,只是主人说门口这些装饰先不必撤下,放着热闹两天,等过了中秋再说。”

    胥凤仪促狭道:“正好,我们这位洗梧公子也是贵客,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迎接!”

    叶朴忍笑遵命,转身进府去报信。胥凤仪走到陆之遥身边,语意兴奋:“一定是郁罗来了。这位玄机娘子是个风流雅致的妙人,今日总算能亲眼见识一番!”

    陆之遥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又瞥一眼她手里攥着的玉簪花,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不多时,叶凌霄从门内走出来。他带着白玉小冠,穿一袭白色锦袍,上面有银丝刺绣的云涛暗纹,广袖翩然,匆匆行走间飘拂如御风而来。胥凤仪略微偏过头来,将他细细打量,眼里满是赞赏之意。

    叶凌霄走到近前,朝两人拱手作揖:“陆公子,阿鸾,你们怎么来了?”

    陆之遥抱拳:“冒昧打扰了,在下是来感谢叶公子由宜苏到此一路上的照顾。”

    叶凌霄有一瞬微不可查的茫然,然后笑着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陆公子客气了。”客套完了转向胥凤仪:“你送的螃蟹不错,多谢了!”

    “不客气!”胥凤仪笑夸道,“叶少今天格外风流倜傥,潇洒迷人!”

    叶凌霄十分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腼腆,庄而重之地朝胥凤仪作揖:“过奖!过奖!”继而对两人道:“今日中秋佳节,不知两位是否愿意赏光,到敝府品酒赏月?”

    “乐意之至!”胥凤仪道,“我正打算和陆公子到贵府叨扰几日,叶少可还方便?”

    叶凌霄点头:“当然方便。正巧郁罗和厉纯两位姑娘也在府上做客,人多会更热闹有趣的。”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往府中走。

    胥凤仪边走边拿余光瞥陆之遥,嘴上却问叶凌霄:“厉纯是同郁罗一起来的吗?”

    “是。她们两个也是刚刚相识,据说是厉纯有所误会,在渺云观打抱不平。阿罗因此jiāo了这个朋友,不好意思丢下她来钟陵,所以找个借口拒绝我的邀请。我既然知道了原委,自然不能叫她们为难,所以邀请两位一起来钟陵玩。”

    “原来如此。”胥凤仪笑笑,想起郁罗称病,觉得挺有意思,便没再多问。

    叶家庭院里种了许多金桂,一路走来,满庭芬芳。三人依次穿过前院来到大厅。大厅为接见外客的场所,楹间匾额上书“光风霁月”四个大字,正前摆着两张太师椅,左右各摆四张,两两间隔着茶几。叶凌霄未曾稍作停留,领着两人穿过大厅往后面走。

    沿着游廊到尽头,三人来到内厅。内厅是府中家人日常起居之处,楹间挂着一面楠木的匾额,上面是“宁静致远”四个漆金大字。陆之遥留意到这四个字的笔调风格有些近似云中那家月升yào庐的牌匾。内厅正中是一面巨大的木雕屏风,雕刻的内容是竹林七贤的故事。屏风前摆着两张太师椅,左右各有三张椅子,此刻右边正坐着两位年轻女子。一位穿着白色衣裙,外套紫色罩衫,发结双鬟,玲珑娇俏,正是厉纯。另一位自然就是郁罗。她未作道姑打扮,穿着淡黄色衣裙,外面套一件蓝色罩衫,梳着朝云髻,缀着金步摇,神态平和,正与厉纯说话。

    叶凌霄为众人引见。胥凤仪好奇地打量郁罗。她纤瘦却不显质弱,亭亭如出水莲;脸上未施脂粉,浓眉大眼,顾盼婉转,端庄而兼有妩媚,明艳又不失清纯。叶凌霄说话时,她目光淡淡扫过胥凤仪和陆之遥,没有笑意,颇有几分高岭之花的孤清。厉纯在她身边,好比菱荇之于芙蓉,晓星之于日月,瞬间黯然无光。胥凤仪忍不住想,都说唐纾云是沧南第一美人,可唐纾云哪有郁罗这样的灵姿神/韵?分明她是才对!

    郁罗曾是陵南张家二房的媳fù,如今孀居,按理该称一声张夫人。但以她如今的身份,这称呼说来感觉微妙,有些不妥,因此世人还是以“姑娘”称呼之。

    叶凌霄介绍完两位姑娘与陆之遥,最后指向胥凤仪,对郁罗道:“这位是石青鸾。”

    郁罗欠身致意:“见过石姑娘!”

    胥凤仪作揖:“久仰郁罗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幸甚!”

    郁罗谦逊道:“不敢当。”

    厉纯显然对他们的客套不感兴趣,她疑惑地打量胥凤仪:“你不是上回同叶公子一起去给我哥哥祝寿的姑娘吗?你怎么会和我陆哥哥在一起?”她说着,表情不太高兴,转而看向叶凌霄,兴师问罪似的:“叶公子,她不是你的人吗?”

    叶凌霄有点尴尬,悄悄瞥了一样郁罗,发现她面上无动于衷。他十分真诚地向厉纯解释道:“石姑娘与我,还有胥家姑娘是一同长大的,我们两个就像兄妹一样。”

    厉纯很迷惑:“兄妹?”

    胥凤仪道:“没错。之前叶少有事去宜苏,我正好同行,在那里偶遇陆公子。后来叶少有事离开,不放心我独自回来,所以拜托陆公子一路照顾。”

    叶凌霄积极补充道:“对,石姑娘要去宜苏,我正好也去办正事,怕她独自一人不安全,所以一同去了。”

    胥凤仪忍笑点头:“是这样的。”

    陆之遥听这二人如此解释,微微蹙了眉头。厉纯更加不高兴了,看着胥凤仪和陆之遥:“所以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

    陆之遥想说话,被胥凤仪抢了先。她摇头:“那倒没有。后来我跟叶少回客栈住了。”

    “嗯,有点麻烦事要我处理,我又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赵家,所以给她也订了一间房,在客栈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叶凌霄又是一通解释。郁罗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翘,然而他没有留意到。

    “赵家?”厉纯瞪大了眼睛盯着陆之遥,“陆哥哥去了赵家?”她听说过关于陆之遥和唐纾云的风言风语,觉得难以置信。

    陆之遥坦然点头:“我之前下山就是为了赵家。”

    厉纯立刻就想问他和唐纾云,但又觉得难以启齿。几番yù言又止后,她放弃了,甚至有些怕听陆之遥的答案。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陆之遥的神情,问道:“那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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