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蒲柳山庄的车队进了江陵城,众人下马下车改为步行,柳迢青感叹道:“那日来纪南,欢欣而来,悻悻而逃,而今又抵此处,实在是缘分,缘分啊。”
白玉桐说到:“你还真敢提,那实在太羞脸了。”
满亭方笑道:“这回总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哼,咱非得那纪南客栈不住,看这次还有何人阻拦。”
柳汤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便言道:“大伙儿听来在此处有什么灰头土脸的往迹,我看今日便在这江陵城内歇脚,顺便也听听你们的趣事。”众人循着大道便找到纪南客栈。
呼呼拉拉一堆拿着家伙的人进了客栈,这可把店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问到:“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柳汤回到:“在下是路过的商旅,店家,不知客栈内还有多少空房?”
店家翻着店薄回到:“咱可是大客栈,我看看,咱还有天字号头房两间,地字号稍房八间,其他上房还有少十来间,这还不算后院的大铺,不知贵客如何?”
柳汤说到:“天地玄黄上房都且定下了,僦钱先清,顺便给我们备些上好草料喂马,房间内送来热汤饭食,这恐怕就要劳烦店家了,不知否?”
掌柜的笑道:“哪有嫌钱多道理,阁下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进咱客栈就是看得上咱。”
柳汤摆手让众人抬着装有生辰纲的箱子进来。柳迢青在一旁问到:“如何见得?上回我们可是吃了个闭门羹。”
掌柜哈腰回到:“咱可不知道这事,怕是小二们做的不周全,给诸位爷道歉。”
柳迢青指着那个跑堂的说到:“你家小二哥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那跑堂听见之后畏畏缩缩,忙给掌柜的用手圈个圈。掌柜的立刻就明白了,说到:“原来是这事啊,真不好意思,上回那可是让丁府的小姐给包下来,他家老爷是堂堂宰相,咱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再说人家也没亏待咱不是,出手就是五两银锭,咱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拿银子来这破费的,更别说五两了,咱一年也花不完这么多钱。哪有送走财神爷道理?给客官们赔不是,赔不是!”
柳迢青择了一个最里头的地字号房间,和满亭方住在一起,隔壁是白玉桐和白苧。马车和马匹领进后院拴好,喂好草料,生辰纲的箱子按房间分好,两三个弟兄住一间,江陵城一向太平,也不可掉以轻心。虽说一路风光无限,可没日没夜守着这生辰纲,也是枯燥的很。
众人在大堂用饭食,外面进来两位商人模样的人,却各胯一把大刀,滑稽极了。两人坐在离离柳汤他们不远的地方。店小二见有客人来,赶快迎了上去。
其中一人说到:“祝兄,咱俩好不如容易到了这江陵城,还有一半的行程就能完成这鬼生意了,要不咱叫两壶花雕酒解解乏。”
另一个正左顾右盼,回到:“我说陈兄,这可是上边派下来的要紧要务,咱家老爷还急等着这批货,咱们可马虎不得。这酒,还是免了吧。”
那个人笑道:“也罢,小二,来些拿手菜,顺便收拾两间上房。”
那小二连忙赔笑到:“真不好意思,上房实在没空了。这样吧,这后院还有个独间,不过位置不好,您二位就将就一下?”
那个陈兄叹气到:“真他娘的晦气,连官驿咱们也住不了,也罢,就这样吧,速速上菜,填饱肚子要紧,这钱一个子都少不了你的。”
柳迢青听了心想:“这两人定有名堂。官驿岂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
那祝兄神情一变,压低声音说到:“有的话可说不得。”那陈兄意识到刚才说的有纰漏,连连点头称是。柳汤等人眼神相对,都知道那两个人大有来头,但他们有生辰纲在身,也不好细究下去。
这时候,又有一批人进了客栈,这回可不又是什么耍大刀的商人,而是真真正正的练家伙。几个汉子各个五大三粗,手里提溜着兵器,显然来势汹汹。
之前那两个商人见到这些人之后,神情有些不自然,草草往嘴里塞了几口,便起身麻溜溜地进后院了。
再说那几个大汉,一共六人,真是毫不客气,分坐在几个空桌盘,兵器往桌子上一拍,对柳迢青这边嗤之以鼻,不放在眼里。
店家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连忙亲自迎上去。只听那为首的大汉喊到:“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咱大爷们有的是钱,顺便问下掌柜的,后院可有给兄弟们落脚的地方。”
掌柜的苦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这生意红火,只剩下后院的通铺了。要不匀一间通铺给诸位,您看如何?”
那汉子听了哼了一声,眯着眼回到:“咱且问你,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两个商人住在哪里?”
虽说这客人的事不好与外人讲,但掌柜的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心里直打鼓,有问必答,哪里敢搪塞,忙回到:“回几位,就在里院,东头末间便是。”
那领头汉子听了哈哈大笑道:“如此,便包下一间通铺,让兄弟们也歇歇脚。”
柳汤发现那帮汉子在打量他们,便小声说到:“我看咱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早些休息吧。切记,一定不要大意。”
柳迢青回至屋内,闲来无事,便指着东边问到:“师傅,您可知城外那个方向是哪?”
满亭方躺着答到:“江陵东方,那不就是鄂州?”
柳迢青笑道:“我说的是城郊的华容古道。”
满亭方回到:“华容道?别瞎琢磨,咱可不是曹操。”
柳迢青接着说:“我也是这么想,可这前面一路有官军相护,走的也太顺了。后面靠我们自己,怕是歹人少不了。”
满亭方翻了个身,不屑地说到:“欸,怕什么,别看这活你是第一次做,老夫可是跟着你爹干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歹人强人又怎样,还不是敌不过咱手上的家伙。”
柳迢青也躺下了,说到:“也罢,是我多心了。可是与咱们同住客栈的那两伙儿人不知什么来头,这可不得不防。”
柳迢青心思重,所以睡的轻,谁知半夜被屋外的动静弄醒。他轻轻起身,看见大家都熟睡如常,摸到窗户边,慢慢捅破窗纸。这窗户外便能将纪南客栈的后院收入眼中。只见东头房上伏着几个黑影,惊的柳迢青差点叫出来。
他静静地退后,悄悄地把屋内的满亭方都唤醒。满亭方半夜被人唤醒,自然是一脸不情愿。待柳迢青细细耳语完原委之后,一下清醒起来。他暗叫不好,拍是贼人摸上来,忙让柳迢青去通知柳汤,自己则守在床边观察外面的局势。
不出一会儿,又见得有黑影从墙外面窜到房上。这时,一间通铺亮起,只听屋内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底气十足,连客栈上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房上的弟兄,下来吧,上面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只听那群黑影有人回到:“屋内的弟兄是哪个山头的。亮亮底!”
只听得屋内笑道:“爷爷们可追着这批货半个多月。你们管咱是哪个山头的!这东西咱们可是追了半个多月。绿林里道上的规矩可不能坏!”
屋顶的黑影回到:“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界?煮熟的鸭子飞了,到了别人嘴里。怎么,还想砸了别人饭碗不成?”
那通铺中狂笑道:“咱说,你们趴在房顶上累不累,下来说话。那两块肥肉早就着了我们的道。你们不用这么着。”说罢,只听嗖嗖嗖几声,那些黑影都落到了院子里,化作一个个黑衣人。
其实客栈里大部分住客都被吵醒了,但这一声声听得直害怕,谁也没敢吱一声,生怕触了霉头。柳汤也伏在窗户边,他小声对柳迢青等人说到:“看来不是针对我们,大家要奈住性子,黑白难辨,万万不可卷入其中。”
再看外面那边,通铺的门被踹开了,白天那六个汉子依次走了出来。为首的汉子笑道:“呵,原来是荆帮的弟兄。”
那帮黑衣人像是吃了一惊,为首的问到:“哼,如何看出?”
那汉子说到:“不知河的深浅咱哪敢过河,进江陵城之前就知道你们这帮人定是坐不住。”
黑衣人领头的哼了一声,冷笑道:“看你们不曾面熟,不知是哪里的名号?”
汉子笑道:“你们可听过陕西响马认谁做祖宗?”
那黑衣人一怔,忙问到:“可是米仓六雄?”
汉子哈哈笑道:“老子就是米仓山的老大秦严达。亏你们还知道爷爷们的名号,还不快滚!咱还等着你们荆帮打来的鱼哩!”说罢,那米仓六雄都哈哈大笑。
米仓六雄何人?那可是一群盘踞在米仓山的匪贼,分别是老大秦严达,老二胡大山,老三柯从乌,老四楚令开,老五石占真,老六凤元贵。其中老大老二老三皆是落了草的农民,老四读过书,是个没落秀才,而老五是个养马的,老六则是个铁匠。川陕地区山穷水恶,净出这等蛮横的人物。米仓六雄用了几年的时间就让这川陕的响马都认了他们做头子,连当地官府都管不了他们。
柳迢青眉头一皱,心想:“米仓六雄,那可是川陕有名的悍匪头子。当地的响马都尊他们为盟主,就连朝廷都拿他们无可奈何。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米仓六雄和荆帮如此这般。”
那群荆帮的人哪受得这般羞辱,但知道自己不是米仓六雄的对手,不肯退却又不肯上前。就在这双方僵持的时候,只听见客栈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西边的偷马贼!”
声音完了,柳汤等人只见一个男子径直从窗前呼扇着手臂落下。众人皆吃了一惊,心想:“这般高度哪怕是武林高手也要掂量一番,怎料想到他如此轻盈。”再一看,月下可见那人匀称身材,样子较高,戴着面巾,背冲柳汤他们,腰间有一把宝剑。
秦严达赞叹到:“好一个武当的飞崖坠。平素武当和咱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骂咱是偷马贼,咱可不答应。老六,去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柳迢青心想:“听那人所言,这是武当的轻功,必定也是武当的弟子。可武当的人掺乎进这件事不知为什么?”
凤元贵抄起一双沉重的狼牙铁棒,使得呼呼作响,抢上前去,上来就是“双鬼拍门”。那武当弟子抽出宝剑,一个斜身晃过,直砍凤元贵脚面。凤元贵见一击不成,连忙抽脚躲开剑锋,一只狼牙棒转眼就奔武当弟子面门而去。武当弟子何等闪转腾挪,这种笨拙兵器哪里打的到。他又沉下身体躲开,单腿上前成弓步,宝剑直点凤元贵手腕。
凤元贵见要害被制住,挥起另一只铁棒击向武当弟子的后背。武当弟子趁机收回宝剑,躺身一脚踹向凤元贵胸口。凤元贵没料想到这般招式,胸前硬生生地接了一脚,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胸中十分难受,呕了好几口鲜血。
秦严达见老六受伤,正想发作。听得一个不知哪里传来的老头的声音喊到:“货都飞了,你们还在这里叽叽喳喳你争我争,真是没用。”
秦严达喝到:“哪里说话,还不快现身来!”
又听见老头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探听我的身份。言至于此,咱走了。”然后便没了声响。
那秦严达一摆手,老三和老五窜上房顶,却不见老头的踪迹,另一边老四楚令开打来东头房门进去,却听他疾呼到:“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然后待他出来,秦严达忙问到:“老四,怎么了?”
楚令开回到:“大哥,闷倒的是店家。咱快追吧!”说完,那秦严达大骂几句,便领着米仓六雄顺着后门冲了出去。
见他们走了,这荆帮领头的对那武当弟子言道:“咱们要不要追上去?”原来他们是一头的。武当弟子笑道:“不用了,这东西经他们一闹,更到不了他们手上。用马贼的手法在这儿可行不通。走吧,且听听上面如何吩咐。”说罢,武当弟子和荆帮的人也离开了客栈。
柳迢青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到:“好家伙,这阵势,幸好盯上的不是咱们。不然有三头六臂也不顶用。”
满亭方一旁说到:“也不知那两个人手上有什么奇珍异宝,竟让那些人如此紧追不舍。”
柳汤说到:“能让米仓六雄盯上的,料想不是什么一般什物。也肯定不是什么金银财物,那两人不过一个小包袱,看似也不甚沉重。”众人皆点头赞同。
柳迢青又说到:“大家接着休息吧,别做他想。虽说那群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明日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江陵城,以免有别的变数。”
第二日柳汤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今后的行程。柳汤先说到:“昨夜虽说虚惊一场,但大家也千万别掉以轻心。自这江陵之后,车队就没有官军的保护了。我们还是老办法,所有人分成三波。最前面的人打探路子,中间的人保护生辰纲,后面的人看着有没有人盯上咱们。”大家点头表示赞同。
柳汤继续说到:“我,卢六和杜镖头等六人走最前面探路,老满陆川广洋等五人殿后,其他人跟随车队。切不可再同之前那般舞旗张扬,一定要扮作普通商旅的模样,大伙儿可有疑问?”
柳迢青说到:“爹,我老是跟着人群走,那多无聊啊。我早就好了,也想出把力气,不如也让我跟你们做先锋。”
柳汤摇了摇头,说到:“荒唐,这不是儿戏,临走之前你娘千叮咛万嘱咐这路上你可不能出半点差池。”
柳迢青知道这是为他好,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接受了。白玉桐不住地调侃:“少庄主有那么多典籍可看,还有小仆为伴,怎么会无聊?”柳迢青有口难言,心想以后定要这个小丫头好看,只得默默坐上马车。车队出了江陵城,顺着汉水直奔襄州而去。
已是深秋时分,所谓“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天空不做美,瓢泼大雨倾然而至,将车外面的弟兄淋了个落汤鸡。众人连忙披上长斗笠,给生辰纲的箱子铺上草席。柳迢青看到白玉桐等人一身狼狈的样子,深感上天对自己不薄。他心里却没在这雨上,而是想的是昨夜那个身手不凡的武当弟子。
谁料走至中途这夯土大道禁不住大雨滂沱,变得泥泞不堪。又走了没多久,底下来报,由于生辰纲都是货真价实的赘手货,好几辆马车陷进这泥潭里去了。
柳汤在前面探路,这车队便由柳迢青说了算。他下令车队暂缓行进,让白苧呆在车上,自己则撑起油纸伞去察看情况。官道实在是太糟糕了,马车陷得很深,人推马拉都不顶用。于是柳迢青说到:“大伙儿先把货物从车上搬下来,再将马车从中拖出!”
白玉桐在一旁说到:“还要行啊?”
蒲柳山庄一个叫冯四的兄弟附和到:“少庄主,这他姥姥的鬼天气,咱这回把马车推出来,估计走不了两三路又得趴下。”
另一个押车的弟兄说到:“是啊,欸!少庄主您看前面,两箭之地左右有个茶棚,不如咱先避避雨,派个人上前头请示庄主,您看如何?”
柳迢青平素最讨厌阴湿天气,他看到远处果然有个茶棚,心想:“不如就这样办吧。两步一停,还不如不走。”于是他令大家或搬或拖,将车队移至前方茶摊,大伙儿避避雨再行打算。
待到了茶铺,只见一个老翁,一名小童,小童看似与白苧年龄相仿。老翁见到众人,即刻披上蓑衣,就要撤棚走人。柳迢青连忙上前问到:“老人家这是作何?”
只见那老翁嘘声言道:“这天气怕是生意做不成咯,若不是我这孙子懒得走,咱早就撤摊了。”
白玉桐上前问到:“这阴雨绵绵,方圆就这一个茶摊,避雨的行人想必是不少,何愁生意不成?”
那老翁回到:“这么大的雨哪有来喝茶的,还嫌水不够多么?若是占地方避雨不喝茶,那咱还不如早早回家哩。”说着,那小童收拾起碗碟。
柳迢青边拦边说:“老人家,咱今天就让你做成这笔生意。兄弟们,都进来。”
白玉桐坐下摘下斗笠帽,高兴地喊到:“大伙儿都进来,热茶随便喝,少庄主请客。”
冯四在柳迢青耳边小声到:“少庄主,柳老爷吩咐过了,不然咱们随便吃喝别人,以防歹人做手脚!”
那老翁似乎听到了,一脸不悦地说:“信不过咱老骨头那就算了,诸位一看就是有钱的商贾,如果在咱这贱摊上丢了东西,把咱爷孙卖了也还不起啊。阿伍,咱收拾收拾就回家吧。”那小童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收拾。
柳迢青忙说到:“老人家误会了,我们行走江湖的就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还莫见怪。”他又转头冲着后面喊到:“一个老翁,一个小童,能奈咱们如何?我做主,咱就在这里吃茶,谁都不许落下,在这等着我爹给咱们传主意。”说罢,众人将马车安置好,生辰纲的箱子抬进茶棚底下,三三两两地坐在木墩上,没有地方坐的便挤在棚子底下的青石上,顺便护着箱子。
只见那老人围着炉子煮茶,看面色似乎还在生刚才冯四出言不逊的气。而那小童阿伍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给每个人分发碗碟。
不一会儿,茶香和着雨中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柳迢青有感而发道:“荆城朝雨裛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茶一碗,征马还度北山阿。”吟罢,老翁举着茶壶哆哆嗦嗦地给众人上茶,那小童自顾自的,也不来帮忙。白苧见此忙上前接过茶壶,给众弟兄们满上热茶,最后给自己倒上。
柳迢青心想:“这热茶虽比不上热酒,但这阴冷阴冷的天气里总比没有好。”他拿起扇子借着山风,待茶微凉,一饮而尽,果真是暖和身子。这路边的山茶配清泉,也别有一番味道。一碗罢了,虽说是抵住阴冷,但头愈发地昏沉。柳迢青心想:“这等狂风骤雨,怕是刚才偶染风寒了吧。”刚如此这般想,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等到睡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日了,柳迢青被五花大绑,堵住口舌。他细细想来,恍然大悟自己着了歹人的道,那热茶之中定有玄机。他挣扎着左右环视,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更不知道身处何处。他心想:“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若是遭了强人毒手,那自己也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生辰纲尽落在歹人之手,我林家就是倾家荡产也凑不齐这么多金银珠宝,父亲现在肯定是勃然大怒。”柳迢青一遍遍地想着自己在茶摊所作所为,越想心里越后悔。若是他多加小心,事情就不会到如此地步。
只听“嘎吱”一声,天上像是打开了一个太阳,刺得柳迢青睁不开眼睛。待到他眼睛看的清除,身体已经被架起来了。柳迢青两侧各一个汉子架着他依着石阶往上走,这才知道他被关的地方是一方地窖。
从地窖出来,他传过院子被带到了一个大厅里。大厅里面前有三个宝座,中间坐着一个壮年汉子,左边坐着一个少女,右边坐着一个老头,这三宝座边上站着诸多小啰啰。柳迢青一眼便认出宝座上的老头正是茶摊里的那位。
只见迢青被安置在一个凳子上,除去口上的塞物。一旦口无遮拦,柳迢青便破口大骂,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了。他思索着平日里身边那些江湖兄弟的低俗粗鄙之语,一股脑儿地吐露出来,由于骂的太快,所骂的东西旁人根本听不清楚。大厅里的人见此情景,也不加阻拦,均是哈哈大笑。
待到柳迢青骂累了,座首的精壮汉子开口,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汉子说到:“你这小子看似文质彬彬,不料却是个狂徒,如此满口污秽,真想把你这臭小子大卸八块!”
柳迢青还嫌不过瘾,忙喊到:“你倒是把我杀了,又有何妨?”
那汉子哼了一声,回到:“我倒是想,只是你这小子身体太精贵,我还想换两个钱花花。也不知道放走的那个女娃子有没有把信送到。”柳迢青心想:“女娃子?白玉桐,还是白苧?两人都不认道啊。若是白玉桐这个小丫头还好,白苧不善奔走,再加上而今种种或致使急火攻心,这路上非出问题不可。”
那汉子见柳迢青心有所想,接着说到:“怎么,臭小子,你是在想那堆财宝,还是那个女娃子?”
柳迢青虽然已经乱了神,但是故作不卑不亢道:“贼杀才,你可知你们劫的是什么?”
那少女见汉子被骂作“贼杀才”,拍座而起,喊到:“来人,把这纨绔子弟的嘴给我扇烂!”两边的小弟们于是一拥而上,柳迢青横下心眼睛一闭,心想:“反正已经是如此懒得去,要杀要剐随便好了。”
但那个汉子也不生气,摆手让众人退下。他说到:“欸,对这厮置什么气,让他骂去好了,也只能逞口舌之快!”
柳迢青叫到:“你们有命劫这些财宝,也怕是无福消受。我看啊,你们不如取些金银,剩下送还罢了。”众人听了更是哈哈大笑。
汉子言道:“咱取了这么多钱财,还没有烫手的时候,你这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也不怕闪了舌头?”
柳迢青也不知道回什么好,于是叫到:“那些箱子里的财物都是官家的,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汉子更加狂妄,大声笑道:“什么官家的,还不是民脂民膏!小子,我劝你少言语两句,没准咱一高兴还赏你一两个鸡骨头。来人,把这小子嘴堵上,扔一边去。咱听着看着都觉得烦。”
众人一哄而上将柳迢青拽到一旁。柳迢青倚着立柱闭目神思,心想:“时也,运也,命也!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谁知那一头也是乱作一团。柳汤见到突降暴雨,料到车队行进必是艰难,忙率先锋回头,怎奈为时已晚。殿后的满亭方领着陆川广洋等人赶上大部队,远见众人瘫倒在树下,猜到出了事情,连呼:“完了!完了!”
临近,只见众人三三两两地被围捆在树干上,狼狈至极。满亭方等人连忙砍断绳子,将众人平躺在大树底下。白云大侠来到一个方才苏醒的弟兄面前问到:“出了何事?为何会如此?”
那弟兄见到满亭方,哭道:“满老,咱是被劫了道了!”
满亭方接着问到:“何人干的?”
那弟兄回到:“不知,咱来到一处茶摊避雨,怎料茶中被下了药!”
满亭方左右看看却不见柳迢青,更不见白苧那个小丫鬟,不过不远处发现空置的马车。满亭方大腿一拍,喊到:“遭了!”
卢汤等人纵马赶回来,见到众人分坐在地上,知道出了事情,连忙问到:“出了什么事?”
冯四哭着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卢汤。卢庄主心想:“青儿这孩子还是太年轻,着了歹人的道。可是我之前怎么没看到有什么茶摊。”于是他问到:“茶摊何处?”
只见原来茶摊的地方连一条木柱也见不得。卢汤接着说到:“地面泥泞,生辰纲沉重不堪,他们只能人力抬走,地上必留下脚印。陆川广洋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车架马匹。其他人拿上家伙跟我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敢劫蒲柳山庄的货。”
白苧被吓坏了,更未见过如此的阵势。她只知土匪们掳去了公子和货物,还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让她去通风报信。山路本就难走,再加上刚下完雨,道路泥泞,她行进得无比艰难。
褙子早就被密枝刮破,身上也沾满泥水,但白苧不能停。她心想:“得速速将这件事报告老爷才可。”谁知山道走了水土,绣花鞋一沉,白苧从道上翻了下来,没进乱石之中没了声响。
柳迢青这一边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那土匪首领领着底下的弟兄们大吃大喝,庆祝这次大获而归,好不热闹。忽听得堂外面喊杀震天,心里一阵窃喜:“应是爹爹师傅带人来就我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只见一名小啰啰奔进大堂,向那首座汉子报道:“老大,不好,有人来闯营寨了!五哥正率领弟兄们在寨门口顶着呢!”
那贼老大气得将酒杯摔了,一脚把桌子踹翻。旁边少女说到:“哥,来人攻寨,怕是那小子惹得祸水。带那小子过去,不行就砍了他给咱们祭旗。”柳迢青知道少女说的是自己,心想:“这女子年龄不大,心眼可真是够狠辣的。”
贼老大起身提起大刀,下令到:“带上那小子,弟兄们跟咱走,我倒要看看对面什么来头。”
山寨门口厮杀正酣,来者不善,那群土匪不过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对手。只见寨子口那帮前来攻寨的不过普通百姓的装束,但一个个训练有素,武器也是整齐划一,手法刀刀致命,定是来头不小。但这些人柳迢青一个也不认识,又非官府打扮,肯定不是来救他的。
还没等柳迢青细想,贼老大将他抓过来,一手提着他一手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冲着那帮人喊到:“狗日的,再打我就杀了这狗娘养的畜牲!”
他这么一喊那帮人倒是退却了,从中站出一个人,只见那个人喊到:“其他的我们没兴趣,把剑谱交出来,不然平了你这个贼窝!”
贼老大听了直纳闷,心想:“这帮人不是为那一车珠宝和这小子来的。剑谱不当吃不当传我拿他做甚,再说也没见过什么剑谱。”于是他一脚把柳迢青从台子上踹翻滚到地上,喊到:“老子没见过什么劳什子剑谱,咱弟兄们也从不私下吃独食。你们若是想黑吃黑,那要先问问咱手上的家伙答不答应!”柳迢青挨了这一下只觉得血气上涌,胸前的之前箭伤又要炸裂开了。
来攻的首领似乎没什么耐性,听后冷笑道:“装蒜?那我们只好亲手找了,动手!”林子里埋伏不少弓箭手,刚听见“动手”两声,箭雨便从天而降。贼老大护住堂中座上的那位少女,但自己当即身中数箭,倒地一命呜呼。柳迢青暗自庆幸自己被那个贼老大踹下台来,不然非得成筛子不可,那箭矢之苦自己可再受不得。
少女伏尸而哭,堂中右座老头大喊:“弟兄们,给老大报仇,杀啊!”那些匪贼多是低贱出身,生性好钱,但更好命,见老大已经死去,对面敌人又是手段强硬,便做鸟兽散。但攻寨子的人一个也不放过,一路杀奔而来。
老头见此情形喊到:阿栾,快走吧!敌人要杀过来了!”
那叫“阿栾”少女哭着回到:“三爷,咱哥死的好惨啊!”
老头子拉这少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罢,老头子一手抄起贼老大的尸首抗在肩上。阿栾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通红的双眸中迸发出仇恨。她舞着匕首说:“此仇不报,天诛地灭!”
两人路经台下,看见了狼狈不堪的柳迢青。阿栾先是用匕首划了他腿一道,接着割开他身上的绳索,恶狠狠带着哭腔地说到:“这一刀是替我哥给你的,以后长点记性!有钱人可恶,但罪不至死。大哥在时也是劫钱不拿命。你这公子哥逃命去吧!”
柳迢青先是被划了这一下疼得想哇哇大叫,但嘴里塞着东西,喊不出声音。不过后来那个叫“阿栾”的少女放他走倒是让他大感意外。他摘下嘴里的东西,连咳好几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腿上的伤口,心想:“还好这下不深,还能走动。而今也顾不得什么生辰纲了。那群人也不知什么来头,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自己逃命要紧。我看那老头少女是这里当家的,定知道此处的逃生密道。”于是柳迢青一边躲避,一边在后面紧紧跟着那个三爷和阿栾。
再说柳汤那一头。蒲柳山庄和云行镖局的众人循着痕迹上了山,不料竟遇到了官军阻拦。那群官兵见柳汤等人携着兵器,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围了上来。
柳汤命令众人放下武器,自己举着双手,拿着衡潭二州府给的官凭,边向前边说:“官爷们刀下留情,咱是奉上边的命令押送生辰纲到京城的商队,途径这里遇到了山中匪贼的埋伏,这不是想去山里探个方向然后好去报官府。这里有官凭为证。”
那官军领头的接过官凭,仔细地看了一眼,说到:“原来是送到京里的生辰纲,这可怠慢不得,圣上四十圣诞乃是天大的事情。不过咱也是奉上面的命令来此封山,前面已经有京里来的人去剿匪。你们速速去写一份清单名录,交与襄州知府衙门,晚几日自有人与你们交割货物。”
柳汤心想:“这莫不是巧了,刚被劫就遇上剿匪的官军。”他回到:“官爷们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只是商队里还有人被掳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那官军领头的说到:“那只能听天由命了,这咱想管也管不了。前面那帮可是京里三司来的人,具体咱连过问的权力都没有。你们还是速速去襄州吧。”
柳汤爱子心切,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其他人也心里惦念着柳迢青和那和蔼可亲的小丫鬟白苧。众人下至半山腰一合计,决定几个身手好的潜去山上打探一下。白玉桐也想去,但是被柳汤按住了。柳汤心想:“这个女娃子虽然身手矫健,但非亲非故,一但出了什么差错可不行。”
众人分行两路,一路由卢六带领,前去襄州,另一路由柳汤,满亭方,云行镖局大镖头杜子汝等五人组成,前去解救柳迢青和白苧。
柳迢青一路跟着阿栾和三爷溜进了山寨大堂,这里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各顾各的抢东西逃命,谁也没注意他们。只见阿栾扳动宝座后面的开关,座后地上裂开一条地道。之后三爷抱着贼老大和阿栾走了进去,地道的入口又合上了。
柳迢青心想:“这两人准是要逃出去。”于是,他溜到宝座后面,寻着刚才的方向找到机关,打开密道大门。密道里幽暗无比,柳迢青值得摸索着石壁前进。忽然碰到了机关,身后的入口门应声而关。柳迢青小心地向前走着,路遇转角,之后一切都明亮可见,原是前方壁上插着一支火把。
柳迢青正暗自庆幸,谁料耳边寒光一闪,身后一柄剑锋直抵脖颈。他只听背后老头的声音:“都饶你一命了,却又为何跟踪我们!”
柳迢青知道说话的是那个三爷,便笑道:“不跟着你们,却又如何逃命?”
三爷嗔怪:“还敢笑!你小子最好老实点。唉,劫了你这个丧门星,害得咱家大哥丧命,真他娘的晦气!”柳迢青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看见阿栾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往下流。那三爷背着贼老大的尸体一手举着火把在前面领路,阿栾一言不发地拿匕首抵着柳迢青跟在后面。
等到出了密道,柳迢青已经不知道方向。那阿栾忽然开口道:“等下了山,你这公子哥就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要让我们看见,不然一刀宰了你!”柳迢青默默点头,心想:“我还巴不得不和你们这群土匪在一起。一个个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凶神恶煞。”
一行人下到山脚,忽见山下乱石中躺着一个人,杂草之中看不清楚。阿栾首先跳下去,一番察看之后喊到:“是放走的那个送信的女娃子!”
柳迢青听到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起身来。清秀的面庞混着泥土和伤痕。柳迢青心想:“没想到真的是白苧,真是苦了这小丫头了。”他忙伸手去摸鼻息,还好只是昏睡过去。
柳迢青起身抱起白苧,冲着阿栾喊到:“还不是你们害的,真真禽兽不如!”
阿栾听了暴跳如雷,吼到:“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活着!”
三爷在后面看到远处有官兵,于是说到:“不好,阿栾,有官兵,咱们快走吧!”说罢,就拉着阿栾往远离官军的方向跑。
柳迢青心想:“这群官兵不知是不是来剿匪的。自己和白苧如果让他们发现,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接着跟那群匪徒走。”于是,柳迢青抱着白苧也尾随而去。
柳汤等人已经绕开了官兵潜入山中。他们寻得了山寨,然而寨外都有哨位巡视,不得靠近。山寨里是堆尸成山,血流成河,显然刚刚寨内发生了一场血战。
满亭方在柳汤边上嘀咕道:“好家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有如此惨状!”
杜子汝一旁点头道:“看来那些土匪如同妇孺一般被剿灭了。”
柳汤细细想来,说到:“那些官军说这帮人是京里三司派来的,莫不是六扇门的人?怎么会对地方匪寇如此上心?”
满亭方说到:“六扇门向来神出鬼没,江湖中谁也摸不清他们的庙门。也不知道我那乖徒儿如何了?照着架势咱们也溜不进去。我估计以那小子的机灵,应该是逃出去了。”
柳汤叹了口气,说到:“但愿如此吧,我们在这里再看看情况。这帮匪徒也是倒霉,撞上了六扇门,算是罪有应得吧。”
三爷,阿栾,柳迢青和白苧逃离了危险。三爷和阿栾用大刀匕首轮番上阵,竟在地上刨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柳迢青抱着白苧坐在一旁看着,他心里也觉得这两个人怪可怜的。两人合力将贼老大埋在其中,盖上土堆,将自己的武器插在坟前当做墓碑。两人伏在墓前边哭边磕头,听见乌鸦在上空悲鸣,让人有一种“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凄凉感。
阿栾回头一看,看见柳迢青抱着那个女娃子坐着向这边看,哭着喊到:“还不快滚!别让我在看见你!”柳迢青心想:“本来想看看他们去哪里,以后好教训他们一顿。现在看他们这么可怜,干脆我一不做二不休,走为上计吧。”于是柳迢青抱起白苧,头也不回地奔官道而去。
正是:末匪葬老大,公子抱仆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