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江湖之人间道 > 正文 第十六章 职责与人情
    ‘是你回来了’风志成挣扎着坐起身道。

    镰刀呆呆的望着床榻上的父亲,他本该冲上去搀父亲起身,然后恳求他原谅自己,但现在,他却愣愣的站在灯下,痴痴地望着病痛中的父亲。

    昏黄的灯光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着张脸。

    比起前天,这张脸好像忽然变得苍老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镰刀竟惊奇的发现原本平坦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了皱纹,不仅如此,本来乌黑的头发,竟然在鬓角处现出几丝华发。

    他已经老了。

    镰刀努力想记起父亲的年龄,除了记得他仿佛属马外,再没有任何印象。

    他们虽是父子,却已走得太远。

    ‘我好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镰刀转过头不忍再看那张脸。

    ‘只要还记得有这个家就足够了’风志成笑道。

    镰刀听到父亲的笑声渐渐淹没在喘息咳声中,偷偷拭去眼角悄悄滑落的泪。

    房中很快又陷入沉默,只剩下钟表的摇摆声和帘外檐雨的滴答声。

    ‘哥哥,你的肩膀在流血’可爱的,天真的小程程眨着大眼睛望着这个奇怪的哥哥道。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镰刀的确是一个奇怪的哥哥,因为在她的眼里别人的哥哥永远会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而自己的哥哥却很少回到这个家,她对这个哥哥既熟悉又陌生。

    ‘肩头的血可以止住,心里的血如何可止’镰刀喃喃道。

    程程拉着哥哥的手,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身体上的伤痛可以痊愈,心灵深处的创伤呢?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够治愈心伤,时间?感情

    心伤是无法痊愈的,即便已经痊愈,也会在你不知不觉中忽然复发,而且每一次复发都会让你刻骨铭心,悲痛欲绝。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风志成道。

    ‘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喝酒’镰刀道。

    ‘你是在关心我’

    ‘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到我有一个病秧子父亲’镰刀冷笑道。

    ‘哥哥’程程摇着镰刀的衣角道,‘你饿不饿啊?’。

    ‘我’镰刀眼睛望着窗外道,‘我不饿,我要走了’。

    镰刀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一颗心也仿佛被父亲的咳声震碎,摸一把泪,逆着风,向巷子更深处奔去。

    妹妹的呼唤声,韩冰的叫喊声,继母的哭泣声,在他耳畔随风而逝。

    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路,镰刀靠在灯柱下抱头大哭,呼啸而过的车辆,匆匆行过的路人,他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仿佛要将一身的委屈化作泪水通通流尽。

    这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又多爱自己的父亲。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知哭了多久,镰刀站起身,擦擦泪,像一个孩童终于用眼泪博得了母亲的怜悯,笑了笑,迈开大步,沿着宽阔的马路,向远处走去。

    六月初六,晴,有风,吹面不觉寒。

    对很多人而言,这一天一样工作,一样生活,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对镰刀而言,这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

    六月初六,镰刀第一次因为打架进警局接受调查。

    审讯室并不大,摆设十分简单,但充斥着严肃的气息,镰刀最不习惯的就是这种安静压抑的氛围。

    钟表指向下午三点钟,镰刀已经在审讯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

    也许因为他久已没这样安静过,再这样的环境中,竟然萌生一丝睡意。

    ‘写下同伙的名字,就可以离开’审讯员再次强调道。

    条件很简单,越是简单的条件越有诱惑性,只要拿起眼前的笔写下‘韩冰’这两个字,就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镰刀虽然最怕的就是麻烦,但他最厌烦的就是不讲道义的人,所以有时候为了朋友,他宁愿承担麻烦。

    ‘我说过,人是我打的,没有其他人’镰刀点上一脸无奈悠悠道。

    ‘为朋友,讲义气是不是’

    ‘我只是希望你们的审讯快点结束’镰刀叹道,‘我不想呆在这种鬼地方’。

    将以暴制暴通过谈判的方式美化成奉公执法,在镰刀心中天下没有比这里更肮脏的地方了。

    ‘要不等明天杨副局来审’旁边的陪审员道,‘以前只有杨副局才能撬开这种败类的嘴’。

    听到‘败类’这两个字,镰刀笑了。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法。先人将‘法’置于‘道德仁义礼’之后,由此可见,这群只律不讲道义的家伙们,并不比自己这种‘败类’善多少。

    杨彦斌,江湖人称‘活阎王’,据说无论多硬的汉子,在他的审讯下没有不招供的,镰刀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夜,夜很静。

    帘外,月光如昼。

    晚风掀动窗帘带着花香溜进简陋的房间,昨夜的寒雨还残留着一丝阴冷。镰刀蜷缩着侧卧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将他折磨的身心俱疲。

    冯代仁今天是不是又打了两份工?沈寒阳是不是赔给了那对卖面的老夫妇一顶新帐篷?昨夜韩冰是怎样回家的?父亲的病

    所有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慢慢地他的眼皮好像变得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进入睡乡。

    朦胧中,沙发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在呆呆的望着他。隐约间,窗外好像传来一阵阵零碎的咳声。

    同夜。

    长风面馆。

    灯光摇曳,有杯,无酒。

    ‘昨夜,思钰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已经调查清楚,包括思钰帮助过的那个女孩,被打的两个警察还有抢劫的几个歹徒’谢文道。

    ‘我刚才去见过思钰’风志成道。

    ‘他还好吗?’

    ‘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风志成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在这一刻,他仿佛发现这一生他最自豪的事就是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儿子。

    ‘明天我们就会把他接回来’谢文笑道,‘我们的人已经在联系杨副局’。

    ‘不,我们先不要着急’风志成摆手道,‘这个时候让他在里面呆几天也许是件好事’。

    ‘大哥是说孙建邦和田猎的事?’

    ‘这只是其一’风志成叹道,‘我只是奢望,通过这件事他能够离开这条道’。

    ‘只不过在里面不比在外面’谢文道。

    ‘有些苦是必须要吃的,只有在磨难中人才会真正长大’风志成悠悠道。

    也是同夜。

    天地大厦顶层。

    这里是楚天非的工作室,也是他的公寓。

    以他现在的财力,完全有能力在不远处的黛溪湖畔盘下一套既舒适又体面的别墅,但他依然决定住在这里。

    很多人将生活与工作分得很清楚,因为生活除了工作还需要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填补。

    与很多人不同,在他眼中,生活就是工作。

    他经常对他的职工讲述自己的理念,人在少年,生活就是玩耍,是懵懂,是甜蜜,人处中年,生活就是工作,是奋斗,是苦涩,人到老年,生活就变成了回忆,回忆一生的爱恨情仇,回忆过往的酸甜苦辣。

    把生活当成工作确是一种劳累的生活方式。

    他为了工作失去了太多美好的东西,他的失去也换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回报。

    现在他已经成功取代李林成为天地间酒店的总经理。

    现在他已经成功取代镰刀成为田猎最器重的后生。

    现在他已经是这个城市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商业巨子。

    权利,金钱,荣誉

    每当更阑人静,凭窗远眺,望着无边风月,室内却是形单只影,每每心生落寞之意。

    二十九岁,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与他分享成功的人。

    当然是女人。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

    任何声音听久了就变得熟悉,无论时隔多久,那声音在心中留下的烙印永远不会淡去。

    他当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个人的面容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

    ‘是你来了’他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眼角露出他标志性的绅士笑容。

    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在别人面前如何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克制自己的爱恨情仇,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人,他从不会失态。

    ‘天气虽然见暖,还是要注意些,大晚上的跑来,回去又该闹胃寒了?’楚天非递上一杯热茶笑道。

    ‘你是在提醒我不该来这里?’女人冷笑道。

    ‘你知道我是真的在乎你的身体’楚天非道,‘但这个时候,你真的不适合来这里’。

    ‘昨晚我遇袭的事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女人道。

    ‘整件事情我已尽知晓’楚天非道。

    ‘袭击我的人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混混’女人道,‘他们的出拳速度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倍,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练习,绝对不会有这样出色的身手’。

    ‘他们是长英拳馆七巧手顾长英的门下’楚天非笑道,‘长英拳馆在元龙街排名第七,由此可见,顾长英绝非泛泛之辈,可惜的是门下没有一个像样的弟子,昨天这四位加上前几天在健身俱乐部找你麻烦的何强,号称什么长英五子,没想到在你手下,还是不堪一击’。

    ‘你是说昨晚那四人是何强的人’女人道。

    ‘堂堂一个搏击教练让一个刚进门的学员在众人面前打的满地爬,这口恶气不出,他这一辈子恐怕都睡不安稳’楚天非笑道。

    ‘幸亏他们四个脓包,不然昨晚还真的栽在他们手中’女人道。

    ‘你有没有伤到?’楚天非一脸柔情关切道。

    ‘你看我又受伤的样子吗?’女人道,‘只可惜让一个无辜的人牵连其中’。

    ‘这才是你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吧’楚天非望着窗外的残月淡淡道。

    ‘我希望你能够帮他’女人道。

    ‘你知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关键时候,是他出手相助’女人道。

    ‘你可曾忘记他是什么身份?’楚天非道。

    ‘他是田猎的人,但是追随田猎的何止他一个,孙建邦,刘书鹤,李林为什么一定要从他入手?’

    ‘老一辈中,孙建邦对田猎的位子觊觎已久,其心必异;刘书鹤年事已高,毫无争名逐利之心;年青一代,李林不过只是一介沾染江湖习气的商人,孙秃子也只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混混’楚天非叹道,‘只有他,与孙建邦不同,他尚侠好义,与刘书鹤不同,他有自己的信念,与李林不同,他奸而不滑,与孙秃子不同,他有时会有一颗苍天悯人之心’。

    ‘既然他有这么多优点,为什么’

    ‘因为他是田猎一手培育的接班人’楚天非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优点很可能会将他铸造成一代黑道教父,我必须在他未成器之前,抹杀掉他的戾气,使他成为一个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如果当初他拿起来的是笔,,也许会成为一个有名的作家,可偏偏他选择的是刀,这就注定他这一辈子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女人谈道。

    ‘不管他是什么人,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职责吗?’

    ‘我不会忘,也不敢忘,我只是希望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女人道。

    ‘我是军人,他是犯人,职责所在,不得不为,我不会等到他犯下重罪再去抓他,你要我放过他,对不起,我要对人民负责’楚天非道。

    ‘好,你既然一定不会放过他,我去找老袁,看他怎么说’女人道。

    ‘你找他也一样’楚天非道,‘你莫忘了,当初就是他制定出先控制天地间酒店作为突破口,进而俯视整个黑道运营这个提议的,而要想控制天地间就必须要从他的接班人入手,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

    ‘既如此,我会向上级申请,退出这次行动’女人道。

    ‘你是不是喜欢他’楚天非忽然抓住女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

    他的举动是如此无礼甚至粗鲁,但他的话听起来更是唐突甚至野蛮。

    ‘我没有’女人道。

    ‘那你为什么’

    ‘没错我是军人,我也知道军人的职责是服从从命令,但是我也是人,我虽然做不到知恩图报,却也不会恩将仇报’她用力挣脱那双握疼她的手,用疑惑地的眼神望着面前多年来的搭档,道‘你到底是职责所在还是以权谋益,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不堪之人?’

    ‘时间不走了,我该走了’女人转身背对着他道。

    楚天非默默地望着她知道她走出去,掩上那道门,点上烟,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失落过。

    打开保险箱,箱子中装有许多人连想都不敢的财富。

    ‘我是谁,我是楚天非,楚天非难道害怕没有女人’他狂叫。

    以他现在所拥有的财富,所拥有的权势,在这座城市没有几个女孩不曾梦想过有一天会爬上他的床。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五个女人。

    他们年轻,漂亮,乖顺,似乎每一个都比刚才离去的那个女人更讨男人喜欢。

    不知为什么,闻到他们身上的脂粉味,他就会感到一丝眩晕,看到她们充满贪欲的眼神,他会感到恶心,听到他们的笑声,他便会感到她们的肮脏。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上了床,关了灯,天下所有的女人其实没多大差别’他这样想。

    他打开窗子,晚风吹散箱子中的现金,现金铺满地板。

    他将音响开到最大声,关了灯,着身体,狂笑着走向五个猫一样的女人。

    虽然昨晚睡得很晚,但镰刀醒的很早。这里干净,整洁,但绝对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已是暮春,但这地方蚊子太多,也太过冷清。

    ‘这帮家伙真混蛋,连一盆洗脸水都不舍得给’镰刀揉着睡眼,伸着懒腰,嘟囔道。

    ‘喂,醒了’外面的警察叫道。

    ‘怎么了?有人想让我长睡不醒吗?’镰刀扬头叫道。

    ‘像你这种臭小子,就应该关在这种地方’警察道,‘我看过的小混混,十之都是回头客,你走后我先找人给你收拾好喽,说不定你前脚走出去,后脚又接着回来了’。

    ‘怎么了,我还想领教一下杨副局的手段呢,有人保我出去了?’镰刀笑道,‘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就是蚊子多,跳蚤也多,回头给我收拾干净点儿’。

    ‘你就贫吧’警察打开门,将一包衣物放在桌子上道,‘先洗个澡,把这套衣服换上,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号子里的东西不能拿出去,晦气’。

    ‘谁保的我?’

    ‘不知道,不过听说是陈局长亲自下的令’狱警道,‘想不到你小子看上去脏兮兮的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后台倒是很硬’。

    ‘一般吧’镰刀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起居用品,装好后,拿着包在狱警眼前晃了晃,道‘这祖上还说了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

    ‘你小子’狱警拍着镰刀的肩膀道,‘这里不能说再见的,保重,保重吧’。

    镰刀刚走出几步。

    ‘喂’身后的狱警叫道。

    镰刀没有回头。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了,就回来’狱警叹道,‘这地方虽然住着不习惯,至少比躺在棺材里舒服’。

    他的话虽然难听,却也现实。

    镰刀回头笑了笑,走出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韩冰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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