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鸢飞当归 > 正文 四十九 终失神
    “为什么把她放进来?”梓鸢走后,过了许久,妫珩才开口问道。

    淳旻还立在门口,看着当空的皎月,乌黑的长发被风缠住了,魂魄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双眼依旧无波无澜。

    “你们两个迟早都是要见的。既然你想留下她,早些让她看到你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好的。”

    妫珩不说话。

    许久,他把手中厚厚的案卷扔下。案卷啪的一声落在桌案上,声音在人的心湖里溅起阵阵水花。

    他往后靠在铺了羊毛的椅背上,以手遮眼。

    清冷的月色自窗外游走而来,爬了人一身。椅中的男子身材颀长,蜷在一团柔软的羊毛毯子中,任由月华如被,盖了满身。

    如玉般温润的下颌绷得紧,恍若裹了冰,也不知那一双被遮住的桃花眼里,又在久久酿着些什么。

    ~

    推开木窗,细碎的阳光宛若被锁了一夜的妖精,一被解放,便狂冲而来。梓鸢揉了揉被刺疼的眼睛,泪水险些就要滚下来。

    一夜,无眠。光阴流转中,又过了一日。

    她想了又想,有再多的迷惑,也只能相信,那不过是自己做了的一场梦。

    现下这个样子,便是她说多少遍自己没有昏迷,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仅别人不信,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这完好无损的船便是最让人无法辩驳的证据,她连自己那关都过不去。

    如今她就在这艘船上醒来,而且今日便要上岸了,那记忆中发生的一切,既然其他人都不记得了,似乎不被她所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就当那都不过是一场南柯梦吧。

    况且,那梦里的故事并不让人有多留念。梓鸢想起梦里的波折,忍不住苦笑——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那不见了的玉佩,终究是让她放不下。

    那是她自小便戴着长大的玉佩,戴久了,自然是有感情的。

    而且,自被族中长老戴到脖子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它有多重要了。

    如果能够请妫珩她们帮忙找找,就好了。

    然而,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又怎好意思提诸多要求?

    梓鸢叹了口气,出门去。

    一路沐浴阳光,追逐清风。

    还未走上甲板,便听一阵喧哗。她有些疑惑,脚步不停,虽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终是急了些许。

    却在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呆住了。

    妫珩站在船栏杆上。一身红衣在清晨的江风中猎猎作响,让人害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他侧身向着她。还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身红衣。

    恍如隔世。

    一头浓密的青丝高高绾起,让他少了几分风流桀骜,多了些沉静稳重。两道入鬓的剑眉精神凌厉,一双桃花眼眯着,幽沉得让人看不清内容。而那高挺的鼻梁在曦光下白得透明,两片薄唇轻抿,倒是勾出了几丝清冷的笑意,只是一双浅浅的梨涡迟迟不显,倒让人有些胆颤。

    朱红卷云纹带束起了腰,血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透白的玉佩。

    距离稍远,梓鸢看不清,却忽觉有些熟悉。这种熟悉,在她醒来以后,就不曾有过。

    仿佛被什么推着一般,她有些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忽然,一道尖锐的哨声响起。

    梓鸢一惊,脚步一落,追着声音看去。

    就在离这艘大船不远的地方,有一叶小舟,立着几个人,皆一身黑衣,肃立船头。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在大船的对比下,那叶小舟脆弱得似是被风一刮,就能翻倒。

    舟头也立着个男子,玄色的衣裳衬得人凌厉阴沉,面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只留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

    梓鸢心里闪过些异样,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

    “一场兄弟,”他直直地看向妫珩,抬起左手,“奉上大礼,就此别过。”

    那左手拿里的,赫然就是一把赤色的弓!

    梓鸢瞪大眼睛,看着他右手执一箭,搭上了弓。那箭头上,火焰摇曳,在阳光下,烧起了周边的一团空气。

    她眼里的火光冲天,脑海中又闪现起那些大火烈烈的零碎片段。

    心里窜过寒意,她忍不住一抖。

    却听妫珩轻笑一声,桃花眼弯如月牙。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把墨色的弩,他歪了歪头,随意地抬起手,对准江面的那个男子。

    “来吧。”江风迎面而来,鼓起了他的红衣。他的桀骜自信,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江上,大船和小舟,红衣和玄服,墨弩和赤弓。

    电光火石间,梓鸢脑海里的图像和面前的男子重合,她震惊地看着那名男子。

    “好!”对面的男子凝眉,“这一日还是到了!”

    他手缓缓一动,对准了梓鸢:“还请姑娘莫要责怪在下!”

    “情非得已。”

    话语间竟还有些轻盈笑意和叹息。

    他拉满手里的弓,视线落回妫珩身上,声音飘散在空中:“这一箭后,我们兄弟,一刀两断。”

    梓鸢看着直直指向自己的箭,视线投向妫珩。

    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眼前有些模糊。

    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妫珩挪了挪脚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梓鸢的心,就这么定了下来。

    她不去怀疑妫珩这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被使得随性的弩到底有什么厉害,只是下意识地就给了他信任。

    无来由的信任。

    “咻!”一声箭矢飞来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看着两箭在两船间的水面上相撞,炸出一柱水花。

    阳光下,水滴成了白日的星子。待星幕落下,“哗哗”声中,那叶小舟早已不见了踪影。

    梓鸢扑到船边,心里乱成了麻。

    那个男子,眉眼和梦里的一个贼人长得一模一样!

    妫珩在船栏杆上,又静静站了许久。

    浪花一丛一丛地打来,在船舷绽开最肆意的姿态。水花洒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为所动。

    直站到梓鸢都以为他要在那待一整天了,妫珩才一动。不过是梓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她的面前,桃花眼里一片暗沉,朦朦胧胧,隐有冰芒。

    直直地刺入她的心里。

    “姑娘在这守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寻珩?”

    话里的冷漠,和昨夜一样。

    梓鸢屈膝行礼,眼眸垂下。原是无意识划过的视线,却在最终,定在了某处。

    他腰间的玉佩,她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鸢”字游云惊龙,鸟目中的一方夏氏家徽乍隐乍现。

    阳光下,玉的温润熨帖着人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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