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满是油光,淡淡的膻气钻进我的鼻子。
“嗯?”葱油饼从鼻子里发出这样的声音,羊ròu串又离我近了几分,就要碰到我的嘴唇。我已经尝到了被凌迫的味道,淡淡的膻气。
我把这一串羊ròu串上的ròu块从头数到尾,再从尾数到头,一共七块,七本来是我的幸运数字的。我预感到葱油饼即将bào发,我貌似已经感受到腾在空中的热气一般的他的怒气。
这时我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因为有一只脚飞进我的视线狠狠地踢开了葱油饼的手腕,我被那人一拉,大力地给拽了起来,他几乎是把我甩到了身后。
我看着这熟悉的背影,衬衫下透出的蝴蝶骨,莲一样的人,我的孩子。
打斗场面在我的视网膜上zhà开,我强烈请求上帝此时给我一支话筒,让我进行精彩解说,比如我可以一边端着BBC的lún敦腔一边眉飞色舞,好的现在我们可以看见我方的一号选手际涯单手拎起了对方的二号,噢是的,他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好的漂亮!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哦天哪,对方一号从斜刺杀出,哦,际涯闪过了!是的他闪过了!并且成功反击!我一个人在心里演了一出大戏,坐在不远处的一条凳子上旁观战局,逐渐地觉得无聊起来。我把脖子后仰到一个几乎要断掉的角度,看见浓厚的云层后模糊的月亮,噢,月亮,我摸摸口袋,和六便士。我坐直再观战局,际涯以一敌三,开了挂的黑帮太子爷。谁的手笔?
战斗结束时,对方一二三号滚在地上鬼哭狼嚎,我方一号凯旋而归。
“接下来去哪?”我从凳子上站起来,问际涯。
“回家。”
我们往那套临近学校的小公寓走,真奇怪,我们在心里不约而同把这个地址上的这栋建筑物赋予家的定义。
我看见际涯不停地在揉着自己的手腕,就问,“受伤了?”
“一点。”
我在一家yào店停下来,买了几贴膏yào。回到公寓的时候我给际涯贴上,膏yào被撕开时那充满黏xìng的咝咝声像极了一个人被剥皮抽筋的痛。我在心里做着这样的比喻,觉得自己冷酷到极点,不过在给际涯贴膏yào时我手一抖,贴在手腕上的那一处颜色上便起了一道褶皱,像一条隆起的小山脉。
际涯用手轻轻地抚着那条小山脉,说,“林品你手真笨。”
我要谢谢他这六个字。他说,林品你手真笨,而不是暧昧的“你手真笨”或是几乎是调情的“手真笨”,天知道我有多受不了这一类话,如果对方在说着这样的话时还有一种情场老手般的自我良好感,我更加会在心里对他们施以鄙夷感之外的怜悯感。
际涯对我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我感到舒服极了,简洁利落又泾渭分明。算珠一般,够清楚,不纠葛。
我本来和际涯坐在一张沙发上,此时我起身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我的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我们之间隔着那张小几,小几上的台灯照暖了他的头发,橙黄色的晕,光圈,涟漪,咦,摇漾春如线。
我说,“际涯你怎么来了?”
际涯把背朝后一靠,他的脸就从台灯的光里退出去了,于是表情便黯然了,他双手jiāo握,说,“其实本来我正在参加一个晚宴,手里握着红酒杯,一个穿深V红裙的女宾不停地制造和我之间的话题,我看着从天花板上悬下来的枝形吊灯,然后一秒之间天旋地转身体失重再次落地就是在你的三米之外。”
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难道你外加守护属xìng?感知主人危险还能不叫自到?”
这可比养条藏獒好使多了。我没敢把这话出口,我怕际涯咬死我。
“那你知道怎么回去么?”我问。
没人应我,我凑上前去看了看,际涯已经睡着了。我从卧室里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也睡着了。
温渺的电话找上我是在三天之后。
“祸水你有时间么?”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透着一种高度紧张的神经质。
“嗯,”我从小卖部的货架上拿下一桶泡面,看了看代言人,嗯,不是,换一桶,还不是,最后换了七八桶老板都不耐烦了我才结款付账,“我刚考完试,正打算吃桶我爱豆代言的泡面庆祝庆祝呢,你有事?”
“我去你学校找你,到门口来接我。”
我和温渺在学校的咖啡厅里吹着空调,温渺一直扯着她的那件短T散热,咖啡厅里还坐着好些男生,我在桌子下踢了温渺一脚,“你动作小点,走光了都!”
温渺放下扯衣服的两只手,像只老鼠似的左顾右盼扫视一圈,砸砸嘴,“祸水你们学校的男生质量不错嘛。”
我敲桌子,“你大中午地风驰电掣赶来见我就为这事?”
温渺回归正题,身体前倾,两只眼睛透着“你且附耳过来”的光,她用手遮着嘴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最近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同样地身体前倾,同样地以手挡嘴,同样地压低声音,“没有,不过你不觉得你这样yù盖弥彰了吗?”
温渺立刻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双手抱着胳膊,用正常声音和我说,“真没有?”
我喝着饮料,“我觉得际涯又回来了应该不属于奇怪的事吧.....”
“他真回来了?”温渺长大了嘴,又苦兮兮地闭上,她咧开嘴不知是哭是笑,“完了完了,看来Door真的坏了!”
“怎么回事?”
她冲着我瘪了瘪嘴,才硬着头皮说,“上次拽你回来的时候动作不太熟练,我关上Door的时候把钥匙断在里面了。老师以前说过,要是钥匙断在里面了,Door就彻底失效了。”她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我如何对得起老师的在天之灵呀!”
我安慰她,“你别急,事情还没那么糟。再说了,就算钥匙断在里面了,也顶多就是以后打不开,断了两个世界的通道,反正你们网警不就是负责帮助两个世界的人各归其位吗?这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啊,倒是减少了不少可能的麻烦。”
温渺挥挥手,“祸水你不能用普通的钥匙和门的关系去类推Door,Door是独一无二的,是有脾气的,你知道吗?它就像一个有生命的婴孩,它最讨厌的就是金属物质,觉得它们都有一股腥味儿,所以每次开门的时候我们都要好言好语地哄着它它才会乖乖地配合,可是这一次钥匙永久地留在了它的身体里面,它气得不得了,所以选择了自毁程序,我们把这个过程称为失效,也就是说,”温渺看我一眼,“现在已经不存在这扇门了,两个世界的门为彼此敞开。”
我听得目瞪口呆,忘记了喝手里的饮料,“神奇的世界。”我转头看看周围的人,“他们不会都是从异世界跳出来的吧?”
温渺埋怨地瞟了我一眼,“到现在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好好,我打住。不过,按照你的意思,既然不存在这扇门了,那么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任意穿梭?”
“还没那么糟,”温渺叹了口气,“也要谢天谢地,没有遭到如此地步。一般来说,只有具有资格的人物才可以从彼世界穿梭到此世界,而如何判定有无资格的标准,直到今天我们网警一族都没弄明白,不过目前的诊断结果是,你的《你若无心我便休》里的所有人物,包括一个只是一笔带过的卖烧饼的阿公,都有这份珍贵罕见的资格。”
我咽了咽口水,“何德何能。”
温渺喃喃,“其实我上次没骗你,吉姓真的是上古神姓,它.....”
我白她一眼,“滚一边去!”
温渺嘟嘴,“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凶我。”
“好好好,我不欺负动物,所以你今天找我是为了?”
“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呗,你个小崽子快点把作品信息改成已完结,好歹把你这里的门关上啊。”
我说,“有用么?”
“怎么说呢?Door就相当于一扇防盗门,而你这里的门呢就相当于一扇木头门,现在防盗门没有了,能关上木头门挡一挡总是好的吧。”温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副祈愿模样。
我在温渺的含情脉脉的注视下(其实是虎视眈眈......),拿出手机cāo作,点进晋江我的作品管理页面,就在我即将选中那个“已完结”的选项时,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温渺焦急紧张地问,意思是祖宗喂就差这么一步了你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我问,“要是我把这里的门关上了,那么际涯是不是永远就回不去了?”
温渺想了想,用小指搔了搔眼尾,“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个时候你还有时间想他啊,小祖宗你先想想我好不好?”
我放下了手机,“我不能这么做,我这么做是在断际涯后路。”
温渺冷眼看着我,“你不这么做是在断我后路。”
我心存愧疚地在温渺面前低下了头。我犯了个错误,我忽略了温渺警察的身份,她长得太像个受害者以至于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施暴者的可能xìng。我当然不是说她在接下来的五秒钟内打了我,她只是,抓住我的肩膀钳制住我轻轻松松地把手机从我的手里夺了过去。
然后我再次尝到了手机不设密码的恶果。
她点开手机,页面还是刚刚的页面,她点中了“已完结”那个选项,然后确认“修改作品信息”,最后退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把手机塞回我手里,我怨恨地瞪着她。
“行啦,”她捏捏我的脸,“我帮你把你的黑帮太子爷留了下来你应该感谢我啊,白捡的对象哎,你不要我可要啊。”
“那你去要啊,看他要不要你?”我冷冷地说,自己都被自个话里恶dú的讽刺意味吓了一大跳。
温渺赶紧抱着我的胳膊,“行啦,别生气了祸水,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啊,你想要是你小说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帮头头们出来啦,还不得把这太平人世搞得天翻地覆?凭空多出一大群有身份没有身份证的人,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际涯说这件事,不过这几天我见他过得倒是挺好,往沙发上一躺那感觉就跟小媳fù回娘家似的,要多舒服要多舒服。要是此时当娘的舔着老脸凑上去说一句啊闺女从今儿起你不用回去了,你夫家已经没了。不知道闺女会不会一脚把我这个做娘的给踢死。
但是竟没有。
当我在饭桌上,端着饭碗,在《青春修炼手册》的背景音乐里,觑着际涯的神色说出这件事时,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我难以置信地放下了饭碗,瞪大了眼睛望着际涯,“Excusecom?我没聋吧?你刚说什么?哦?这么大的事你就一个哦?际兄你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际涯夹起一片黄瓜堵住我的嘴,我十分嫌弃地说,“这黄瓜上不定都有你的口水!”刚想吐出来,但是看见际涯那副有本事你试试的样子,只得苦哈哈地咽回去。
“我只是觉得,”际涯端碗的手真好看,捧住碗底的五指拢成一朵花儿似的,“生活在哪里都一样,况且,从某些角度来说,住在这里更好。”
“某些角度是哪些角度?”我小声地问了一句。
他却绕过了这句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学校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我家不在江宁。
“再等等呗,我还要待在这儿做惨兮兮的暑期社会实践呢。”
学校宿舍楼要封楼,要留校的学生就要统一搬到另一栋宿舍楼,我嫌搬东西太麻烦,干脆就住在际涯的公寓里。际涯的公寓里东西一应俱全,我只需要带上自己的牙刷毛巾和换洗衣服就行了,其实际涯的衣服我也可以穿,只是穿上的那感觉吧,就像我那乡下阿婆说的,都可以去唱戏了!
搬进来的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睡半个月的沙发的准备。际涯推着我往前走,在一扇门前停下,我记得这里是一个被充作杂物间的小屋子。他在我身后说,“把门打开。”
我做好打开门就有不明物体弹到我脸上的受惊吓的准备,却在门开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间小小的卧室。粉红色的壁纸,淡黄色的墙裙,木质的地板上隐着曼妙的花纹,一个小小的衣橱,门是打开的,可以看见里面挂着一套睡衣和一件睡裙,都是蓝色。靠墙搁着一张书桌,很规矩的学生时代的式样,桌面是黄色,桌肚是绿色。小床上放着一只穿粉色裙子的小熊,和一条看上去有点丑丑的绿色毛毛虫玩偶。被单上都是星星,数不过来。靠床的那一面墙上还贴满了海报,每一张都是斜着的,像是一个个充满艺术味的打在墙上的补丁。更令人惊奇的,是原本密不透风的房间此时在南方开了一扇小小的窗,透过小窗就可以看见那条淌过江宁滋养了千年古城的护城河,窗户上还挂着一只小小的风铃,闻风而动,一下一下,轻轻的撞击,这是一只孤零的琴键。
我真的被震撼到了,望着际涯说不出话来,觉得眼睛发热。
际涯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他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一个考了满分等着被家长夸奖的孩子。
他说,“念念的房间就是这样布置的,或许你也会喜欢。”
我指了指墙上的海报,“念念也喜欢TFBOYS?”
“她的是莱昂纳多。”
我轻轻地走进房间,像是怕踩脏了地板,我记得小珞以前有个十分出彩的说法来形容被清洁阿姨打扫过的宿舍厕所的地板,她两眼放光双手jiāo握于胸前呈祈愿状地说,“这个地板干净得我恨不得趴在地上舔两口。”
我摸了摸挂在衣橱里的睡衣,回头问际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色?”
际涯的表情很微妙,“这不是那谁的应援色吗。”
我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布置,跑过去抱住际涯,在他胸前抬起头感激涕零地看着他,“so kind of you,my son!”
我以前一直以为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是我人生最舒服的一个暑假,没想到我人生的巅峰暑假,是十九岁的此时。
此时,七月,暑期开始的第三天我穿着蓝色的睡衣像只海狮似的趴在沙发上,看着《老友记》,笑得像个神经病。玻璃桌上放着一盘切好去皮的西瓜,还chā着牙签,西瓜旁边是各种口味的薯片,从番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