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重新敷yào,再用纱布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她尽量放轻手脚,包扎得不松不紧,最后细心地打了个蝴蝶结。胥凤仪神游归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臂上的蝴蝶结,朝她笑笑:“沐奉近来如何?”
独孤双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果断摇头:“我不知道。”
胥凤仪拉长语调:“我听说……”“我不想知道!”独孤双儿近乎粗鲁地打断她的话,目光中是不可质疑的坚定。胥凤仪挑了挑眉毛不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响起敲门声。独孤双儿起身去开门,发现陆之遥站在门外。陆之遥朝她微笑颔首。独孤双儿不等他开口,扭头对胥凤仪道:“我想起有些事要做,我先走了!”
胥凤仪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像是嫌弃她借口粗劣。独孤双儿无奈地解释:“我就是想散散心,就在周围逛一逛,要是看到那个李平就顺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等到晚上我一定回来!”
胥凤仪终于点头。独孤双儿朝陆之遥笑笑,跨出房门走远了。陆之遥觉得她那笑容颇有些耐人寻味,却不明白是为什么。他走到胥凤仪身边坐下,看见她手臂上缠得一道道的纱布,心中隐隐作痛。
胥凤仪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伤口上,便想将手臂放下去。但陆之遥似乎猜到她的想法,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别动,小心伤口。”
胥凤仪顺从地停止了动作。陆之遥松开手,顿了顿,将她的手抓进自己掌中。她的手指纤长,玉葱般的水灵,但与一般闺秀不同,她十指指甲未涂蔻丹,而且都修剪得很短,钝圆而齐整。陆之遥觉得这样反而好看,干净利落。他抓着胥凤仪的手不动,胥凤仪也任由他抓着。陆之遥的手也很是养眼,在他第一次为她解围时她就注意到了。除了肤色略深一点,触感粗糙一些,这手指纤如修竹,骨节分明,一点也不逊色于她自己的。
胥凤仪开始兴致勃勃地把玩陆之遥的手。这是一双拿剑的手,沉稳可靠,富有力量,可以指点江山,可以惩恶扬善。陆之遥的手大很多,因为瘦,手背上经络分明,手心的掌纹清晰而深刻,手掌上还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胥凤仪摊开他的手掌,手指划过掌纹,落在茧上轻柔地摩挲。
陆之遥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深而缓。他收拢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胥凤仪抬头对他微笑,突然又想起独孤双儿刚刚提到的消息,表情渐渐黯淡下去。陆之遥觉察到了,问她:“怎么了?”
胥凤仪坦然相告:“刚刚双儿告诉我,玲珑庄前几日代你去胥家提亲了。”
陆之遥一愣,立刻明白这是打算先斩后奏逼自己就范。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不免担心她的想法。他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意愿!”
胥凤仪显得通情达理:“我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她说着抽回手来。
陆之遥的手中一空,仿佛心里也空了出来,不觉怅然若失。“我回去向他们解释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娶胥凤仪的。”他说。
胥凤仪眉间一蹙,一时心情五味杂陈。她勉强展颜:“胥家不会答应玲珑庄的,你不必着急。”
陆之遥凝视她的眼睛,方才春波涟滟,此刻却秋雾迷蒙。他不明白:“那你为何发愁?”
胥凤仪坦然迎向他的目光:“很多人都希望你娶胥凤仪,陆之达、陆之透,甚至赵明璋等,或是为了夷云派和玲珑庄的利益考虑,或是为了一己私心,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悲的是,万一胥家答应了这桩婚事,无论你多么抗拒,最终还是会接受的。”她说着起身走出两步,与陆之遥拉开了距离。
陆之遥难过:“你不信我?”
“洗梧公子至情至xìng,忠孝仁义都想保全,为此可以牺牲自己,不是吗?”胥凤仪苦笑,“那些逼你的人,是你的恩人、亲人。你忍心辜负他们?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加入玲珑庄的吗?”
陆之遥想起离开亓山前一夜与她那一番对话,他站起身来:“那不一样!”
胥凤仪摇头叹息:“你大概从未认真考虑过此事。那我们今日不妨来纸上谈兵。假如胥家应下这门亲事,你怎么办?陆之达和陆之透对你有教养之恩,如果他们逼迫或者恳求,你能拒绝吗?而且,你是玲珑庄的人,追随厉峥与陆之透,如果他们要求你与胥家联姻,你能抗命吗?”
陆之遥yù言又止,他设想了一下,觉得只要自己心志坚定,总会有解决之道。
胥凤仪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她垂下眼帘:“其实婚事还不是最糟糕的。眼下你要为赵家伸张正义,幕后主谋却是孟鲲,难道你要去杀孟鲲?且不论武功高低,难道你就忍心断送兄弟之义?就算你忍心,就不怕牵连陆之达,连累陆之透和玲珑庄?而如果他们阻止你报仇,就像他们要求你娶胥凤仪那样,你是否就愿意放弃?”
陆之遥一时语塞,报仇之事他尚未深思,当得知元凶是孟鲲时,他深深地感到痛苦,却忽略了此事牵涉甚广。他盯着胥凤仪半晌,茫然道:“你觉得我会为了夷云派的恩情而放弃报仇?”
胥凤仪点头:“我知道你想报答赵明璋夫fù的救命之恩,也许也为了弥补愧疚吧。但要你为赵家报仇,太勉为其难了。你的立场,你的意图都会受到质疑甚至攻击。赵家人未必感激你,连你的亲人朋友也不会支持你,甚至可能反目成仇。为了替别人报仇而众叛亲离,值得吗?”
陆之遥突然想起赵明恕说过,赵氏一族会竭力寻找赵,但不会为赵明璋夫fù报仇。如果自己也放弃报仇,那么冤屈将无人昭雪,正义也不得伸张。他想起赵府的断壁残垣,想起中庭那一排排焦黑的尸体,想起赵明璋夫fù昔日音容。他扪心自问,这件事应该用‘值得’二字来权衡吗?他渐渐冷静下来,注视着胥凤仪道:“你希望我放弃报仇?”
胥凤仪没有立刻回答,思忖片刻,坦诚相告:“我很矛盾。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唐纾云对你有救命之恩,赵明璋对你有朋友之义,所以你坚持要为他们报仇。但是你也想为陆之达尽孝,为玲珑庄尽忠。在你心里,这两边都是最重要的,无法取舍。如果你为了忠孝放弃为赵家报仇,那么,你也一定会为了忠孝答应和胥家联姻。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祈求你的屈服。”
陆之遥缓缓走向她:“你说得对,为赵家报仇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我明知幕后元凶是谁,却要放弃报仇,令元凶逍遥法外,令赵家五十余口枉死,这叫我良心难安。我现在还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兼顾忠孝与恩义。我也许会得罪很多人,也会牵连很多人。”他走到胥凤仪面前,顿了顿继续:“所以我想问你,你怕不怕被我牵连?”
胥凤仪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怕。”
陆之遥深深地看进她眼中,认真道:“刚刚有件事你说得不对。”他在胥凤仪好奇的目光中将人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鬓轻声道:“我心里最重要的不只有忠孝与恩义……”
第62章 独孤毕竟难成双
独孤双儿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陆之遥大概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胥凤仪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茶,嘴上一直噙着笑。见独孤双儿回来,她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自得其乐地品茶。
独孤双儿觉得房间里气氛有点怪,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坐到桌边拿起茶壶掀开盖子往里瞧,不过是普通的绿茶罢了,不知道泡了多少遍了,闻起来也没什么香味。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抿,寡淡如水。她扭头看看满面春风的胥凤仪,觉得活像掏了蜜罐子的熊。独孤双儿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有喜事?”
胥凤仪摇头:“没有。”她放下茶杯,跑去床上闭目养神。
独孤双儿跑过去,将她推到里头,自己在外沿躺下。安静了片刻,她侧过身来,左手支起胳膊撑住脑袋,右手在胥凤仪脸颊上方挥了挥:“你现在在陆之遥面前,究竟是胥凤仪还是石青鸾?”
胥凤仪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石青鸾。”
独孤双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放下胳膊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说话。胥凤仪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沉默,便翻身朝她侧卧,盯着她的侧脸问道:“你不高兴?”
独孤双儿继续闭着眼睛:“对。我很失望,没想到你和沐奉一样卑鄙。”
胥凤仪自知理亏,但被她如此直白地指责,还是感到难过。她想了想,不甘地狡辩道:“那怎么能一样?我曾经被过继给石家,‘石青鸾’这个名字是义父所取,不算作假。我跟陆之遥说我是胥家人,是石家后人,都不是谎话。”
独孤双儿微微蹙眉:“那只是你的谎话高明而已。你对他有所保留,存心误导,让他以为你和胥凤仪是不同的两个人。你这样就是蓄意欺骗!”
胥凤仪理屈词穷,放弃解释:“但我对你是坦诚的!”
独孤双儿懒懒地嗯了一声:“没错。所以我不恨你。”
“所以你恨沐奉?”
独孤双儿倏地睁开眼睛,侧过头来发现胥凤仪十分真诚地盯着自己。她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恨的?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胥凤仪很是意外,追问道:“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也喜欢你吗?他现在在附近吗?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瞧瞧?”
独孤双儿白了她一眼,露出一脸嫌弃:“你真烦人!”
胥凤仪呵呵笑:“你我多年jiāo情,你现在才嫌烦吗?快从实招来!”
独孤双儿想了想,叹了口气:“他叫陶墨。我是在沐执钺的葬礼上遇到他的……”
“沐执钺的葬礼?”胥凤仪打断她的话,将这消息咀嚼了一番,换上感慨的语气道,“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沐家人,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去看他了!”
独孤双儿也叹息道:“你以为我真的是铁石心肠吗?”
关于独孤双儿和沐家两兄弟的爱恨情仇,胥凤仪也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才听说的。
当年独孤双儿虽为胥家门人却不受管教,常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消遣,比如溜进中军大帐拿帅印在自己手帕上盖章,再比如孤身潜入水匪营寨取当家首级,也曾因为好奇摸进皇宫大内偷看彤史,还曾去御书房盗取琴谱向胥凤仪献宝。其他门人对此颇多微词,担心她终有一天惹祸上身殃及胥家。胥悯让女儿处理此事。胥凤仪说了关于“凶禽”的那番话,然后放她自由。
独孤双儿离开了胥家,虽有彻底自由的喜悦,却也为了与挚友分别而难过。她无所事事,便在爻山一带游dàng,后来去了信安。
信安沐家同为沧南六姓之一,经营丝马茶盐,与胥家明面上的来往很少。独孤双儿听胥凤仪评论过沐家家主沐奉,说是精明强势,嚣张跋扈,很霸道的男人。她倒是挺喜欢这调调,于是打算晚上去调戏一下。
到了晚上,她顺利潜入沐府,摸进主人房间,却发现主人居然在偷偷摸摸把yào往花盆里倒。独孤双儿大大方方地现身相见,故意无理取闹来激怒他。那人却始终和颜悦色,好像完全没脾气似的。不过他精神不济,像是抱恙在身。独孤双儿戏弄了半天大失所望,便要告辞走人。那人却要求她次日晚上再来,并许诺告知一个秘密。独孤双儿敷衍着应下,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白天,她在沐家盐铺遇到了精神抖擞的沐奉。她跳到那人面前吓他,却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然后被无情地忽视了。于是晚上她去沐府兴师问罪,那人又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却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她忿忿不平地说起自己的初衷,抱怨他没有想象中好玩。那人只是笑笑,说自己得了一种叫离魂症的怪病,阳盛yīn衰,白天不记得晚上的事,要到三十岁以后才能彻底治好。独孤双儿信以为真,很是同情他,可依然不喜欢他这文弱的样子,便问可不可以改成白天找他?那人尴尬地解释说白天繁忙,请求她还是晚上来,还是用一个秘密jiāo换。
于是独孤双儿每晚溜进沐府去看人,往往是她讲述自己的经历见闻,那人很感兴趣地坐在一旁倾听。她其实不喜欢这样安静的相处,觉得十分无趣,可又经不起对方拿恳切的眼神看她。他那些秘密也不算重大,但总能是独孤双儿想不到的稀奇事。日复一日,她发现那人确实是在慢慢好起来,会乖乖喝yào,xìng子也开朗许多。她还是会忍不住在白天去盐铺或者茶楼堵人,发现对方白天确实很忙,但也不再无视她,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懒懒地应付她的花招。
后来,他们晚上也会离开房间,起初就是在府中游玩,渐渐地也会出门逛夜市。第一次出门的花销是独孤双儿被领着去账房偷来的。她觉得匪夷所思,沐奉居然跟她合伙偷自家的钱。她头一回觉得,晚上这个家伙也有点意思,只可惜账房没有守卫,得手了也没有成就感。
有一段时间,独孤双儿特别乐观,觉得这家伙的离魂症能提前康复,因为他晚上的xìng格越来越接近白天,而白天也能记得一些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她很高兴,除了每天晚上去看望他,白天去撩拨的次数也越发频繁。白天的沐奉像调兵遣将一样打理着家中生意,颐指气使,雷厉风行。独孤双儿就喜欢他这强权铁腕的模样,觉得这样逗起来才算有趣,就像在摸老虎的胡须一样。她觉得相敬如宾是斯文人的虚伪,而她就喜欢张牙舞爪的热闹。
再后来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沐奉白天看她的眼神越发殷切,晚上看她的眼神却越发悲切。有时候白天还高高兴兴地打情骂俏,晚上却莫名其妙地不理不睬。等过几天晚上终于和好如初,白天又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闹得鸡飞狗跳。独孤双儿忍无可忍,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也要得离魂症了。她不好意思对那个温柔的沐奉发火,于是大白天勇闯沐府,气势汹汹地将人堵在书房,痛痛快快大吵了一场。吵还不够解气,终于动起手来。但沐奉哪里能是赤枭的对手?不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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