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藤桥软软 产房寒寒
车子离开巴塘城,开过金沙江大桥,进入西藏自治区。车窗外是满目翠绿的山峦与峡谷,远处的雪山上挂着一道弯弯的彩虹,湖面倒映着雪山晶莹的身姿。路旁的草甸子上,龙胆c紫菀c马先蒿c银莲花c点地梅c委陵菜c格桑花星罗棋布,开着绚丽的花朵,犹如一块锦绣的大花毯,亮人眼睛。几只绿背山雀和棕草鹛在花草间跳跃着,为“花毯”点缀了活动的亮色。
藏地的风景,纯真而自然,空旷而辽阔,深邃而幽远,一切景物的颜色是那么纯净与单一,透显着原始与素朴。以美术的眼光看去,它们的色彩边界非常鲜明,如果要画一幅风景画,不必费心思调中间色,只管将颜料大块大块地涂抹过去。天,就画纯净的蓝色,云,只用白色,山,照着煤的颜色画下去,树,便抹浓重的绿色,
近中午时,他们来到美丽的然乌。
然乌的美,美在水,只因有然乌湖,成就了然乌的盛名。然乌湖湖体狭长,湖水清澈,一侧是山崖,另一侧为川藏线。
车窗外飘着细细的雨丝,朱小姐和毛头透过蒙在车窗玻璃上的雨珠俯瞰着美丽的然乌湖。明科的眼前有雨刷帮助,能看得更远些,更清楚些,他发现湖面上有一个黑点,走近些,那黑点大了,并且晃动着,像是有一支手臂在摇动。
“有人落水了。”明科朝公路下面的湖水一指,抛一句英语。
“在哪儿?”朱小姐问。“我看看。”
车子再靠近些,朱小姐终于看清了,湖面上有一只晃动的手臂。在距落水者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明科停下车子,他一边快速地甩掉外衣一边说:“毛头,你准备好绳子,吹胀气垫,听我的指令,我下水去。”
当明科起步时,湖面上已没了落水者的身影,朱小姐尖声叫着:“人已经沉了水,怎么救啊?”
明科快速冲下路基,毛头到车子后备厢中去取旅行包,朱小姐一手抓紧了车门,另一手将眼前的乱发撩到脑后,眼瞅着明科扑进湖中。
明科奋力游着水,到了落水者失踪的位置,他潜进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这时,他发现水底暗流汹涌,力量很大,不必他划水,身体自然向湖心移动着,他估计落水者被暗流吸向湖心方向。他冲出水面,猛吸两口气,再次潜入水里。借着良好的视力,他看到了落水者。明科高速冲过去,右手一把将那人的左脚抓住,左手抄在落水者的腰上,这时,他看清了,落水者是位藏族妇女——她的头上有一绺绺细细的发辫。暗流像是与他争夺着,将落水者拖向水底c湖心带。明科手脚并用,奋力与暗流拼搏着,终于将落水的女子推出水面。当初发现落水者时,她在离湖岸10多米的地方,现在,他俩离湖岸约60多米。
朱小姐两眼大大地瞪着,好半天不见明科露头,她连说带吼:“啊,啊,上帝啊。”
在朱小姐的概念里,人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呼吸,她看看毛头,他在吹胀了气垫后,又去整理绳子。朱小姐语调慌张:“你叔叔这半天不露头,会不会出事,你怎么不着急?”
毛头一脸平静,轻轻一笑,“脚后跟上拴绳子——拉倒吧,我叔会出事?”
毛头的话音刚落,朱小姐忽然狂乱地拍起手,“啊哈,出水了,出水了,两个人哎。”
毛头看一眼湖面,现出一脸惊疑,他心里奇怪,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露头呢?
明科虽然将人托出了水面,但是风很大,湖面上水波激荡,如同海面。他抱着落水者,只能用一只手划水,刚才在水底下找人,又与暗流搏了一番,耗了不小的力气,因此,前进速度不高。他猛吸了一口气,用英语高喊道:“毛头,带绳子和气垫过来。”
自从与唐古拉c席夏邦玛同行,一直到与朱穆朗玛行走在川藏线上,明科一直对毛头讲英语,意在为他营造一个完全的英语语言环境。现在,虽然情况紧急,他仍然不忘讲英语。
毛头脱去外衣,抓起尼龙绳和气垫冲下路基,他打了一个拖木结,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靠近湖水的一株树上,再打一个称人结,将绳子的另一端扎在自己的腰上。之后,他跳进湖里,一手抓着气垫,一手划水。这时,明科又朝他喊:“毛头,你趴在气垫上游水。”
毛头立即按照明科的办法做,身体趴在气垫上,手脚同时划水,这下速度快了许多。眼看还有不足10米就与明科会合了,可是,绳子到头了。毛头从腰间解下绳子,捆在气垫的一角,抛下气垫,向明科游过去。毛头看看落水的藏族女子,她的年龄不大,估计在20到30岁之间,她双眼紧闭,脑袋耷拉在明科的肩头上。毛头游上前去,一手垫在落水女子的腋下,帮助明科拖着落水者朝气垫靠拢。二人将藏族女子推上气垫,大大喘出一口粗气。仅仅歇了一分钟,明科开始拉绳子,3人飞快地向湖岸靠拢。登上岸后,明科为落水者控出喝进肚子里的湖水,然后指导着毛头为藏族女子做人工呼吸。这边,毛头做着人工呼吸,那边,明科用绳子将毛头和落水女子捆在一起,自己抓起绳子的另一端爬上公路,然后把毛头和落水女人拉上公路。明科往上拉人时,毛头并不歇着,继续照落水者嘴里吹着气。朱小姐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毛头,你可真会抓紧时间啊。”
毛头本来想冲她一句,“老太太串门——话多”,可是,嘴巴占着,腾不出舌头来,只好借着换气的工夫瞪了美国小姐一眼。
接下来,明科从车子后备厢里取出一件羽绒服,披在毛头身上,然后在吉普车后迅速立起一顶帐篷,把落水者转移进帐篷里。明科上车脱去湿衣服,换上干衣服,然后,他走进帐篷,要毛头换一下衣服,并接替毛头为藏族小姐做人工呼吸。不知是明科的方法得当,还是到了火候,明科刚刚做了几分钟,年轻女子有了呼吸,并睁开了眼睛。
朱小姐大声嚷着:“活了,活了,她终于活了。”
明科对朱小姐悄言:“麻烦你给她换一身干衣服,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明科伏下身子,对藏族女子张嘴说:“你懂汉话吗?”年轻女子轻轻点一下头,明科指一下朱小姐,征求藏族小姐的意见:“她是来自美国的朱穆朗玛小姐,她为你换上一身干爽衣服,好吗?”
落水的女青年又点点头,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一身衣服递给朱小姐,他和毛头走出帐篷。
朱小姐为藏族女子换了衣服,3人将落水女青年抬上吉普车,毛头收起帐篷,明科开起车子。落水女子显然累了,她躺在吉普车后排座上,闭起眼睛。车子开进然乌镇医院,明科停下车子,打开车门,与毛头架起藏族女子。这时,这位女子睁开眼,吐一句汉语:“这是什么地方?”
明科告诉她:“医院。”
“来医院干什么?”女子问。
“送你住院。”明科申明。
“我没事,不需要住院。”年轻女子语气无力。“我是学医的,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不需要住院。”
明科抓来她的手腕,摸摸她的脉,然后给了评判:“你恢复得挺快,既然你不愿意进医院,那就不进,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女子点点头。明科将车开进镇上的一家旅馆,登记了二楼的两间房子。明科让毛头点炉子c架锅烧水,他到旅馆的小餐厅讨来一块鲜姜和一些红糖。姜糖水烧好后,每人喝了一大碗,身上微微发了汗。擦去汗,双方各自做了介绍,这位藏族女子名叫洛美,今年23岁。
4人到小餐厅吃饭,餐厅女服务员是四川人,名叫南玛都,她向4位客人热情地推荐本餐厅的特色菜——来自然乌湖的无鳞鱼。明科知道藏族人不吃鱼,他征求洛美的意见,洛美表明态度:“虽然我不吃鱼,但你们可以品尝品尝,这里的鱼有味道。”
吃过饭,洛美有了精神,她对3位救命恩人讲了自己为什么会落水。
洛美骑着一辆摩托车,从德格出发,准备到林芝,走到然乌湖边,一阵风吹来,沙子吹进眼里,她抬手去抹眼,恰巧前面有一块石头,前轮碰上石头,摩托车后面的行李挺重,她单手把不稳车子,车把一歪,栽进湖里。
朱小姐向明科瞅一眼,明科明白,她也想知道藏族小姐在说什么。明科对毛头打个手势,毛头明白,便将洛美的话译给朱穆朗玛,哪一句译不了,或是译错了,明科予以补充c纠正。
南玛都借着为4人续茶水的由头,凑近前来听藏族小姐讲故事,洛美讲完后,小南对她发起感叹,今天算她命大,掉进然乌湖竟然没死。然乌镇上的人们都知道,湖里有罗刹鬼怪,专门往湖底拉人,最近几年,先后有6个人被拉进湖里;就在上个月,一辆来自浙江的小轿车掉进湖中,车里坐着3个人,司机身上绑着安全带,没被鬼怪带走,另二人没了影儿。
毛头把南玛都的话译给朱小姐,她听后现出一脸惊奇,向明科发问:“然乌湖真的会有鬼怪?”
明科以前在一本旅游书中看到过然乌湖的介绍,他对朱穆朗玛描绘一番:“然乌湖水来自于雪山与冰川的融水,每年的这个季节融水最多,带着凛凛寒气的冰川融水和雪山融水自雪山上疾流直下,冲进然乌湖。这样一来,然乌湖表现出与其它湖水的不同,湖面下暗流汹汹,旋转涌动,人如果掉进湖里,危险性很大。”
“那么,对湖里的暗流,你最有发言权了。”朱小姐直心快嘴。“快讲讲,你当时是怎么对付暗流的?”
明科将自己在湖底与暗流争夺洛美的经过简略地讲给朱小姐。
明科与朱小姐的全英语对话,洛美听不懂,她双掌合在胸前,对着毛头张嘴亮话:“请给我译一下他们的话,好吗?”
毛头把二人的话译给洛美,她听后,现出一脸感激的神情,伸手想抓明科的手,半路上又缩了回去,转而紧紧握住毛头的手,赞言频吐:“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呢?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我,这真是菩萨心肠c菩萨行为啊。”
回到房间,明科与毛头把所有的湿衣服都洗了,然后晾晒出去。洛美去睡觉,没人陪朱小姐说话,她耐不住寂寞,踢开明科和毛头房间的门,晃动着手中的数码相机,要二人陪她出去逛逛。朱小姐从席夏邦玛口中得知,席女士曾教过毛头摄影技术,为了提起毛头的兴趣,她许诺毛头,把相机给他,让他拍照。毛头一指窗外,开门见山:“不用出去,在屋里就能拍到好照片。”
他们所住的房间正好面临然乌湖,毛头打开窗户,3人向外看去。湖面上波逐浪涌,湖那边的山峦起起伏伏,丝丝缕缕的彩云镶嵌在山峰与湖水之间。眼前的雪峰c森林c湖面c青稞田c沼泽地c经塔和晒草架,犹如童话里的风景。
拍了一阵儿风景照片后,3人下了楼,他们在然乌镇上走了一圈。然乌镇建在峡谷中的一块狭窄的平地上,川藏线穿镇而过。走出镇子,他们再次来到然乌湖边。中午的时候,他们光顾了救人,没顾上观风景,现在,神经放松,心情平静,两只眼睛就像照相机,将周围的美景摄进大脑,存在记忆里。湖边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他们站在岩石旁,观赏着四周的风景。两旁的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连同湖畔的青稞田,然乌湖被浓浓的绿色包围着;湖畔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含有一股清新的草香;西天铺洒着绚烂的暮霭,霞光投射在湖上,疾风吹来,湖面上泛起一层层碎金。这美,美得激荡人心,这美,让人目眩神迷,时间在这里凝固住了。
朱小姐不愿将这美景仅仅留存在自己的记忆里,她还想记录在相机里,她在湖边摆出各种姿势c做出各种表情,让毛头拍下来。之后,她拉着明科的胳膊,紧靠在他的身旁,再拍照片。回到招待所,朱小姐立即把相机里的照片转存进手提电脑,并在电脑上检索照片,她发现毛头的拍摄技术比她高。以后,每到一地,她便把相机递给毛头,自己则站在镜头前,这下好了,藏地旅行的照片里,自己的身影大量出现。
天色彻底黑了,朱小姐与洛美坐在明科的房间里聊天。窗外,风吹着田里的青稞,叶子之间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服务员为客人送水,双脚踩在木质楼梯的地板上,楼板颤动着,发出“咚咚”的响声。
两位小姐成为主聊手,毛头当翻译,明科当了翻译指导,像吃饭时那样,为毛头补充与纠正译错的句子。洛美对朱穆朗玛讲了自己的事。
洛美的家在林芝,她的爸爸是一位唐卡画师,妈妈则是一位护士。洛美有一个弟弟,正在读初中一年级,奶奶前年去世,爷爷是一位藏医师,为藏医药西派学者,在林芝很有名。爷爷的本意是要爸爸继承祖传的医技,可是,洛美父亲的兴趣在唐卡画上,怎么也提不起学医的劲头来,强逼着也不是事儿,爷爷认为这是前世因缘,大概他前世是一个唐卡画师。但是,祖上的技艺要传下去,洛美的弟弟太小,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心里很急,担心自己天年享尽,来不及将医技传授给小孙子,于是,爷爷要洛美学医,待弟弟长大后,将祖传的技艺教给弟弟。其实,洛美心里挺喜欢绘唐卡画,她想跟着父亲学画唐卡。父亲要她跟着爷爷学医,一来将祖传技艺接过来传下去,让爷爷高兴,二来让父亲少一些愧疚。洛美不愿惹父亲伤心c让爷爷失望,她遵从父亲的安排,但她向父亲提出,来一个双管齐下,这边跟着爷爷学藏医,那边跟着父亲学唐卡,父亲答应了她的请求。高中毕业后,爷爷让她到德格学习南派藏医药。藏医药分两大派,西派的发祥地在拉萨的药王山,南派的发祥地在德格。到德格后,洛美很高兴,她不仅能学医,还可以学画,德格印经院珍藏有大量的唐卡雕版。洛美在德格学了5年,今天,她学成了回家。在德格期间,爷爷给她一笔钱,让她买了一辆摩托车。平常情况下,她回家时乘坐长途汽车,这次,她结束德格的学习了,便骑着摩托带着行李回家,没有想到,会出事故。
洛美讲完后,朱小姐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告诉对方。
朱穆朗玛姐妹仨,两个已出嫁,她的父亲名叫龚格尔。她家的情况与洛美家的情况刚好相反,当年,祖父要父亲学画画,祖父是一个美术教师,他主要教学生画素描;父亲不听祖父的话,偏要学医药,最终,他学了药理学。父亲一步步走上去,当上了全美最大的制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两年前,他从首席执行官的位子上退下来,当了公司的常务董事。接下来,朱小姐将母亲的情况c自己的情况以及自己这次来中国的目的告诉洛美。
两个人聊天,用得是两种语言,中间要毛头翻来译去,译错的地方还要明科纠正,因此,两位小姐的交流要用超出一倍的时间。时候不早了,明科要她们早些休息,洛美以为明科担心她的身体,她实话实说:“没关系,我不累。”
明科展露观点:“我知道你的身体素质好,我是为朱小姐担心,怕她会有高原反应。”
洛美语调柔美:“你说的对,应该早些休息,免得美国小姐出现高原反应。”
出生于医师世家的洛美,看到过不少进藏的非藏民因严重的高原反应引起心脏与肺部疾患,他们找到爷爷,寻求医治。朱小姐拍拍自己的胸脯,连说带叫:“没有,没有高原反应,我一点儿都没感到不适应。”
“你不懂,一般进藏地的人,刚开始不觉得什么,高原反应是在几天以后发生的。”洛美没用毛头翻译,便明白朱穆朗玛在说什么,她劝导着:“还是听明大哥的话,好好休息。”
明科取出早先买好的葡萄糖液,让朱穆朗玛喝下一些。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早早起床去晨练,没想到洛美也起了床,3人走出旅馆,朝然乌村的方向跑着步。然乌村在然乌的尽头处,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把然乌村从黑暗中唤醒,天空透蓝,湖水透绿,一扇扇屋门被人推开了,随着一声声牦牛的懒懒的叫声,村庄上空的炊烟逐渐增多了,整个村子被淡淡的烟雾包围着。太阳隆重地升了起来,葱葱郁郁的山林表面披上了一块橙黄色的纱巾。明科和毛头在湖与村子之间的一块平地上活动着筋骨,洛美则做起广播体操,两只凤头雀莺站在一株大树的枝头,歪起脑袋瞅着他们。
回到旅馆,毛头去收晾晒的衣服,衣服不太干,他用朱小姐的吹风机把衣服吹干了,然后交给洛美,让她换上。洛美换了衣服之后,叫醒了朱穆朗玛。洗漱一番,他们吃过早点,明科催着朱小姐喝下几口葡萄糖液后,4人上了车。
洛美的摩托车掉进湖里了,别琢磨着去捞,没人去冒那个风险。林芝并不远,吉普车上人也不多,完全可以搭乘。明科即使不请洛美搭车,她自己也会主动提出来,她并不为省钱,她是要把3位救命恩人领进家里,好好感谢一番。当然,搭车也可解决自己回家的问题,自己身上没有一个钱,钱装在手包里,手包装在提袋里,自己落水后,挎在肩膀上的提袋就不见了,没有钱,买不了回家的车票。
4人“探望”了然乌附近的米堆冰川和来古冰川。米堆冰川被称为“世界级冰川奇观”,800米落差的冰瀑布,俨然是一个站立着的巨大的冰雕;它的身姿,既是魁伟的又是妖娆的,庄严中透出几分诱人的风情。
告别然乌,他们奔往林芝。吉普车上,两位小姐坐在后排,朱小姐挺高兴,有藏族小姐与自己同行,正好可以向她了解藏族文化与藏民风俗。有毛头做翻译,挺方便,不然的话,二位小姐在车上不能聊天,因为明科要驾车,不能分心翻译,只是毛头受了累,他不时地把脖子扭向后面。藏族人是热情的,又是实在的,不要说3人有恩于洛美,就是平常遇上,洛美也会满足美国小姐的愿望,讲出她想知道的东西。知道洛美是学医的,朱小姐问到藏医药,洛美告诉朱穆朗玛,藏医药学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它既有内容完整c逻辑性强的理论体系,又有门类齐全c内涵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在人类医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藏医对癌症早有认识,第一部集藏医药学大成的《四部医典》,形成了比较统一的癌症分类。
听洛美这样讲,朱穆朗玛心里有些怀疑,这藏医药真有洛美所讲的这么好?好在洛美听不懂英语,朱小姐把自己的疑问向明科提出来。这时,毛头要下车撒尿,明科把车停在路旁,趁着毛头小便,明科对朱小姐概述一番:“洛美小姐的话没有一点儿夸大,相反,她对藏医藏药的评价还不够高。要我说,西医治不了的病中医治,中医治不了的病藏医治,藏医药是世界医药学的高峰,它可以治愈许多难治的病。”
“这么说,藏民族有很高的医学科技水平了?”朱小姐语气夸张。
“那倒不是。”
“他们脑子特别聪明喽?”
“聪明智慧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另外的因素是什么?”
“它有特殊的物质基础。”
“什么物质基础?”
“藏药。”明科描述一通:“它是藏医治病的有力工具和手段。海拔四c五千米的青藏高原是藏药赖以生长的地方。藏药不可能在地球上别的地方生长,即使移植成功,长出来的也不是藏药。光照c气候c海拔,青藏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出具有特殊功效的药材来。”
“那我赶快告诉我父亲,让他来西藏建一个医学研究中心,再搞一个制药公司,把艾滋病c癌症c心血管疾病难题统统攻下来。”
“去吧,喊他来,一定会有大成果的。让他背上氧气瓶,穿上羽绒服。高寒地带,你们美国人娇气,怕是待不住。”
“我娇气吗?”朱小姐伶牙俐齿。
“噢,对了,我忘了补充啦。”明科给了评价:“美国小姐不娇气。”
“就是嘛!”朱小姐把明科的右胳膊一挎,撒娇地把脑袋朝明科肩头一歪。
正巧,毛头撒完尿跑上路基,把这幕看在眼里,他边拉车门,边指着朱小姐对洛美倾诉:“这个美国娘儿们,大肥猪撞在电网上——真肉麻。”
朱穆朗玛看到毛头指着她对洛美说话,估计毛头在说她,毛头上车后,她危言正色:“你刚才说什么呢?”
毛头支吾其词:“我对洛美夸你呢。”
“夸我什么?”
“我说你像那个三伏天点着的炉子——真热火。”
朱穆朗玛知道藏族人最著名的两大文化现象,一是藏传佛教,二是史诗《格萨尔》。课堂上,她曾听老师讲到过,《格萨尔》规模宏大,约400多部,1亿多字,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她要洛美讲讲这部史诗。洛美告诉朱小姐,这部史诗太长了,自己也没有读过,在德格时,她与几个女同学一起听过当地一位民间艺人说唱《格萨尔》,仅此一次。她对这部史诗的了解来自于爷爷,小时候,她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便给她讲英雄的格萨尔王,有时,讲到动情处,爷爷的眼里会闪出泪花。之后,洛美简略地将这部史诗的内容告诉朱小姐。
晚饭前,车子开进洛美家。走进院子,一条雄壮的藏獒发出警戒的吼声,洛美紧走几步,一把将那只有小牛犊子大的藏獒搂在怀里,“阿扎c阿扎”地叫着,看来,这条藏獒名叫阿扎。院子里干净整洁,一条条经幡在房前屋后随风飘动,门窗上方以及方形的木椽彩饰着图案,屋里各处绘着吉祥图,让人眼花缭乱。不用问,这些画作肯定是洛美父亲的劳动成果。
洛美将自己的爷爷土尔奈c爸爸多塞特c妈妈拉韦娜介绍给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远方的客人进家,依照惯例,土尔奈老人从拉韦娜手中接过“浪翠”(一种高级的哈达),挂在3位客人的脖子上。大家围着狗蹄木桌,坐在藏式蒲团上,洛美妈妈去打酥油茶,洛美与爷爷c爸爸交谈着,一家人讲的是藏语,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听不懂,但他们从洛美的表情与动作上看出来,她是将自己遇险获救的经过讲给亲人听。
朱小姐在课堂上曾听老师讲过藏族人的酥油茶,但是,老师只是告诉学生们有这样一种饮料,并没有讲怎么做的。眼前,洛美的妈妈正在做酥油茶,朱小姐抓住时机,用相机将制作酥油茶的全过程拍摄了下来。拉韦娜把熬好的茶水倒进“酷摩”(细长的木制茶桶)里,然后往茶桶内放入酥油c咸盐c核桃仁和花生仁,用“加罗”(搅拌棒)在桶里上下抽拉,让油和茶充分地融合,最后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倒进八瑞瓷碗里。
明科和毛头在梅里雪山脚下的多娜娜家多次喝过酥油茶,喝得习惯,朱穆朗玛喝下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头。明科看她喝不惯,便将她的那碗酥油茶倒进自己碗里,为她倒上一碗白开水。洛美领着3人参观她家的经堂,洛美家所有的屋子,数经堂最为富丽堂皇,屋子正中的装饰有绿松石及其它珍宝的镀金佛像前,摆着一只精致的铜质大盘,盘里摆放着青稞c薏米等贡品;佛像的两边,摆着几盏闪动着火焰的酥油灯;供桌上,摆着镶嵌金银的青稞酒壶c雕刻精美的嘛呢轮以及景泰蓝器皿等;墙壁上彩绘着坛城(理想国示意图)壁画。经洛美同意,朱穆朗玛举起相机,对经堂里的物件大拍特拍。拍过照后,朱小姐要洛美为她讲讲壁画的内容。洛美告诉美国小姐,壁画上所画的是极乐世界,那里金沙铺地,宝树遍国,讲堂精舍c楼观宫殿的周围,泉池交流,水池里的水随人心意涨落,精美的幢幡上缀饰着摩尼宝珠,到处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正说着,听到屋外的阿扎轻轻叫了一声,洛美知道,有客人来访。4人走出经堂,只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外国人走进屋,多塞特用藏语告诉女儿,这位客人名叫刚迪斯,希腊人。洛美将父亲的话告诉毛头和明科,毛头再把洛美的话转述给朱穆朗玛。大家依次与刚迪斯先生握过手。刚迪斯先生是个急性子,他看到,为了介绍自己与美国小姐认识,竟然要经过两次翻译,自己会说英语,为什么不直接与朱小姐搭话呢?
刚迪斯先生的英语水平与毛头差不多,说起来也是拖腔拿调,磕磕绊绊,但是,毕竟不需翻译了。刚迪斯先生讲,自己今年满50岁,在雅典古城经营着一家珠宝店,去年,他被检查出患了脊索癌,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不治之症,因为罕见,所以没人对这种病进行研究,各家医院也没有医治此病的方案与措施。他在希腊及欧洲一些国家的大医院求治,医生们全都摇着头,没有一点儿办法。他不甘心,到处打听,在伦敦,他遇到一位名叫昌昌的藏民,这位藏族人说,藏地的一些高明医师可以治了他的病。刚迪斯先生雇请昌昌当翻译,二人飞来西藏,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洛美家。土尔奈老医师为他诊断后,认为他的病可以治好,但是,时间要长些,大概需要一年到一年半,因为要根据病情变化调整方剂,所以,治疗期间不能离开西藏。昌昌先生陪着刚迪斯在洛美家住了一个月,刚迪斯服用洛美爷爷为他开的藏药。半个月前,昌昌先生有事回了伦敦,虽然没了翻译,但在这一个月里,刚迪斯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藏语,借助手势,基本上能够与洛美的爷爷c父母沟通。
饭菜上来了,主人先给客人们敬上青稞酒,朱穆朗玛端起酒轻轻一尝,她又皱起眉头。毛头告诉她,这酒必须喝,不喝就是对主人的不敬。听毛头这样讲,朱穆朗玛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菜是林芝烤肉c凉拌萨干,饭是雪吐(煮面饼)。明科和毛头不愿吃肉,只拣着凉拌萨干吃。看他们喜欢吃萨干,拉韦娜又上了一盘。朱小姐指指萨干,洛美不等她开口,便讲述起这种食品的制作方式:用一种叫“拐”的树枝放在奶桶中,挤奶时,奶中的精华粘附在树枝上,把它捋下来就是萨干,用它做萨干肉c萨干包以及凉拌萨干。
洛美的话仍然由毛头译给朱穆朗玛,看到毛头小小年纪便能翻译英语了,洛美一家人及刚迪斯先生对他挺钦佩。
朱小姐吞咽慌急,一块烤肉没有吃完就打起嗝来。洛美爷爷要她用硬物磨擦一下口腔上方软腭与硬腭交界的地方,美国小姐照着做了之后,立即不打嗝了
饭后,明科与土尔奈老人聊起藏医药,洛美当汉藏翻译。朱小姐也想听听土尔奈与明科在聊什么,于是,毛头为她翻译。土尔奈老人讲:藏医药的形成与发展有两个因素,一是藏地特有的地理环境,以此,孕育了藏药;二是一代又一代聪明智慧的藏医药研究者不懈的努力。产生于吐蕃王朝初期的“三因学”是藏医理论的基础,它是古代藏族的一种哲学思想,广泛应用于生理c病理c诊断c治疗c遗传等方面,指导着藏医的临床实践。“三因学”的产生标志着藏医药学理论体系的最终形成。“三因学”把机体机能现象归纳为三大系统,朗属系统c赤巴属系统和培根属系统。
洛美爷爷讲的东西太过专业,毛头的翻译发生了困难,译出的东西不伦不类,朱穆朗玛和刚迪斯听了之后一头雾水。毛头看他们听不明白,索性不译了,掏出文具写作业。朱小姐和刚迪斯先生捉对聊着。瞅着毛头写完作业,朱穆朗玛赶紧为他铺好宣纸,并招呼刚迪斯先生一起来看毛头作画。毛头在心里构好了图,然后挥起笔毫,泼洒着墨汁。
看到毛头作画,洛美与父亲湊过来,大家看到,宣纸上再现出美丽的然乌湖,山峦葱翠,湖边的藏族小村上空炊烟袅袅,村子附近有晒草架和经塔。多塞特和洛美以美术专业者的眼光玩味着毛头的水墨山水画,刚迪斯是头一次见到中国人画中国画,嘴上喊着“好”,却不懂得好在哪儿。等到宣纸上的墨汁干了,朱小姐赶紧卷起来,收进自己的旅行包里,那种急迫的样子,好像谁要跟她抢画似的。
朱穆朗玛取出铅笔和绘图纸,准备教毛头人物素描,毛头拿出计划:“今天不画铅笔画了,我要学学唐卡。”毛头转身对洛美表露心态:“美姐姐,我想学画唐卡,你愿意教我吗?”
“当然愿意,当然愿意。”洛美双手合在胸前,语音柔美:“你们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想学唐卡,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回报的机会。”
洛美领着毛头在家中各处观赏了一番父亲画出的画,然后拿出几本相册,翻看着里面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多塞特以往画出的唐卡。洛美特别指出,为寺庙绘制的唐卡成本高昂,颜料用珊瑚c玛瑙c珍珠c黄金以及蓝宝石研磨而成。接下来,洛美详细地为毛头讲解了画唐卡的技法,并做了示范。毛头按照洛美教的技法,练习画唐卡,毕竟有美术功底,他虽然头一回画唐卡,画出的东西竟然像模像样。
时间不早了,拉韦娜安排客人们休息,洛美与明科c朱穆朗玛商讨明天的活动安排,洛美听朱小姐讲过此行的目的,她建议明天先去游览南迦巴瓦峰和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然后去探访门巴人c珞巴人村寨。自古以来,青藏高原上居住着3个民族,藏民族最大,人口最多,门巴族和珞巴族是高原上的少数民族,他们居住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的很小的一片区域内。这两个少数民族地区山水阻隔,不通公路;那里的道儿挺难走,并且容易迷路,因此,洛美主动承担起向导的任务。
有导游兼翻译,去探访少数民族村寨方便了许多,朱小姐十分高兴。明科对洛美讲出话来:“我明白,你是要善巧地报答,这个大可不必,救人是我们该做的。门巴族和珞巴族地区我们是要去的,有向导当然很好,但是,你需要好好休息。”
“放心,放心。”洛美拍拍自己的胸脯,极力说明:“我的身体棒着呢。”
听说洛美明天要带队出游,刚迪斯先生心里发了痒,他也想出去走走,便向老医师请示。洛美爷爷起先不同意,经不住希腊男人和美国小姐的再三请求,最后同意了。
大家做着徒步游的准备,多赛特取来两顶帐篷装进洛美的旅行包,拉韦娜去烤卡抵饼,作为他们路上的干粮。洛美分别撩起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的裤管看,发现他们3人的裤管都是双层的。她再看刚迪斯的裤管,是单层的,于是,她向妈妈讨来一块布头,为刚迪斯先生缝了双层裤管。
朱小姐的准备工作其中的一项是给父母打电话,这个电话可打长了,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她先是告诉父母,自己终于和毛头拉好了关系,能够顺利地得到他的水墨山水画了;然后讲述进藏旅途中的风景及民俗;接着讲起在然乌湖中救起一位藏族小姐,被救的洛美小姐带他们来到林芝,在洛美家,他们结识了来自希腊的刚迪斯先生;最后,她告诉龚格尔先生和习玛拉雅女士,自己明天要徒步游藏地。
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一位女藏医的带领下要去徒步旅游,电话里,龚格尔先生嘱咐朱穆朗玛,注意了解藏药的相关情况,能采一些标本当然好,如果采不到,拍一些照片也行。习玛拉雅女士则要女儿关注一下藏地的野生动物现状,但没有要求她采集标本,只是要她拍一些野生动物的照片。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扒擦麻菇(鸡蛋面)和波突(糌粑粥)。土尔奈把几包藏药交给洛美,让她关照着刚迪斯按时服用,并嘱咐洛美,一路上小心,走路不要太急太快,精心照顾希腊人。
5人旅游小组出发了,除刚迪斯外,每个人都背着旅行包。洛美带着藏獒“阿扎”,毛头领着小猴子“小姐”。一路上,大家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说笑着。阿扎外表凶猛,却很听话,洛美让它干啥它干啥。起先,小姐总逗它,惹它生气,它虎起脸来,脑袋一低,作出要向小姐扑上去的样子;洛美轻声一喝,它脸色放缓,乖乖收起了进攻的架势;小姐却以为自己得了势,继续挑逗着阿扎。两位外国人看到小猴子顽皮得太过分,二人为阿扎抱不平,驱赶着小猴子。小姐看看自己惹起了公愤,便扑进毛头的怀里,想让毛头为它作主。洛美向毛头招招手,毛头将小猴儿递给她,洛美对阿扎讲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将小姐放在它的背上,它便老老实实当了小姐的座骑。小猴儿一脸得意,小爪子抓起阿扎脖颈上长长的毛丝当缰绳,就像一个骑马将军,它的那副神情惹得大家发出开心的大笑。走了一段,小姐良心发现,它不时地给阿扎捋捋毛c挠挠痒。
洛美问毛头:“你的家在哪儿?”
毛头拍拍身后的旅行包,半真半假:“在这儿?”
“开玩笑。”洛美竹筒倒豆。“这怎么会是家呢?”
“没开玩笑。”毛头描画一番:“我们的家与别人的家不一样,它是流动的。我们把旅行包一放就是家了,取出帐篷搭起来就是卧室,拿出炊具c餐具就是厨房,铺展了餐布就是餐厅;我们的客厅大啊,想要多大有多大。我们的这个家好啊,不用费钱装修,周围特别美,而且经常变换。我们的家不但美,还省钱,没人来收房租,从来不交水电费。”
“难道他没有爸爸妈妈,难道他不读书?”洛美指着毛头问明科。
明科把毛头的情况对洛美讲了,洛美听后,满是怜悯地瞅瞅毛头。
毛头却不想被她怜悯,他把话题引到唐卡画法上。洛美讲,几天前她掉进然乌湖中,不仅损失了一辆摩托车,还损失了一大包行李,行李中不仅有钱,还有自己的身份证和毕业证,然而,最最让她惋惜的是她在德格印经院临摹的木刻唐卡的手稿。这下,该毛头怜悯洛美了,他油腔滑调:“唉,您是小燕窝掉地下——倾家荡了产。”
“财产算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洛美现出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
“如果那天你没遇上我们,或者我们没有把你救起来,那”
“那也没什么。”
“狐狸吵架——一派胡言。”毛头出言不逊。“命都没了,还说没什么。”
“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人总要面对死亡,这是必然的。”洛美陈述起来。“人们普遍地恐惧死亡,渴望长寿,但是,我们藏族人面对死亡并不恐惧。我们认为,死亡并不是人的终结,而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毛头与洛美的谈话,朱小姐也想听,于是,明科便为她翻译。听了洛美的话,朱小姐很是惊奇,这种对生命的理解,境界实在是太高了。试想,一个人对死亡都不恐惧,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恐惧?
“在我的观念里,倡导自由,追求一种潇洒自在的生活理想,可是,我总不得自在。”朱小姐倒起了苦水。
“你的追求是歪的,怎么会得自在。”毛头不留情面。“人的身体不受约束,要随意的自由,那么,你的心就会受困。”
“为什么?”朱小姐要解答。
“因为身体随意了,种种烦恼都来了。”毛头高谈阔论。“如果身体受正确的约束,心就会快乐自在,身与心就有这种关系。”
“我还是不明白,你讲详细些。”朱小姐发露心态。
“世上没有绝对自由的人。只有相对的自由,也就是说,守规矩的自由。你不遵守规矩,你的自由妨碍了别人的自由,危害到别人的安全,这种自由是兔子的尾巴,它肯定长不了。”毛头发挥一番。“典型的例子就是犯罪分子,他们不按规矩出牌,自由行动,把自己的欲望放在大家的利益上面,你想想,社会怎么能容许他们胡作非为?肯定要对他们进行惩罚。如果一个人养成守规矩的习惯,然后学本事,增长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守规矩的能人,这样的人不仅自己快乐,也能给别人带来快乐,这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我没有不守规矩啊?”朱小姐怒怒放一句。“我们国家的法律又多又详细。”
“法律是人定的规矩,这种规矩要守,但是,还有另一种高于法律的规矩。”毛头语句有力。
“那是什么?”“朱小姐舌尖口快。
“大自然的规矩啊。”毛头一指洛美,讲评起来:“你瞅瞅人家,不但守人定的规矩,还遵守大自然的规矩。大自然的规矩是有生就有死,人家活着快快乐乐,面对死亡也不害怕,怎么会不自在呢?”
“毛头先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懂得这么多。”刚迪斯开始讲。“中国在未来的世界舞台上肯定会大放光彩,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讲出这么高深的道理来,难得,实在难得。”
路旁的一株大树上,一只体长约50厘米的鸟儿发出粗厉而连续的“嘎嘎”的叫声。朱小姐想起母亲的嘱托,赶紧取出数码相机,对着鸟儿拍照。那只鸟姿态优美,羽色十分艳丽。朱穆朗玛拿出录音笔,要洛美讲这是只什么鸟儿。洛美告诉她:这是中国国内体形最大的鹦鹉,名叫大紫胸鹦鹉。它的智力不低,很容易驯养,善于模仿人说话。
高原的太阳好厉害,隔着厚厚的衣服,还晒得皮肤隐隐发疼。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是朗朗晴日,转眼间就下起了花生粒大小的冰雹。5人迅速取出各自的雨披穿在身上,仅仅几分钟后,小冰雹不下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重新露出头来,投射下一道道光柱。朱穆朗玛看看天上的云,好像那云是厚厚的铁被,压在她的头上。她不时大张着嘴吸着气。接下来,她感到头晕,气不够用,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走路摇摇晃晃。明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这种反应是由两个原因引起的,一是高原地区海拔高c气压低,二是高原上氧气稀薄,只有低海拔地区的60。明科和毛头平日里运动量大,肺活量也大,洛美从小生活在高原上,有了环境适应性,刚迪斯来到青藏高原将近两个月,也适应了环境,只有朱穆朗玛不能适应。
明科决定扎营休息,他让毛头做饭,自己搭起帐篷,他让朱小姐喝下一些加了葡萄糖液的开水后,安置她在帐篷里躺下;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又给她按摩了一会儿,一番治疗后,朱小姐好多了。
洛美帮着毛头把饭菜摆上餐布,为每个人盛好饭。小猴子捧着自己的小碗来到洛美面前,洛美一边笑着一边在它碗里放进些饭菜。小猴儿把饭送到阿扎嘴边,热情地邀请它与自己一块儿进餐;阿扎却把脑袋一歪,面朝洛美“哼哼”着。洛美指一下阿扎对小姐说:“你先吃吧,它要先吃了烟才吃饭。”
洛美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抛过去。阿扎一口叼住烟卷,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阿扎吃下一支烟后,洛美给它的食盆里倒进一些饭,小猴子端着自己的饭碗蹲在阿扎面前陪着它吃。小姐一爪端饭碗,另一爪横握着一双短短的筷子,像一个三岁孩子似的往嘴里扒着饭;看它的神情,好像在对藏獒说:阿扎啊,你不是挺厉害吗,你怎么不会文明进餐呢?
阿扎看出了小猴子的心思,它恼怒地瞪了小姐一眼,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大概在说:你别在我这儿臭显,你要惹我不高兴,你可别再想骑在我的身上。
小姐立即转风使舵,看到阿扎食盆里的饭不多了,它赶紧端起食盆递给洛美,让洛美为阿扎添饭。
“美姐姐,阿扎怎么会有吃烟的毛病?”毛头问洛美。
“最早的时候,阿扎跟着爸爸外出,它见到有人嘴里叼着烟卷,觉得挺新鲜,它猜想,大概那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看到吸烟的人扔下烟头,它就上前去嗅,它觉得烟的味道挺香的,便学着人家把烟吃进嘴里。嚼来嚼去上了瘾,以后,它每天都要嚼一支烟,不给不行。”洛美拍拍自己的旅行包,表白着:“这不,爸爸特意给我包里塞了一盒香烟,让我每天给阿扎吃一支,否则的话,阿扎吃不下饭。”
毛头咬下一口色泽金黄c松脆可口的卡抵饼,他与洛美聊起来:“这饼不光好看,还挺好吃,它是怎么做的?”
“面粉里面放进咸盐c牛油和奶油,加水做成面团。在地上挖个坑,坑顶封土块,坑里面生上火,等到土块c土坑烧烫了以后,将坑底修成锅的形状,把面团摊在坑里面,上面覆盖热土,过一阵儿,扒开热土,把大饼取出来。”洛美平铺直叙。“我妈妈为什么给咱们带卡抵饼呢?因为这饼耐存放,大热天里,一个星期也不会变质。”
朱小姐朝明科瞟一眼,明科明白她的心思,立即将毛头与洛美的对话译成英语。朱穆朗玛听后,掏出相机来,对着卡抵饼拍下几张照片,并要明科把卡抵饼的制作方法再讲一遍;这次,她取出录音笔,把明科的话录下来。
洛美记着爷爷的嘱咐,照顾着刚迪斯先生,走路不敢太快。现在看来,刚迪斯先生并没有影响旅游小组的行路速度,倒是朱小姐因高原反应行速不高,她把一只手臂搭在明科的肩头,把自己一半的体重交给明科,就是这样,她仍不能追上刚迪斯先生。
两天后,一行人来到南迦巴瓦峰脚下。
南迦巴瓦峰海拔高度达7700多米,在世界级高峰中,它的相对高度是很突出的,达到6000多米。所谓相对高度,是指从山脚到峰顶的实际高度。雅鲁藏布江流到它的身旁,由东西流向突然转为南北流向,拐了一个直角弯,因此,此峰的底部由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谷底算起。在这儿,雅鲁藏布江冲破了喜玛拉雅山的阻挡,向印度洋奔去;印度洋的暖风顺着这个缺口肆无忌惮地吹进来,给这片高原谷地带来了热带的风和雨。这里气候湿润,热带植被遍布,景色十分迷人,被称为“西藏的江南”。南迦巴瓦峰因为它的相对高度以及所处的特殊位置,集中具有7个植被垂直自然带,成为植被自然带的博物馆,也就是说,它有着从热带一直到寒带的所有的植被自然带。
南迦巴瓦峰遍体葱翠,唯独顶部白白的,就像戴了一顶雪帽。仰望巍峨的南迦巴瓦峰,俯瞰滔滔的雅鲁藏布江,朱小姐又激动了,她心急火燎地掏出相机,对着雄伟的江山拍照。明科态度坚定地夺下了她手中的相机,递给毛头,并警告她:不可激动,否则的话,会再度出现高原反应,严重的,心脏和肺部会出现水肿。
洛美领着大家观赏了如同象牙雕刻般的则隆弄冰川,与全国的4万多条冰川不同的是,此冰川与米堆冰川会突然跳动,实在是奇特的冰川。
一行5人告别了南迦巴瓦峰,顺着雅鲁藏布江的流向走。这里的地势北高南低,他们向南行,因此,走得多是下坡路。朱穆朗玛记着父亲的嘱咐,一路上,数码相机与录音笔并用,向洛美了解野生藏药的有关知识。明科同样对藏药有兴趣,他在为朱小姐翻译的同时,也向洛美请教藏药常识。
洛美指着一株茎干直立c线状叶片的低矮植物告诉二人,它叫手掌参,藏名忘保拉巴,它有补肾益虚的功效,用四倍于此药的山羊奶与它共煮,连奶带药一块儿服下。
一株高15厘米的植物,圆形的叶片质厚油润,蓝色的叶面上有露珠状的分泌物,白色的小花娇嫩粉润。洛美说,这是一种治刀伤c治恶疮的药,名叫圆叶报春,藏名查奖木。
此地一派热带雨林风光,森林里,到处生长着千果榄仁c马蛋果等热带植物,石斛c卷瓣兰c毛兰c羊耳蒜等附生植物攀爬在树木上,大篷的鸟巢蕨到处可见,苔类植物更多。
穿过林子,一个呈半月形的小湖呈现在他们面前,湖水静静,景色极为秀丽。洛美指给大家看山豆根c桃叶珊瑚等稀有植物以及著名的观赏花卉蝴蝶兰。
前面出现一座藤网桥,这桥全用藤条编成,不少地方有孔洞。明科护着朱小姐走上这种危险的桥,过桥后,朱穆朗玛瘫倒在地上,不管身旁大树上的白眉山雀朝她鸣叫示威,更不管蚊虫c蚂蟥c草虱子会爬上身,只是闭起眼睛喊着“上帝”;看来,她晕了桥。
不时有植物横斜在崎岖的小路上,明科手拿小钢锨在前面开路,遇到植物挡路,他不是简单地劈砍,而是将植物撩起来,让后面的人钻过去。朱小姐对明科的做法不理解,明科对她讲,来到藏地一言一行要小心,不可率意胡为。藏族人认为,大自然孕育出的每一类生命都是高贵的,我们人类应以积极的态度加以保护,合理取用是可以的,但不可恣意毁坏。况且,你不知道一锨下去会损坏到什么,也许是一种稀有植物,也许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再者,劈砍植物又费力又伤钢锨的利刃,很不值得。
中c美c希三国5人走进一个门巴族村寨,洛美领着大家参观门巴民居。房子为三层小楼,大多是木顶,也有竹顶的,少数是草顶的,以石块c木板或竹篱筑墙,上层住人,下层养牲畜。
两年前,洛美邀请几个同班的女同学到林芝游玩,那时,她们听说门巴族村寨正在举行“萨噶达瓦”节,于是,她带领同学们参加节庆。“萨噶达瓦”节是门巴族人为纪念释迦牟尼成佛和文成公主到西藏,在每年的这一天,人们要唱戏庆祝。舞台上,演员们头戴假面具,把不同的动物皮革c羽毛披挂在身上,在锣c钹的伴奏下表演。演出以跳为主,跳和唱不同时进行,唱时不跳,跳时不唱,唱词是散体民歌,自由流畅。
洛美为大家介绍,别看门巴族人在中国的民族大家庭中是人口很少的民族,并且较为落后,但门巴族有一名人,那就是仓央嘉措,他的名著《仓央嘉措情歌》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在藏民中间传播得很广。
说话间,一位年过半百的门巴汉子迎上来,开口一句“扎西德勒”。5人照他的样子,两手胸前合十,回应一句“扎西德勒”。洛美上前一步,与汉子用藏语对话,然后把对话内容翻译成汉语,明科则将洛美所讲的译为英语。
这位身穿红色氆氇长袍c头戴毛毡帽c脚穿牛皮软底筒靴的汉子是寨子的头人,也是村长,名叫凯鲁万,他刚刚听到村民们传话说,有客人进寨,于是,他赶紧迎出来,没想到是分属3个国家4个民族的客人进了寨。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应请进家叙话。
大家跟随村长进了家,凯鲁万指着两个女人为客人介绍,这是他的两个老婆,年纪大些的名叫拉莉贝拉,年岁小的叫多淖,她俩是亲姐妹。二位大头人夫人腰系白色围裙,戴着手镯c耳环 c戒指等饰物,拉莉贝拉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的和一串白色的串珠,多淖的脖子上仅挂了一串绿色的串珠。
对大头人一人拥有两个老婆,明科和毛头并不觉得奇怪,朱穆朗玛通过毛头向洛美提问:为什么凯鲁万敢于明目张胆地娶两个老婆?洛美回答她:门巴人的家庭结构有多种类型,有一夫一妻家庭,也有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家庭,后两种家庭以兄弟共妻和姐妹共夫为主。朱小姐提出疑问: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会不会产生男女不平等?洛美回答:门巴男女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是平等的,妇女有继承财产的权力,在家中可以支配财物c安排生产c分发食品与衣物,可以提出离婚c再嫁。
拉莉贝拉拿出一套木碗,多淖将酥油茶倒进木碗里,请客人们喝。朱穆朗玛不管酥油茶是不是烫嘴,逼着明科赶快喝,明科几大口喝下;美国小姐从明科手里掠来木碗,将碗擦擦干净,举起相机,对着木碗里里外外拍着照。那木碗制作精细,式样和色彩非常美观。看到美国小姐对自家的手工艺品感兴趣,凯鲁万命两个老婆取出用竹篾编织的竹方盒c竹斗笠c竹筐以及用藤条编织的藤背篓等用品。这次,朱小姐把相机递给毛头,让毛头把这些图案精美的工艺品拍下来;然后,她向大头人借穿了一套门巴妇女衣饰,与大头人一家合了影。
大头人命两位夫人操办中饭,刚迪斯先生对大头人开口发言:“不麻烦您,我们走了。”
刚迪斯说罢,拍拍明科的肩膀,要他译过去,明科不开口,刚迪斯再请毛头翻译,毛头却支支吾吾:“您的这句话,我不敢译,我要讲出来,就成了案板上的黄瓜。”
“怎么讲?”刚迪斯把右手探进衬衫里面,抓抓后背,一脸不解地问。
“非挨拍不可。”毛头扔一句堵心话。
明科对凯鲁万说:“感谢您的招待,但是,不要搞复杂了。”
洛美将明科的话译过去,然后加一句补充:“别搞高级的,拣着你们平常吃的东西,搞来几样就行了。”
饭菜上来了,菜是几种野菜加辣椒,主食除了糌粑c荞麦面饼c玉米面饼,还有鸡爪谷做的糊粥。朱穆朗玛将相机递给毛头,让他把各种食物拍下照片来。利用吃饭的工夫,洛美用大头人家的火为刚迪斯煎了药。
临别时,凯鲁万拿出5件自己夫人编织出的竹制手工艺品赠给客人。刚迪斯先生掏出一张大面额钞票,正要递给凯鲁万,明科一把将他的钱摁下,然后从旅行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饰品赠给大头人的二位夫人。毛头对刚迪斯表明看法:“围棋盘上下象棋——不对路数。”
走出门巴村寨,朱小姐要洛美讲讲仓央嘉措。美国小姐觉得好奇,一位藏传佛教的大喇嘛,写的情歌出了名,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洛美对朱小姐讲了仓央嘉措与一位名叫达娃卓玛的藏族姑娘的爱情故事。讲述中间,洛美满怀深情地背诵了两首仓央嘉措写的情歌。
“在那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明月皎颜,那玛吉阿米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心田。”
“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一飞,不会远走高飞,只到理塘一转就回。”
两只血雉在洛美的头顶飞了一圈,好像被她动情的诗句感动了。朱穆朗玛直话直说:“仓央嘉措的情歌确实在藏民们中间广为流传,你瞧瞧,洛美小姐张口就能背出两首。”
其实,洛美只把仓央嘉措的这两首诗背会了。
黄昏时,他们在雅鲁藏布峡谷中扎下营地。远处,南迦巴瓦峰顶的积雪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白亮亮的光,朱小姐端着相机到处拍照,一会儿远景,一会儿近景,强劲的暖风把她的红头发吹拂得乱纷纷,她只得屡屡地撩拨开屡屡遮挡视线的头发。一只火尾太阳鸟飞过来,落在附近的一株大树上,朱小姐发现了这只美丽的鸟儿,她要毛头用鸟语与太阳鸟对话,争取多牵缠它一会儿。毛头装模作样地与那只鸟儿说着话,火尾太阳鸟挺给他面子,落在枝头不离开,朱小姐趁机拍下几张效果不错的近距离照片。
吃过晚饭,等到毛头做完作业c画完国画,刚迪斯对毛头张口言:“你中午说到下象棋,你有象棋吗?”
“算是让你问着了。”毛头送出一句带甜味儿的话。“你说吧,你是要中国象棋,还是要国际象棋?”
“啊,两种象棋你都有?”刚迪斯抓抓脊背,一脸惊喜。“拿出来,快拿出来。”
毛头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只布口袋,从里面倒出一堆纸片片,毛头将餐布的国际象棋棋盘的那面翻过来,与刚迪斯战起了象棋。刚迪斯先生的棋艺确实精湛,战过两盘,毛头都输了。刚迪斯先生在雅典城里算是象棋高手了,虽然胜了毛头,都是险胜,费力气不小,他心里暗说:中国孩子的国际象棋水平好高啊。这时,一声鸟语传来:“毛头,该休息了。”
毛头开始收拢棋子,刚迪斯语调惊恐:“哎,别收,接着下啊。”
“你没听到鸟儿的话吗?”毛头半是正经半开玩笑。
“鸟儿的话?”刚迪斯没头没脑。“什么话?”
“鸟儿说,时间不早了,该休息啦。”
“你还懂鸟语?”
“当然了。”
临进帐篷前,刚迪斯问朱穆朗玛:“毛头懂鸟语?”
朱小姐板上砸钉:“没错。”
躺在气垫上,毛头向明科求教:“怎么才能下好国际象棋呢?”
“要想下好棋,除了必备的棋艺技巧外,还必须有好心态。”明科下一断语。
“什么心态是好心态?”毛头言词恳切。
“胜不喜,败不恼,平和安详。”明科言之有物。“下棋的过程中,一意专注,心不旁务,身形端正,雷电不惊,就像一尊生铁佛。”
“‘生铁佛’怎么做,您讲具体些。”毛头口齿伶俐。
“下棋前先要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呼吸保持均匀平稳,下棋的过程中还要时时注意自己的呼吸。通过注意呼吸使自己的神思专注,无论自己处于优势或者劣势,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在走动,也不计较有人在旁边支步,始终关注自己的呼吸是否均匀。呼吸不匀,说明心中起了波澜,这时,就要对呼吸进行调整,让它再次均匀平稳。”明科教导一通。“不仅是下棋,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保持这种状态。”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沿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南行,进入墨脱。
墨脱是西藏的西双版纳,原始森林里不仅有云杉c冷杉c乔松c樟c桂c楠等用材树,还有西南紫薇c天料木c猴喜欢c藤黄c树蕨c千果榄仁树等珍稀植物。
一只体长约60厘米的鸟儿落在一株罗汉松上,大鸟头顶有一簇蓝绿色的羽冠,全身的羽毛闪耀着彩虹一样的金属光泽。朱小姐记着母亲的嘱咐,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掏相机。那只如同彩虹一般的鸟儿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故意为难美国小姐,扬起翅膀飞走了。朱穆朗玛急煎煎地对毛头喊:“快,快把它喊回来。”
毛头用两只手做成喇叭,用英语朝鸟儿喊叫起来:“回来,快回来。”
“你怎么用英语?”朱小姐跳着脚埋怨。“用鸟语喊啊。”
“我一着急,给忘了,鸟儿听不懂英语。”毛头故意装呆。“好吧,我用鸟语喊它。”
“得了,它飞远了。”朱穆朗玛强压火气。
“我说你啊,足球场上的啦啦队——大喊大叫。”毛头指责开了:“你这一叫,把鸟儿给吓跑了,鸟儿飞了,你还朝我瞪眼。我劝你别再瞪了,再瞪,蓝眼珠子非变红不可,到时候红头发配上红眼睛,把藏地的孩子们给吓哭了。”
朱穆朗玛扭头问洛美:“那鸟儿叫什么名字?”
洛美语气轻柔:“它叫九色鸟,学名叫棕尾虹雉。”
毛头指指刚迪斯和朱穆朗玛问明科:“为什么他们的眼珠子是蓝色的?”
明科阐释着:“眼珠是由角膜c虹膜和瞳孔组成的,角膜是无色透明的,瞳孔不变色,因此,眼珠的颜色是由虹膜确定的。虹膜含有色素细胞,色素量的多少决定了眼珠的颜色。亚洲人和非洲人虹膜中色素量大,眼珠看上去是黑色的;欧洲人虹膜中的色素含量少,眼珠或为蓝色,或是灰色。”
毛头不知是着急忘了,还是怕两位外国人听明白他的话,他向明科提问时说的是汉语。明科随着他的问话,也用汉语回答。洛美听了,心里说:姓明的小伙子知道的挺多呀。
山脚下,一只体长约70厘米的动物朝东走着,那只动物通体毛色为红棕色,远看如赤狐一般。洛美抬手指指,问大家:“你们谁能说出那只动物的名字?”
明科把洛美的问话译成英语,刚迪斯c朱穆朗玛和毛头顺着洛美的手指仔细看了半天,都不说话。明科吟一句:“赤斑羚。”
“没错,是赤斑羚。”洛美牙白口清。“也叫红山羊。”
这次,朱小姐不敢大喊大叫了,她轻手轻脚地掏出相机,调着镜头,摄下了这只美丽的动物的影像。
丛林边缘,一只体长达80厘米的大鸟在啄食着什么。洛美一指大鸟张嘴讲:“谁知道,那是什么鸟?”
“我知道。”毛头举手回答:“白马鸡。”
“不对。”洛美直言无讳。
“哈曼马鸡。”明科下一结论。
“回答正确,加十分。”洛美朝明科竖一下大拇指。
太阳落山前,一行人来到一个珞巴族村寨。洛美建议在村边的那家住宿,那家人在离房屋20多米远处搭着一个小棚子,洛美的意思,不给人家添麻烦,借用这家的小棚子过夜。
5人走进这个两口之家。看到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客人上了门,年纪轻轻的两口子热情地请客人们在屋里就座。洛美与男主人对上了话,男主人今年22岁,名叫丹布乐,女人仅19岁,名叫喜俄丝。小两口都赤着脚,丹布乐头戴藤条盔帽,身穿坎肩;她的妻子穿着筒裙,小腿上扎着整片的裹腿,除了戴着银制的耳环c手镯和松石项链外,腰部周围还缀着白贝壳c银币c铁链c铜铃c小刀和铜片。喜俄丝肚子老大,看样子快要分娩了。瞅着女主人的大肚子,洛美后悔自己选错了住宿地,她准备向两口子告辞,另选一家。刚把话出了口,丹布乐和喜俄丝大大地惊慌起来,两口子坚决不让他们出门。洛美看到小两口真生了气,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毛头当着洛美巧言妙语:“美医生,我看你选得对,你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家女人要生孩子,你来帮忙。”
“让你说,我们应该留下来了?”洛美语音柔柔。
“那是当然。“毛头敢想敢说。
“可是,我从来没有接生过。”洛美呢喃细语着。
“哪个人一生来就会烤烧饼,慢慢学嘛。”毛头还在横说竖说。
看着喜俄丝拖着大大的肚子c带着沉重的饰物操办饭菜,大家心里不忍,准备上前帮忙,女主人却现出一脸恼怒。朱穆朗玛通过汉c藏两道翻译问丹布乐:喜俄丝为什么会不高兴。男主人回答:家务劳动是她的职权范围,外人不可以侵入,否则的话,就是对她的能力的蔑视和挑战。
既然是这样,大家只得坐等吃现成。洛美从丹布乐嘴里得知,喜俄丝的生产就在这两天,洛美把情况转告给同行的4人。朱小姐无情指责:“眼看要分娩了,还要干活儿,别人帮一把还不高兴,权力欲望好重啊。”
“这哪儿是什么权力欲望?”洛美辩解着:“这是珞巴妇女吃苦耐劳的本色表现。”
毕竟身子沉重,行动不便,花了好长时间,女主人才把晚餐弄好。丹布乐首先喝下一口玉米酒,吃下一口菜,然后请客人吃喝。洛美告诉大家:男主人首先喝一口酒c吃一口菜,表示酒菜无毒,客人可以放心用餐。
喝酒中间,刚迪斯先生指着喜俄丝腰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饰物向丹布乐询问:珞巴女人为什么要带这么沉重的饰品?小伙子告诉希腊人:这些装饰品表示了家庭财产的多寡。每逢节日,女人们在自己身上缀满了饰物,出门比富,谁身上的饰物多c价值高,证明谁家富有。
刚迪斯和朱穆朗玛吃不习惯珞巴食品,首先停下咀嚼。丹布乐和喜俄丝不依不饶,要他们继续吃,两位外国人没法子,又吃下几口,便不再吃了。洛美指着面前的酒和饭菜告诉大家:“主人端上来的酒饭,客人必须吃完,否则,主人会很不高兴。”
朱小姐嘟囔着:“哪儿有这样的道理,难道要把我们撑死?”
朱小姐饭量小,刚迪斯先生身体不行,洛美与明科c毛头商量,分工包干。于是,明科负责喝酒,洛美包揽了干肉c烤肉和奶渣,毛头则将荞麦饼和辣椒吃掉。这下,丹布乐和喜俄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晚上,小两口安排他们在家休息。洛美觉得人多,家里安排不下,她准备与朱穆朗玛去住外边的那间小木棚。丹布乐说:“不行,你们不能住那儿,那是喜俄丝的产房,说不准今晚她就要用的。”
作为医生,洛美当然要“视察”一下产妇的产房,她拉起朱穆朗玛,打着手电把小木棚里外看了看。这产房太简陋了,四处透风,灰尘满地,连床也没有,只在地面铺了一块粗毛毯子。
洛美对丹布乐明确表态:“不行,这产房绝对不符合条件。”
丹布乐语态粗犷:“我们珞巴人就是这样的习俗。”
当晚,喜俄丝住在小木棚里,洛美与朱小姐住一间屋,丹布乐与明科c毛头c刚迪斯住另一间屋。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喜俄丝喊醒丈夫,要他去通知公公婆婆,自己就要生了。
听说喜俄丝要分娩,大家全都起了身。丹布乐将一片有着锋利的刃的竹片交给妻子,喜俄丝拿着竹片进了小木棚。洛美要跟进木棚,丹布乐把她拦在了外面,洛美语气严正:“我是医生,我要帮助你老婆。”
“不必,不必。”小伙子表明立场。“她一个人能行。”
“什么?”洛美瞪着惊奇的大眼睛。“让她一个人生产?”
“是的,她不需要帮手。”
“脐带怎么剪?”
“她手里有竹刀,自己会剪。”
“不行,不能这样,会出事的。”洛美变了脸色,叫喊起来。
看到洛美一反常态,明科上前问原因,洛美将男主人的话译给明科。二位外国人从洛美激愤的脸色上也看出事态严重,要求毛头翻译一下,毛头便将丹布乐的话译成英语。
“不去医院倒也罢了,竟然不用医生。” 朱小姐的话里夹枪带棒:“不用医生倒也罢了,连个帮手都不用,这也太独立了,简直独立得过了分。”
丹布乐去喊自己的父母,趁他离开,洛美大着胆子走进产房,没想到惹来喜俄丝一声愤怒的大吼:“出去,快出去。”
看来,这又是珞巴女人的职责权限,外人不得侵犯。洛美只得悻悻地退出来。
喜俄丝的公公c婆婆来了,丹布乐将自己的父亲格拉茨c母亲帕特莫丝介绍给众位客人认识,然后匆忙抓来一只鸡递给父亲,取来“希日”递给母亲。所谓“希日”,是一种带有香味的树叶。格拉茨把鸡杀掉,取出鸡肝,用小棍把两片鸡肝插起来,看着鸡肝的纹路,从后面看到前面,再从上面看到下面,这叫“打鸡卜”。仔细看过鸡肝后,格拉茨满意地点点头,认为儿媳妇此次生产会很顺利。帕特莫丝则将酥油c奶和酒洒在“希日”上,放在火里烧,一边烧一边念叨着,她在祈求神灵保佑自己的儿媳顺利生产。
虽然二位外国人不太相信神仙会显灵,产房里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很快,喜俄丝抱着孩子从小木棚里出来了。帕特莫丝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毯迎了上去,她不用毛毯包孩子,却与儿媳妇一块儿朝村外的小河走去。洛美和朱小姐紧紧跟在她们后面。来到小河边的一处僻静的地方,喜俄丝撩起清清的河水将婴儿洗濯干净,帕特莫丝用粗毛毯将新生儿包起来。接着,喜俄丝跳进小河里将自己的身子洗了洗。
两只藏雪雀围着新生儿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小河边的一株小树上,一脸满意地欣赏着这个刚刚降世的勇敢的小生命。
回来后,洛美夸赞着喜俄丝:“我以前认为,我们藏族妇女是世界上最坚强c最能干的女人。今天看来,珞巴妇女要超过我们,她们竟然会自己接生,了不起。真正了不起。”
格拉茨走起路来稍稍有些跛,洛美为他诊断了一下,原来格拉茨的左脚底有一只鸡眼。洛美告诉格拉茨,把蓖麻子用铁丝串起来在火上烧,等到外壳烧去c出了油以后,按在鸡眼上。照这个法子治两次,鸡眼就能除掉。
虽然刚刚分娩,喜俄丝没有一丝倦意,要为客人操办中饭。5人不敢再待下去,赶紧收拾起行装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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