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山间烟云绕
日暮至城郭
只道秋高缈
江洲北端青竹郡。
丁宁一行人在日暮时分出了将军谷,眼前一马平川,青竹郡城廓已遥遥可见。城外还有几处村落,村间多植青竹,隐然连结成大片竹林。
此时驿道上已有疏落行人,有人进城,有人归村。
大唐承平五百余年,几无战事,江湖亦有将军府疏导镇压,少有争端,故城门并无守卫盘查,日夜洞开。
从午间休憩进食后,几人便一直前行。途中青云道人絮絮叨叨跟丁宁说了许多自己参研秘典的心得,秋阳下讲得口干唇燥,嘴角都是白沫方才罢休。
丁宁一路上听得仔细,并不如之前与道人聊天时那般敷衍,也算是颇有所得。
道人原本一夜未眠,又传道授业疲累,便将马拴到车边,自己与那叫福伯的老仆挤到一起,在车辕上靠着车厢休憩打盹。
少年一骑远远落在最后,脑中仍在推敲新得的秘典。
马蹄踏踏,将近城门。
忽有一骑自身后而来。
有一个甜美偏又清亮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喂——!小哥哥——”
白衣少年偏头向侧后方看去。
骑白马的少女长得极为甜美秀丽:
梳的是垂鬟分肖髻,顶上两个发鬟松松向后挽就,因纵马散下来的几丝短发从额中分开落在眉间耳前,明眸皓齿,粉唇樱腮,肤质若细瓷,夕阳下竟生光泽,眼光如秋水,凝眸处自有风流。
少年鬼使神差福至心灵地举手回道:
“嗨!小甜甜——”
一朵红云飞上来。
甜美少女瞪圆双眼,樱唇微张。——显然对这个回应十二分惊讶。
原本想问路的少女调转目光,纵马向前,依稀嘟囔了两个字后绝尘而去。
白衣少年瞬间面红过耳,挠着头向前后左右瞄了一圈,——道旁树梢有两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
“嗯,好在没人见到听到,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啊——”
少年将马速又放缓了一些。
等入得城时,胡三刀和道人已在城内街边等了半晌。
“丁小郎,此番虽有些波折,倒也算到了地头,咱们一起去酒楼喝两杯——秀娘也说要感谢你之前护住月儿,望勿推辞!”
丁宁也想再跟小姑娘说说话道个别,便随胡三刀一起前行。
月儿娘俩的马车停在城中一家很是华美的酒楼前,秀娘早携着月儿去订了桌席,留下那名叫福伯的老仆在车旁等候。
三人随福伯一起上了酒楼,却是一处窗边雅座,酒桌四周都隔了屏风,倒也清静爽洁。
少年刚进去就又被小姑娘拉扯了出来,说是酒楼边就有点心铺子,丁哥哥答应的桂花糕还在店里等着月儿呢。
秀娘许是因昨夜的遭遇,现下对小姑娘极其宠溺,浑然不似平常,正好酒菜也需时间准备,便由着小姑娘去闹,只叮嘱了声快去快回。
小姑娘牵着少年去楼下买了桂花糕,却又站在酒楼前不愿上去。
“丁哥哥,月儿家就在前面左转的巷子里,是第一家院子哦。”小姑娘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丁哥哥会来看月儿吗?”
丁宁蹲下来帮小姑娘擦了擦眼角,却牵出来一汪泪水,忙手忙脚乱的擦了又擦。
“月儿乖,月儿不哭,丁哥哥会在城里呆一阵子,肯定会来看月儿的!”
“不准骗月儿哦!阿爹之前说就出去几天,现在都不回来——呜——!”小姑娘有点儿收不住了。
丁宁手足无措,绞尽脑汁,无计可施,“月儿啊,别哭,你看那边有个小孩儿——,好可怜的样子,咱们过去帮帮他好不好?”
月儿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泪眼迷蒙的看了看酒楼旁街边的那个小男孩:眼睛很大,是因为脸太瘦了;手指很长,是因为手臂手掌都太瘦了。
小男孩蹲坐在墙边,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看向糕点铺旁边的面点铺子,——那里有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小姑娘忍住泪水,抽抽嗒嗒地扯着丁宁到铺子前买了两个大馒头,又扯着少年走到小男孩身前。
秋天日暮时已经很凉,小男孩仍是赤脚,袖口和裤脚都已经破得参差不齐,手臂露出很长一截,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勾着腰背。
小姑娘将一个馒头塞到小男孩手上,小男孩迟疑了片刻,抓起来便狠狠地大口咬了下去。
丁宁蹲了下来,“小兄弟,你有家人吗?”
小男孩边咬边摇头。
“慢点吃,别噎着了,——你平常怎么办?”
“捡。”小男孩百忙中回了一个字。
“那你晚上睡哪儿?”
“地上。”这次是两个字。
丁宁去面点铺子又买了碗面汤递给男孩。
小姑娘将另一个馒头塞到小男孩另一只手上。
“等下喝完汤碗还给铺子里?”
“好!”小男孩又挤出时间回了一个字。
丁宁不再发问,从怀中掏出钱袋,想了想,从钱袋中掏出一锭足五两的银锭塞入小男孩怀里,又将有些干瘪的钱袋收回怀中。
少年抱着做了好事忘了哭的小姑娘回酒楼。
小姑娘好象想起了什么,双手扯着丁宁的衣襟,扭扭捏捏的小声跟丁宁说话:
“月儿的名字叫苏惜,好听不——”
酒席上道人并没有再和丁宁说秘典的事情,似是只要传承出去就安心放心了。
道人鬓发斑白,已是八十多岁,炼气修为,寿止百岁而已。
修炼之路道人已快走到尽头,无力再前行续命,所以急着将一生参研的秘典交给丁宁,甚至连丁宁是不是愿意拜自己为师都没问出口来。
酒阑人散。
各归各家。
胡三刀和道人去了马队在城里的产业住下,明天还要去这边郡城官府报备,之后还要向前赶,去追要往前再走几个郡城的车队。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娘亲上了马车,不忘摆手向丁宁道别:“丁哥哥,记得来看月儿哦!”
丁宁骑的那匹马原是租马队的,已交还胡三刀一起带走,——少年肩搭着自己的行囊,站在街边看明月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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