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中土游侠传 > 《中土游侠传》正文 第20章 广陵
    淮盐甲天下,年产8亿斤,产于淮北东海郡、淮南临淮郡,畅销江南、荆楚、两淮以及黄河两岸。

    广陵王曹洵耽于享乐,荒芜国政。淮南王、楚王、镇南王、齐王所荐盐运总商来者不拒,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原四大盐运总商乃是淮商伍备、吴商施润章、楚商屈突通、鲁商端木丕。

    自晁错上书《盐政革新论》,朝廷设立盐政司,淮盐归属朝廷直辖。新任盐运司总督乃丞相张汤所荐酷吏田明镜,大力整顿淮盐,征收重税,盐价上浮,每年盐税上缴国库五百万两白银。同时盐运总商必须为边郡纳输粮草以为资格。晋商亢司鼎为云中五郡和河西玉门关纳输粮草为冠,由是列为盐运总商。盐运总商变为晋商亢司鼎、鲁商端木丕。

    一方面楚商、吴商、淮商皆被排除总商之列,另一方面盐价大涨,荆楚和淮南靠排教引进蜀川井盐,镇南王则引进三越之地的越盐。唯有盐帮、海沙帮、怒蛟帮依靠齐王曹浩的照应略微做些私盐生意。

    金陵青龙帮扬子江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各金陵三教九流,各行各业。自从淮盐价格飞涨,青龙帮便引进越盐。哪知闽越王郢灭东海王后实力大增,东瓯国臣服,断绝镇南王所辖之地盐路。此时此刻,青龙帮十分迫切希望打开淮盐私盐盐路。

    烛之狐已经打通关节,柳咏化身为淮商柳士勋的大公子柳轻舟,自盐运总商亢司鼎旗下的盐货店购盐,入扬州大张旗鼓置办宅院,以经营药材为名,再通过联络金陵青龙帮,以获取新任。

    烛之狐命红绡伺奉柳咏,携资十万两,直奔淮阴而去。船队大船十艘每船可栽一万千斤,小船二十艘可载三千斤。船只木料用冷杉木制造,铁钉缝合,双层板叠加,以麻和树油掺合涂壁捻缝,绝不漏水。每只大船后曳两只小船,每小船有船夫四五十人,操棹而行,以助大船。抛锚停靠。柳咏一行浩浩荡荡足足有300多人。

    烛之狐已经暗中打通亢司鼎关节,可取盐货。柳咏到达淮阴官办盐场,只见淮河两岸船舶如云,樯桅如林,数以千百计的脚夫密密麻麻在起卸货物,商旅往来不绝。柳咏、红绡带着四名武士上岸,来到盐货街,只见横纵两天街道,街两边门铺延伸足有二里,皆是盐场的门店。各店均有腰胯铁刀武士巡逻,街上来往川流不息。柳咏来到十字交叉口,只见一家宽约一丈的门店,横匾是盐运总商晋商亢司鼎的盐货店,。

    柳咏携红绡进入店内,有店主问道:“请客人出示盐引?”柳咏出示铁牌,店主立刻笑道:“既然有牌子,请二楼说话。”

    众人来到二楼,坐了片刻便有一名红脸大汉到来,他撇了两眼红绡的酥胸,又看看柳咏,自我介绍道:“在下高占道,欢迎主顾捧场。”

    红绡道:“这位是淮南柳士勋的大公子柳轻舟,柳太爷命大公子出来历练历练。还请高掌柜多多关照。”

    “柳太爷乃是老主顾,柳公子前来也是一样的,保证品好货正。不知道这次要多少包盐货。”

    柳轻舟道:“本公子初次做生意,只带了三万两白银。”

    高占道眉毛一挑道:“三钱银,给你十万斤,我只管出货,如何安全运出便是你的事了。”

    柳咏道:“无妨,盐运总督那里已经打点了两万两。”

    高占道怒道:“我呸,这老狗才竟然如此心黑。田明镜说什么彻查盐政弊病,还不是他娘的伸手要钱,每年五万的赏雪银还不够这老狗才挥霍。”

    柳咏道:“民不与官斗,忍让一步海阔天空。”

    “柳公子年纪轻轻却胸怀宽阔,老高我十分佩服。”

    柳咏道:“高掌柜谬赞了,我看高掌柜是最义气的。”

    “别提了。我老高脾气爆说话直容易得罪人,跟着亢司鼎多年,如今大有罢黜之意。我出点私货难着呢。”

    柳咏道:“兄弟我这桩生意成了,先请高掌柜到扬州喝花酒。”

    高占道贼眼秒了红绡一眼道:“我老高是粗人,漂亮娘们都喜欢柳公子这般文绉绉的。”

    柳咏笑道:“高老兄乃是英雄豪杰气,不愁美人。”

    “我听说金陵金玉十二楼的粉头个个天仙似的,啥时候老高出人头地,非得去日腾一回,这辈子不白活。”

    红绡听他说的粗俗,不由娥眉微蹙。

    柳咏道:“这事包在弟弟身上。这趟盐货就是送往金陵,船回来的时候给高老兄载一船美人回来。”

    “什么?金陵?那可难喽。”

    柳咏道:“此话怎讲?”

    “越盐断供,金陵人嘴里淡出个鸟来。田明镜、亢司鼎、胡如宽为了整治青龙帮,严查江船,盐货根本没法过扬州。私盐贩子不知被打死多少个,怒蛟帮也不敢轻动,只管将盐货北上。”

    “我听说咱们私货也就是三钱到五钱,官盐却要一两到二两,如今金陵盐价三两。所为富贵险中求,本公子这个险冒定了。”

    柳咏一摆手,红绡便拿出银袋,在桌子上推过去道:“这区区五百两黄金,还请高掌柜为我家公子打点一切。”

    高占道满面红光道:“这如何使得。”

    柳咏道:“都是应该的,以后麻烦高掌柜的地方多着呢!”

    高占道将银袋揣入腰包,兴奋得拍着胸脯道:“一切包在老高身上。”

    柳咏道:“好!届时银货两讫。”

    “柳公子,咱们这老规矩先交钱,今晚子时收获。你率人在十里外的吴港村等我。”

    入夜。

    红绡忽而闯入船舱,道:“我忽然心惊肉跳,似有大事发生?”

    柳咏道:“难道那高占道有些问题。”

    红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那高占道包藏祸心,我们大难临头。”

    柳咏道:“那我命船队立刻转移。”

    红绡道:“公子先撤,我自有主张。”

    船队留了两条空船,其他趁月色悄悄转移,沿涟水向东。刚刚进了涟水,那约定停泊之处火起,喊杀之声大作。

    柳咏等待三刻钟,红绡自水中跃出,还擒拿了一人。

    红绡道:“老实交代,你们收了钱,不给货物也罢了,还要杀人灭口?”

    那人垂头丧气道:“高占道是亢司鼎大老爷的心腹,但是他好色成性,滥赌无度,包养扬州瘦马,豪赌数日,将店里银两都输了。因此,高占道四处放风能出私盐。其实黑吃黑,找他要买私盐的都已经成了冤鬼了。”

    红绡气愤道:“烛之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害了我们性命!”

    那人求饶道:“小人只是赌场的赌友,这是第一次来,从没杀过人。”

    红绡道:“公子,这如何是好?”

    那人道:“涟水向东北的朐山乃盐帮的私盐场,王斗乃是义气人,何不前往。”

    红绡颔首称是。

    身边的水手一船桨打下去,那人七窍出血,跌落水中。

    距离朐山十里,柳咏命众人等待,自己则前往朐山探听消息。过了弥河,只见东畔朐山上山寨张灯结彩,有不少人挑着礼物上山。柳咏询问,得知今日是李孟与陈红袖大婚之日,原海沙帮三十六大小盐场、原盐帮十二盐场的场主纷纷前来献礼。柳咏遂命红绡自船上取来黄金在小镇金店打造一套金首饰,又购置其他礼货,命人送上山寨。

    李孟接到礼单,一看价值千两白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李孟连忙与陈红袖、王斗商议。

    陈红袖道:“我们在朐山举办婚礼就是避开江湖纷争,不愿打扰江湖人物,有谁能寻找朐山来?”

    李孟道:“此人只写了‘昔日故人’,字迹飘逸有力,应当是一名年轻文士。”

    陈红袖道:“此人约在东山奎星楼顶见面,必是轻功甚好,江湖之中我们认识的文武双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

    王斗道:“如此神秘相约,想必有极深缘故不得公开露面。”

    李孟道:“难道是那人?”

    朐山孤峰秀立,形若委粟,独立成峰于平川之上,山峰不高却可俯视四野。柳咏施展轻功等于奎星楼上,此楼高筑座台,顶为垅瓦,八角翘首,飞檐流丹,极目远眺,只见天地辽阔,大地如锦,弥河腾浪,粟山相对。朐山、粟山把守弥河两岸,此处立寨易守难攻。

    王斗登临楼顶,见了柳咏背手而立,诧异道:“你是泰山柳少侠?”

    柳咏道:“王帮主好眼力。”

    王斗道:“我没有那个本事,我师弟李孟推测推测是你,未料果然是你。论聪明机敏,我不如师弟。”

    柳咏道:“王帮主豪侠爽快,两淮有口皆碑。”

    王斗道:“柳少侠也不要吹捧我了,此次前来可是需要我王斗做些什么?”

    柳咏道:“我乃江湖罪人,不怕我牵连盐帮?”

    王斗道:“哈哈!我王斗虽然愚钝,却知柳少侠决计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梅花庄一案必是有人构陷。”

    柳咏抱拳道:“多谢王帮主,此番我欲购买私盐南下,探查梅花庄惨案真凶,还请王帮主相助。”

    王斗道:“盐货无妨,今夜我们师兄妹三人亲自送货。”

    是夜,柳咏船队静待盐帮消息。忽然巡逻的队伍远远传消息。“来人了,对方足足有百余人的队伍。”

    船队警戒,红绡命侍女灭了主船灯火,只见护船众人抽出钢刀,月光下闪着寒光,众人埋伏在道路旁灌木丛,黑漆漆难辨是人数。

    不一会,对方骡马车靠近,远远的举起火把,晃了两晃,放出信号。原来果真是王斗、李孟。陈红袖亲自押送盐货而来。柳咏赶紧迎接,王斗挥手示意命卸货装货。对方骡马罩口,脚夫也一言不发,只是快速将盐货卸下,显得纪律森严。柳咏心道:“盐帮果然有一手。”对方卸完货完毕便静悄悄远去,整个交易过程所有人没说一句话。

    王斗。李孟、陈红袖和柳咏在远处密谈,陈红袖还穿着大红嫁衣,显然是来时匆忙,连衣服也未换。

    陈红袖道:“如今四州武林皆在追杀公子。但我们皆信柳公子乃侠义之人,只望柳少侠早日洗脱冤屈。”

    李孟道:“若是江湖行走不便,柳少侠尽管来我盐帮,我李孟以兄弟之礼相待,藏个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

    王斗道:“这许多盐货,没有怒蛟帮掩护怕是难出涟水。我已经派人联络怒蛟帮铁头蛟卢柏。稍候片刻!”

    三人道:“一路小心。”

    柳咏感激道:“多谢诸位,有生之日若能再见,必定把盏尽欢。”

    月偏西方,怒蛟帮船队到来,旗幡上一条蛟龙飘扬空中,十分显眼。光头卢柏赤膊而来,举掌笑道:“王帮主,你竟亲自前来。”

    王斗道:“我这兄弟盐货南下,劳烦卢兄。”

    卢柏道:“老规矩,我不想知道是谁!也不见面,只管跟着我的船走,到了高邮湖,自然由六弟金眼蛟赵明真护送。”

    卢柏护送到达高邮湖,全程连询问都没有,显然是对王斗极为信任。

    次日到了,在高邮湖,怒蛟帮金眼蛟赵明真率船只到来。

    赵明真道:“我护送船队过扬州,”

    天明到达邗沟,赵明真道:“货物寄存于我怒蛟帮码头,随时来取。届时我护送你们到仪征没问题,至于如何过江,那就靠你们自己了。”

    扬州城乃赏月名城,大明寺、二十四桥,瘦西湖、蜀冈竹西亭、白塔、大虹桥等名胜数不胜数。

    柳咏道:“素问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今日一见夹岸垂杨春气薰,池边绿映水红裙,扬州城果然非同一般。”

    红绡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正是公子之谓也。”

    柳咏道:“咱们入扬州城何为?还请红绡指点。”

    红绡道:“购扬州瘦马,置办扬州宅院,游扬州美景,听扬州琴会。今日先搬第一件事。”

    柳咏道:“马多喜高寒,扬州无牧场何来好马?”

    红绡道:“扬州瘦马非马也,而是窈窈弱态的女子。扬州盐商富甲天下,所购侍妾必是懂得才艺双绝的弱女。扬州牙婆多收养贫寒家面貌姣好、丽质天生的瘦弱女孩子,教导以琴棋书画、莺歌蝶舞、琴棋书画、萧管笛弦、针线女红、房中秘术,而后出卖给那些富商巨贾。初买时不过十几贯钱,待其养成可赚达千五百两,乃暴利之业,扬州瘦马于是兴盛。”

    柳咏道:“红绡何以知之甚详?”

    “我便是姐姐自扬州所购,如何不知?”

    柳咏顿时无言以对,反倒是红绡道:“人的命,天注定。我不自怨自艾,公子何必伤感。你可记清楚了,扬州瘦马也分三等,公子乃淮商名士不可不知。一等者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琴棋书画,值千两。二等者识字算数,记账管事,收仓出库,值八百两。三等者,女红剪裁,油炸蒸酥,洒水扫庭,值五百两。”

    柳咏率领豪奴进入扬州城,大张旗鼓购进入扬州城瘦西湖外望春楼,唤‘瘦马牙行’众牙婆各携幼女来。因听闻淮商万金购瘦马,扬州牙婆好不欢喜,蜂拥而至,咸集门外,所携皆上上之品。众人坐定,各进茶水。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女子则盈盈下拜,以鉴腰身。牙婆曰:“姑娘往上走”,女子则慢走五步,以鉴体姿。牙婆曰:“姑娘转身”,女子则转身向明亮,以鉴面容。牙婆曰:“姑娘借手瞧瞧”,尽褫其袂,以鉴手臂肌肤。牙婆曰:“姑娘瞧相公”,女子转眼偷觑,以鉴双眸。牙婆曰:“姑娘几岁了?”女子答几岁,以鉴嗓音。柳咏再问其诗词,以鉴其文采。事毕,牙婆曰:“姑娘请回”。女子则出,咸如之。扬州女子本多才多艺,苗条多姿,但红绡在侧,反比衬得诸女落了下风。柳咏只觉大多庸脂俗粉,但红绡交代务必出手阔绰。即便看不上眼,他也赏了十两银子。大约两个时辰后,柳咏选得四名婢女,各花了千两白银,取名抱琴、司棋、侍书、入画,命红绡调教,侍奉起居。

    牙婆闻柳咏欲购宅邸,隧道:“我家官人蔡八郎,乃扬州城庄宅牙行经纪,公子可见否?”柳咏允诺,牙婆大喜而去。

    蔡八郎骑马而来道:“今有吴商施润章宅邸售卖,官牙估值四十五两,柳公子可前去一观。”

    柳咏骑马前去,来到东关街,果然宅邸房屋连绵,约百间,门匾书曰:“寄啸山庄”。两人轻叩门扉,门开,一名白衣公子玉树临风而立。蔡八郎道:“施大公子,这位是淮商柳轻舟有意购买宅邸。”施公子道:“在下苏州施玉砚,只因家父已免除盐运总商之事,举家归返苏州,所以出售宅邸。我带柳公子左右看看。”施玉砚仪表堂堂,举止温文尔雅,言语之间神采飞扬,柳咏大有好感,遂道:“有劳施公子。”

    寄啸山庄分为东园、西园、斋居三处,中以复道走廊相连,左右分流,高低勾搭,衔山环水,曲径通幽,别具匠心。三人步入东园,施玉砚道:“穿过楠木大厅,便是玉秀楼,过侧门是观月亭。”

    果见楼亭廊房环池而建,玉秀楼宽七楹,屋顶高低错落,中楼稍突,两侧稍敛,屋角飞檐。楼旁抄手游廊与复道廊相连,廊壁漏窗可见两侧景色。池东石桥,与观月亭贯通,曲桥抚波,与平台相连。

    柳咏叹道:“匠心独具,巧夺天工,果然好宅也!”

    施玉砚道:“此乃墨家大师邓陵谷指点而建。”

    柳咏道:“巧墨邓陵谷以园林、机关、筑城之术名著于世,四十五万两,诚值也。”

    忽闻有琴声隐隐约约自池西复廊南小楼传来,那小楼三开间的两层,独占小院的一角,有女子唱道:“三尺枯桐树,相随年岁深。此行端有意,何处托知音?隐隐青山夜,寥寥太古心。空携水仙曲,更向海中岑。”琴声节奏奇纵突兀,苍郁险峻,此刻天边波谲云诡,夕阳西下,听琴颇为悲壮激昂。

    柳咏道:“此曲激昂慷慨,隐有刀剑之刚健,何人所弹奏?”

    施玉砚道:“广陵琴魔余潇潇,以琴道著于扬州,在下与余姑娘琴箫相知,所以暂居于此。”

    柳咏道:“琅琊琴仙苏雨鸾之琴,飘渺若仙;广陵琴魔余潇潇之亲,诡谲如魔,真乃世间少有。”

    施玉砚道:“琴仙、琴魔并称,今夜琴星阁‘斗琴’盛会,在下上宾席位尚有余座,公子可往?”

    柳咏大喜道:“求之不得。”

    蔡八郎道:“柳公子真真的好机缘,上宾之位价值二百两白银。”

    柳咏道:“劳施兄破费。”

    施玉砚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难得柳公子乃琴魔知音人!”

    琴星阁建在汶河的文津桥之上,四周有星桥、太平桥、通泗桥、开明桥、四柏亭等,乃赏月观潮之佳处。琴星阁为攒尖顶楼阁式建筑,寰宇穹顶,三层重檐逐层收缩如伞,攒尖以宝瓶收顶,顶部为椭球,底层为八角形,二三两层为圆锥台形,环周皆窗。登楼岑目眺望,可揽一城美景。

    华灯初上,琴星阁辉耀街衢,扬州富翁云集,百万者则不入流。琴星阁方圆十里皆红灯笼高挂,八面红地毯迎宾而入,所能入座者皆天下顶级大贾。柳咏见盐运总司田明镜、扬州太守鲍参召在首座,一名胖和尚,两个商贾在侧座。其他座位则是甘泉书院的八百学生以及扬州士子。

    柳咏见左侧一名大贾大腹便便,金座玉桌,虎皮铺地,金腰带镶着闪闪发光的金钻,四名胡姬皆天姿国色,蓝眼金发。

    柳咏问:“那是亢司鼎还是胡如宽?”

    施玉砚道:“亢司鼎,河东大粮商,扬州的大盐商。他的扬州庄园占地三百亩,倚山筑楼,临街开铺,囊河为景,三十园,五十院、八十楼、千间精舍,号称亢半城。”

    柳咏道:“商贾竟是果真富可敌国。”

    施玉砚道:“柳贤弟可知天下四大商帮:秦商、蜀商、晋商、吴商?”

    “请赐教。”

    施玉砚道:“秦商是陇西、陇右、上郡、西河一带商帮,以长安为中心,经略关中、西域三十六国,以泾阳梁玉树、三原周双柏为首;蜀商是指巴蜀商帮,以cd为中心,通过滇藏茶马道,经略滇国、天竺、蒲甘、暹罗,以巴郡寡妇清、郫县庄君平为首;

    “晋商是并州太原、河东、上党一带商帮,掌握与塞北诸胡茶马交易,以太原府为中心,掌握着与草原诸部交易命脉,以马邑人聂壹、太原人王浑、河东裴度、亢司鼎为首;

    “吴商是丹阳、吴郡商帮,则掌握了长江航路。吴商又分为苏杭帮、江宁帮、徽州帮、龙游帮。苏杭帮是指太湖一带苏州和余杭之间商帮。江宁帮则是指金陵一带龙都、善桥、陶吴、秣陵、窦村的商帮。徽州帮则是指黄山一带歙、休宁、婺源、祁门、黟、绩溪六县商帮。龙游帮是指衢州一带龙游县、常山县、衢县、开化和江山五县的商帮。

    柳咏道:“公子所言不差,淮南伍备原本也是盐运总商之位,如今也被撤了。”

    “天下商帮没有官府照应,难以运转。如今国库亏空,晁错革除弊病,整顿盐务,太子党首臣张汤却借机委派田明镜,排挤楚商、淮商、吴商,怕是为太子党储备财货喽。”

    这时左侧珠帘一掀,苏语鸾施施然抱琴而入,素衣胜雪,双眸含露;余潇潇则自右侧而入一幅闲适写意的神态,落落大方,袅娜身姿,娉婷如竹。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瞩目两位佳人大家气质,绝世容颜。

    扬州太守道:“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江淮之间抚琴者以北苏南余并称于世。今日斗琴,两位佳人各抚一曲,诸位眼前的梅花筹,每筹百金,两位绝世琴师得筹多者胜。”

    苏语鸾芊芊玉手轻挥,妙音悄声,曲调气疏韵长,悠扬流畅,旋律起伏,绵延不段。弹音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渺,雅音和鸣,倐隐倐显,若往若来,回环顾盼,空际盤旋,息声斜掠,绕洲三匝,此呼彼应,成羣,飞鸣宿食,得所适情。曲中有鸿雁飞鸣之相,清秋寥落之静,风静沙平之幽,云程万里之爽,天际飞鸣之渺,既有鸿鹄之远志,又有逸士之心胸。众人阁上远观沙平水远,意适心闲,听音则得佳境幽思之深邃,美人江山之惬意。

    余潇潇道:“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北风吹五两,谁是浔阳客。鸬鹚山头微雨晴,扬州郭里暮潮生。行人夜宿金陵渚,试听沙边有雁声。苏姐姐琴曲贤淑静美,静中有动,尽述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乃是上古名曲《平沙落雁》。此曲乃太古之操,昔人不传之秘,小妹甚为钦佩。小女子弹奏扬州旧曲,请苏姐姐雅正。”

    余潇潇轻抚古琴,琴声顿起,若有海水澎湃、群鸟悲鸣之声,旋律激昂、慷慨,有戈矛杀伐之气。忽而平淡深远,缓缓弹去,若不细细审之不知暗藏千种情绪。忽而激昂悲壮,若大江东去,玉山倾倒,叫人心潮澎湃。音起处风停云滞,万籁俱寂,唯思绪滑动于琴盘,感慨流淌于心间,天籁回荡于雅阁,佳乐袅袅如高山流水,琴声铮铮如铁戈金马。

    苏语鸾道:“凄凄明月吹,恻恻广陵散,其雄峨峨兮若泰山,其雅洋洋兮若江河。”

    余潇潇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两位才女远远相对而拜。

    众人更是拊掌如雷,梅花筹如雨而下,查其数可得五十万两。

    鲍参召道:“情僧得闻仙音,可有诗词否?”

    那肥胖和尚道:

    主人有酒欢阁扉,广陵奏鸣琴上催。

    半夜月照金陵客,一缕清风千古泪。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齐妃。

    一声万里物皆静,四座无言心若醉

    白鹤奉令天上来,敢告仙子自此回。

    情僧才思敏捷,众人纷纷叫好。

    苏语鸾道:“多谢情僧赋诗。”

    情僧道:“贫僧法号普净,琴魔若是有闲暇可过江到虎跑寺一游。”

    苏语鸾道:“我和广陵王立志游览天下,江南三美事: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定是一一尽览。”

    余潇潇道:“诸位,小女子听闻齐鲁孔家学府为首,河东丽正书院、嵩山嵩阳书院、洛阳集贤书院、cd墨池阁并称于世,然我吴地物华人杰,扬州甘泉书院破败,今日之所得皆用于修葺甘泉书院如何?”

    亢司鼎道:“姑娘所言差矣。甘泉书院占了我庄园地皮,如今破败正是拆掉的好时候,修它作甚。”

    余潇潇道:“六艺传承,教书育人,乃千秋大计。”

    “今日亢某所赠梅花筹皆为余大家的胭脂钱,为何余大家要与亢某做对?”

    余潇潇道:“小女子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认定之事,赴汤蹈火也必然行之。”

    亢司鼎冷笑道:“左右不过是戏子而已。”

    这时一名布衣书生,背上左刀右剑,边行边吟:

    二十四桥边,当垆谁可怜

    妆成窥客坐,不奈数青钱

    东家女十三,西家女十五

    夜半搴娘啼,嫁与荆州估

    罗衣束素云,绣履裹纤玉

    低回不自前,含娇灭华烛

    大鳊银万箱,广场盐万廪

    峨峨虬髯商,日簇红儿饮

    诗中讽刺之意明显,亢司鼎大怒道:“无知书生,此乃何意?”

    “晚生乃丹徒刀剑狂生刘战清,亢公可知甘泉书院夜间失火,房屋倒塌,教习被威逼,山长失踪,弟子遭殴打,是何人所为?”

    亢司鼎道:“与我何干?”

    “甘泉书院本是吴商筹资而办,教习寒门弟子六艺,本是千秋大事。为何亢公却要强修庄园,推倒房屋,抢我土地。”

    亢司鼎身边一名锦袍人冲出,手持长柄大刀,力劈刘战清,刀法乃是晋中霸刀山庄刀法。刘战清刀剑齐出严防死守,两人相争不下。忽而一名青衣道士自侧翼而攻,长剑招数举轻若重,却威力惊人,刘战清难以抗衡。余潇潇一跃而至,右手双指一挥,真气外吐,莹莹绿光,竟然夹住了那人剑尖。

    鲍参召道:“余大家这是何功夫?”

    余潇潇道:“大凡欲得妙音,必修妙指?”

    青衣人道:“在下朔方郡中条山司空图的弟子。阁下既然会灵犀一指,定然是桃花岛黄古箫的弟子?”

    余潇潇道:“我师傅的名号岂是你随便叫的。”

    此刻,甘泉书院的学生高呼:“盐运司中饱私囊,亢司鼎草菅人命。”亢司鼎见群情激动,也是深色惶恐不安。

    田明镜冷哼道:“无需多言,诸将听令!”

    琴星阁外呼声大作,五十弓弩手齐刷刷出现在二楼,若是居高而射无人幸免。

    苏语鸾道:“我与潇潇引为知音,今日同生共死,以免伯牙绝弦之痛。”

    鲍参召跃至两位佳丽面前,厉声道:“本太守在此,谁敢造次?”

    田明镜道:“鲍太守,此乃何意?”

    鲍参召道:“横竖不过一些女子文士,何须动刀兵?”

    田明镜道:“鲍太守,本馆可是丞相亲派。”

    鲍参召道:“本太守也是广陵王所封,你盐运司督察盐务,但是这政务、军务却是本太守掌管。”

    田明镜赔笑道:“军政、盐政具为国家,鲍太守言重了。”

    鲍参召冷笑道:“火烧高旻寺,四百僧人命丧火海,只因所谓查封私盐,难道连知会本官都不知会么?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田明镜道:“高旻寺僧人自焚,本官抢救不及,非本官纵火。”

    鲍参召道:“扬州乃广陵王治下领地,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田明镜脸色阴暗难堪,双方一触即发。虽然鲍参召临危不惧,颇有风骨,但是田明镜暗藏弓弩手,显然有备而来,若陡然发难,只怕所有人难逃大难。

    忽而阁外蹄声大作,两名年轻人此外骑马冲入直到座前,骑术高超,如入无人之境。文昌格外呼声大作,声势震天,上千军士摆成军阵环绕列走,蹄声阵阵,军号连天。田明镜脸色大变,亢司鼎暗暗心惊。

    一名身披铠甲,背负长弓,手提长枪的年轻将军道:“镇南王命我提一千神盾军前来拜访鲍太守。”

    鲍参召道:“令尊可是横海将军王导?

    “侄儿王辟疆拜见叔叔。”

    鲍参召道:“将门虎子,神勇英俊啊。”

    另外一个白衣公子道:“家父余杭镇抚使东方承命我拜见诸位。”

    鲍参召道:“哎呦!常闻金陵王辟疆、余杭东方冉皆年轻才俊,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我扬州蓬荜生辉。”

    王辟疆道:“甘泉书院学生随我到江东,另觅新的书院。”

    鲍参召道:“这个自然,去吧!”

    苏语鸾、刘战清、甘泉书院的学生纷纷随之而去。忽然楼顶不知那个弓弩手慌乱之中竟然放出一把利弩,施玉砚飞跃而起,凌空袖子一甩,气凌殿宇,弩箭被反射回去,噔的一声插在楼阁顶,竟是没羽而入。众人大惊,这公子哥的武功竟然如此高超,皆颤栗而不敢动。

    柳咏自居扬州,坐画舫,游瘦西湖,赏瘦马,听琵琶,讲虹桥卧波、长堤春柳、二十四桥游览个遍,一个多月后已经是扬州有名的浪荡公子哥。

    一日,柳咏邀请琴魔余潇潇,在瘦西湖游玩赏月,过了许久余潇潇却不赴约。深夜气微冷,遥望烟笼青山,湖水如练。红绡派出好手在周边巡查,严防有人突袭。柳咏则主舱内一紫檀描金的软椅上休息,红绡在一旁煮茶。

    柳咏道:“我将你从缱绻阁要出来,你心里可是不愿意。”

    红绡道:“我一名侍女,主子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那里有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柳咏道:“红绡妹子,仙居何处?”

    “我家就在芍陂边,我爹娘养不活我,把我卖到扬州做瘦马,后来有幸薛芳华姐姐将我买出,传我剑术、诗词、骑马、棋琴,但是我最擅长的还是伺候人。”

    红绡说着将一颗果子塞到柳咏嘴里道:“刚打捞的芡实,吃着有清香味。”柳咏只是闭目嘴里嚼着道:“妹妹最擅长的生得漂亮。”

    红绡一边打扇道:“这湖边蚊虫多,隔着细纱帘子还能进来。”

    “薛大家将你送我,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红绡抽手在柳咏额头上弹了一下道:“大公子,过了险关还有有命再说吧!”

    柳咏笑道:“不如我们到外边看风景?”。

    “外边冷。”红绡为柳咏披上一件宝石蓝麒玉纹的披风。

    子时已过,余潇潇的小舟自柳荫缓缓划来,余潇潇独自乘舟,靠近柳咏船头,船头一盏黄灯笼映照的余潇潇,美得如幻如梦。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过月美人迟。”

    余潇潇道:“施公子说柳轻舟乃高雅志洁之士,定为知音。如今看来,施公子所言非虚。”

    柳咏道:“平生所好,无非诗词音律,琴棋书画,今夜能与琴魔谋面,当浮一大白。”

    此刻十里荷塘,夜色静美,圆月之下,玉辉皎洁,鸟禽疑为白昼,白鹭栖居,野鸭乱飞;

    余潇潇移步登舟,道:“柳公子可有诗词否?”

    柳咏道:“水清鱼游荷。”

    余潇潇道:“林静鸟鸣天。”

    柳咏道:“平湖渡鹤影。”

    余潇潇道:“寒月照花魂。”

    柳咏道:“格调清雅,果然才女!”

    红绡笑道:“柳公子才好才情。”

    这时,一艘画舫自二十四桥方向划来。,负责安排警戒的水手问道:“请问哪家官人船只。”

    对方答曰:“怒蛟帮太史鹰!”

    余潇潇跺脚道:“这个太史鹰阴魂不散,我此番来迟便是因为他。自施公子会苏州,我便居于广陵王府,哪知他终日守在门口。子时已过,我才独自撑舟而来,还是被尾随而来。”

    警戒水手道:“我家公子正在赏月,请回吧?”

    太史鹰道:“请问谁家公子?”

    “淮南柳家柳轻舟。”

    太史鹰的船只不但不退后,反而加速划来。

    柳咏立在船头喝道:“相逢不如偶遇,太史帮主可来饮茶?”

    片刻,太史鹰为首,镇海蛟贺天齐、双头蛟丁勉护卫,沿着舢板登船。

    太史鹰道:“这就是名声大噪,挥金如土的淮南柳家的大公子,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富贵风流之人。”

    太史鹰一幅嫉恨的表情,柳咏知他争风吃醋,妒火难平,便毫不在意道:“帮主言笑了。”

    余潇潇早已躲进内舱,太史鹰左看右看道:“柳公子独自赏月么?”

    红绡道:“奴家姿色太差,不足侍奉公子赏月么?”

    太史鹰俊俏的面孔大窘,道:“姑娘天姿国色,正是赏月佳伴。”

    红绡道:“啊呀,莫非太史帮主见奴家样貌,念念不忘,所以登舟相求!”

    太史鹰道:“不!不!不!在下心有所属,为求见琴魔余潇潇尔。”

    红绡道:“太史帮主不去广陵王府,为何摸上我家公子船只?”

    太史鹰被红绡挤兑得不知如何应对,贺天齐大怒道:“明明见余潇潇撑舟而来,为何不见人影?莫非躲藏内室?让我们搜寻一番。”

    红绡道:“我看哪个敢动手?来人呐!”

    丁勉道:“我怒蛟帮在淮河南北八千弟子,如何不敢动手!”

    贺天齐道:“你家公子寄存于我怒蛟帮货物,明天便取货吧!”

    这时,余潇潇声音响起:

    闻道谁家夷蛮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梦醒,含情凝睇寻柳郎。

    余潇潇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样,竟然穿着红绡的睡袍走出来,斜倚柳咏身上,娇声道:“柳郎,是谁扰我好梦。”

    余潇潇师承舟山桃花岛黄古箫,传闻黄古箫行事诡异,漠视礼法,举止乖张,没料到他的徒弟也是如此离经叛道,狂放不羁。

    太史鹰面如死灰,踉踉跄跄跌坐椅子中,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贺天齐、丁勉、柳咏、红绡也不知如何是好。

    余潇潇道:“太史帮主,心情如何?”

    “心如刀绞,如丧考妣。”

    余潇潇道:“我祖上与怒蛟帮渊源甚深,怒蛟帮乃两淮之间第一大帮,你甫继帮主之位,不思承继祖业,奋三世之余烈,扬邦威而御江淮,聚帮众而制南北,威振运河上下,反而因昔日一纸婚约,沉湎女色,荒废帮务。我余潇潇岂能嫁与如此之人。”

    太史鹰道:“余姑娘教训的是。”

    余潇潇道:“适才不过嬉戏尔,切勿挂心。”

    太史鹰微笑道:“我一直尾随姑娘,我也知道姑娘戏耍我,但我依旧忍受不了。”

    余潇潇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美人舞之旁而目不瞬。看你哪里像个帮主。”

    太史鹰道:“姑娘教训的是。”

    余潇潇道:“施公子有意新建书院,过些时日,我会到江东助他。我只盼帮主追查真凶,报得父仇,重振邦威。”

    太史鹰道:“好!”

    入夜时分,怒蛟帮大船自运河而来。柳咏命人发出烟花信号,驶出邗江跟上怒蛟帮的船队。船队的首领是怒蛟七雄的丁勉。船走三里,果然盐运司缉拿私盐的巡游舰船。丁勉与之交涉片刻,即便放行。除此之外,十分顺利,怒蛟帮乃此河段最大的河帮,一路无人敢惹。到了仪征县,已经进入江面和运河交汇地带,只见盐运司和盐运总商严封河口,两艘战舰,投石机、抛火器、弩箭等武器精良,居高临下,寻常船只绝对不是对手。仪征县正是控扼盐船来往的水路要津,江面两岸密密麻麻停靠的船只足有上千艘船,桅杆遮蔽天空,沿江林立,远远望去,隐隐约约宛若水上城廓。怒蛟帮交割了货物自行返回,留下柳咏的船队夹杂在林林总总的船中。

    红绡道:“已经与青龙帮八月堂主景小花联络上了,今夜寅时前来接应。”

    柳咏道:“如此宽阔的江面,怎能逃脱?”

    “青龙帮称雄金陵,必有过人手段。”

    寅时扬州方向来了两艘彩色楼船,靠近那巡江战舰,搭了甲板,楼船走出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战舰之上顿时丝竹齐响,觥筹交错。前来查看巡逻船着急回船享乐,红绡递出百两银子,便轻易打发了。

    柳咏道:“总商财大气粗,却雇佣杂毛做事。这些人除了欺负那些小盐贩,屁事也做不成。”

    红绡道:“千户生女当教曲,十里栽花当种田。总商们在扬州建深宅大院,开私家园林,蓄养美妻娇妾,逛逛廋西湖,听听扬州小调都是一等一的。这等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是扫了雅兴。”

    众人也不敢睡,丑时便有青龙帮的舰船前来联络,约定寅时挂起五色帆船自然有人接应。寅时船队跟随青龙帮舰船在船舶之中对面江面而行,盐运司巡逻小船喝问:“何人深夜过江?停船检查!”

    黑暗中青龙帮舰船有人大喝:“青龙帮十月堂杜云松在此。”弓弩激射,巡逻小船人员应声而亡。战舰之上高竖火把,江面照的一片光亮,柳咏的船队无可遁形。五彩楼船上杀声顿起盐运司战舰众人大乱。原来那五彩楼船是青龙帮帮众潜伏其中。楼船就在数百艘停靠的船舶之中,盐运司战舰投鼠忌器不敢抛出火器。楼船乱箭齐发,战舰上的人不敢露头。

    柳咏的船只顺利出港,堪堪行驶到江面上。哪知这时嘭的一声巨响,楼船被巨大的火器击中。黑暗中四艘黑漆漆的四艘大型战舰驶出,那黑舰长十五丈,宽两丈,高三丈,船面上有首领骑马巡视。青龙帮战舰只能仰视黑舰。三艘拦截柳咏,一艘对准五彩楼船便是猛烈攻击。

    青龙帮十艘战舰,并不畏惧。哪知敌舰有人大喝:“火凤焚天!”一直火红大鸟抛入天际,竟是大型火箭,燃烧的火凤飞向青龙帮战舰,大部分火箭火凤被风吹偏落入如云的船队中,木质船只最怕走火,顿时大火烧起。

    此刻黑云密布,江风正猛,大火蔓延,火势熊熊,数百只船只烈焰冲天,青紫色的浓烟滚滚。船只四处乱窜逃避灾祸,船只相磨,殷红如血的火势蔓延更加厉害。这些船只本大多连接在一起下锚停泊,此刻统统烧毁沉没。大船、小船、楼船、还有那总商的巨舶纷纷燃烧起来,江面如同白昼,船民在烈火中逃窜,火焰映照下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火中人惊惶失措,痛苦万状,多有在甲板之上翻滚良久还未断气。腥风四起,烟尘笼罩,漂浮的烧烂的碎衣片,烧焦的木渣炭屑,一时布满江面。

    柳咏的船队所载皆是盐货吃水甚深,遭遇黑舰拦截,眼看便是灭顶之灾。青龙帮舰船弓弩护卫,敌舰手持长筒火器砰砰一排打过来,青龙帮弓弩手如同割稻草一般成排便倒。杜云道:“柳公子快走,厮杀之事交给我青龙帮。”

    敌舰尽是麻衣人,皆脸带青铜雷纹面具,攀越到船上。杜云松与之交手,力挡众敌。忽然三名麻衣人手中长筒火器发射,杜云松顿时全身起火,面目焦黑,在火场中挣扎。为首麻衣人,一剑贯穿杜云松胸膛。帮众立刻前来营救,杜云松自知活不成了,却拼着一口气道:“击杀此贼者,便是继任堂主。”敌人手中火器打完一次,便抛到江中,手持弓弩、长剑与青龙帮厮杀。青龙帮帮众见敌人火器失效,奋勇反扑。

    柳咏船队绕开战区,向江对面急驶,盐船吃水很深,速度甚慢,有两艘着火,船夫有被活活烧死,有的跳水后被激流卷入水底淹死。

    青龙帮十艘战舰,已经沉没五艘,其他五艘也是起火,各船首领犹自悍不畏死,与来敌杀得难解难分。柳咏道:“红绡先行,我去助青龙帮一臂之力。”红绡道:“公子切勿冒险。”柳咏却跳上青龙护卫舰向黑舰冲去。

    柳咏见青龙帮一堂主与追来的黑色战舰激战,旁边有人火筒偷袭。柳咏一个穿云赶月,凌空大喝:“堂主小心。”柳咏一剑扫中那偷袭者胳膊,将那人小臂齐齐斩断。黑色之中,众人混战,正适合九宫双剑。柳咏施展轻功,配合九宫双剑,左冲右突,双剑到处无不毙敌。青龙帮中人形势顿时转危为安,

    黑色战舰舱中跳出一人同样面带青铜鬼脸面具,观之如鬼,煞是惊人,一把重剑跃向柳咏,剑法粗朴沉滞,却正应对九宫双剑剑法,那重剑更是柳咏长剑克星,三招柳咏长剑被击断。那青龙帮堂主大腿中剑,躺倒在地,将手中长剑抛于柳咏道:“吾乃青龙帮狄青玉,这把长虹剑伴我多年,柳公子用它与此人交手。”

    柳咏接剑遥指鬼脸人,问道:“阁下是墨家矩社哪一位?”

    “鹰帅郤重谋帐下三弟子诸本长,试看青龙帮有何能耐?”

    柳咏接住长虹剑看似廋长轻灵,实则沉重异常。诸本长武功严谨,剑法气势威猛,攻守兼备,乃是正宗墨子剑法,柳咏只得施展岱宗剑法与之较量,诸本长长剑缓刺,粗拙一刺却是法门严谨。柳咏侧身躲避,身子微矮,长剑斜挑,离敌右肩尚有五尺,便脚下圆转,绞住对方重剑护手。诸本长剑交左手,右掌击中柳咏肩头。这一击柳咏受伤不轻,然而柳咏长剑已经刺中诸本长喉咙,鲜血顺着长虹剑喷射出来。诸本长不甘心的看着柳咏,嗬嗬两声倒地便亡。

    眼见另外敌舰遥遥追来,其他四艘战舰之人大喝道:“堂主快走,我等断后”

    狄青玉道:“柳公子,随我走吧!”两人所乘战舰离去,遥遥可见那四艘战舰被黑舰火器轮番轰击,决计不能幸存。

    狄青玉道:“没想到柳士勋的大公子武功出众,不惧强敌,胆气可嘉。”

    柳咏道:“此次交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看着江面的浮尸和烧焦的漂浮物,柳咏心中叹道:“这次仪征大火船毁起码三百艘,伤亡人众千人之上。墨家矩社滥杀无辜,也忒凶狠了。”

    狄青玉缓缓道:“豫章霹雳堂的火器‘火凤焚天’虽然厉害,但是却怕江风。一旦失去准头就会殃及无辜”

    柳咏心中道:“烛之狐一幅老谋深算模样,为何会由此疏漏?”

    两人立于舰头,各开一坛烈酒,柳咏仰头便饮。两人在瓜洲渡口赶上大队,柳咏船队损失2万斤盐货,死十余人;青龙帮八月堂八十三名帮众葬身火海,堂主景小花侥幸从火海逃脱,头发都被烧焦,玉容惨白蹲在船头甲板;水战之中十月堂战舰被击沉,四十人无一人生还,堂主杜云松丧命;九月堂战舰损坏严重,伤亡十二人。前来接应的十二月堂堂主萧四无、十一月堂白云轩看见如此惨烈的战况,均是面色沉重。

    景小花道:“敌人潜伏待机,令我等措手不及。”

    萧四无忧心忡忡道:“敌人训练有素,绝非盐运司哪些衙役。”

    狄青玉道:“鄱阳帮的战舰,霹雳堂的火器,墨家矩社的杀手,三个帮派联手,我青龙帮难以抵抗。”

    白云轩道:“霹雳堂火器利于战场,镇南王水军在枞阳口以五打二将仍旧被鄱阳焚毁三艘,鄱阳帮竟全身而退。”

    景小花道:“所幸霹雳堂火筒只能一发,续装火药繁琐,否则我们损失如此之大。”

    白云轩道:“要在江湖上混,还得拳脚功夫硬。”

    狄青玉、萧四无、景小花皆点首以示赞成。

    景小花道:“可惜九华山秋家的孔雀翎神秘什么似,不愿为我镇南王所用。”

    狄青玉道:“孔雀翎已经三十年未用,乃天地大杀器,孔雀山庄的镇宅之宝。你想用于军阵,真实异想天开。”

    柳咏道:“田明镜乃朝廷指派盐运司总督,为何会暗中与楚王勾结?”

    狄青玉道:“如今朝廷官员那个不是诸侯国所荐,张汤千挑万选依旧挣脱不了无边无际的人际网。”

    景小花道:“淮盐牵涉各方利益,田明镜如何有胆气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原来是翟鞠背后撑腰。。”

    萧四无道:“翟鞠野心勃勃,鹰帅郤重谋深谋远虑,这次他们表面佯装松懈诱我等过江,而后暗中偷袭,这一手玩得十分漂亮。”

    景小花道:“回总舵,叫老大为我们兄弟姐妹报仇。”

    狄青玉默然不语。

    景小花道:“怎么,麟哥?你怕了不成。”

    “我狄青玉什么时候怕过。只是鄱阳帮战舰若无青龙内应掩护,如何悄无声息摸到仪征县。”

    景小花、萧四无、白云轩三人脸色变得铁青,景小花浑身哆嗦,喃喃道:“你是说龙啸天……”

    狄青玉道:“三缄其口,另谋良机,回总舵。”

    景小花浑身哆嗦,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船队,青龙帮众唱起小调。

    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口。

    京口瓜洲水悠悠,钟山只隔数重愁。

    金风起,江南廋,两岸萧萧芦苇秋,

    莫道人间世情薄,明月有心照孤舟

    狄青玉与柳咏在主船内商谈。

    “金陵城民众缺盐,官商抬高盐价已经是三两一斤。精壮苦力一年也就20两收入,穷苦百姓一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50两到80两,这食盐如何吃得起。”

    柳咏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官富贾又怎管民众死活。青龙帮急公好义,兄弟十分敬慕。”

    狄青玉道:“柳公子剑法超群,仁义无双,狄某感激不尽。”

    “狄堂主,为何青龙帮会用月份称呼各堂。”

    “我青龙帮创始人狄青云、龙啸天,两人曾随镇南王曹锟平定吴越之地,镇南王便把丹阳郡长江金陵到皖口一代的十二个无人江心沙洲赐给青龙帮。两位帮主将帮众分为十二堂,各自开垦经营这些沙洲,每个月两位帮主都会在一沙洲亲自带头开垦耕种,平沙造田,修建码头,后来月份也就是十二堂名称。自丹徒向西到皖口,依次是宝华山瓜步洲十二月堂、栖霞山白沙洲十一月堂、燕子矶八卦洲十月堂、狮子山江心洲九月堂、三山矶子母洲八月堂、梅山镇新济洲七月堂、采石矶小黄洲六月堂、天门山陈桥洲五月堂、芜湖曹姑洲四月堂、荻港黑沙洲三月堂、铜官安平洲二月堂、秋浦凤仪洲元月堂。元月到七月堂是龙啸天管制,八月堂到十二月堂则是狄青云管制。

    “青龙帮平定吴越之地伤亡惨重,仅剩后八百帮众。狄青云、龙啸天率众辛勤开垦十二荒洲,时称八百壮士下江心。二人苦心经营十年,十二洲已经是人口鼎盛的鱼米之乡,帮众一万余。”

    柳咏道:“青龙帮威震江南,不负盛名。”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镇南王在秦淮河兴建金玉十二楼,又修葺钟山皇城行宫,接连又大肆修建莫愁湖园林,青龙帮资金被掏了大半。我哥哥狄青云感恩赐封十二沙洲的恩德,镇南王有所求无不满足。但是龙啸天对此却十分厌烦镇南王的贪得无厌。近年翟鞠组建大江联,拉拢青龙帮,龙啸天颇感兴趣。但我大哥狄青云持反对意见,两派纷争,如今龙啸天带领的上流六堂号称龙帮,我哥哥率领的下流六堂,号称青帮。两派抛舍不了往日情谊,却在大江联一事上貌合神离。”

    狄青玉不由踱步到窗口,看着远处天色。

    “如今江南霹雳堂暗中支持翟鞠,金陵危机四伏,风雨钟山帝王城,焉有宁静之日?如今的帮众都是和平年代出来的富贵帮众,有几个见过真刀真枪,仪扬州江口一战,竟然伤亡惨重。老帮众越来越少,新帮众人才凋零,再加上帮内分裂在即,怎能不令人心忧。”

    柳咏道:“狄堂主何须叹息。八月堂深入虎穴,十月堂杀身成仁,九月堂舍生忘死,十一月十二月堂帮众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血性汉子。依我看青龙帮底蕴深厚,日后必将发扬光大。”

    狄青玉笑道:“对,青龙帮血性仍在,柳公子真乃高屋建瓴,令狄某陡然释怀。”

    船队一路溯流而上,忽见大江中一小山峰,突兀立在水中,雄奇绝伦,凌清瞰远,擅奇含秀。狄青玉道:“那便是十二月堂据险而守的瓜步洲,北岸桃花山,南岸宝华山。当年镇南王、吴王用兵大江,此洲便是用兵要津。十二月堂堂主戚远征率众镇守此地,乃宝华山佛门四分律宗慧光律师的俗家弟子。”船队临近,果然山上箭塔、箭楼、石墙修建完善;船队靠岸,卸下二百斤盐货。一名手拿长枪的大汉抱拳道:“多谢九堂主。”狄青玉也不下船,高声道:“戚堂主,你的伤寒病怎么样了?”“已无大恙,多谢九堂主挂心。”

    再走一段江面显得十分平静,水月皓白,澄江如练,南岸栖霞山红枫如火,江上远远可见一片白沙银滩,大批白鹭盘旋飞翔,暮霭之中红花绿树,分外妖娆。狄青玉道:“这是白沙洲,堂主花舞语镇守此地。花舞语乃栖霞山佛门三论宗的弟子。”柳咏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沙洲上涌出数百女子,个个手持兵刃。一名白衣女子操棹中流,迅捷如飞,靠近船队,飞身轻轻落在船头,笑道:“九哥归来,小妹等待多时。”狄青玉道:“十一妹,轻功愈佳了。”花舞语道:“九歌,刚才哪位才子对月吟诗。”狄青玉指着柳咏道:“淮南盐商柳轻舟柳公子。”花舞语道:“这盐真乃雪中送炭,平日最讨厌盐商,如今听到盐商真是好听顺耳。”众人大笑。花舞语送了狄青玉一段水路,才独自驾舟返回。

    再行十里,远远可见江北是江南岸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悬绝,势如燕子展翅欲飞。柳咏道:“那必是赫赫有名的燕子矶。”狄青玉道:“不错,江中大洲便是八卦洲十月堂杜云松,八卦洲內河沟纵横300条,寻常人入内难辨道路。洲头可观幕府山。”

    再行十里,忽见一山,山势雄壮,有高楼临水而立。左吴道:“这是狮子山阅江楼。镇南王立此楼,我曾随游此地,犹记一学士之句‘长江发源岷山,逶迤七千余里而始入海。自古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然则,果谁之力?登楼而阅江者,当思镇南王之德,青龙壮士之威,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国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青龙帮壮士之威名更传。”狄青玉笑道:“哈哈!青龙帮盛极之巅,便是这阅江楼,40万两白银博一虚名。”说完若有所思,用手一指江中沙洲道:“这江心洲便是九月堂所在地,正对秦淮河入江口。自秦淮河溯流而上,便是金陵城。”柳咏远远看去,只见江心洲上依旧保持着昔日战争年代的建筑,沙洲四周筑有高三丈,厚一丈的城墙,极难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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