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来回,他就一招识时务者为俊杰,抱住独孤双儿认栽,怎么都不肯再打了。两人气喘吁吁拧在一起,盛怒之后情动不已,顾不上什么白日宣yín的忌讳,在书房里胡天胡地了一回。
独孤双儿十分愉快,潇洒地起身走人。等到晚上再去见他,兴冲冲凑上前在他脸颊上用力一吻,却将人惊得面无血色。对方好像完全忘了白天的事,独孤双儿没好气地提醒他,却莫名其妙激怒了对方。有史以来头一回,她竟被赶了出去。
独孤双儿满头雾水,左思右想不能甘心,准备下次问个明白。
然后次日白天,她在沐府的房间里看到了两个正在争吵的沐奉。
她终于知道,白天的那个才是如假包换的沐奉,而晚上的那个名叫沐执钺,是沐奉的双胞胎哥哥。沐执钺生了一种稀罕病,皮肤脆弱,见光后容易出血,于是白天呆在yīn暗的密室里,晚上才出来生活。沐家本该由他继承,但这病无yào可医,于是才轮到沐奉。为避免有人心怀叵测拿他做文章,沐家设法隐瞒了他的存在。
沐奉心疼哥哥,到了晚上就在密室休息,好让哥哥能光明正大地见人。沐执钺一直坚信自己活不过三十岁,也不指望能活多久,直到认识了独孤双儿……
独孤双儿知道真相后,毅然同二人决裂。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被两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哪怕那两个人都宣称爱她。她走以后,沐执钺越发消沉,病情随之恶化,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沐家偷偷举办丧事,但还是被她发现了端倪。
她悄悄去了葬礼,没让其他人看见。那天还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等着合墓之后去偷陪葬品。然而他被不断打到自己腿上的小石子吓到了,不但空手而回,还在墓前跳了半夜的傩舞。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赤枭看在眼里,令那人觉得很有意思。
胥凤仪得知独孤双儿与陶墨竟是这样结缘后,虽然觉得诡异却又不算意外。但这次独孤双儿根本是一厢情愿。她主动送上门,陶墨却避之唯恐不及。她斗志昂扬,决定锲而不舍,想着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然而陶墨的意志也很坚定,任她如何纠缠不休,至今仍是不为所动。
胥凤仪听完她的牢骚,笑着要凑热闹:“你这样可不行,要张弛有度,以柔克刚呀!这事还是得讲究策略,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
独孤双儿闭着眼睛瘪瘪嘴,显得格外豁达:“用不着。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我又不喜欢他了。”
第63章 计设连环解连环
胥凤仪和独孤双儿聊到深夜。等第二天胥凤仪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独孤双儿早就不知去向。胥凤仪知道她行事一向如此,便不去追究了。她穿戴洗漱完毕,然后去找陆之遥。两人身上都带着伤,于是商量好,在此休养一天,次日再启程去钟陵。
主意已定,还剩下大半日闲暇,两人便决定去镇上集市看看。
丰姚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虽然地方不大,但靠近翎湖水产丰富,生意繁荣,因此很是热闹。此时已近中秋,正是螃蟹成熟的季节,甘蔗也陆续上市了。陆之遥在路边小贩的板车上选了一根甘蔗,叫人削去皮砍成段劈成细条,拿荷叶包好兜在怀里,然后挑了一条递给胥凤仪,提醒她别扎了舌头。胥凤仪乐呵呵地接过。两人慢慢在街上闲逛。
翎湖的螃蟹有名,集市上有好几家正在销售。一般雄蟹放一盆,雌蟹放一盆。盆口拿渔网罩着,旁边摆着捆螃蟹的稻草。胥凤仪想起叶凌霄之前嚷嚷着要吃螃蟹,上前问了问价钱。这时节雄蟹出膏不如雌蟹,因而雌蟹普遍要贵一些。两人逛了几间铺子,老板们十分殷勤地向他们推销自家的螃蟹,有一家的老板娘甚至抓着一只雌蟹热心地教胥凤仪如何辨别是否是正宗的翎湖蟹。胥凤仪觉得这家的螃蟹格外闹腾,想必足够新鲜,于是包下当天全部的雌蟹,付了订金留下地址,叫她连夜送到叶凌霄府上去。
老板娘见做成了一桩大买卖,顿时喜笑颜开,立刻叫来两名农fù,帮忙捆螃蟹。只见她抓起一只螃蟹,在手里轻轻一团就拢起脚爪,然后抽出一根稻草,眨眼间便绑得结结实实的。另两名农fù显然也都是捆螃蟹的高手,轻车熟路,一气呵成,到后来你追我赶的,倒成了一场比赛。三个人边赛边笑,气氛十分欢乐。胥凤仪拉着陆之遥站在旁边观摩,觉得格外有趣。
看过捆螃蟹,吃过甘蔗,两人又到镇上有名的食肆去喝黄酒吃烤鱼。等到回茂丰客栈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两人都意犹未尽,奈何次日还要赶路,便互相道过晚安,各自回房歇了。
胥凤仪一夜酣眠,第二天早早醒了,便去陆之遥房外敲门。陆之遥正在自己房中换yào,听到敲门声后匆匆披上外衣前去开门。胥凤仪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一眼瞥见桌上的yào和纱布。
陆之遥背上有伤,自己上yào不方便,之前是胥凤仪帮他清理包扎的。但他并不愿意让心爱的人看到自己的伤口,不想令她难过,于是打算自己先换好yào再去见她。胥凤仪看穿了他这点心思,因他见外而感到有些不高兴。她跨进门去,不由分说地抓起yào瓶站在一边,然后看向陆之遥。
陆之遥无奈,只好从命。他坐到桌旁,褪下左侧衣物,露出背上的伤口。胥凤仪默默地看着那道可怕的刀伤,虽不是第一次见到,依旧心如鼓擂。这一刀砍得很深,离心房太近了,万一穿透了肋骨,万一伤到了心脏……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还是后怕不已。
陆之遥听她一直沉默,后悔自己手脚太慢。他深知事后的安慰无用,想了想,提起另一桩事来。他道:“我想好了,等到了钟陵,我打算去明前阁问问赵的下落,然后……公告脱离玲珑庄。”
胥凤仪回过神来心头一突,一边继续给他上yào一边问道:“你要脱离玲珑庄?”
陆之遥微微颔首:“我昨天考虑得很清楚。赵家的仇只有我来报了。我会去夷云派找孟大哥对质,如果真的是他,我们之间难免一战。我不想叫堂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能连累玲珑庄与夷云派jiāo恶,所以我要脱离玲珑庄。报仇只是我个人之举,与玲珑庄和其他任何人都不相干。”
胥凤仪心跳得快起来。她强自镇定,问他:“你知道此举在江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吧?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陆之遥的声音透着坚定:“考虑清楚了。”
“你要回玲珑庄去知会他们吗?”
陆之遥摇了摇头:“礼数上我本该先回玲珑庄禀明一切,然后再告知脱离的决定。但是以我对姐姐姐夫的了解,他们不会答应的。如果他们以情理劝说挽留,我怕我会心软。而万一他们答应,只怕被误会成表态支持,对他们更加不利。所以我想单方面宣布脱离玲珑庄。就当我不忠不义吧,万一将来有人责难,起码玲珑庄无可非议。”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胥凤仪已敷好yào放下yào瓶,正拿着叠成条状的纱布给他包扎。她右手提着布条一端绕过陆之遥的右肩,然后左手伸到他面前抓住布头,从左臂胳肢窝下穿回来。她一边听陆之遥说话,一边如此绕了三道,然后在背后打了个小结。
陆之遥一愣:“怎么结在背后?”
胥凤仪声音里染上一丝笑意:“这是提醒你,下次换yào还是我来。”她说着提起陆之遥的衣服帮他穿好,为他整理衣领。
陆之遥系好腰带,转身面对胥凤仪,发现她眉眼噙笑。他被这笑意感染了,戏谑道:“我成了不忠不义之徒,怎么你好像很高兴?”
胥凤仪收敛笑容,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我高兴的是,你从此自由了。”
陆之遥将“自由”二字咀嚼一番,曾几何时殷殷向往,此刻竟觉得意味苦涩起来。他感伤道:“但我也会因此得罪玲珑庄,得罪堂兄堂姐,以后还要得罪兄弟朋友,得罪夷云派。”
“至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也不会再被逼着娶谁。”胥凤仪的声音温和有力,“何况他们若了解内情,就该明白你用心良苦,又怎能怪你!”
陆之遥叹息道:“我不求他们理解,只求赵家沉冤得雪,恩情道义能尽量保全。”
“会的!”胥凤仪看着他,目光温柔而笃定,“一定会的!”
两人用过早餐后便启程出发,终于在中秋节前一天来到钟陵城下。晚上来不及进城,二人在城外过了一夜,中秋节当日一大早进了城门。
两人往明前阁的方向走,一路上胥凤仪兴冲冲地向陆之遥介绍钟陵这座城。钟陵历史悠久,曾是前朝旧都,如今虽失去京师的重要地位,但依然是沧南最富庶繁华的城市。它地处翎湖以北的平原之上,东衔爻山之灵秀,北抚沧水之奔流。胭脂渠像一道泪痕,自北而南从城中蜿蜒流过,贯通江湖。城外沃野千里,池塘星罗棋布,城内街市繁华,商旅往来不绝。锦天绣地,自古人杰辈出,英雄侠客,才子佳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知演出多少悲欢离合。而钟陵始终矗立于此,笑看世事纷纭。你为名利也好,为情义也罢,你是过客也好,是归人也罢,但凡来此一遭,钟陵绝不辜负。
胥凤仪自小在这里长大,对此情结颇深。陆之遥感觉她自进城后便振奋起来,说话语调欢快,谈论此间风土人情信手拈来,显然对这座城钟爱至深。恰逢中秋盛会,钟陵城内张灯结彩,到处欢乐祥和。陆之遥置身其中被深深感染,也对这座城生出几分好感来。
说话间,两人来到明前阁的院墙外。世人习惯将院墙内这一片都称为明前阁,其实真正藏书的楼阁隐没在园中深处的樟树林里,与胥府后花园恰一墙之隔,胥家人惯称之为文库。而前院本是一片荒地,后来为容纳衍生出的机构,不断修建楼宇,如今已成颇具规模的房屋群落。一苇堂和同春会馆都在此处。胥凤仪告诉陆之遥,这园中屋宇粗略算来近三十座,房间已逾百数。
大门朝北,门外车水马龙,门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由门厅入园,穿过小院来到响厅门前,便有侍者前来询问。幸好胥凤仪不常从前门入园,侍者未认出她来。陆之遥想打听赵的下落,因此该去一苇堂。胥凤仪借口探望同门,与他暂时分开,独自沿甬道往后园而去。陆之遥则跟随侍者穿过响厅,往一苇堂的方向去了。
来到一苇堂的大厅中,引路的侍者退了出去,另有堂下弟子前来接待,问陆之遥来此是求办事还是求解疑。陆之遥坦言是为了寻人,另外也想借明前阁的口舌公告一则消息。弟子听完后取来纸笔,请他将两件事分别写下,自己要向管事禀告方能给予答复。陆之遥依他所言写好纸条。弟子收起纸笔,将他领到偏厅,自己往内堂走去。
偏厅里的客人不少,陆之遥在窗前坐下,不久便有侍者送来茶水,请他安心等候。
与此同时,胥凤仪由东南甬道进入后园。守园的护卫第一次见她由北面过来,不禁感到诧异,行礼之后立刻往她来处查看是否异常。胥凤仪并不反对这份谨慎,径直往樟林深处走。陆之遥想办的两件事不算重大,管事可以自行决断,不必再向上请示。但她心里有些关于夷云派的疑问,需要向司墨再确认一次。
她走进文库,迎面跑来一名阁奴,皱着眉头不知道嘀咕什么。一抬头见胥凤仪在此,慌忙向她行礼。胥凤仪问道:“出什么事了?”
阁奴答道:“有人篡改记录,司墨在梨枣堂发火呢!”
第64章 存亡继绝明是非
胥凤仪来到梨枣堂外,刘司墨掷地有声的话音隔着窗户传出来。“我让你们修订记录,不是叫你们伪造历史!”
胥凤仪挑了挑眉。刘司墨文人心xìng,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看来这次事情很严重,大约是触了他的逆鳞。她想着,举步跨入门内。只见梨枣堂内气氛凝滞,众修撰垂着头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刘司墨怒容满面地站在其中一人的桌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册子,居高临下地瞪视那人。听到门口的动静,众人抬头看过去。刘司墨见是胥凤仪来了,忙上前行礼。在座诸位并不全都识得胥凤仪,但见刘司墨恭敬如此,可知来者身份尊贵,纷纷起身随着行礼。
胥凤仪挥了挥手,叫大家不必多礼。她看向刘司墨,见他气得面上通红,问道:“什么事惹得你如此恼火?”
刘司墨将手中册子递给她,转身走到方才的位置,伸手一指旁边的年轻人:“这个人,捏造事实,篡改记录,屡教不改,可恶至极!”
胥凤仪会意,手中的册子大概就是证据。她打量一眼那名修撰,看样子比陆之遥还大两岁,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听到刘司墨的指责,那人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服气。胥凤仪走到他面前,一边翻手中的册子一边问道:“他改了什么?”
刘司墨忿忿道:“他把当年沐家驱逐夷云派弟子一事,写成是沐家的过错,说沐家为独霸盐矿排挤外人,先以利益引诱,然后设计陷害,从而名正言顺地将人赶出信安。”话音刚落,那修撰就迫不及待地辩解道:“这并非没有可能啊!”
胥凤仪没有抬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这里头就是他对当年那场盐矿争利的叙述。胥凤仪看得很仔细。
刘司墨哼了一声:“现有的记录,我们已多方查证属实。你说事情是你写的那样,那么证据何在?沐家是如何构陷夷云派的?”
修撰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目前还没有找到佐证。也可能沐家已销毁证据,再也无从证实,毕竟历史都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言。我虽不能证明我一定对,但你也无法证明我一定错。我只是合理设想,不能说是捏造事实吧!”
胥凤仪闻言,抬眉瞥了他一眼。刘司墨气得咬牙切齿:“历史就是历史,是既定的存在,不变的事实,什么时候成了一家之言?就是你无凭无据胡乱猜测,擅自篡改阁中记录,一厢情愿歪曲事实,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司墨危言耸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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