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推,子推!”
萧玉衍忙把那包好的药往病患怀里一塞,火急火燎的跑向走廊对面,还差点儿摔倒在苏昭面前。“师尊,怎么啦?”他把飞到身前的马尾甩向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问道:“您脸色不太好是谁招惹您了吗?”
“哪儿能?”苏昭卸下药篓子,交给了小厮。“我是看见你之后才生气的。”他指了指萧玉衍那没绑好的头发和药香四溢的一身衣裳,烦心的叉起腰,柔声柔气的训斥道:“前儿都说了今儿你表哥要来看你,怎么还是这副囚首垢面c不修边幅的模样?”
其实也没苏昭说的那么严重,萧玉衍挠了挠头,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忙碌而疲惫的气息,衣冠虽然整洁,但确实不适合待人接客。“昨夜又没睡罢?”苏昭拉着小徒弟的手,往里屋那头去。“忙归忙,但我不在的时候,你连觉也干脆不睡了吗?”他揉了揉萧玉衍霸占了整片卧蚕的黑眼圈,叹了口气,伸手关上房间的门。
盛夏时节江南地区多有百姓三天一大两天一小的生病,正是灵水药阁忙碌的时候,苏昭这两天又出门采药不在家,整个阁子都要赖着萧玉衍来管,自然筋疲力尽了些。就在刚才,萧玉衍也才想起来,今日是每个月南宫家过来探望他的日子,上个月是大舅南宫英,这个月一干长辈都入了京,来的是大表哥南宫雀鸣。“他可是个最在乎仪表整洁的人”萧玉衍急了,盘腿坐在垫子上,把梳子递给了身后的苏昭。“我记得有一次,我家丫鬟被他说园子打点的不够干净,大表哥竟然亲自拿起了笤帚,在我那几个表姐的注视下,扫完了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萧玉衍用手比划着。“丫鬟和小厮吓得跪了一片,拉都拉不住我这个死要干净活受罪的大表哥!”
“别动。”
苏昭扯了一下萧玉衍的头发,疼的徒弟“哎哟”了一声。“师尊你是不知道啊!”萧玉衍把手放在膝盖儿上,老实了点儿,但嘴巴却没停,一边玩儿着自己被放下来的头发丝儿,一边抱怨道:“我大哥上个月写给家里一封家书,那信上说大表哥把他俩住的军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那是他头一次半夜里没和老鼠还有苍蝇一起睡,这得是打扫的有多干净啊!我觉着大概一个板凳儿都是亮的!”他用手摆出了板凳儿的形状,斜眼儿看向伸手去拿发带的苏昭。
苏昭瞟了瞟他这稀罕人的惊恐万状,心里暗道,果然也就南宫雀鸣和萧玉徊管得住萧玉衍,他虽不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毕竟生来能说会道,心高气傲,在太傅府外自由自在的环境下顽皮长大,有时跳脱那么一下,还是尽有的。苏昭是不忍心教训他,但萧玉徊和南宫雀鸣的手段就高了些,想起十年前那个活脱脱宛如小混世魔王的萧玉衍,如今这般听话懂事,做他的师尊,竟还有些安享其成。
那苏昭把手里的梳子一搁,转头打开了一木盒。
“师尊,这个冠好像不是我的。”萧玉衍好奇的拿起盒子里的梅花冠,白色的玉上镶嵌着红玛瑙雕出的一枝红梅,托在掌中,忽觉重量不轻。“但我看着又有点儿眼熟,是你的吗,师尊?”
那苏昭转过头,投以他小徒弟很是无言以对的目光,说了句“你再想想”,就起身去给萧玉衍找衣服了,留那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东西是自己的萧玉衍,摸不着头脑的对着那梅花冠陷入沉思。“哎,似乎是我的。”他道:“这是我五年前行成人礼的时候,我爹戴在我头上的,当天晚上就给取下来归置了,这么多年过去,师尊你是怎么又给翻出来的?”说到有趣之处,年轻人还露出了颇为怀念的表情来。
苏昭的手停在衣柜门前,眼皮一拉,张口轻声道:“子推,今后换下短褐罢。”他从抽了一件缟色襦衣,又拽出霜白色下裳,抱着两件衣裳起了身,往衣架旁走去——挂着的是件熏完香的大氅,晴雪为底色,两肩c袖口和身后,皆精工刺绣着红梅。“这是上个月,南宫将军从京城寄来的,说你弱冠以后的衣裳并不多,也该有几件成年公子的常服。”他回头道,伸手取下了这件出门前便挂好的大氅,丢给了萧玉衍。
“把冠带上,自己换衣服。”苏昭道:“我去一趟信房。”
回房间的路上萧玉衍还跟苏昭说,有封吴钧天寄来的书信,好巧不巧在苏昭前脚刚出门之后送到了,萧玉衍便没去取,想着要不等他回来了自己拆开看,反正大抵不会是甚么急事。然而苏昭听罢,却有些不安心,给徒弟找完新衣裳人就去了,不耐烦的仿佛就像那山顶的大太阳,说话里都带着一分慌。
萧玉衍哪里知道,最近京城乱的很,而且就凭苏昭对吴钧天的了解,这些乱多半是他做出来的。尽管吴钧天看似是不动声色,安之若素如吴二公子,手段却早已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了。这些苏昭都猜得到,他也都想好好的和吴钧天对峙一番,虽然无法插手,但也好过惴惴不安。
他撕开了信,信上寥寥数语,不过写着一句“這月十五至江州”,苏昭忙看了一眼信房门口挂着的日历,果然,小厮没漏翻的话,今儿就是十五,吴钧天来拜访他的日子。“还好我早给你准备妥当了。”他自言自语道,又看见一句“犬子不朽隨行,還望好友多擔待”,心道是你吴钧天终于想起来带上儿子出来看天下了,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欣慰。
说起来,他与吴钧天,也有一年没见了,单靠着书信往来,见不到的那人却叫苏昭放不下心。走出信房的神医抬起手来遮挡了一下骄阳,且听不知哪里来的瀑布之声,迎面而来一阵夏风,格外凉爽。
“咚咚咚。”
“子推,快去开门。”正打算坐下收拾药材的苏昭听见了声响,一看周围皆是忙碌的仆人,便朝刚捧着书走出门的萧玉衍吩咐了句。“看你这会子也不像是能睡着的主儿,不如就替为师接待一下客人。”
他放下镊子和药草,抬眼看了一下打扮好后宛如改头换面的萧玉衍,心里头毫无感觉。“也许是南宫公子到了。”苏昭低下头,又接着拾掇起了手头的事。“他信里头说,这回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玩意儿,还不快去毕恭毕敬的接着?”
萧玉衍被吓得把书一合,页脚都没来得及折,也没管自己正穿着多麻烦的衣裳,扭头时先踩了下裳一脚,趔趄着扶住了门框。“师尊,我还是把这身脱了罢”他拎起自己长到拖地的大氅,愁眉苦脸恳求道:“虽然说大家公子裳不敝体有为礼数,但终究还是行走坐卧不方便啊。”
“随便你。”苏昭是再也管不了他了,干脆把手一摊,意思是“你萧子推只要觉得你太傅小儿子的身份允许你裳不敝体那就请随意”,好像还是在告诉他的徒弟“不行,你必须这么穿”,无所谓是否的答案反而让小心翼翼提着下裳迈步的萧玉衍背后一凉,整个人瞬间就丧了,加之一夜没睡,此时若不是身上穿着绣红梅的大氅,他该是一副多萎靡不振的模样。
算了,万事开头难。他好生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任裳边拖在脚背上,拖着大氅朝走廊对面的二道门去。“伯立表哥?”他伸头叫道,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向他心心念念的“好玩意儿”,整个人似一道风,身体轻盈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是表哥来了吗?伯立表哥。”
他兴冲冲把门儿打开。“表”
来人却不是南宫雀鸣。“神仙?”萧玉衍像路人一样发起了呆,望着门外那个神仙下凡一样孤然出尘的白衣公子,斗笠上的帘儿被他掀了一半儿,刚好露出脸,也只露出了一张女人样貌却好生清冷的脸,让第一次看见男儿女相之容的萧少阁主惊喜于此,舌桥不下。
神仙?“神仙”把斗笠摘下,用纳闷儿的眼神看着一时失言的萧玉衍,年轻人反被他盯的面红耳赤,明明这灵水药阁凉快的不像夏天一样,他却跟刚蒸完的豆腐块儿一样鲜的滴水儿。“抱抱歉!”萧玉衍低下脑袋,慌里八张的把两手并在身前,朝那人作揖。“公子长得真好看,学生还以为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大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甚么,总之是语无伦次了些,反应却还激灵,不至于是木讷。
这小子吴钧天垂下眼,打量了一番萧玉衍,这或许就是苏昭信中提起的萧玉衍了,方才略略一看,眉眼生的还很像萧玉徊,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要不是萧玉徊从不爱穿带红色的衣裳,就连他,也差点儿错看成他那位几年都没见过的子翔大哥。“不必多礼。”他缓缓张开口,看着不好意思跟他对视的萧玉衍,仍心如止水道:“尊师可在阁中?”
“师尊他正择药。”萧玉衍回道:“公子是”
“子推。”抱着天胤剑款款而来的人出现在吴钧天旁边,衣冠楚楚,落落大方,微笑着把剑递给它本来的主人,这才又转过身,跟自己的小表弟打了声招呼。“子推,你是刚喝了姜汤吗,脸这么红?”南宫雀鸣举着折扇,指了指尴尬的萧玉衍,打趣道。
萧玉衍的目光届时平静如许,冲南宫雀鸣撅了撅嘴。“哪儿有人大夏天的喝姜汤?伯立表哥的比喻还真是传神。”他把门开大了些,迎着面前的两位客人进阁,苏昭就站在走廊中间,是听到动静以后专门走出来拦截吴钧天的,他横眉怒目c气势汹汹,用萧玉衍丝毫都不夸张的话来形容,师尊和“神仙”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杀气简直是要掀了走廊顶似得重,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吴钧天一样,吴钧天却本着云淡风轻的状态淡看着发火的苏昭,那场面,就是名场面,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气氛微妙极了。
苏昭挑了挑眉头。“贵公子呢?”
吴钧天老实道:“玄黄领着跑山里顽儿去了。”
苏阁主抱起双臂,向前迈了两步,蓦然在离吴钧天不足半尺的距离前转身,朝南宫雀鸣作揖。“屋内已备好茶水,还请南宫公子上座。子推,带你表哥去喝茶。”他斜斜眼,吩咐道:“待为师把这神仙送回天上再说。”
这完全是差别待遇。吴钧天打了个呵欠,把斗笠塞进了苏昭怀中。“好啊,有劳苏阁主了。”他拿出了平日里拆人台的架势,不紧不慢道,越过苏昭这道人肉门跟上了南宫雀鸣的脚步,还头也不回的跟身后气都快消了又被他打满的苏昭摆手。“伯立大哥。”
“你也忒是嚣张了。”南宫雀鸣使扇子击打了两下吴钧天的胳膊肘,笑道:“耀之啊,只有见了你和子推才会发脾气,改明儿我给子翔还有北极各写一封书信,家里老二不听话,大哥就该出手管教才是。”
他自然是与吴钧天感情好的,所以才开的起这等玩笑。走在前面的萧玉衍却缩着脖子不发一言,他还没回过神,想着身后就站着一个吴钧天,虽然他真不知道这个神仙到底是谁,毕竟以前从未见过,但总觉得甚么东西一直牵引着他,好像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下相遇的一天一样,缘分使然。
随即,那萧玉衍一个没注意,在台阶前踩到了裳边,整个人作势要摔下去。“——当心。”吴钧天眼疾手快,上前拉住萧玉衍的胳膊,把人从栽倒边缘救了回来,五指却又很快放开了他,一切动作无声无息,宛如飘过的云,只有天能感觉得到那阵风的凉。
萧玉衍瞪大着眼,回头道谢,却没开口,而是埋着头把红通透了的脸藏进了鬓发之间,心乱如麻的上前开了门,一侧身不见踪影,躲进门后面去了。
“——我介绍一下。”
南宫雀鸣擦着手,把傻站着的萧玉衍拽了下来,让他坐在吴钧天的右手边。“这位是当朝丞相的二公子,名钧天,字广乐。”他道:“他说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了,那个时候战事还不吃紧,我和北极c子翔三人在同一间私塾念书,约莫是参军的前一年,广乐和西岭来了,还有个叫李从容的小子时不时也会出现在学堂,找他们两个顽儿。”说起儿时的事,爱念旧的南宫雀鸣还露出了少年般天真的笑容来,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分开,也不像现在,一年到头见一面都难。
那萧玉衍想了起来。三年前苏昭曾对他说起过吴钧天这个人,话中最叫人难忘的形容,便是那句“男儿女相”。他怎么就给忘了,怪不得方才叫不上名字,还好生琢磨一番,结果只是徒劳,吴钧天哪里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啊,就这么巧的砸在他灵水药阁的二道门口,其实也只是他萧玉衍这个小傻子的臆想罢了。
“玉衍见过吴二公子。”萧玉衍起身,向吴钧天行礼。
那苏昭摇着茶盏里的庐山云雾,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私塾里不是还有一个蒙古人么?”他对此十分了解,其人虽然未曾照面,但那时也听吴钧天提起过不少次,是个个性鲜明的人,且才高八斗,文韬武略没有一样输给过吴二公子。“后来蒙古要和西域打仗,他早半年去了。”苏昭又道。
南宫雀鸣替不打算开口的吴钧天回了句。“他叫必勒格。”
“哒。”
吴钧天喝完了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茶杯轻轻一放,有意发出声音似得,打断了南宫雀鸣的话。“换个话题。”他没说别的甚么,只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食指按在杯沿上,敲打了好一阵儿。
苏昭道:“行啊,换个话题。”他捋起大袖,放下了手中的瓷杯。”对于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儿,广乐君就没有甚么,是想跟昭解释的吗?”他换上兴师问罪的表情,恰好水煮开了,隔着壶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还掀起了壶盖子。
广乐君?大事不妙啊。南宫雀鸣深知苏昭的脾性,他只要一管谁叫“君”,便必然有一场唇枪舌战,万万没想到这个“君”的称呼有一天竟会落在吴钧天身上,看来自己再继续呆在这里,显然不合适。眼力见极高的南宫雀鸣忙摆手缓和气氛,然而苏吴二人之间却逐渐结成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场,他甚至不知道说些甚么好,于是拿起了扇子,堆笑道:“我还是去逛一逛罢。”他从垫子上爬了起来,下榻走向门边。
“表哥,我也去,我给你带路。”萧玉衍拽住他的衣裳,欲要随自己的表哥一同逃离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却被苏昭不慌不忙的一句“你坐下听着”给吓得缩回了手,双腿站也不是c盘着也不是的挂在台子前。
南宫雀鸣心中好笑,表面不动声色,道一声“迷路了再说不迟嘛”,萧玉衍更无助了,两肩都耸了起来,羡慕看着可以临阵脱逃的南宫雀鸣,不悦的“哼”了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儿,右手夹着洗净的毛笔逗架子上那只鹦鹉顽儿。
“故外亲而内疏者说内,内亲而外疏者说外。故因其疑以变之,因其见以然之,因其说以要之,因其势以成之,因其恶以权之,因其患以斥之。”萧玉衍旁若无人的念起了没看完的书,是一卷先前被苏昭压在箱底的《鬼谷子》,他早上看的是不难理解的下一篇,而这《谋篇》,则叫他反复斟酌推敲了三日,就连架子上那只鹦鹉都学会了,他却还参不透其中之道。
那鹦鹉歪着脑袋,过滤了一遍萧玉衍的话,竟接着主子的喃喃自语,背诵了起来。“摩而恐之,高而动之,微而证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乱而惑之,是谓计谋。”它四字一顿,语速跳脱,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倒是把一向不爱分散注意力的吴钧天叫了回头,只见那身披一大氅梅花的萧玉衍坐在窗边,阁外湖风吹拂着他面颊,把乌黑的鬓发带了起来,一对星眸正和鹦鹉对望,宛如一幅画,名为自得其乐。
面如冠玉者。吴钧天心中道。那萧玉衍是个容止可观的人,长身玉立,风采高雅,比之记忆中身披铠甲c手执银枪的萧玉徊,兄弟俩竟有的是大不一样。艳而不俗的梅花此时正绽放在晴雪色的衣物上,他见过穿白梅的萧玉徊,也见过无数在衣服上画梅的女人,而今日满身绣着红梅的萧玉衍,却是这江南青绿山水里的一道风景。
“计谋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结,结而无隙者也。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萧玉衍轻声念道。
他注定不属于他拥有的自由自在。吴钧天扭回头,跟苏昭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只好如实招来。”他道:“今日我,本该是出现在英雄榜的擂台上,但我并没有去,而是跑来了你这里。这些,耀之能猜出来是为甚么吗?”
猜不出来我就跟你姓。苏昭白了吴钧天一眼,强大的气场竟不攻自破,两个人都卸下了故意摆给对方看的架子,苏昭不再追究吴钧天设下的那个局,吴钧天也不再酝酿如何解释,彼时只剩下一句“许久未见”,却早已不必用嘴来说了。
一一一
余晟鹰忽然想起一事,关于那封战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湖上的规矩可不只是就这样而已。擂台比赛双方倘若都不能请出正儿八经的领导者来,那么收下战书的那一方,便可以将战书交给自己的部下,亦或是信任的人,加以领导者的信物,便可以代替领导者宣布两方的比试延期,不会立刻开始。
且于他们紫荆教来说,看见凌仪剑就等于是看见了教主,而此时此刻他余晟鹰还没有被逼的出面稳定局势,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将凌仪剑偷偷传递给宫家姐妹——好在数日以前他未雨绸缪,将战书交给了宫家姐妹,当时也算是料到吴钧天这一计三分,只是真正的暴雨,来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些,这把油纸伞究竟还能不能支撑他余晟鹰走到云消雾散c雨过天晴的那一刻,真正的好戏,其实还在下面。
他穿上预先为了隐藏身份而预备好的斗篷,把帽子掀了起来,盖在头顶上,轻唤了一声赵瑾。“你应该认得出来谁是宫家二小姐宫风雅,她来过王府。”余晟鹰尽量的压低声音,是喜是怒是慌张皆不明所以,但他显然是在竭力镇定,欠身把手搁在凌仪剑上,带着一股狠劲儿抓在掌中,递给了赵瑾。“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范围中。”
“世子,可否要备马?”赵瑾询问道。
余晟鹰回过头,目光犹似寒霜。“那岂不是更兴师动众,引人注目?”他愀然变色,笑比河清,手中的青黑色斗篷仿佛将他置于光明之外的黑暗当中,置于这黑暗是否为黎明前的黑暗,在今日的混乱结束以前,还是个未知的谜。
那赵荆领会到了主子的意思,动作不敢伸张的作了个揖,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轻的宛如夜里野猫,在不知不觉间便消失在余晟鹰身旁。“呵,吴广乐。”余晟鹰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名字来,抬手拉下斗篷的连帽,头一回使出了他苦苦隐藏的轻功,飞檐走壁,悄无声息而去。
现在不是你要不要与紫荆教坐下来好好商量了。他心中道。现在是紫荆教和玉龙教能不能有重归于好的那一天。“不过说来,你我之间,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可以不顾连襟的身份,就这么撕破脸皮。”余晟鹰站在那日吴钧天站的楼顶上,没有人看得见他,他也背过了身,不想去看英雄榜擂台上的任何进展。
嘈杂,喧嚣,沸腾。无一不是他余晟鹰最讨厌的环境,偏偏三个词汇成了一个场面,俗话说火生大火,此番的“热闹”,却截然相反的来自于吴钧天这样的冰山一角,何其讽刺,何其招摇。
“”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组织所以要试探我的底细?这才是最可怕的猜测。余晟鹰不寒而栗,浑身打着颤,敛声屏息,纵身往楼阁后的小树林里钻去。
再说擂台这一边的情况。宫风雅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如果说今日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家长姐和那位韩亲王世子意想不中,她则是早有准备,是在宫风篁对她说余晟鹰指名要把战书交给她的那一刻,她就有了这样一个不成文的心理准备。“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宫风篁耳语道,出了一身的冷汗。
“玉龙教要的是他身份暴露,在江湖上引起众人对紫荆教和皇室的臆测,借用舆论的压力,让余晟鹰在我们和他的世子之位间做个非黑即白的选择。”宫风雅怀里揣着她原本的佩剑,扭回头去看了一眼余晟鹰藏身的高楼,却寻不见一寸人的影子。“走了,我们的反击也快来了。”
“原是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宫风篁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这一边倒的局势压回去,也给玉龙教增添一些闲话才是,唯有把剑刺回去,才能真正挽救已被拉下水的紫荆教。”
“你话术不行,还是交给我罢。”宫风雅下了一记定心丸。
台上的秦错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尴尬,他主持的第一场就遇见这样的好戏,说是开门大吉,但若是就这么僵化着而不去解决,开门大吉也要变成开始即巅峰的一场笑话了。他可不想在威名远扬以前就站上自己人生的唯一一个巅峰。说到底,这些道士没有一个不是罪魁祸首,秦错心道。
他没来由的害怕起了根本就没出现在擂台上的吴钧天。能整出这样叫紫荆教骑虎难下的陷阱来,除了手段够狠之外,他隐约还嗅到了一丝毒辣的气息。“那这可就不好说了,你们双方都没拿出诚意来,不是吗?”秦错的脸有些抽搐,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见缝插针,保持中立道。
“首先,紫荆教一直隐瞒掌门人的身份,这个做法对武林而言,本身就是难以原谅的一种欺骗。”他走上前,把那些窃窃私语c议论纷纷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双手在胸前摊开,使出了演讲发言的气势来,让一度失控的场面又登时变得鸦雀无声。“其次,玉龙教知而不报也就算了,私下解决也不可以吗?你们双方的恩怨竟然要闹到英雄榜的擂台上,难道在场的所有江湖豪杰,就看不出来,是他吴广乐居心叵测恶人先告状吗?”
随便你怎么说,他吴钧天也根本就没想隐瞒这是一个骗局的事实。但只要能逼得紫荆教下不来台,玉龙教这一点儿小小的手段,也不过是微不足道而已——明巡子并未因秦错故意要端平这一碗水的话而生气,相反,她倒是发现,秦错是个了不得的人才,而且是个还没寻到主子的人才,正是小荷才楼尖尖角,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秦错冷哼了声。“这位吴二公子果然不可一世,若果说,今日余晟鹰没来是情有可原时心虚,那么故意不给朝廷面子,就这么放了鸽子的吴二公子,岂不是问题出的更严重一些吗?他好歹露个面,也不至于落下这么多话柄,反而能让紫荆教毫无回击之力。”他转身抬起手,指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明巡子和其他六位道士,专门在公共场合批斗玉龙教一样,说话毫不客气,大有袒护紫荆教的意思。
“他该不会也不够聪明罢?”
“是么?”明巡子正打算回话,身后憋了半晌的明赋突然捂着嘴巴轻轻一笑,嗓音颤抖着回了秦错一声。“主持开起玩笑来,还真是幽默风趣,只是也太没大没小了罢?”明赋将拂尘一扫,拍了拍明巡子的肩,站在了擂台的中央。
明赋道:“贫道没听错的话,主持刚才也说,如果宫主师兄真想置他紫荆教于绝境的话,你一个黄口小儿都能想得到的答案,设下此局的宫主师兄又怎会想不到呢?”
“你”秦错脸色大变。“你说谁黄口小儿!”
“说你呗,怎么话那么多。”年纪最小的明毅开口反驳道。
“你!”
“明毅啊。”明赋大声道:“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个秦叔石好像是秦家的三少爷。”他从容不迫又沉着冷静,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秦错的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发出一声不冷不热的笑来。“就凭秦三少爷刚才那一段有意诋毁我玉龙教的话,贫道是否可以提出质疑——你秦家和紫荆教也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秦错谈虎色变,战战兢兢,在明赋面前瞠目结舌,手中的鼓棒一时没抓住,重重的砸了下来。“开玩笑的,你也不过就是不会说话而已。”明赋的态度又来了个大转变,伸手按住了秦错的肩。
少年恐慌万状,寒毛卓竖道:“我不过是讲道理”
“你现在活像一个只会说话而不会做事的杠精。”明赋押着秦错,凑上前,在小伙子的耳畔低语道:“煽风点火这样的行为,是会招来惨雨酸风的。”
“我”
“带节奏,控制所有人这在一瞬间的判断和思想,才是你的目的罢?”明赋一把推开秦错,露出一抹藏了尖刀的笑容来,他现在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魔,把秦错幼稚且卑微的行为数落的体无完肤,用血盆大口撕咬着在场所有人胸口中那颗平庸而低贱的心,冷漠又无情。“要不是你还小,还可以回头,我便真想告诉你,你在聪明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明赋接着道。
愚蠢。这是明二道长的口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三少爷,你现在品尝到被人带节奏的心情了没有?”
他转过身,道袍飘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声音来。“玉龙教不做不道义的事。”明赋正色道:“与其假惺惺的站在这里,像秦三少爷适才一样煽动诸位的情绪,宁可得罪朝廷c得罪陛下也不愿行此不地道之举的宫主,难道不是对‘清高’一词最好的诠释吗?”
何为道,光明磊落是最基本的道,问心无愧是最基本的道,哪怕阴谋会让人不在心中坦荡,但吴钧天,终究是个大人物,岂会学小人那些卑鄙无耻的下三滥,变成一个为达目的c不择手段的阴诡之士,那他早该被踹下宫主之位了,玉龙七子也断不会有一人服他,就像紫荆教的十方道一样,没有一个人真正服那个大师兄暗花。
“说得好,他吴钧天,真是狂妄c又叫人心服口服的天才。”
那宫风雅听完全程,不得不对化阴谋为阳谋的吴钧天刮目相看。“这样的人,遥不可及呢。”她笑道。
紫荆教中确实缺一个这样的领导者,她也算是完全想明白了,一向不够光明磊落c也不可能问心无愧的紫荆教会有今天,其实都是咎由自取,吴钧天只是在深渊以前象征性的拉了他们一把,用最无情的方式,来挽救这颗摇摇欲坠的心。
反倒是要感谢他。宫二小姐把佩剑递给宫风篁,一鼓作气,提着凌仪,穿过拥挤的人群,脱下连帽,解开斗篷,飘一般站上了擂台。
“凌仪剑在此,能可代替我教掌门余晟鹰?”
明赋眼前一亮,昏昏欲睡的他打起了精神,望着高举凌仪剑的宫风雅,她像个救世的仙女一般从天而降,带着比谁都坚定而沉着的目光,宛如泥潭中最洁身自好的那一朵荷花,青丝随风而动,身披素衣白纱,似一道光,打在十方道那黑压压的阴影上,没有人能把目光从宫风雅的身上移开,也包括他。
“战书在此,凌仪剑在此。”宫风雅向明赋行两手交叠礼,做的毫无破绽。“今日扫了各位英雄好汉的兴致,一切责任由我紫荆教承担,倘若有盟友需要我教的解释,尽管来紫荆花宫兴师问罪,而与玉龙教的约战,会在贵教掌门吴广乐出现之后,再做定夺。”
她把战书横在两教之间c秦错面前,忽然撕碎了这白纸黑字,随手一抛,丢向空中。“我仅代表掌门余晟鹰之意,以这战书和凌仪剑为物证c在场所有人为人证,宣布我紫荆教同你玉龙教”
宫风雅高声道:
“正式决裂!”
正式决裂。空闻大师趁李从容和江遗梦遗忘他之际,左顾右盼了一下,带上了斗笠,把佛珠往怀中一揣,黑着脸退出了人群,转身奔向无人小巷。“如果丐帮的选择是紫荆教的话,我古岳华山派,恐不能考虑方才结盟的提议了。”李从容道。
他的话有弦外之音,他向江遗梦郑重其事的抱了一个拳,紧接着大喊了一声易水寒的名走,他那三个徒弟便牵着四匹马而来,口中还分别叫唤着“师尊”,场面好不激动人心。
李从容飞身一跃,扬鞭绝尘,飞奔而去。
——吴钧天推倒了还剩下一半茶的杯子,看着交错纵横的水逐渐霸占整张方桌,中间的那道楚河汉界,让他和苏昭双双屏住呼吸。
正式决裂了。
回到韩亲王府的余晟鹰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瓷器,丢向那年久失修的墙。“如果这就是你吴广乐想看到的余晟鹰,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下这盘棋。”他看着墙上那副苍鹰振翅的水墨画,握紧了下拳。
一一一
“甚么啊,居然没打成,白辛苦大师兄那天跟我和老四讲那么多咯——”明习沮丧的托着后脑勺儿,看了一眼要下山的太阳。
他可是拿出了大杀特杀的气势来,没想到开局竟然是先比试嘴上功夫。他的嘴皮子不行,风头全都叫二师兄明赋抢走了。虽然不可能生明赋的气才是,他“啐”了一口唾沫,心中道。但就是不得劲的很,想要找个人大打一架,赤手空拳的那种。
明徐冷不丁问道:“老二呢?”
“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啊。”明巡子倒是不担心明赋,那一向是个心里有数的主儿,比起暴脾气的明徐c容易与人发生武力纠纷的明习c不能说话的哑巴明玄还有几句话就能被拐跑的明毅,算上总喜欢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的花痴明雪子,整个玉龙教就只有明赋是最让人省心的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养大的,似乎就那么养大的呗,跟当年领着穆东峰c吴钧天一样,给口饭吃就行。“不过着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希望他不是因为出了风头而被紫荆教拦下才好。”明巡子嘟着嘴,揉了揉脸上干成块儿的粉。想漂亮也真不容易啊,她抹了抹汗。
其实明赋只是在和秦家的人道歉而已。他家的老大秦钦没说甚么,老二秦锋倒是笑得和和气气,说也许秦错就欠这么一顿无形的嘴巴子,不然真要给这小子嚣张惯了,明赋还帮了他们秦家一个大忙。
果然是亲哥才能说出来的话啊,简直胳膊肘子朝外拐,一点儿都不心疼他那个被吓哭了的三弟。明赋吐了口气,露出了今日份的无奈一笑,把剑匣往身上一背,和秦家兄弟道了别。“改日请你喝茶哟,明二道长。”秦锋摇着他那把自己写写画画的扇子,眯着眼朝明赋招手再见。
喝茶么,喝哪门子的茶,读书人的话不能只听表面意思的。明赋腹诽道,秦家是个将门世家,可那秦锋明显不是武人,书生气息太重了,反倒不如一言不发也不看他的秦钦。但愿真的只是喝茶而不是明道暗枪的耍嘴皮子罢,明赋仰起头来,对着五彩斑斓的晚霞长叹了一口气。
“嗯?你是?”
“喵呜——”暗疾抱着毛色雪白的猫,在明赋黯淡下来的目光中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声音。“眼神不对哦。”他走上前,停在明赋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并不意外吗?”
“”
明赋闭上眼,抬手准备推开暗疾。“啊哟,不记得我了吗,亲爱的子旻?”险些被推开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怎么会不记得。明二道长面无表情,睁开眼看着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变化的老朋友,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暗疾,本名刘鸯,小字子骞,和他是同一位先生教导出来的同窗,南阳王氏和南阳刘氏又是世交,所以他和他,也算得上是半吊子的竹马了。只是十五岁那年,明赋回到了七星宫正式出家,没跟暗疾说再见,也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给对方惹麻烦,当他知道暗疾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月拜在紫荆教门下为徒的时候,一股来自年少时就埋下祸根的危险气息,忽然笼罩在了他房间的上空。
“子骞,你知道你选择的是甚么吗?”他靠在不粗不细的一颗老歪脖子树下,双手抵在把他按在这里的暗疾身上,试图理智劝说。“紫荆教我了解过,他们是容不下叛徒的,你这一辈子的锦绣前程,就这么毁在道门里了。”他凝视着暗疾深邃如无底洞一样漆黑的双眸,想起学堂里那个才华横溢c心有蓝图的少年,不知怎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暗疾冷笑道:“你以为是谁害我误入歧途的?”他死死扣住明赋,像猫一样,生怕到嘴的肥肉溜走一样,却不知明赋根本就没想要躲。“王子旻啊王子旻,当初你为了躲我,不也是自毁甚么所谓的锦绣前程,跑到七星宫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
“子骞”
“给我一个回答就那么难是么?”暗疾一拳打在树干上,吓得明赋闭上双眼。“我想过你答应,想过你拒绝,但我就是想不到,从小到大都敢作敢当的王子旻,竟然会选择逃之夭夭,留他的老朋友在那个全是蠢货的学堂里,还吃力不讨好的担心了他三个月!”
可王家的人都知道,他王穹差一点就活不下去了,是被吴黎一语道破了天机,为了活命才选择出家的。这些话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对暗疾说出口,他也不想瞒他,可是一入道门中,他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断的干干净净,又何况是同窗关系的暗疾呢?明赋看着浑身颤抖的暗疾,心疼的皱紧了眉。
那只白猫卧在他们两人的足边,正回头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这个惹主人生气的道士。“手疼么,子骞。”良久,他小声问道。
暗疾缩回拳头,带着那刺眼的擦伤放下了胳膊。“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怎么就知道,紫荆教一定会毁了我,就像我不明白玉龙教的吸引你之处——”
“子骞,对不起。”
暗疾抬起头,一行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明赋张开手抱住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安全感,让他有些出神。“我不可能离开七星宫,也不可能离开我的师兄弟。”然而明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凉,让刚刚看见的一道光消失在了眼前,连声招呼也不打。
明赋道:“如果你的心真的不在紫荆教,我会拼死把你从那个深渊里救出来。”
“够了!”
暗疾奋力一推,怒吼道:“你还在自以为是对吗?你知道紫荆教里有比你更在乎我的人吗?你已经没资格再对我说这种话了,王子旻!”
“刘子骞!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应该放弃自己活着的希望,答应去和你浪迹天涯!”
甚
风大了些,把暗疾的头发吹散了,眼泪糊在他白净的脸上,也糊住了他的视线。耳畔一直回响着明赋那句话,直到他伸出的手,和转身离开的明赋打了个擦边球。
甚么都没抓住,和十几年前一样。
暗疾跪了下来,膝盖磕在松软的草坪上,他却痛的窒息。“我不想再继续吃药啦,子骞。”记忆里的小王穹这么对他抱怨道:“那大夫搞得就跟我得了甚么不治之症一样,每次来把脉,都庄严肃穆的。最近学也不让我上了,哎,我好想你和先生啊”
不治之症,一语成谶。暗疾握住胸口,倒在树下。
明赋说他再也不会离开七星宫和玉龙七子,还说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原来是因为他根本活不到白发苍颜的那一天。“为甚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啊”暗疾捂着脸,躺在地上,哀莫大于心死。
“我一样可以陪着你的”
紫荆教是个深渊,明赋并没有说错。那些阴阳怪气勾心斗角,暗疾早就看够了,可他就是没想到,一直以来靠赌气活着的他,在得知真相以后会这么心如刀绞。
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也就算了。暗疾闭上眼,狼狈的睡去。
暗花抱着小穹,蹲在暗疾身旁。刚才的一幕幕他都看见了,明赋对暗疾说的话他也都听见了,可就是没想到,暗疾会这么在乎他那个发小。大师兄咬紧了牙,对明赋离开的地方怒目而视。
“回去罢,老四。”他道:“别哭,有甚么话就跟大师兄说。”
师兄心里有你。
暗花把半梦半醒装成死人的暗疾抱在怀中,小穹卧在暗疾的臂弯里,大师兄寻着来时的方向,哄着伤心不已的师弟走出了小树林。
一未完待续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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