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雪豹善善 鹦鹉乖乖
朱穆朗玛对这次参加东乡人的婚庆活动很是欣喜,她要明科下一步拣着少数民族聚集区走,尽量多考察中国各个少数民族,让自己的“考察行囊”饱满起来。明科按照朱穆朗玛的意见,开车直向西行,进入青海省东部地区,这里有撒拉族c保安族及土族人聚集。
汽车到底比脚丫子快,转眼就到了青海省的甘松县,这里是土族人聚集的地区。在罗布麻镇,朱小姐举起数码相机对着那些土族男女大拍特拍。土族男子穿小领c斜襟c袖口镶黑边的长袍,胸前有一块方形的彩色图案,外套黑色或紫色坎肩,腰系绣花长带,穿大裆裤。妇女穿斜襟衫,两袖由黄c黑c紫c绿c红五色布组成,外套紫红色的坎肩,穿绣花半腰鞋,戴各种头饰。朱小姐把相机递给明科,她搂起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土族年轻人准备合影留念,不曾想她的长指甲戳在小伙子的脖子上,那人摆脱开朱小姐的手臂,摸着脖子。明科赶紧上前,检查过小伙子的脖子,并没有被指甲戳破,他连声对小伙子说着“对不起”。毛头用蹩脚的英语对朱小姐放出话:“还不把你的长指甲剪一剪。”
“用你指挥我?”朱穆朗玛脖子一梗。
“瞎子坐上席——目中无人。”毛头点一下朱小姐,恶言恶吐。
当晚,3人住进一家带餐馆的旅店里,店老板姓鲍,正宗的土族人。晚饭就在鲍老板的小餐馆里吃,鲍老板的小旅店开张以来,这是头一回接待外国游客,他拿出一瓶土族大曲酒请客人品尝。看老板如此热情,明科邀请他一块儿进晚餐。
鲍老板端起酒杯,与明科c朱穆朗玛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喝下去。朱小姐不懂白酒,明科会品酒,他觉得这酒入口绵软,醇厚甘甜,很有特色。朱小姐鼓足勇气喝下第二杯酒,第三杯酒怎么也不喝了,明科让服务员给她上饭。主食有“哈力海”(荨麻叶和青稞面做的薄饼)和“海流”(油面团),服务小姐问美国客人要哪种,朱小姐说:“都上。”
主食上来了,朱小姐摸出相机拍了照,然后就着奶茶吃起“哈力海”。明科与鲍老板继续喝着大曲酒,鲍老板告诉明科,自己以前是做白牦牛牛尾生意的。白牦牛是一种稀有而珍贵的牦牛类型,尾毛可制作假发c蝇拂c刀剑缨穗以及戏装的胡须,经济价值很高。去年,他将这家小旅馆盘下来,把牛尾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女婿做,毕竟自己年岁大了,体力不够,不能长年在外面跑了。
朱小姐吃过饭后,取出录音笔,把鲍老板所说的明科所译的话录下来。朱穆朗玛注意到那位服务小姐的头发与其他土族女人不同,她两鬓梳着小辫,中间一条大辫,三条辫子合编在脑后,用红绳扎紧,系一块贝壳片。鲍老板告诉她,这位土族姑娘还没有出嫁,所以这样打扮。朱小姐问到土族人都有什么禁忌,鲍老板讲,土族人出远门时,早晨碰上空桶和空背篓或是不干净的东西,认为不吉利,要返回来,改日再出行;招待客人时,不能在有裂缝的碗里倒茶水。
朱小姐是个急性子,回到房间后,她立即将鲍老板讲的东西打进手提电脑里,打完后,她让明科看一遍,为她纠正错误的地方。毛头刚刚写完作业,他一边收拾着用旧报纸装订起来的作业本,一边操着英语吐一句刺耳话:“我说朱小姐,你是骑马拿拐杖——多此一举。”
“你这是从何说起?”朱穆朗玛冷言冷语。
“你让我叔给你找错误,这不是多余吗?”毛头语含讥刺。“你哪儿会有错误呢?”
“你这样讲不客观。”朱小姐据理力争。“哪里有永远不出错的人?”
“你做什么事c说什么话全都对。”毛头拖着长音。“错误永远是别人的。”
“我不傻,我听得出来,你话里有话。”朱小姐抛一句带辣味儿的话。“我说你呀,把话挑明了说好不好?”
“你不傻,我就傻吗?”毛头闲言碎语着。“我挑明了说,那不是老虎头上搔痒——自找祸嘛。”
第二天,仍由明科驾车,上午,车子进了撒拉族人聚集的硼砂县城。明科把车停在路边,3人在城里逛着。撒拉人住平顶房,院子里栽有果树c花木及蔬菜,朴素c美观c清洁。撒拉男子戴黑色及白色的圆顶小帽或六牙帽,腰系红布带。妇女戴盖头,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一般地,在红色外衣上套黑色坎肩;她们的鞋后跟及两帮处绣着各种美丽的图案,花纹细致匀称,色彩鲜明,独具一格。朱小姐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抓着相机蹲下身子,把镜头对准了撒拉族女人的鞋子猛拍。明科知道撒拉族的清真寺很有特色,他正想向当地人打听一下哪儿有清真寺,一转身,发现城西北方的一处房顶上有一个新月牙饰物,于是,他领着朱小姐和毛头朝西北方向走去。
清真寺建筑精巧,工艺细致,它由大殿c米那罗(台唤楼)c浴室c诵经堂等建筑组成,大殿屋脊上装有宝瓶c宝剑c新月牙等饰物。清真寺整体为砖木结构,四壁的青砖光滑整齐,内壁有浮雕和透雕,纹饰有植物花卉c阿拉伯文字与图案。 “米那罗” 楼尖高耸,飞檐秀出,形如汉族的宝塔,呈六角形,分三层,里面有木梯。朱穆朗玛照旧用数码相机大拍一通,用特写镜头把内壁的雕刻部位拍了下来。
午饭的时间到了,3人走进清真寺对面的一家饭馆,要了3块搅团。朱小姐只吃了两小口便不吃了,她不说自己吃不惯这种特色食品,却怪筷子不好使。明科为她要了一份手抓羊肉,并把肉从羊骨上剔下来。朱穆朗玛满把手握住筷子,把羊肉扒进嘴里。
面对上桌的饭菜,毛头不拿筷子,低声背诵了一段《弟子规》。一般来讲,吃饭前,毛头要诵读一段《弟子规》,如果有外人,这一功课可以免去。现在,既是在饭馆吃饭,身边又有服务小姐与其他食客,他本来可以不诵读,明科看出来,毛头这时候的诵读是有用意的。吃过饭,洗了手,朱小姐问毛头:“你饭前念的是什么祈祷文?”
“不是祈祷文,是《弟子规》。”毛头答一句。
“《弟子规》是什么?”
“它是我们中国老祖宗对后世子孙的训导。”
“噢,老祖宗的训导?”朱小姐语调轻浮。“有意思,给我讲讲,都训了些什么?”
毛头把《弟子规》前面的一小段译给朱穆朗玛,并给她解释每一句的意思。朱小姐听后,摇着脑袋要说法,“父母教c父母责,要敬听c要顺承吗?这样做有什么益处呢?”
“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培养自己的恭敬别人的意识,让自己软乎了。”毛头讲解着。
“为什么要柔软c要顺从?”朱小姐显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岂不是没了个性自由,没有了自主创造性?”
“这儿所说的柔软是心态。不是让你意志柔弱。人的心如果能够柔了,才会有智慧,柔软不抵触,才能掌握正确的东西。再一个,心柔和了才能容,能容心量就大,心量大才能够团结人,这样,才可以做成大事情。” 毛头津津乐道。“顺着别人,不给别人添烦恼,不死抱着自己的意见,别人快乐自在,我们也快乐自在。如果总是与别人拧着,就是在给自己前进的道路上砌墙。”
“在我们那里,尊重自由,尊重每一个人所具有的平等的人权。”朱小姐夸夸其谈。“怀疑权威c抨击权威c反抗压制,受到鼓励与支持,这是我们成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的基础文化动力。”
话题扯到基础文化上,毛头应付不了,他瞅一眼明科,希望老师出面给这位美国小姐讲一堂课。明科微微一笑,不开口。朱小姐咄咄逼人地对毛头放言:“你怎么不说话?”
毛头心里一急,指着明科,回她一句:“这个问题,让我的老师讲给你听。”
朱穆朗玛冲着明科一伸脑袋,两眼射出一股强光,要听他怎么讲。明科朝外一摆手,温言款款:“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
明科快步走向汽车,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朱穆朗玛找不到辩论对手,只得上车。
毛头对明科叨叨一声:“您为什么不给她讲讲正确的道理?”
“讲道理是为什么?为了让别人明白道理,接受正确的东西,最终目的是让人家受益。”明科训示一通:“可是,你得看清楚对方的状态。拿朱小姐来说,你看她刚才那一副决斗的架势,那种状态,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会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东西与你展开辩论,最后,她不仅不能接受你所说的道理,还会增强排斥的力量。帮人,要有智慧,要看明白对方的状态,否则的话,只会给别人带来烦恼,还会给自己惹上烦恼。”
3人来到升麻县,这县是保安族人聚集的地区,县城边上有一家保安刀具厂。保安族人是制作刀具的好手,既然来这里采风,刀具不可不看,制作刀具的工厂当然要进。明科将汽车停在厂外,3人走进工厂。业务科的马科长接待了他们,马科长戴一顶白色“号帽”,穿一件白布衫,套青色背心,他领着3位顾客走进一间大厅。大厅有上下两层,面积很大,下面一层是展厅,展柜里摆放着从民间收集到的各个历史时期的各种保安刀,墙上贴着宣传画及保安刀的文字介绍说明。马科长当起讲解员,指着墙面上的图画与文字讲起来。
又有了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内容,朱小姐赶忙取出录音笔递给明科,让他对着录音笔把马科长所讲的译出来录进去,她捧着相机把墙上的图画与文字拍了下来。
马科长告诉3位客人,保安族是以地名命名的,风俗与回族c东乡族相似,不吃猪肉,不喝酒,喜欢喝放了大枣c核桃仁c桂圆c冰糖的浓茶。保安族有三朵奇葩,一是“保安花儿”民歌美妙动听,独具特色;二是手工制作的保安刀锋利耐用,精致美观;三是称为“浑脱”的皮筏在黄河上大显神威。
接下来,马科长带领3人上二楼,这一层是售货厅,靠墙摆放一大圈柜台,中间有一圈“柜台岛”,柜台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各种型号的保安刀。售货小姐们长袍过膝,穿大襟袄,套坎肩,衣袖和裤边滚有不同花色的加边。马科长指着“双刀”和“双垒刀”向3位客人介绍,这两种刀最有名,刀把是用黄铜c红铜和牛骨垒叠成的,上面还镶嵌着梅花点,图案美丽,制作精致,有“什样景”的美名。听马科长这么一讲解,朱穆朗玛产生了购买欲望,她买下一把“双垒刀”,付过款后,她写下自己的地址,马科长答应按地址将刀寄往大洋彼岸。
跟在一小群灰冠鸦雀的后边, 3人坐着车进了升麻县城,城中央有一个文化广场,他们在广场上绕了一圈。朱小姐胆子够大,举起相机紧追着保安族女人们,她对女人们头上的盖头挺感兴趣,拍了许多照片。保安族女人们的盖头有讲究,少女戴绿色的盖头,中年女人戴黑色的盖头,老年女人则戴白色的盖头。广场上有三组雕塑,分别代表与说明了三种保安民族文化,一组雕着一男一女保安族青年对唱“花儿”歌,一组雕着两位保安族人打制保安刀,一组雕着两个保安族汉子驾乘筏子搏击黄河激流。朱小姐拍下三组雕塑各个角度的镜头,明科把“保安花儿”及保安刀的有关文化内涵讲给朱小姐,但他对有关皮筏的文化内涵不清楚。朱小姐不放过,非要他讲清楚这组雕塑的象征意义。明科先后向3个当地人请教,搞清了这组雕塑的文化内涵。
保安人制作的皮筏又叫“浑脱”,这种特殊的水上运输工具对航道的要求不高,吃水浅,安全性能好,不怕搁浅,不怕触礁碰岸。黄河上游水急浪高,航道曲曲弯弯,石头很多,行不了木船,浑脱却可以在黄河上大展神威。古代文人称:“不用轻帆并短棹,浑脱飞渡只须臾。”一位保安族老人讲,他的父亲曾是制作皮筏的工匠。皮筏的制作是这样的:选一头外皮没有创伤的牛,把牛头割下来,从颈口取出骨肉和内脏,将此完整性的牛皮去毛并鞣制加工,然后浸在麻油里,一些日子后取出,把四肢及颈口用牛皮绳扎紧,只留下一个小口。组筏时,用嘴朝里面吹气,膨胀后扎紧气口。
对青海省的少数民族探访过后,3人乘车穿过甘肃省南部进入四川。走过大小金川林区,来到嘉绒。嘉绒地区有特殊的文化,它既继承了藏区的文化习俗,又融合了汉区的先进技术。这一带气候温和,土地肥美,物产丰富,墨尔多神山在群山中巍峨挺立,气度不凡。这里有两大亮眼点,一是美人谷里有美女,二是在深山老林c藏寨村落c悬崖峭壁到处耸立着雄伟壮观的古碉楼。
在美人谷,3人参加了一场有众多游客参加的舞会。舞会上,嘉绒姑娘们身穿百褶裙,披搭着金银首饰,跳起舞来像白色的鸽群;她们轻盈的舞姿c银铃般的歌声c独特的服饰和秀丽的姿色,让众多游人大饱了眼福。
有车子方便多了,他们先后走了4个村寨,仔细地观看了具有本地特色的古碉楼。横断山脉的碉楼是中国古代杰出的建筑艺术遗存,是中华民族贡献给世界的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现存最早的古碉楼建于汉代,至迟为清代乾隆年间所建。从造型上来看,有四角c五角c六角c八角c十三角c十六角,所用材料为石c泥c木,以石为主,内部用木头架楼,高度十几米或几十米不等,功能上分隘楼c烽火楼c寨楼c界楼c家碉五种。碉身下宽上窄,碉体工整平直,结构紧密,墙壁光滑,厚实牢固,墙体用巨石砌成,有的石块达5吨以上。古人没有任何起重设备,他们用什么方法把巨石砌进墙体的,这是一个难解的谜。碉楼外部有射击孔,内部建有卧室c水池c贮粮柜。碉楼砌筑工艺水平高超精湛,是世界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观,被人称为“东方金字塔”。
3人在巴戟天村看到一座造型优美的十三角碉楼,朱小姐在它外面绕了一圈,拍下几张照片后,又进到里面观看并拍照。
在含羞草村,他们围着一座好像比萨斜塔样的碉楼仔细看。此时,夕阳的余辉洒在古碉楼上,远处峡谷中腾起轻雾,笼罩在村落旁葱茂的果园上空——好一幅摄人心魄的风景画。
朱穆朗玛把相机递给一位身穿红白相间披衫的中年人,请他帮忙拍下一张她和明科c毛头的合影。随后,她向这位当地人请教:这里的人们为什么要修碉楼呢?中年人告诉她:传说,古时候有一位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小伙子们争着向她求爱,姑娘放出话来,谁家修的碉堡多就嫁给谁。小伙子们立即动手,家家户户修碉堡,从此,这里修建碉楼成了风气。
此地的民居造型美观c风貌古朴,修筑成3——5层的碉楼式,从上到下依次为锅庄室c储藏室c居室c经堂,二c三楼分别有天井和大露台。朱小姐倒是率真豪爽,随着自己的意愿,见到门就推,推开门就进,进门后就找人聊天,然后毫无顾忌地四处拍照。明科只得适时地讲着客气话,人家还以为是这位美国小姐说的,明科只是翻译,不仅不怪她不礼貌,反而频频对她微笑着。毛头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想训她几句,又怕明科不高兴,便背着明科送朱穆朗玛一句扎耳话:“你是那个没笼头的马——无拘无束。”
“干吗要拘束?”朱小姐不加考虑。
“你不拘束也行,可是你把话讲到啊。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不懂礼貌。” 毛头语带埋怨。“还得麻烦我叔,替你感谢人家。”
“这就对了。”朱小姐强唇劣嘴。“省得我说一遍,他译一遍,浪费时间。”
转眼,车子开进康定,一只四川雉鹑从天上飞过,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好像在热烈地欢迎远方的来客。听说到了康定,朱穆朗玛从车窗里探出头,兴奋地喊叫着。雉鹑似乎被她吓到了,陡然冲上高空,藏身在一块白云里面。朱小姐告诉明科和毛头,在大学里,有一次,老师讲到中国的康定,说那儿是汉藏文化的交汇之地,那里的人们非常多情,唱出的情歌特别动听。老师当堂为同学们唱了一曲“康定情歌”,同学们纷纷要求老师把这首美丽动人的情歌教给大家,于是,那堂课变成了音乐课。以后,一旦遇到文艺活动c社交活动需要唱歌,朱小姐必唱“康定情歌”。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下车后,朱穆朗玛立即亮开嗓子,唱起这首传唱世界的情歌。她的英文版的“康定情歌”表演意味太浓,手舞足蹈,挤眉弄眼,一曲过后,周围的几个当地人为她鼓起掌。朱小姐得意地朝几个当地人笑笑,转过身,她把怒眼一瞪,对毛头训斥开了:“你为什么不给我鼓掌?”
“千层底做腮帮——你的脸皮太厚。”毛头倾倒着恶语恶词。“就你那几声嚎叫,要在晚上,会把狼招来,挺好的情歌让你给糟蹋了。”
“你看到没有,当地人还为我鼓掌呢。”
“人家是被你电到,手给电麻了,只好拍一拍。”
“电到了,怎么讲?”
“你给人家抛媚眼。”
“你是说我眼睛会放电,电量还挺足。”朱穆朗玛抱住毛头的脑袋,照他的右脸吻了一下,张嘴倾吐:“谢谢夸奖。”
“这种人,”毛头摇摇头,吐一句汉语,“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恭维自己。”
说着说着,忽然变了汉语,朱小姐猜出毛头的话肯定不好听,她要明科把毛头刚才说的那句话翻译一下。不等明科开口,毛头赶紧补充:“我是说,你嘴上的血抹到我脸上了。”
“不是血,那叫口红。”朱穆朗玛以为毛头弄错了“血”与“口红”两词的发音,她为毛头纠正后,掏出一块手帕纸递给毛头。“以后,我不抹口红了,省得你害怕。”
朱穆朗玛说到做到,以后,她与明科c毛头同行的日子里再没有抹过口红。
康定城四面环山,折多河奔涌急泻穿城而过。当晚,3人住进“黑帐篷客栈”。客栈的老板很热情,为他们介绍了一家旅行社,并打电话把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喊来,为他们办理了游康定的合同手续。
第二天,3人随团游览了跑马山c锅庄旧址c雅拉沟自然保护区以及海螺沟冰川保护区,听导游讲了茶马古道与茶马互市。姓毛的导游这边讲,明科那边为朱小姐翻译,朱穆朗玛挺认真,不仅耳朵听,还用录音笔录下来。朱小姐提议导游为大家唱一曲“康定情歌”,这下挠在了导游的“痒痒肉”上,毛导游对众游客讲,他是本地人,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唱“康定情歌”。接下来,毛导游先后为大家唱了几种版本的“康定情歌”,朱小姐把录音笔杵在毛导游的嘴巴前,毛导游唱罢,众游客为他鼓掌。朱小姐不去鼓掌,她把录音笔装进口袋里,抱住毛导游的脑袋,在他脸上重重吻了一口,幸好她没有抹口红,唇印不明显。
游罢康定城,3人乘车奔往贡嘎雪岭神山,神山由紧密连在一起的三座山组成,分别称为文殊菩萨山c观音菩萨山和金刚手菩萨山,海拔均在6000米以上,终年云雾缭绕,难得看到神山的真面目。整个山体以主峰为中心,呈放射状有110多条冰川。山下有一个冰川湖,不知是3人运气好,还是天气好,在五彩缤纷的湖面上,他们看到了许多幻影,这边有城市风光,那边有千军万马。
朱小姐体力不足,却想登山,好在有明科和毛头,二人左右扶持着她向上攀登,登到接近冰川时,朱小姐再也不想向上攀了,3人观赏过冰川,开始下山。这时,一位30多岁的藏族男子迎面向他们打一声招呼,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拉拓威亚,他的上师米拉大喇嘛住在山下,几天前,老喇嘛要他注意上下山的游客,如果遇到两男一女,请3人到老喇嘛的住处。
朱小姐拉一下明科的衣袖,明科把拉拓威亚的话译给她。拉拓威亚讲完话等不到回音,他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见我的上师?”
明科正为朱小姐翻译着,顾不上回答,毛头对拉拓威亚开言:“我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老师。再说,两男一女多啦,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老喇嘛明确告诉我,一个青年人,一个少年人,另一个是美国人,女的。”拉拓威亚亮了实底。
“他为什么要请我们?”毛头征询着。
“有话要说。”拉拓威亚顿一顿,再补充一句:“老喇嘛说,如果你们有疑,让我告诉你们一个人的名字。”
“哪个人?”明科语调柔和。
“戒慕和尚。”拉拓威亚一字一句。
“废话不讲,我们跟你走。”明科不露声色。
路上,拉拓威亚告诉3人,米拉大喇嘛今年已80岁,常年隐修在雪山下,10年前,拉拓威亚偶然找到米拉大喇嘛隐修的地方,便拜在大喇嘛门下学法。拉拓威亚家中养着牛羊,他经常带一些食品供养大喇嘛。
七拐八绕,4人来到雪山下的一间小屋,屋子一面靠山,三面以圆木砌墙。老喇嘛早已等在了门前,老人穿一身红色衣袍,戴一顶黄色尖顶帽,满脸慈祥,双眼透射出睿智的光芒。大喇嘛的身旁蹲着一只一米五长的雪豹,看到陌生人,它立起后腿,发出一声类似于嘶嚎的叫声。老人抚一下雪豹的脖颈,说了一句什么,雪豹立即把凶相收敛了,重新蹲坐下来。明科看出老人修行的功夫不浅,他紧跨了几步,首先向老人顶礼,毛头跟着顶礼,朱穆朗玛只是点了一下头,两只眼睛紧盯着豹子,生怕它会扑上来。老人拍拍雪豹的头,让它守在门外,然后领大家进屋。小屋不通水不通电,只有很少一些生活用品用具,屋子太小,刚刚挤得下4个人,大家席地而坐。
明科问老人:“您认识戒慕和尚?”
大喇嘛微微一笑,点点头,他深情地回忆起60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年,他的上师与戒慕和尚共修了十几天。大喇嘛清楚地记得,当时,耐良上师在一块纯白色丝帕上写下一个秘方,当礼物赠给戒慕和尚。。
毛头问大喇嘛:“您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要来?”
米拉大喇嘛轻描淡写:“这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们的来历。”
“您讲讲。”毛头柔言慢语。
“你们三人,一个从河北来,一个由美国来,另一个与父母走散了,到处游荡。”
“哎呀。”毛头发出一声惊叹。
这时,拉拓威亚为3人端上奶茶,朱穆朗玛毛手毛脚,两手向上一扬,正打在拉拓威亚端来的茶碗上,眼见奶茶泼向盘坐着的老喇嘛,只见他凌空拔起,高达50厘米,身子移向一边,躲过了泼来的奶茶。毛头目瞪口呆,朱穆朗玛同样口呆目瞪。
朱小姐看到明科c毛头与大喇嘛聊得火热,她拉一把明科的衣袖,明科只得粗略地将老喇嘛的话译成英语。
得知米拉大喇嘛是藏族修行人,朱穆朗玛来了兴趣,她开始向大喇嘛发问。让美国小姐不解的是,不等明科翻译,老喇嘛便回答出她的问题;更有甚者,此后,不等她开口,老人便直接做出回答,只不过是用汉语说的,需要明科译一下。这样一来,朱穆朗玛和大喇嘛的谈话成了一面倒,她不张嘴,只是老喇嘛一个人讲,节省了朱小姐问话的时间。明科和毛头听不到朱小姐的问话,他俩只能从大喇嘛的答话内容猜测朱小姐问的是什么问题。
朱穆朗玛很激动,世间真有这样的奇人,自己心念才动,他就知晓了。末了,朱小姐照着大喇嘛的额头吻过去,明科用手一挡,她的热唇吻在了明科的手背上。
毛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对大喇嘛直言直语:“您说说,我的父母在不在世,我能不能找到他们,我去哪里才可以找到他们?”
米拉大喇嘛说:“你的父母健在,以后,你肯定能够和他们相会,但是,不会那么容易,这是你们的业所决定的。我送给你一个偈子。”大喇嘛郑重其事地口占一偈:“行路五载,加温亲现,心会奠基,宏图大展。”
毛头还要细问,拉拓威亚用话一挡:“别问了,大喇嘛的偈子全说明了,以后,你去慢慢解吧。”
走出小屋后,朱小姐心里大叫“后悔”,原来,她光顾了用耳朵听大喇嘛的话,竟然忘了用录音笔。
老喇嘛领着雪豹送出他们一段路,然后委托拉拓威亚送他们到停车场。路上,朱小姐问拉拓威亚,米拉大喇嘛为什么养了一只豹子。
拉拓威亚告诉3人:去年冬天的一个月明之夜,大喇嘛隐隐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寻去,一道山沟里,七c八只豺狗将一只成年雪豹围起来。按说豺狗不是雪豹的对手,但是,“好汉撑不住人手多”,豺狗们仗着“豺多势众”,要把豹子活劈了。雪豹也不白给,它奋勇拼斗,一只豺狗被它咬死。可是,对方的势力太大,渐渐,它的力气削减,动作明显迟缓起来,一个疏忽,豺们将它扑倒,你撕我咬。老喇嘛想救雪豹,可是,他手里没武器。当时,老喇嘛立即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用火柴点着,挥动着火衣扑上去。豺们被他吓了一跳,从雪豹身上跳开。大喇嘛左手挥火衣,右手抱雪豹,跑回小木屋。雪豹的伤势很重,只剩了一口气。老喇嘛精心为它疗伤,与它聊天,还给它宣讲佛法。这只雪豹挺有灵性,懂得感恩,伤愈后,除了出外寻食,其它时间就陪着米拉大喇嘛。最近,这只野生动物竟然学会了拜佛。
回到车上,朱穆朗玛取出录音笔,要明科帮她回忆一下米拉大喇嘛回答她心中所想的问题。明科一边开着车,一边把大喇嘛的话复述了一遍。朱穆朗玛又开始激动了,她先是照着明科的额头吻一下,然后夸赞一句:“我真佩服你的记忆力,超强啊。”
汽车迂回曲折地绕行在崇山峻岭中,川藏线非常艰险,公路一侧是几乎垂直的沟谷,令人眩晕,另一侧是陡立的峭壁,上面的岩石如同一头头恶狼凶虎,张牙舞爪,欲扑欲抓,道路由无数个死角与急转弯构成。车子转折一个个急弯,或是临近深涧,朱小姐便发出惊呼。毛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也捏着一把汗;但他看到明科气静神娴地控制着油门和刹车,渐渐地,他把提着的心放下了。
毛头自从与明科出行以来,从没坐过汽车c火车,只坐过一回船,那次,富刚爸爸请他俩一块儿游三峡。以往,毛头徒步行走,看到从身边驰过的汽车,心里总想坐上去;现在,他体会到了,乘车不如步行,尤其奔驰在川藏线上,车子左盘右旋,绕得人头晕脑胀,路途如此险峻,给人的心理压力挺大。以前,行走在断崖间的羊肠小道上,也不像现在这样让人提心吊胆。
不时有骑着摩托车入藏的游客从后面赶上来,朱小姐向他们招手致意。一只灰头鹦鹉在车子前面飞着,好像在为他们引路似的。朱小姐将头探出车窗外,向上挥挥手,同时发出尖锐的叫声。灰头鹦鹉低一下头,看到了公路上奔驰的绿色铁家伙和长着一头红发的女人,它发出一声细语似的鸣叫。毛头指指天空对朱小姐发言:“你知道那只灰脑袋鸟儿对你说什么?”
“不知道。”朱小姐吐出话来。“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不但懂鸟语,还会说鸟话。”毛头信口开河:“它对你说:‘红头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噢,它叫我红头发,嘿,有意思。”朱小姐朝灰头鹦鹉望望,然后叮嘱毛头:“你对它讲,灰头发,你飞累了就落在车顶上,可以省些力气。”
毛头把脑袋探出车窗外,把朱小姐的话转给鹦鹉。那只鸟儿发出一声柔和的叫声,并降低了飞行高度。毛头对朱小姐扔一句:“它说:‘知道了。’”
“减速,”朱小姐拍拍明科的右肩,情急意切,“快减速。”
车速降了下来,3人眼瞅着灰头鹦鹉向吉普车靠近,最后落在车顶上。朱穆朗玛回头吻了毛头一口,美言奉承:“你真行,真的能够与鸟儿说上话。”
毛头重新探出头去,与车顶上的鸟儿对着话,朱小姐听着车内外悦耳动听的鸟语高兴地拍着手,她呼喊着:“快告诉我,你俩都讲了些什么?”
“它对我说,那个女人挺怪,长了一头红头发,她从哪儿来?我说,她叫朱穆朗玛,从美国来。它说,这个红头发女人脾气不好,牛气哄哄。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它又说,她指甲那么长,就是想抓人。我看啊,她的长指甲会给她带来麻烦,你瞧好吧。”
“它真的这么说?”
“这还有假?你要不信,你去问”,毛头想说“去问我叔”,忽然把话收住,他怕明科把他的假话戳穿,便改了词儿,指指车顶,张口说:“你去问它。”
“我要会鸟语,还用你翻译?”朱小姐表示不满。
车子在一个巨大的山谷里回旋,朝后望望,车轮旋起的尘土许久都不散,给人的感觉,走了好半天,好像还在原来的位置似的。
转过一道山梁的尽头,眼前霍然开阔,理塘就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幢幢的藏房,檐下窗前浓彩描画,寺庙的一间间殿堂层叠排列。草甸上空,一块块云团凝然不动,太阳恣意地挥洒着灼人的光芒,阳光里跳动着条条雨丝,闪烁着鳞片似的蓝色光泽,洒在毛绒绒的青草尖上。牦牛和羊儿在悠闲地吃着草,间或抬起头来瞅一眼弯曲的道路上蠕蠕爬行的汽车。蓝天c白云c青草,还有绛红色的藏房,如同一幅山水画。
车子开进理塘,3人在城里各处游逛着。理塘真是个神奇有趣的地方,这里有千姿百态的民风民俗,各种宗教齐集于此,交织成纷繁多姿的信仰图画。在如此小的区域内,聚集了如此多的文化样式,这种独特的复合型文化现象,实在罕见。朱穆朗玛不仅到处拍照,还频频与当地人拉话,了解此地的文化特色。听当地人讲,来到理塘不可不去活佛的高产地——理塘寺,这座又名为长青春科尔寺的喇嘛寺产生了十几位活佛。活佛是藏地最成功的僧侣,代表了藏传佛教文化的极致,因此,理塘与理塘寺在藏民的眼里就是通灵福地。寺内不仅有美轮美奂的建筑c精美别致的法器和造型各异的佛像,还收藏有大量的银器c雕塑c文献与书籍,它是一座集藏族文化c藏地艺术c藏传佛教为一体的宝库。
理塘寺建在半山坡上,规模宏大,殿堂层叠,远远看上去,犹如一组巨型雕像,于岸伟阔大中透显出一份特别的庄严与肃穆,但它又是那样可亲,与草原c大山和理塘城浑然一体。3人跟着众位游客走进寺内。主体大殿金碧辉煌,庄严气派;殿内,神态各异c气度安娴的佛像陈列在正面;墙壁c立柱与横梁上绘满了彩画,每一幅画都是一个佛教故事与传说,画中的人物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线条精细流畅,画面华美艳丽, 熠熠生辉。
诵经声夹杂着法器敲击声传来,3人顺着声音来到经堂。正巧有一位老喇嘛推门出来,明科上前向老喇嘛行了一礼,然后请求入堂,征得老喇嘛同意后,3人脱下鞋子。正要跨过门槛,明科回身看看,他点点朱穆朗玛的胸部,然后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朱小姐,要她穿上。朱小姐把嘴一撇,现出一脸不以为然,挡开明科递来的衣服,抬脚迈过门槛。经堂里,数百名身穿绛红色衣衫的喇嘛手捧经书,神态自若地诵着经。毛头探头看看, 经书上满是藏文。朱穆朗玛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座3米高的镀金塔上,她围着遍体镶嵌着各种宝石的灵塔走了一圈,暗暗估算着这座塔值多少美元。
从经堂侧门走出去,他们来到寺院的食堂,这里有一口巨型铸铁锅,这口清代乾隆时期铸造的大锅,一次可以烧出供300多人吃的饭来。巨锅四周铸有各式花纹,制作考究,工艺精良。鉴于它的精美,如今,喇嘛们不再用它炊饭,将它当作珍贵文物供游人观瞻。
一间小小的僧舍,门虚掩着,透过窄窄的门缝,朱小姐看到一位小喇嘛在诵经,她径直推门走进去。小喇嘛轻轻扫她一眼后,又专注在经书上。门外的一缕阳光照射在小喇嘛的身上,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高雅的气质,那份超脱与宁静的神态,不由不让人心生崇敬。然而,如此肃穆庄严的氛围,还是不能遏止住朱小姐的气躁心浮,出门时,她竟然重重地踢踏了一下门槛。此时,正巧有一位年长喇嘛经过,老喇嘛听到脚踏门槛的声音后,先是看看屋里,只见小喇嘛仍然低垂着眼睑,专注地诵经,老喇嘛转过脸来,威严地看着3人。明科向老喇嘛行了一礼,柔言细语:“打扰了。”
毛头指指小屋里的小喇嘛,对老喇嘛开了口:“他读的是什么书?”
老喇嘛用略为生涩的汉语答一声:“《菩提道次第》。”
“哎,有意思,又是这本书。”毛头絮絮叨叨着。
就在明科c毛头与老喇嘛说话的时候,朱穆朗玛跑进西边的一间殿堂,她看到游客们转动着环型摆放的经筒,便伸出左手去拨,没想到长指甲插进经筒表面的一道裂缝中,一下子将她左手中指与食指的指甲扯了下来,她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
听到叫声,明科和毛头快步跑过去。此时,朱小姐看到自己左手中指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她两腿发软,蹲坐在地上。明科上前,右手握住朱小姐的左手,左手将她肩上的包取下来递给毛头。毛头会意,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明科用纸将朱小姐手上的血迹擦去,察看一下伤口,问题不大,左手食指的指甲被扯掉,但没有伤口,中指的半个指甲盖离了肉,血是从中指的伤口流出来的。明科再取一块纸包了朱小姐的伤口,同时用下巴点点地面的血迹,毛头迅速地用手帕纸把地面的血迹抹干净。明科用英语说:“走,咱们回车上去。”
3人走出理塘寺,回到吉普车上,毛头从旅行包里取出急救包,明科为朱小姐处理了伤处。
“我说你啊,把人家灰头鹦鹉的话当了床上的枕头——置之脑后。”毛头用食指点着朱小姐的额头。“这下可好,遭罪了吧。”
“这是我不注意,跟那只鸟儿有什么关系?”朱小姐扔下看法。
“上次,我叔就提醒过你,要你把长指甲剪了,可你呢,走路不要伴——一意孤行。”毛头对美国小姐打一通板子。
毛头说歇后语前,先向明科问清“置之脑后”c“一意孤行”两词的英语发音,毕竟他的英语处于初级水平。
“可算让你逮住了,”朱小姐语中带怒,“瞧你,大放厥词,狂甩毒水。”
“还有,让你把胸脯遮一遮,你偏不遮,总想拿你的大白肉勾引人,这下可好,”毛头狠批痛责,“放屁扭了腰——该着你倒霉。”
“看来,圣地不能亵渎,这是佛菩萨给我的惩罚。”朱小姐语调哽咽。
“佛菩萨都是慈悲的,绝不会给你惩罚。”明科有的放矢:“中国有句俗话说:‘不自重的人得辱,不自问的人招祸。’祸殃都是自招的。”
天色不早了,3人在宾馆住下。出行以来,朱穆朗玛从不住帐篷,每到一地就住旅馆,而且还要拣着条件好的旅馆住。别看她付明科费用斤斤计较,却舍得把钱花在住宿上。明科并不表示反对,钱是这位美国小姐的,人家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晚饭在宾馆的餐厅吃,咽下头一口菜时,朱小姐接到她妈妈打来的电话,这一通电话拉拉杂杂聊了好长时间,习玛拉雅先问了女儿这些天的行程,又讲席夏邦玛对她谈的中国之行的感受,明科和毛头不仅勇敢而且能干,最后,她向女儿问到毛头的水墨画收集了多少张。朱小姐不说假话,直接告诉母亲,一张也没收。习女士哪儿敢责备女儿,她只是提醒一句,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遵守承诺。
朱穆朗玛想想,母亲提醒得及时,自己来到中国甘肃,唐c席二人对自己帮助不小,当初,自己承诺了席女士,为她收集毛头的水墨画。而今,这件事没落实,确实对不起人家。这时,她心里焦躁起来,加上因长指甲被撕扯,她的内火涌动,一下子牙痛起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朱小姐跳着脚,一口饭也吃不下去。明科走进餐厅的厨房,向一位厨师要了一些花椒和醋,回到房间后,点着酒精炉,将花椒与醋煎煮后,让朱小姐漱口,并且嘴里常常含着这种水。
因为牙痛,朱小姐坐也不是,躺也不行,于是,明科和毛头陪着她散步,3人信步走出了理塘城。此时,一轮皓月高挂天空,四处寂静,阵阵幽香飘来,如天上仙子悠然而至。群山默默地伫立着,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咯咯”的短促的叫声,朱穆朗玛问明科:“这是什么鸟儿在叫?”
明科开口说:“白马鸡”
朱小姐对毛头好言好语:“你给我翻译一下,白马鸡在说什么?”
毛头嘴儿一滑:“它们没说话,它们在唱歌。”
朱小姐探询一句:“唱什么歌?”
毛头胡编乱造:“当然是情歌啦。”
听说白马鸡在唱情歌,朱小姐不由地唱起“康定情歌”来,只不过她的发音有些含混不清,就像嘴里含着一颗玻璃珠。
回到旅馆的房间,朱小姐躺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琢磨着如何得到毛头的水墨画,想了半天,没有好法子。她掏出手机,给席夏邦玛打过去,如实地将情况讲给席女士,然后向席女士请教,怎样才能让毛头高兴。席女士将自己与毛头交往的经过告诉了她。关掉手机,朱穆朗玛有了主意。
第二天早餐后,3人参观了理塘佛学院,然后进白塔公园游览。公园内除有一座高30多米的主塔外,还有八座中型塔和一百多座小型白塔。手摇嘛呢轮(经轮)的藏民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嘴里念着咒语,顺时针绕行在众塔之间。
明科让朱穆朗玛注意藏民们手中摇动的小轮,朱小姐举起相机,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凑近前去,拍摄经轮。这些银质的轮子,外形各各不同,图文并茂,雕刻精美,每一个都是珍贵的艺术品。
主塔的基座上有一道环形走廊,廊间有56个转经筒,朱小姐眼瞅着明科c毛头随着藏民与众游人走上回廊c拨动经筒,她却不敢跟着走。毛头下了廊道,语带嘲笑:“眉毛上出汗——你眼热了吧?”
从公园出来,朱小姐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块画板大把绘图铅笔和一大叠素描纸。毛头问她:“你买这些干啥?”
“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画素描。”朱小姐直抒胸臆。
“你问过我吗?”毛头语气生硬。“你怎么知道我想学呢?”
“席夏邦玛告诉我说,你愿意学习新东西。”朱小姐期期艾艾。“难道你学过素描?”
“没有。”
“你不想学画素描吗?”
“愿意。我只是不能接受你这种方法,不征求人家的意见,强制别人,横着扁担走路——太霸道。”毛头恶言相向。“嘴上整天是‘自由’啊c‘平等’啊,你倒自由自在了,我不自在。”
“可是,我除了会画两笔素描,不会别的了。我怎么才能讨你高兴,让你画水墨画呢?”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毛头语含讥讽:“这就是你们美国人的思维方式,拿桃子换柿子,拿汉堡包换肉馅饼。”
“等价交换不对吗?”朱小姐说。
3人告别理塘继续向西,依然行走在川藏线上。这是一条通往宁静与和谐的天国之路,是一条迈进超然与脱俗的幸福之路。
窗外,一块宛如绿毯的草地展现在他们的左前方,绿毯上点缀着鲜艳的野花,一条条清洌的流水,从山谷里涌放而来,它们在草地里随意自在地穿行,将这块绿毯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几何形。右边,明媚的阳光泼洒在满山的冷杉林上,给浓郁茂密的绿林罩上一件金黄的外衣。一块云团飘过来,漫山的林子一半泛着耀眼的金黄色的光芒,另一半则成了浓重的墨绿色的暗斑。一只磐羊从暗斑里露出头来,它歪着脑袋看看山下蠕动的汽车,突然回身钻进了密林。
朱小姐对山上的裸子植物发生了兴趣,几次要明科把车停下来,她对着鳞皮冷杉c岷江冷杉c长苞冷杉c川西冷杉c紫果云杉c丽江云杉c林芝云杉等树木大拍照片。明科告诉她,这些树木都叫什么名字。朱小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暗暗佩服明科的知识挺丰富。
临近黄昏时,他们驶进巴塘城。车子缓慢地行进着,朱小姐瞅着一个个雄健的康巴汉子,她的两眼里放着亮光,不时向他们挥手致意,这些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康巴汉子也向她挥手致意。3人住进宾馆,晚饭后,他们在街上散步。巴塘城虽然不大,但街道整齐;3人走进一家成衣店,朱小姐挑了一身牛崽服,她终于愿意将自己的胸口遮蔽一下了。
明科走进几家商店,买了一些他认为路上用得着的东西:厚袜子用于腿脚保暖,葡萄糖液抵御高原反应,墨镜c甘油和防晒霜可护目c护肤,工艺品与小饰物赠送民族兄弟。
走到鹏城广场,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大家围成一圈,观看一个康巴汉子表演巴塘弦子。那大汉身高马大,敦厚壮实,一脸粗犷与豪气。他的舞步坚实有力,节奏明快,起先缓慢,逐渐加快。他一边拉着弦胡,一边唱着,手c脚c嘴同时动作,观众们不仅观舞,还能听唱听乐。
表演结束后,朱小姐上前与表演者拉话,这位藏族汉子名叫帕木卡莱,今年30岁,他的普通话不错。帕木卡莱告诉朱穆朗玛,他家世世代代以制作弦胡为生,他和父亲不仅制作弦子,还表演弦子,几年前,父子俩组成了一支弦子表演队赴香港演出,获得好评。弦子这种艺术形式有500多年的历史,它有许多种跳法,有西藏跳法c云南跳法,最正宗的当然是巴塘跳法。巴塘弦子因手法c脚法c身法和造型的不同又分十几种跳法。今天,他没带表演队来,独自一人给大家表演,其实是自己的练习活动。若是正式表演,或独唱独舞,或群唱群舞,形式多样。
听帕木卡莱这样讲,朱小姐来了兴趣,她请求这位康巴汉子带她观看他们父子制作的弦胡。帕木卡莱一口答应,他领着3位客人朝自己家走去。推开院门,一条健壮的藏獒向他们扑过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幸好有一条粗粗的铁链控制着,它奋力起跳,将铁链拉得“哗哗”直响。朱小姐尖叫一声,扑进明科的怀里。帕木卡莱朝藏獒低喝一声,它立即低了头,乖乖后退。明科拍拍朱小姐的后背对她说:“不怕,它不会咬你。”
朱小姐回头瞅一眼,看到藏獒退回到墙根底,她紧紧跟在明科的身后,匆匆进了屋。帕木卡莱的父亲正在制作弦胡,老人听说是美国客人上了门,停下手中的活计,领着3人参观自己制作的大号c中号c小号弦胡,最小的弦胡仅有一只手掌大。弦胡的外形与二胡有些相像,顶部有龙头,下部有音筒。不同的是,它遍体彩绘,音筒上的藏式花纹尤其好看,线条繁复,色彩瑰丽。每一把弦胡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帕木卡莱介绍说,父亲是巴塘城里一等一的弦子制作高手,一生制作弦胡无数。制作弦胡的材料很有讲究,胡干和音筒要选用优质的杜鹃木和白杨木,蒙音筒的皮则用糅制加工出的野山羊皮。为了保护与发展民族艺术,政府特批他家可以上山采伐树木。每到秋末,父子俩带人上山,挑选上好的杜鹃木c白杨木,拉回来后截成段,码在楼上晾一年,待木性调柔之后,才可以加工使用。绘制弦胡花纹的油漆不是一般的漆,它是藏地特有的油漆,这种漆取自矿物,或是自植物的枝c叶c果提取,不使用化学手段,可以说是自然物的自然提取。用这种漆彩绘的弦胡,成为“环保乐器”c“绿色乐器”,假如人处在绝处,没有食物,恰巧此时手里有一把弦胡,你可以把它磨碎了吃掉,对身体绝不会有害。
回到宾馆,朱小姐拿着全套画素描的工具走进明科和毛头住的房间,她要明科为她剪去另外8根长指甲。剪掉长指甲后,朱小姐将指甲包在一个纸包里,端到毛头面前,她比手划脚:“毛先生,你可看清了,长指甲都剪了。”
“剪就剪吧,有什么可夸耀的?”毛头粗粗来一句。
“我不是夸耀,我是给你一个说明,”朱小姐指指自己的胸口,“你看,我这儿也遮严了,”她伸出十指,“长指甲也没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满意了。”毛头点点头。
“好,我再让你满意一下。”朱小姐立起画板,郑重其辞:“现在,我教你画素描。”
接下来,朱穆朗玛为毛头讲解素描画法,并具体示范。在她的指导下,毛头画出了生平第一张静物素描来。
“我让你满意了,你应该让我也满意一把啊。”朱小姐转弯抹角。
“铺纸。”毛头一挥手。
朱穆朗玛赶忙取毛笔c倒墨水c铺宣纸。自此,朱小姐每天教毛头画铅笔画,毛头则每天画一张水墨画。
朱小姐拿起没有干透的水墨画回她的房间,毛头收拾了文具以后对明科张嘴吐言:“我这几天反反复复嚼咕着米拉大喇嘛的那个偈子,终于琢磨出一点儿门道来,您听听对不对。”
“好,你说。”明科应一句。
“我需要走上五年的路,加够了温度,才能找到我爸我妈。”毛头抛出看法。“走了这么长的路以后,我的心得到了磨炼,意志坚强了,有了这个基础,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就会做出一番大事业。”
“解得差不离,要我来解,也超不出你的水平。”明科语调悠缓。“这个偈子要结合着大喇嘛的前几句话一块儿解,还记得大喇嘛说的那几句话吗?”
“他说,我肯定能与父母见面,但是,不那么容易。”毛头申言。
“既然目的肯定能达到,就不必特别执着。把注意力放在过程上,要充分享受过程,通过过程,让自己充实提高。”
“我明白,以后,我也不向人们打听我爸我妈的消息了,耐心地走我的路,路走够了,他们自然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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