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因为所谓的就业压力跳楼自杀。
她落下来时,天上下着雨,一切都灰蒙蒙的,湖边的芦苇还是一片枯黄。她穿了一件十分哀戚的白色毛衣,很长,把膝盖都裹住。当她年轻的身体砸向地面时,温热的鲜血把毛茸茸的白色染透,美艳又狰狞。
这美艳又狰狞之外,是刚从学校外面回来的苌夕和我。我们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视网膜上bàozhà了,摔碎了,大脑的意识瞬间在一片烟雨蒙蒙般的血红中变成一片混沌。有什么东西从胃部强烈地冲上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肮脏气息,我和苌夕,都吐了。
如果你目睹过这种摔裂式的死亡,你会明白,这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
我们就这样,又一次成了一桩死亡的目击证人,在刚刚决定要为第一桩死亡做些对得起目击证人这个炫酷身份的事之后。
警车呼啸着冲进学校,在学校里唱起了劣质金属质感的歌。
在宿舍楼下学校的四食堂里,我和苌夕最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上,一位叫沐树的警察对我们展开了问话。
他个子高瘦,并无嶙峋之感,也无柔弱之态,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瘦,不能用加减法来增减,几乎在一个临界值上保持了完美的平衡,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苍白的柔色,警帽下的眼睛时时低垂着,握笔的手骨节分明,那是一种用力的姿势。偶尔他抬起头来看我和苌夕一眼,那样锐利的目光使得我们心惊。
和他对视,是一件需要勇气需要定力的事。
难怪他时时垂着眼睛,清冷疏离中柔软了许多,像一种拘谨的礼貌,来对还是大学生的我和苌夕表达一份来自人民警察的友好。
“看到当事人跳楼是什么时候,具体几点?”
苌夕回忆了一下,“大概六点,我们进学校的时候是五点五十二,从校门口走到那栋教学楼大概要八分钟。”
“事发时楼顶只有当事人一个吗?”
“我们只看到她跳下来,没有看到楼上的情况。”我说,手放在膝盖上,抓住自己的衣摆。
沐树的笔顿住,像一枚箭似的,笔尖扎进纸页,我悄悄地把身体朝前探了一些,看见他的笔迹很深,像是碑刻,刀削斧凿似的。
他把本子收起来,站起来,我和苌夕也跟着站起来。我以为他会用力地把鞋跟一靠,给我们敬个礼说声“谢谢同志配合”什么的,他却只是两手把本子拿着,语气温和跟我们说,“谢谢你们的用力回忆,回去洗个脸好好睡一觉,把不好的都忘了。”
这是一个很细心很体贴的警察。他从两个女孩子颤抖的声音和不自觉拢起的眉咬紧的牙明白了有些画面有些记忆对于体温尚热呼吸尚存的年轻生命来说是一种重压。
我心里暖暖的很感动,就像在上了一节令人恶心的高数课后冒着风雪回到寝室倒在椅子上喝下了一杯蜂蜜水。
我知道苌夕一定也很感动,不然她不会说,“沐警官,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们江大的食堂在全国高校出了名的好吃。我请你。”
我十分无奈地斜过目光看了一眼苌夕,她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满含期待地看着沐树。
居然,果然,沐树答应了。
于是沐树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继续整理先前的笔记,我和苌夕去排队。食堂很多女孩子去看沐树,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上的警服,一方面是.....虽然很对不起但是必须承认他长了一张花瓶似的脸。
苌夕排在我的前面,她给自己买了一份鸡排饭,又回过头在人群中踮起脚问沐树,“沐警官你要什么啊?”
她的声音很大,很多人循声望向沐树,沐树有些不自在地抬头,“跟你一样。”
苌夕笑着再买了一份鸡排饭。
我们三个同桌吃饭的时候,苌夕一直在桌子下面踢我的脚,她猥琐又隐蔽的眼神甩到我脸上的信息是“阔恩桑你不是一直有话婆子之称吗快说话啊快说话啊”。
而我回敬给她的眼神是,“这种还想着搭讪美男我鄙视你!”
于是她决定自力更生,“沐警官,你是江宁人?”
“嗯。”
“沐警官多大了?”
“27。”
苌夕拍掌,一脸花痴笑像个脑残粉,“好年轻哦好年轻!”
我十分懵逼地看着这宛如相亲现场的剧情推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看见沐树吃好了准备放下筷子,苌夕笑嘻嘻的面容忽然变得紧张,她十分急促地叫了一声“沐警官”。以感叹号做语气结尾。
沐树看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锐利。
“沐警官, ”苌夕说,她的表情平静得像个禅师,没了眼角眉梢的俏皮笑意,“最近你们警局是不是在调查往朝路上的一起qiāng杀案?”
沐树放下了筷子,眼睛缓缓地垂下,在细长的睫毛下面,锐利的目光像把刀子似的在苌夕脸上由上到下地划下来,由眉心到下颔,仿佛要整个地把她剖开。
我看见苌夕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第9章 对立的或并肩的
“怎么?”沐树轻问,他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jiāo握,一个十足的专业问话姿势,他的大拇指抵着他的下巴,透露出几分防备的样子。
“关于往朝路的那起qiāng杀案......”苌夕的勇气明显地弱了下来,“我知道一些线索。”
“哦?”他jiāo握的手往里移了移,下巴抵在了手掌上,身体微微朝苌夕倾了过去。
苌夕把打印好的照片jiāo给沐树,眼神十分坚定,没有躲闪,“这是照片。”
沐树用一只手接过照片,另一只手仍旧撑着下巴,他的眼神有些慵懒似的,并不是激动或者欣喜,连最该有的惊讶都没有,他看了看照片,语气中有些勉强的惋惜,“看不清凶手的脸啊。”他说,“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苌夕看我一眼,那是一个寻求同伴的眼神,那眼神的深处,还有一点忐忑的惊恐,因为沐树的反应实在超出苌夕的预料,就好像她自以为是地做了一件多余的事;也因为她本来已经答应我,要以匿名的方式使自己从这起诡异的案件中抽身,此时却不问我的意见,直接把照片jiāo给了沐树。
剑一样的方式,锋芒锐利,直截了当,不留余地,斩断退路。
我本该生气恼怒的,可是苌夕的那个眼神,使我无法在此时选择与她对立,所以我看了看她,又看向沐树,说,“那天我和苌夕从酒店应聘回来,因为......某些原因就躲进了桥下的草丛里,那些人行凶的时候,没有发现我们。”
“什么原因,使你们躲进了桥下的草丛,什么原因,又使你们在那样惊恐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拍照?那个时候,最先想到的,应该是自保不是吗?”
我真讨厌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朝他露出一个冷笑,说,“我们是犯人吗?不是吧,你为什么不用你这副表情这副语气去拷问真正的犯人呢?因为你找不到对不对?有心情在这里用警察的身份在两个女学生的面前卖弄威严,还不如回去看看福尔摩斯,学学破案手法。”
“你在讽刺我?”他的脸上看不出生气,语气也仍旧平静。
我耸耸肩,“看你怎么想。”
他把照片夹进笔记本里,“好,现在这张照片jiāo给了我,也就没你们俩的事了。我这样说是希望你们明白,你们还只是学生,不应该涉及到某些事情中来。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把后面的事jiāo给我,好吗?”
好吗?
那样的询问,像极了兄长。
苌夕和我都点了点头。
“除了这一张,还有其他的照片吗?”
苌夕摇头,“手机里的原图被我删了,打印时只印了这一张。”
“我有个问题,”沐树说,“打印店的老板在看到这张照片时,难道就没什么疑惑吗?”
我说,“那个老板是胡子白花花的老头,我们告诉他,这是一张剧照。他根本没什么兴趣。”
黑暗推移,在门口住了脚。沐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来,看向苌夕,说,“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属垣有耳?知道比属垣有耳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苌夕有些讷讷地摇了摇头。
他凑近我和苌夕,目光和我和苌夕之间穿了出去,他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如果凶手,就蛰伏在这个小小的食堂里,那么你今天的举动完全无异于自杀。”他收回目光看向苌夕的侧脸,“小姑娘,你有勇气是一件好事,但有的时候或许该听听你的这位好朋友的意见,有些事,她比你拎得清。”
在沐树的字句和气息中,苌夕的耳朵红得像一朵dú菌。
沐树退一步,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忽然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来,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女孩。”
我和苌夕的鸡皮疙瘩爬满胳膊,转头对视一眼,不寒而栗。
沐树走了出去,发动车子从昏黄的路灯灯光中驶入望不见的夜色里。
我拉着苌夕的手走出去,不自觉的,语气仿佛凭吊,“走吧。”
一个人影从我们面前飞快地滑过,快得像一道闪电,惊魂甫定之时我和苌夕十分无奈,那人乃是我们轮滑课的老师。这期体育我们寝室都修的轮滑,老师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xìng格十分雅痞,行动间既有武当遗风又具古惑仔气质,韩国练习生与乡村非主流的综合变异体。这位变异体最爱做的就是,脚下踩着四个轮子一路风驰电掣。
在变异体的背影之后,是几只点亮的蜡烛,烛焰在夜色中闪烁如眼瞳。
那是同系的大四学姐坠地身亡的地方。听说,空气受热,会上升,然后......温热的气流是否会托起她漂浮的灵魂?
我在蜡烛前停下,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哀悼的姿势。
苌夕说,“我不哀悼,这样死,不值得。”
她说话间有种赌气成分,我想是因为沐树的话,损伤了她的自尊。
但是后来,我会明白,那不是赌气,那是誓言,更是谶言。
那晚的深夜两点,苌夕的手机忽然响起,歌声和鼓声和琴声在寂静的夜里bàozhà开来,吵得我们所有人都想扔枕头。
苌夕迷迷糊糊接起,眼皮还是黏在一起的,睁不开,那端的人开口,“苌夕,明天下课后到酒店来,最近很忙,人手不够。”
是叶秋。
苌夕控制住内心想杀人的冲动,含糊声音答了一句,“好的经理。”
叶秋说,“你快睡吧。”
苌夕挂了电话继续倒头就睡。
睡意却像蚕丝一样,渐渐地从我的身体中抽离,意识却越来越清晰,所有感官苏醒过来,最终我睁开了眼睛,望着淡蓝色一层雾似的蚊帐顶发呆。
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喂,那个谁,明天你也要一起来哦。”
仍是叶秋。
仿佛一片安眠yào,仿佛一只定心丸。我再度睡了过去。
而在几十条街道之外,几百盏路灯之外,几千个咫尺之距的尽头,是从梦中惊醒坐起在床上的沐树。
汗水从发梢滴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经过长时间的追逐与奔逃。呼吸平稳后,汗水变冷后,他起身打开了抽屉的第一格,取出了那张照片,然后,按下了打火机。
一簇火苗蓦地腾起,跃跃yù试,火舌舔上了照片,画面渐渐收缩,人物渐渐扭曲。
待到灰烬也了无温度,他才转身回到床上,重新盖好被子,接下来的夜,噩梦应该不会光临。
城市的魔方,被一只筋骨毕露的手轻轻扭转,位置替代了位置,颜色覆盖了颜色,魔方的一面,是云巅酒店永不熄灭的灯光,昼夜运转,把黑暗逼迫得无处遁形。
叶秋发完了短信,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转头看见只穿着睡袍的林晓鸽从房间里出来,对着他无奈一笑。
叶秋走上前,对于林晓鸽他还是一直比较有好感的,毕竟......她主演的《我的后妈和亲妈》一直是nǎinǎi的最爱。老人家甚至拉着孙儿的手要求叶秋陪她一起追剧。叶秋问,“怎么出来了?”
林晓鸽笑得无奈,“他叫我去旁边房间睡。”
“我叫夏夏把房卡给你。”
林晓鸽笑,很温柔很谦逊的样子,“夏经理已经给我了。”她扬扬手里的房卡,语气中有几分骄傲,说,“我还不至于被际涯赶出来受冻可怜巴巴地等在门外。”
叶秋也笑了,不过他并不认同林晓鸽的话,“夏夏做事一向认真周全。”
果然,林晓鸽清水芙蓉一般的笑立刻变成霜打秋茄了,她无言地用房卡开了门,背影略显清冷地走了进去。
叶秋走进林晓鸽刚刚走出来的房间,际涯正坐在沙发上喝酒,也是穿着一件睡袍,和林晓鸽身上的那件同样的款式。
叶秋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说,“这样的温度里穿成这样是会感冒的。”
际涯抿下一口杯中的人头马说,“刚才很热。”
叶秋在他旁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那你刚刚还把人林小姐赶出去。”
际涯无视叶秋的揶揄,“你怎么在外面呆了这么久?”
“和林小姐说了一会话。”
“你不会干什么小动作了吧?”
叶秋放下酒杯,把双手摊在际涯面前,口气纯良,“看,清清白白。”
际涯瞟他一眼,放下酒杯,在床上睡下。他把自己从脖子到脚踝盖得严严实实,闭上了眼睛,“等会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空调温度调低,关灯,关门。”
第10章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见鬼的
那个以坠落姿势结束的生命,招来了警察、记者,警察负责确认这是一起自杀案,而记者负责渲染这是一起和当今社会严峻就业形势以及当代大学生脆弱心理密切相关的自杀案。
第二天的太阳从教学楼后升起来,光辉落满人间,咦,仿佛太平盛世。
森SEI的脸上有一点哀戚,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一直是个情感柔软细腻的人,在充沛的情感下,显得口拙。最终......他叫我们背课文。
他的目光从班上的26个人身上扫过,我和苌夕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我甚至拿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但苌夕用蚊蝇一般的声音对我说,“不要躲!”
我吃吃地笑起来,苌夕急了,“不要笑!”
果然,我这一笑她这一喊的效果就是
森SEI的目光最终落定,他说,“阔恩桑,你和苌夕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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