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迢青沿着官道边走边想:“这也邪门了,自那日黄山顾理出现之后,坏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办什么什么砸,去哪儿哪儿死人。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言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真是点背至极。”
他正想着,只听后面有人拍马赶来,回头一看,哪知正是柳汤他们。柳迢青喜极而泣,喝到:“不开口笑是痴人!不开口笑是痴人!”
柳汤正内心挣扎,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说怪话,定睛一看,居然是儿子,忙喊到:“是青儿!是青儿!”
柳汤不等马停,便从鞍上跳下来,冲迢青飞奔而去,喊到:“我就知道我这个儿子命大!”
柳迢青回到:“爹!我和白苧还活着!”
柳汤问到:“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柳迢青用眼神瞟了一眼怀中的白苧,向柳汤努努嘴,说到:“路上再说吧。苧儿晕过去了,受了不少苦。咱们还是先去襄州给她请个郎中吧。”
其他人赶来,满亭方将自己的马缰递给柳迢青,用拳狠狠地锤了他一下,笑道:“好徒儿,咱就知道你没事!”
柳迢青笑着埋怨到:“师傅这一下徒儿可消受不起!”说罢,他跃上骏马,怀里揽着苧儿,紧跟众人向襄州方向驰去。
一路上柳迢青将自己如何在茶摊被蒙蔽,苏醒后被带入大堂,以及山寨如何被攻陷,自己如何逃出来种种和众人分说了。大伙听了都直呼好险,对于六扇门踏平山寨的事情更是大感不解。
满亭方说:“而今江湖是愈发的险恶了,同样是为了剑谱,先是黄山惨剧,现在又是整个山寨被屠。虽说那些土匪罪有应得,但这样死去未免也太残忍了。”
柳汤点头道:“我总觉得这一件件事情之后肯定有丝丝缕缕的关联,没准这后面有什么我们无法触及的阴谋,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众人进了襄州城,城门内卢六早早就在那儿候着。他见到柳迢青,忙上前执马,连连叫到:“我就说这少庄主是贵人,怎么会死?呸呸呸,瞧我这破嘴。”众人下了马,由卢六带着去商队下榻的客栈。
柳迢青主仆俩一进客栈,就被大伙儿围上来。白玉桐见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白玉桐与白苧这个小丫鬟相交十分投机,早就把苧儿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她见到白苧昏睡在柳迢青怀中,忙上前接过饱受煎熬的苧儿,小心翼翼地上楼,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褪去沾满泥水的褙子和裙裾,见到身上的伤痕,忍不住地小声啜泣,赶快给她擦上金疮药并换上干净的衣物。
这等事情其他大男人也不好掺手,便在大堂中听柳迢青将他们的遭遇。柳迢青一边给自己伤口缠上纱布,一边娓娓道来山寨里的情景。不会儿,冯四请来郎中,柳汤父子领着郎中去给白苧瞧病。郎中把完脉象,开了个方子,并嘱咐好其他诸事。白玉桐拿来方子急忙去药房买药,找掌柜借着客栈后堂煎药,亲自给白苧喂服。白苧连睡上两天三夜,总算是睁开眼睛了,好在没有什么大恙。她自知已经脱离险境,哇哇大哭起来,众人一番好劝才安稳下来,不一会儿又睡下去了。
柳迢青把白玉桐拉到一个没人的房间,跟她小声商议:“白姑娘,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知可否?”
白玉桐听了笑着答到:“若是什么有悖人伦,作奸犯科之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迢青苦笑摇头道:“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是这副模样,难道我就不能找你做些正人君子该做的事情么?”
白玉桐眼珠转了一圈,回到:“那你说说看。”
柳迢青继续说到:“这不是苧儿身体虚弱,但是我们不能再在这襄州城呆下去了,到时候接手完生辰纲便出发上路。这去京城的一路上你能不能在马车中照顾苧儿。我这男子身,多有不方便。”
白玉桐点点头,说到:“白苧与我情同姐妹,这有什么的,我答应你便是。诶?不对,你是想让我进那马车,你好骑着我的骏马逍遥快活!哼,我看你是死了这份心吧。”
柳迢青听了连连哈腰哀求到:“求求你还不行,我可闷了半路,再说这照料别人我是大大不擅长的。”
白玉桐掂起当初华山腹洞拾来的玉牌,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笑道:“让你骑马,我呆在那‘囚牢’,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柳迢青想了想,回到:“襄州虽不比长安江陵,但也算是富庶的大城,想必白姑娘一定有很多朝思暮想的珍玩。”
白玉桐笑着说:“本姑娘确实有很多想要的好玩意儿。若是能得到一二,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到时候没准我就能改变主意。”
中原无论是珍馐还是寻常之物,都是白玉桐家乡所不能见到的,更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此次来中原,其实白玉桐谁也没有告诉,是逃出来的,所以所带盘缠有限,遇见柳迢青之后,还要靠他一路打点,更别提如何在其他方面有所开销。这次柳迢青来求她,白玉桐虽心有不甘,但想到能把那些逸物据为己有,还是乐于与他做交易,毕竟照料白苧妹妹也不是一件坏事。柳迢青见她有意答应,满心欢喜,心想接下来终于不用窝在马车里了。
待到白苧境况有所好转,白玉桐催着柳迢青履行诺言。柳迢青心想这个坎早晚躲不过,便欣然答应了,带着她去逛闹市。
街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更有两边的瓦市车水马龙,吹拉弹唱。柳迢青一路紧跟白玉桐,生怕丢了方向。不过他还是另有打算,自从那日华山比武之后,就一直没有兵器伴身,此次路上被土匪打劫之后,心里的阴影就一直挥之不去,不如在这襄州城内买一件趁手的长剑,哪怕是临时拿来应付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传来传去,对于玉桐想买的物什,柳迢青一律满口答应。两人拿着的东西多了,柳迢青提议找家酒店尝尝当地的特色菜,顺便歇歇脚。白玉桐虽还未尽兴,不过也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两人正商量去哪家酒楼好,忽听得前面小贩大喊:“抓住他,抢咱东西不给钱,还有没有王法了!”定睛一看,远处有一个人正灵活地从人群中逃跑。柳迢青和白玉桐眼神相对,点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人迅速把买来的东西寄放在身边的炊饼摊,直扑那人而去。
柳迢青和白玉桐都是身手敏捷的角色,这小小毛贼哪里是对手,不出二十步,就一人一边抓住了他的两侧肩头。
那小毛贼背后看衣服有些破烂,边跑边吃,偷走的几个包子早进了肚子。柳迢亲心想:“这人也是怪可怜的,待会儿抓住他给那家小贩道个歉就算了吧,自己帮他把钱补了,活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
两人正欲把那个小毛贼转过身,带到小贩面前。谁知那毛贼不老实,冲着柳迢青手上就是一口,咬得他哇哇痛叫。柳迢青心想:“这小痞子这么不知好歹,非得教训他一下出出恶气”他顿时火冒三丈,发了狠,不顾疼痛,一只手将他拽过来面朝自己,另一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整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也令旁边的白玉桐大吃一惊。她从未见过柳迢青如此暴躁大发雷霆。
那小混混脸颊立刻红肿,嘴里还未吞下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坐在地上长哭不起。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直呼打的好。不过柳迢青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赶忙矮身去扶起那个拿包子的小偷,仔细一看,柳迢青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灰头土脸,身上衣衫褴褛,但这稚嫩的脸庞分明就是那日茶摊里,山寨中的少女阿栾么?他惊呼道:“怎么,竟然是你?”那一脸土模土样的阿栾正嚎啕大哭,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宣泄出来,哪里管的上迢青的问话。
白玉桐在一旁小声问到:“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没等迢青回答,那小贩赶来破口就是指着鼻子大骂。柳迢青上前安慰小贩,并替阿栾赔给他包子钱。这等举动更让白玉桐摸不到头脑。众人一看钱也赔了,也就没什么热闹,便四散而去。
柳迢青让白玉桐帮忙,扶阿栾进临近的一个酒家。那阿栾这些日子经历了寻常人所不能经历的东西,更别说她这个年龄,使得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对柳迢青等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反抗了。
柳迢青叫来了店小二,先是把小店里有名的菜都点了一通,然后给了小二几文小费,吩咐他去摊贩那里把他们所买的东西带过来。店小二欢欢喜喜接过钱,跑出客栈。
白玉桐还不知阿栾的女儿身,只当他是一个街边的小混混,一脸狐疑地问到:“柳公子,这位究竟是?”
柳迢青指着大腿笑道:“这就是那个给我腿上划上一刀的那个女贼。”
白玉桐心想:“他居然是个女的,竟没看出来。沦落至此真是罪有应得。”于是她说到:“那你怎么会救她,未免也太菩萨心肠了。要是我,便将她扭送到官府,打上她二十棍那才算解气。”
阿栾听了十分害怕,缩在木凳上双眸下垂,不敢说话。柳迢青笑道:“人家都沦落至此,白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再说如果没有他们引路,我早就命丧在那荒郊野岭了。”
店家将菜一道道上到桌子上。阿栾闻到了香味,眼睛抬起来,先是瞧了一眼白玉桐,只见白玉桐睁着大眼好奇地打量她。阿栾感到灼热和恐惧,连忙收回目光,她有看了一眼柳迢青,柳迢青却在翻弄手上的扇子。只见阿栾将手搭在桌子上,一点点向筷子处蹭。白玉桐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想吃东西却又要看他们脸色,觉得甚是好笑,但还是故作严肃,板着脸。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栾摸到筷子,如排山倒海一般往嘴里送菜,也不顾旁人如何去看。
白玉桐看了终于憋不住了,戳着柳迢青说到:“我看啊,你这是请来了一个饿鬼,还未见过如此不顾情面的吃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恩人。”
柳迢青笑着回到:“君子当以德服人,怎么会睚眦必报?”转过头来,他又说到:“阿栾,慢点吃,我可不想噎死你!”
白玉桐给阿栾递过茶水,说到:“原来你叫阿栾,倒是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阿栾撑得很难受,便不再进食了。她接过茶水,抹着嘴红肿的脸颊说到:“我就叫阿栾,无论怎样都叫阿栾。现在吃饱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了。”
白玉桐更是对眼前这个少女感兴趣了。她怪声怪气地说到:“那是自然,害得我家公子如此磨难,可不能便宜了你。”不等柳迢青插话,她接着说到:“看见没,那些东西,都是我家公子买的,你到时候在后面帮我家公子搬回去。”
柳迢青知道这是白玉桐故意刁难阿栾,心想:“如果她替我出出气,那也是极好的。”自始至终,白玉桐和柳迢青没动过筷子。不一会儿,柳迢青解开腰囊付了菜钱,起身回客栈。白玉桐大大咧咧地站在柳迢青旁边同行。后面阿栾紧跟着,如同仆役一般唯唯诺诺地抱着与她体型不符的货品。
柳迢青等人回了客栈,柳汤看见他们后面跟着一个下人装束的仆人,只道是店铺帮忙的伙计,忙叫商队里的阿贵前去接应。那阿贵接过东西之后阿栾却不走,只是靠着墙根不敢说话。
柳迢青令阿栾坐过来,跟柳汤说到:“父亲,这人就是那日劫走咱们生辰纲,后与孩儿一齐逃走的山寨贼老大的妹妹阿栾。”
柳汤听了很是惊讶,蹙眉说到:“她,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会如此?”
柳迢青笑道:“这恐怕得让她自己开口。”
众人的目光皆注视这阿栾,阿栾更为扭捏,不愿开口。白玉桐在一旁给她递湿毛巾,一旁劝到:“虽说你们劫了我们的车队十分可恶,但与你如此流落无关,如果阿栾你若不开口,那便没人能帮你了。”
阿栾接过毛巾敷在红肿的脸上叹了口气,说到:“不知如何开口,那就从头开始说吧……”
柳汤见她脸部有被打痕迹,打断道:“你的脸不碍事吧?用不用请郎中来瞧瞧?”
柳迢青赶快上前请罪,说到:“父亲这是儿子失手所致,请父亲责罚!”
白玉桐刚想替他辩解,但柳汤斩钉截铁地说到:“青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打别人。但我教导你多少次要心境如水,怎么会如此暴躁不定?罚抄二十遍道德经磨磨你的性子。还有这位阿栾姑娘你必须要负责到底!”
柳迢青回到:“孩儿知错了,愿受责罚。”说完,柳迢青向阿栾赔礼道歉。阿栾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
柳汤接着说到:“我儿子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还请这位阿栾姑娘接着讲下去。”
阿栾又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没有人天生下来就落草为寇。我,大哥,三爷还有山寨里的一些弟兄本来都是燕云逃过来的流民。我本来生在瀛洲,家里是作木匠营生的,因为在栾树下出生,所以爹娘唤我作‘阿栾’。
四五年前,北边蛮子一路掠夺过来,家里向南逃难便成了流民。逃到大名府的时候我便和家人走散了,幸遇到同为流民的大哥和三爷才得以生活下去。
我们三人和一些同乡靠乞讨过活一路向西南而去。大哥说这总不是个办法,便商议好做些劫富济贫的营生,大伙儿在均州落草为寇,后来迁移到了襄州以南,这些都是前话了。”
白玉桐插嘴到:“这等遭遇,也算是万般无奈的办法。”
阿栾点了点头,继续说到:“谁说不是呢?一切都照搬进行,人也越来越多,直至发展为山寨。手法常常是利用那个茶摊下蒙汗药取人财物。
就在劫你们之前,我和三爷干了一票,劫了两个和你们装扮类似也带着兵器的客商。”
柳汤打断到:“可是两个跨着刀的商人?带有一个小包袱?”
阿栾忙点头道:“正是如此,劫了才知道那两人早已经身受重伤,不会儿便呜呼了。我们将二人草草在山上埋了。”
满亭方听了惊呼到:“竟是客栈中那两个!”柳汤也点点头,示意阿栾继续说下去。
阿栾继续说到:“谁知那客商包裹里装的除了一些财物,还有一个木匣子,木匣子上面好像还刻着字。三爷瞧那木匣子精致得可爱,便收入自己怀中。
劫了你们之后,忽地一群人气势汹汹来攻寨。老大还以为是因为劫了你们的商队捅了什么篓子。哪知那些人为什么劳什子剑谱而来。我们哪里见过,再说劫那剑谱做甚,不当吃不当喝又不能换铜板。那些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屠寨,简直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牲,咱们平时劫财的时候还知道拿钱不杀人呢。
大哥当场就为了保护我被射死。我和三爷顺着密道逃了出来,埋葬了大哥。
本想就此撒手不干了,做些正经买卖。结果夜宿城隍庙的时候竟被人找上门来。那些人瞧见三爷上来就痛下杀手。三爷寡不敌众,就此殒命。那些人又翻起三爷的衣袍,翻出了木匣子,拿走之后便没在这城隍庙内继续寻找。我躲在仙像后面才算逃过一劫,不过身无分文地,只得再次流落街头,实在顶不住了便去抢别人的包子吃,之后便被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抓住了。”这其中原委是众人所想不到的。
柳迢青忙问:“是什么样的木匣子?你可还记得?”
阿栾摇摇头说到:“记不清了,只记得上面刻有几枚金字。”
白玉桐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那日长安救下的刘姊姊也提到过那个木匣子,我还记得上面金字是‘静笃’二字!”
陆川听见静笃二字,忽地恍然大悟一般,起身说到:“庄主,我才想起来,黄山的时候与公子亲耳听见易掌门所述黄山派失窃的《无影剑谱》就是这般模样!”
柳迢青连连用扇脊敲击桌面,笑道:“怪不得那群人攻击山庄的时候让他们交出剑谱,缘是如此!”
柳汤听了更是满怀疑云,慢声细道:“竟为了一本剑谱,惹得江湖中如此血雨腥风。米仓六雄他们想学一门独步天下的功夫倒好理解,六扇门怎么会不惜余力去得到一本剑谱?”
满亭方说到:“虽说这武林绝学人人想要得到,但是官府取它做甚?”
柳迢青点头道:“事情远远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还须从长计议。”
柳汤起身说到:“这样吧,阿栾姑娘既然无亲无故,身陷困境,我看不如留在我们蒲柳山庄做一个帮手,就算是替青儿给你赔罪,你看如何?”
阿栾将心中压着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正为以后的日子发愁,不知如何是好,听见柳庄主主动给个差事去做,赶快上前叩谢。柳汤笑道:“快快起身,我们蒲柳山庄不像外边,只有兄弟,没有主仆之分。”白玉桐上前挽起阿栾扶她坐下。
满亭方也笑着说:“听我徒儿说你拿匕首在他大股刺了一刀?”阿栾才知道这个老头是那个公子哥的师傅,以为他要替徒儿报仇,于是起身边摆手边向后退。满亭方招手让她过来,继续说到:“欸,别害怕。我是说你既然能伤我徒儿,那让老夫白云大侠的面子往哪里放。不如你拜我做师傅,这样传出去也无损我的面子。”
阿栾这才知道那个白云大侠是想收自己做徒弟,心想学了一身功夫才能替大哥和三爷报仇,于是在此上前叩首。满亭方起身让她起来,说到:“这拜师大礼还是要得。以后啊,咱这徒儿就要多一个师妹了,老夫也好让他们相互上进。”
柳迢青心想:“这路上遇到的土匪竟成了自己的兄弟和师妹,真是一件奇事,不过她身世这么悲惨,收留她也算是一件大大的善事。”于是他上前说到:“那我这个徒儿就要恭喜师傅,也贺喜师妹。我看阿栾姑娘一路颠簸,不如先让她修整一番。”
白玉桐拉着阿栾的手小声说到:“我叫白玉桐,阿栾,跟我来。”说罢,阿栾跟着白玉桐上楼而去。
阿栾离开后,杜子汝感叹到:“燕云的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希望早日能看到我大宋收复燕云的一天。”
柳汤说到:“这孩子命苦,青儿啊,你以后要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过往的事情你就既往不咎了吧。”
柳迢青回到:“阿栾虽然曾劫了咱们的道,但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无奈才落了草,再说她看似比那白姑娘还小,对于世事还没有什么概念,以后我肯定会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白玉桐将阿栾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白苧坐在床上,看到阿栾忽然惊起,呼叫到:“是她,是她!”
白玉桐上前安抚道:“苧儿妹妹别激动。她也是苦命人,不得已才落了草,如今你家老爷收她当了帮工。”
白苧听了才长吁而坐。那阿栾内心有愧,上前说到:“这位姑娘,我之前对不起你,请你责罚我。”
白苧听老爷已经收她做了帮工,以后便是蒲柳山庄的人,心里也就不再责怪她了。她忙起身说到:“先生曾说,《尚书》有言:‘有容,德乃大。’既然你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那那之前的事情都烟消云散吧。”
在白玉桐和白苧二人的帮助收拾下,阿栾穿着白苧的衣服,竟有几分高阁千金的风范。白玉桐感叹到:“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阿栾妹子竟脱胎换骨般,让人生羡。”
阿栾穷苦百姓出身,少小便颠沛流离,从来没接触过如此装束,自然娇羞无状,如出水莲花,含苞待放。白苧替她整理衣裙,说到:“还未介绍自己,我是柳公子的伴读丫鬟白苧,你可以叫我苧儿。以后,我也可以叫你阿栾么?”
阿栾执起白苧的腻手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山寨里风风火火女匪贼的样子。
另一边柳迢青虽被父亲数落了一番,但也没生闷气。他先是赶去药铺买些三七膏交与白玉桐,吩咐她替自己帮阿栾涂抹,然后独自一人前往城内大大小小的铁铺,寻觅趁手的兵刃。然而逛遍之后,现成的是大路货,并不能让人心满意足。
眼见即将日落,柳迢青垂头丧气准备回客栈。谁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回来的路上,柳迢青竟撞到一把上好宝剑,明晃晃地摆在一个青年面前,剑旁边还摆着一卷字画。
他心想:“怕是那青年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卖祖上的东西。”于是,他上前问到:“这剑如何卖得?”
那青年抬头看了柳迢青一眼,一脸阴郁,昏昏沉沉地回答到:“剑和画一起作卖,具体价值几何我个也不清楚,你看着给吧。”
柳迢青心道:“这厮真是奇怪,哪有卖东西不讲价钱的,别是偷来的赃物吧。”于是他直言:“哪有剑和画一齐卖的道理?既然如此,这画就先让我掌掌眼。”
那青年默不作声,就相当于同意了。柳迢青拿过画来,心想:“那古剑精雕细作,这画定然也是什么传世精品。”于是他解开画绳,展开画轴,谁知这画拙劣不堪,更似小儿涂鸦之笔,粗略可见卷上画的是一枝梅花伏于墙边。
柳迢青放下画轴哈哈大笑道:“这等拙作,也要值个价钱?”
不料那青年怒道:“这可是家父生前留给我的,你怎么能说个一文不值?”
柳迢青一听这其中定有原委,便请他到路边茶楼坐下细细道来,不说出个一二就不买这两样东西。那青年着急将这两样物件换钱去应付日常生计,于是跟迢青同去茶楼,打开话匣子,将这剑和画的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他叫李墨,家里在这襄州城里也算是殷实人家,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去何方逍遥自在。谁知晴空霹雳,李老爷子重病而亡,他母亲也相继而去,只留下遗书一份。遗书里明明确确地只给他留下书画一幅,祖传宝剑一柄,再无其他,却将家财万贯,田宅店铺给了他那个吝啬的叔叔。他叔叔向来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一事无成,更与他们家不和,却不知为何能继承这祖业。他叔叔见到此遗书,于是按约定将剑和画交与李墨,之后就把他赶出李府。李墨乃一纨绔子弟,哪懂得如何养活自己,便流落街头卖剑卖画打算换两钱应付三餐。
柳迢青心想,这其中果然有故事,于是问到:“你与令尊关系如何。”
李墨感叹到:“家父生前与我向来深情如一,谁料竟便宜了那水火不容的族叔,真是令我大为震惊。”
柳迢青听了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到:“此事定有蹊跷!欸?李府中是否有如同这画卷中的情景,墙边有一株梅花?”
那李墨仔细想来,说到:“确实如此,你怎会知晓?家父生前最爱那株红梅。”
柳迢青说到:“那这画中的秘密我大概知晓一二了。对了,这剑和画我先定下,你今晚就住在对面的客栈,僦钱饭食我算在我头上。我要替你讨回应得的东西,一切明日便会知晓。”
李墨见此便知道父亲留给自己的画中定是大有文章,于是连连道谢。柳迢青接着说到:“那你将李府的位置以及梅花的位置细细道与于我听……”
柳迢青回到客栈,偷偷地找来白玉桐,小声说到:“今晚我要去行侠仗义,你要不要一同前去?”
白玉桐听了两眼直放光,立刻回到:“当然要,如此之事我白女侠怎么能错过?”
柳迢青于是揶揄到:“怎么,不去陪你新交识的阿栾妹妹了?”
白玉桐撅着嘴回到:“以后我有的是时间与她们呆在一起,不差这一夜。”
柳迢青笑道:“那便好,一会儿,你去找店家借来掘地的家伙,记住,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去找其他东西,晚上行动,现在别问为什么,倒时候便和你解释……”
是夜,已到亥末,城内道路两侧楼台依旧歌舞升平,所谓夜夜笙歌。柳迢青在路上将今日买剑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打算告与白玉桐。白玉桐向来才思敏捷,一点就透,已经猜中了柳迢青的打算。
两人推着一辆运物的两轮车摸近了李府墙根,听见隔墙院里面并无仆人家丁巡逻的响动声。柳迢青一手抓住掘铲踩着两轮车翻上墙头骑在那墙上。白玉桐也踩上那车踏上外墙顺势被柳迢青拉了上去。
柳迢青再三小声嘱咐到:“照计行事,如果有人来便躲进那花草之中,别害怕。”
那白玉桐只是歪嘴一笑,就顺着墙溜了进去,接过柳迢青递给她的掘铲。她依着柳迢青之前的描述凭着月光找到了那株梅花枝。她观察一遍四周,小心翼翼地掘着梅花底下的软泥土,生怕出一点大声。白玉桐心里却埋怨:“他倒好,骑在墙上望风景,为何这些脏活累活他不做,却让我我出手卖力。”想罢,铲子触到了硬物,她仔细刨开,竟是一个坛子。
白玉桐本想在此开启坛子,但又想到随时有可能会有人过来,于是作罢。她草草填上土坑,速速将坛子交与柳迢青。柳迢青见她交过来一个坛子,喜笑颜开,跳到外面去将坛子置在地上,然后踩着推车爬墙回来。白玉桐交过掘铲,向后退却,离墙十步以内,一个健步窜墙而上紧抓柳迢请的另一只手。柳迢青一使劲将她拽上墙头。两人双双跳下,将掘铲和坛子放在推车上,返回下榻之处。
回到客栈,见众人还在熟睡,白玉桐偷偷将掘铲还给店家,柳迢青也把推车归去。两人悄悄地溜进一间无人的屋子,点亮暗烛,围着坛子而坐。
白玉桐兴奋地小声催促到:“快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宝贝?”
柳迢青也不卖弄关子,揭开坛封。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封封包裹好的条块。剥开外面的红布,让两人大吃一惊。这坛子其中竟都是黄灿灿的金子,幽暗的烛光映衬下也让人有蓬荜生辉之感!
白玉桐小声言道:“好家伙,看来那李老爷还真疼爱他那个一无所长的宝贝公子。这些黄金他挥霍几辈子都用不完。”
柳迢青在包裹黄金的布上发现一个泛黄的纸条,说到:“是呀,你再看这纸条,上面写着的是靖节先生的诗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还是一个充满学问的坛子。”
白玉桐插话道:“但话又说回来,那李老爷为何不一同将其他家财留给他儿子,却只埋下了这坛黄金。更何况这黄金也要遮遮掩掩,藏在那字画谜面之中。”
柳迢青包好黄金,放回纸条,重新合上坛子回到:“你有所不知,他有一个恶毒的亲叔叔。我想如果这公子继承家业,他那叔叔定会想方设法地弄过来,以那公子的城府定然远远不是对手,公子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才偷偷留下这比财产。这坛中的饮酒诗也揭示了那李老爷子想要那公子拿了这笔黄金就远离是非,安心过日子。”
白玉桐笑道:“不错,与我所想一致,你也不愚笨嘛。”
柳迢青回到:“哼,怎能如此和我说话,别忘了我还是你师傅呢。”
白玉桐轻拍一声桌子,急声说到:“不对,那阿栾妹子岂不是要大我一辈,幸亏你提醒,这可万万没想到。不行,明天我得和满老前辈说说,也拜他做师傅!”
柳迢青轻声说到:“你可别让他老人家为难。时候不早了,咱们各自回房睡觉去吧,明日把这坛黄金还给那李墨。”
柳迢青回到房间,轻轻合上门,将坛子藏在床下,脱靴褪衣后躺在床上,只听隔壁说到:“徒儿这么晚做什么去了?”原来同房的满亭方还没睡着。
柳迢青起身回到:“师傅,我白天遇见一桩不明不白之事,夜里便和那玉桐姑娘一同前去行侠仗义。”
满亭方一听来了精神,便让迢青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讲述一遍,听罢说到:“没想到这买剑的事情竟牵扯出一件黄金悬密,真是有趣,有趣。”
柳迢青想到玉桐想要拜师,便推波助澜道:“师傅,那白玉桐姑娘在您身边仰慕已久,想要拜您为师,不知您意欲如何?”
满亭方听了也不感到吃惊,笑道:“拜老夫为师?定是那丫头又打着什么鬼算盘。”
柳迢青说到:“果然什么都逃不出师傅的法眼,那白姑娘说阿栾姑娘是她的妹子,又是您的徒弟,她就你阿栾低了一辈,于是想要拜您为师。”
满亭方听闻哈哈大笑道:“这个丫头,一天到晚不知脑子里在转些什么。我要是收了这小丫头做徒儿,那老夫不就和你同是他的师傅,岂非同辈乎?”
柳迢青知道师傅在开玩笑忙说到:“徒儿哪敢!不过这个白玉桐天资聪慧,又有习武根基。你若是收下,定又有一位高徒。”
满亭方笑道:“自从那日黄山见这小丫头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
柳迢青回到:“师傅这么说,徒儿就放心了。”
第二日,柳迢青取来床下的坛子直奔李墨下榻的那家客栈,谁知李墨一夜难眠,早早地就在客栈门口候着。
柳迢青见到李墨,说到:“李公子,这坛子便是答案,我们进房间再叙。”
两人进了房间,柳迢青将昨夜之事一一与之道来,那李墨总算是弄懂了家父留给他字画的含义。柳迢青又将坛子打开,里面的黄金让李墨喜出望外。柳迢青却不先言黄金,而是先说了那个字条。
他先是把字条上的饮酒诗与李墨念了一遍,然后说到:“令尊留下这坛黄金和字条,就想让你拿着这些黄金,平平淡淡地去过日子,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招惹是非,以免引祸上身。”
李墨明白了家父的意思,想要叩谢却被柳迢青拦住了,塞给他金条柳迢青也不要,最后打算将家传的宝剑赠予他,说到:“宝剑赠英雄,恩公就不要在推脱了,这柄宝剑本就是卖给你的,现今恩公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我便将这宝剑送给恩公。反正我也不会舞刀弄枪的,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处。”柳迢青确实喜欢这宝剑,便满口答应下来。
他问到:“不知这祖传宝剑大名?”
那李墨指着宝剑回到:“唉,在家父生前,我从没关注过这些东西,却也不知,还请恩公见谅。”
柳迢青笑着回到:“无妨,那就谢谢李公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墨说到:“恩公哪里的话,来,我来陪恩公喝上几酎。”
柳迢青摆手言道:“多谢李公子美意,只是我还有事情,就不能陪公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以后有机会定然会请公子好好喝几杯。萍水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柳迢青做了一件行侠仗义的善事,又得到称心如意的宝剑,自然是得意扬扬。不过他走进客栈时,却看见白玉桐比他还高兴地冲他走过来。不等柳迢青开口便问到:“你猜如何?”
柳迢青知道她定是拜师成功了,故作玄虚地答到:“不知,为何事?”
白玉桐拉着他一脸生气地说到:“你知道何事,却不说!”
柳迢青回到:“好吧,看来你定是拜了位好师傅!”
远处满亭方替她答到:“当然,老夫双喜临门,又多了一位爱徒。”
柳迢青行礼说到:“那便恭喜师傅了。”
白玉桐挤眉弄眼地说到:“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妹了,可不能再用师傅的身份压我。”
柳迢青笑道:“自是当然。对了,玉桐,借一步说话。”柳迢青一高兴,嘴上便没把门的,居然直呼白玉桐为“玉桐”,这可让他大为尴尬。
白玉桐倒是脸上自然。她笑道:“怎么,不叫我白姑娘了?我就觉得姑娘公子什么的听起来生分。既然你叫我玉桐,那我以后也叫你迢青,这样咱们两个就扯平了。”
满亭方听他这两徒弟叫得亲热,也是万分高兴。他说到:“这才像话,都是老夫的徒弟嘛。”
柳迢青心想,如此这么相称倒是遂了他的心意。他小声在白玉桐耳边说到:“玉桐,给你看件宝贝。”
两人一前一后溜出客栈,来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柳迢青解下腰间刚得到的宝剑交与白玉桐看,同时说到:“这便是那李墨的祖传宝剑,他送给了我。”
白玉桐扑扇扑扇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柳迢青如此近距离相对,竟望得出神。好在白玉桐注意力都在这宝剑上,不然看到柳迢青一脸痴想,不知作何想法。她问到:“这剑做工倒是十分精致,是件上了年纪的宝物,不知唤作何名?”
柳迢青笑着回到:“那李公子也是不知,要不,玉桐你古灵精怪,不如帮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你看如何?”
白玉桐盘算着这把剑,转了一圈眼珠答到:“既然是晚上偷掘一坛黄金的换来的,不如就叫‘偷金剑’吧?”
柳迢青听了大失所望,连连挥手道:“我道你能想出什么名字,没想到如此粗俗不看,不可,不可。”
那白玉桐摆弄着宝剑笑道:“逗你玩的。不过理是这个理,我想就叫‘夜来剑’你看如何?正所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与这把剑的获得也算是相得益彰,更平添几分情趣。”
柳迢青拍手喝到:“如此妙啊,妙啊!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美哉,美哉。”
白玉桐将夜来剑交还给柳迢青,笑道:“我帮你给宝剑起了一个好名字。迢青你却又如何感谢我?”
柳迢青回到:“嗯,这确实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玉桐你想如何?”
白玉桐吐完舌头说到:“以后若是有人与我作对,那你得帮着我。”
柳迢青笑道:“自是当然,前提是你有理在先。”
柳迢青像是一个得了赏赐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把夜来剑交给柳汤,满亭方,杜子汝等众人传看。大伙儿看了之后皆称赞这是一把好剑。柳迢青得到宝剑后,茶不思饭不想,兀自到客栈后院的空地处练起剑来。
白苧调养了几日,总算是作息自如了。生辰纲也已经从官府那里交割回来,柳汤心想离圣诞时日紧迫,决定商队再出发,而且如果到达唐州不做修整,风尘仆仆直接赶往颍昌府。因为到了颍昌府,便离东京不远了。
正是:院后试新剑,车队再起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