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你大可不用有任何伤感之意，你师父我没到坐化成仙的那个水准，也没有染上什么不治之症时日无多，只是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直接走掉了而已。此时我正在世上某处享受生活也说不定。”
“三年对于你而言足以改变一生，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以我的弹指一瞬换取你一生感激报答，这不公平。你也不用有任何遗憾。修道之路，越走到尽头你就会越来越孤独。正如我一样。”
“这算是我嘱咐你的第一件事：不用想着找我。当你的境界能够达到我的水准，自然就能找到我。”
“其二，我们来谈谈你自己。”
“我曾跟你讲过，境界高深的修士往往能看到一些天命，或者冥冥之中对于天命有一些感应。所以三年前我在磐城无意的一瞥就是天命。如果我没有看那一眼，今日的大唐皇帝或许就死在回京的路上了，历史也将就此改写。”
“所以说这是大唐的天命未尽，你就是这个因果循环里的那道天命本身。”
天衍读完这行话，顿时感觉唏嘘不已。谁能想到那日里的小乞丐如今是护驾有功的大侠客？
“所以你的存在自有天命定数。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在山上隐居就是违逆天命，这种事我可不敢干。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修炼，你的修为是你顺天而行，或者逆天改命的本钱。这是我嘱咐你的第二件事。”
“其三，我们来聊聊你的修为。”
“你体内的体系叫做阵灵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世界上我的认知范围内还没有能够支持九种属性同时修行的功法和灵根，所以只能创造了这套方法。按照人类的修仙理论来讲，这是一套规避了灵根的功法。具体名字我也没想好，有什么神通还需要你自己来试验。”
“我们可以做一个比喻，让你来理解自己的情况。”
“不能修炼的人如同一个被关进了黑屋子里的人，只能坐在原地发呆，什么都干不了。”
“拥有一种属性的人，等于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有一扇门。门大还是门小，门外的路好走还是不好走，就是这个人的资质如何。每多一个属性，这间屋子就多一扇门，以此类推。”
“而你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你根本就没有这间屋子，甚至脚下连地面都没有。所有的方向都可以走，但是所有的方向上都没有路。”
“你体内的这套功法只是给你创造了一个地面。如何走下去还得看你自己。这也是我给你取名天衍的原因，你应该还记得。”
“越往后你修为的提升就会越困难。这是多属性强大背后的代价。”
“其四我们来说说你的将来。”
“让你进飞剑山不仅仅是因为功法，还因为四大峰是你们人类龙脉秘境的管理者。秘境有两个入口，东中洲有一个，西域也有一个。只不过西域管它叫圣殿秘境。秘境里有很多秘密，直接指向人类的上古时代。里面有很多存在是连我都需要仰望的。在那里，你或许能够找到属于你的最终方案。如果条件允许，你一定要进去看看。”
“最后就是我留给你的一些东西。这本铁皮书你对它我觉得应当是恨之入骨，但是它是我从秘境里带回来的唯一一件物品。因为秘境里绝大多数地方我的修为和身份是进不去的。它的来历很大，把它给我的那个”
此处雷蒙涂了一个墨点，天衍看不清楚。
“说这本书的来历超过我最疯狂的想象。我开始是不信的，但是我拥有了它一百五十多年之后，我开始相信了这句话。”
“我把它留给你，你带着它去龙脉秘境找到那个家伙，他应该会告诉你一些事情。这本书的存在绝对能够在东西两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它是什么我先不告诉你，你也不要随意把它拿出来示人，有功夫自己翻看一下就行。”
“后面的两页是给那两个小东西的。这张纸你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掉就行，有惊喜。”
“勿念。雷蒙”
念完了最后一行字，天衍拿起了手边的铁皮书，翻开第一页，斩叶剑诀映入了眼帘。
翻倒后面，天衍神奇地发现自己所创的轻语式也在书上，而且九招招式要点极为详尽，很多问题是自己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的。
再向后翻去，天衍还发现了很多内容。《浩然剑诀》，《诡术剑诀》，《七星剑阵》以及一些各种属性自己了解但是没练过的道术，甚至还有那夜林焚用过的《金刚裂地诀》《罗刹真火》之类的佛家绝学。
天衍仔细读完这三个御剑剑诀，发现这分别是玄老，东王府袭击车队的黑衣老者，以及封山七剑修炼的剑诀。
“这”天衍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翻回封面，发现原本写着斩叶剑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门功法。
《九转真身》
天衍深吸了一口气，向后翻阅。
九种属性的金身修炼功法赫然在目，只是其上的文字晦涩难懂，看久了天衍感到阵阵头晕目眩。
不过天衍在最后一行发现了一句他印象深刻的话。
肉身陨灭，神识将消，以天地重塑己身，向死寻生。
再向后翻阅，天衍发现书本上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天衍继续翻阅，直到翻过了约莫一半的书页，新的书名出现在了有些泛黄的纸张上。
《丹术入门》
丹术入门天衍看了不下十遍，可谓算是倒背如流了。但是这本书上的丹术入门和自己先前看得版本有不小的出入。
天衍现在对于炼丹还是个门外汉，也不知道这两本书谁写的更对一些。
丹术入门之后，便是《百草录》
一开始是一些较为普通的药草植物，天衍都很熟悉。但是越到后面种类越稀奇，天衍完全叫不上名字，甚至不能肯定书上描述的药草到底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天衍从来没有见过内容这么杂驳的书籍。如果依照天衍的猜想，这本书能够显现持有者见过的所有功法或者其他书籍的话，那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宝物。
“衍哥？”
身后的呼唤把天衍从这本书里唤醒，天衍才发现此时天边一抹鱼肚白已然浮现。
怪不得师父能抱着这本书好几个月都不带动弹一下的。天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一夜辛苦这俩人了。
“老师他”
“师父只是离开了这里。他给你们两人留了信。”
二人接过两张纸，认真读了起来。
天衍低头准备捡起掉在了地上的铁皮书，却发现铁皮书此刻正是一个打开的状态，上面的文字是一种自己不认识的语言。
天衍凝视片刻，突然想起党项宇身上有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上边刻的字和这些文字有一些是一样的字符。
“难不成这是西域文？”天衍本来想继续翻看几页，却发现自己把书拿倒了。
想起曾经被自己嘲笑过的党项宇，天衍心中自嘲了一番，把书正了过来。
书页上文字一阵变化，《诡术剑诀》出现在了天衍眼前。
“这是什么情况？”天衍再次把书倒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映入自己眼帘。天衍虽然不认识这些字，但是这次出现的页面是有配图的，图上画的应当是一个法阵，跟自己体内阵灵根构架的一部分极为相似。
天衍颠来倒去地试验了无数次，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如果按照东中洲的习惯，从前开始从左往右翻这本书，出现的都是唐文写的功法。
若是把这本书反过来，从后开始从右往左翻这本书，出现的都是西域文撰写的内容，自己看不懂。
天衍听党项宇提起过，西域的书籍订装方式和大唐相反。
这书的秘密很多，一时半刻也研究不完。天衍把铁皮书放进了玄戒里，留待日后有时间再看看。
“师父和你们说什么了？”
“师父说，以后就让我给大家看病，让大柱好好保护村里人。”
天衍笑了笑，看来雷蒙早就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
“衍哥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你俩下山把师父的事情跟村里人说一说吧，以后大家就靠你们两个了。我虽然人在飞剑山，依旧会经常回来看看的。”
“嗯”二人本来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
天衍坐在山顶上。
曙光洒落大地，给山脚下依稀可见的桃源村镀上了一层金边。
手掌间火光闪烁，天衍按照雷蒙的要求将书信烧掉了。
一缕金色的烟雾自天衍手掌之中腾起，随着山间的清风缓缓飘动，聚合，最终竟然凝成了一个人形。
天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
“师父？”
“嗯。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什么意思？”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是想好好地过日子活下去，还是想要没事找事，去探索一下绝大多数人们都不知道的领域？”
天衍犹豫了一下：“好奇应当是人之本能吧，如果我有能力知道更多，自然应当去探索。”
虚幻的雷蒙点了点头。
“或许这就是天命。”
“修为低有修为低的好处，活在苍穹之下，操心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不像修为高的人，自己越厉害就发现自己越渺小，从而感到恐惧。”
“人们都拿那个忧天的杞人来嘲讽别人，在我看来，那个杞人或许是一位懂得敬畏的大修士也说不定。”
天衍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雷蒙在讲些什么。
看着自己徒弟迷惑的模样，雷蒙只是淡淡一笑。
“你想看看我眼里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么？”
“想。”天衍也很好奇雷蒙这样的大修士眼中的世界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好。”话音刚落，金色的人影便溃散成了点点金光，没入了天衍体内。
天衍只感觉周身暖洋洋的。若是此刻有人站在天衍身旁，会感慨这初升太阳的光芒当真耀眼。不过此刻太阳并没有升到那般高，那刺眼的金光都是从天衍身上散发出来的。
天衍睁开泛着金光眼睛，将天地间的景色尽数收入眼帘。
山川大河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能看到灵力流动的轨迹。
真正不同的地方在苍穹之上。
那是什么
天衍再也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震撼。
“那是一条龙。”雷蒙的声音直接在天衍的脑海里响起。
那是一条巨龙。究竟有多么巨大呢？天衍觉得自己看见的可能只是他的某一节身体。如蛇般柔软的身躯在彩云中间蜿蜒向无尽的远方，若隐若现。
那是
天衍看到了远方一根如同擎天巨柱一般的东西。
“那是它的一只龙爪。”
突然间天空上蜿蜒曲折的龙身动起来了。
“是他注意到你了。”
天边一个金色的龙头缓缓浮现，在天衍面前逐渐放大，直到占据了天衍眼中全部的天空。
天衍坐在山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巨大的金色龙头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看着面前那两个硕大的鼻孔，天衍觉得自己脚下的山峰给它挖鼻孔可能有些细。
“呜——”
天衍并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只是感觉它充斥在四面八方的天地中。
“它果然很喜欢你。”
天衍只是沉浸在直面巨龙的震惊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雷蒙的这句话。
需要几人合抱的龙须轻轻点了一下天衍的额头。
天衍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双眼之中的世界扭曲了起来，转瞬间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
白云依旧，只是巨龙不见了踪影。
“这是我的一滴精血。关键时刻，师父我帮你撑腰。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摧毁你体内的一切。”留下了这句话，雷蒙的虚影便陷入了沉寂。天衍闭息内视，发现一滴金色的液珠正静静地悬浮在自己体内。
天衍有些茫然，今天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整理好衣衫，天衍向着天边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之恩，徒儿永世不忘。”
——
飞剑山观星台。
雷凌云看着晴空万里的蓝天，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哪个家伙闲来无事去那条龙？”
坐在他对面的雷蒙显得有些虚弱：“这龙还看不得了？”
“只是不满那些个只想得到它的人罢了。”雷凌云话题一转：“不知道雷兄今天拜访所谓何事？”
“我要走了，来跟你道个别。其他三座山我都去了，这里是最后一个。”
“天娥山你也去了？”雷凌云的嘴角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了一眼，彼此都知道就行了。”
“以后还回来么？”
“不知道啊。”
一阵沉默。
“走之前我想和你打一架。”
“这件事一百五十年前我就想做。只是你今天看起来很虚弱，没问题么？”
“只是损失了一些精血，不影响。况且我再虚弱你也打不过我。”
“你这么有自信？”
“因为我有实力。”
“那你说怎么比吧。”
“就比剑。”
“你确定？”
“为了让你心服口服。”
雷凌云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唐的话语。
“那我出招了。你小心。”
“请指教。”
雷凌云在雷蒙面前盘膝坐好，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寂。
此刻正是日月交替之时，雷蒙身后是朝阳初升，身前是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清晨的星光，有些刺眼？
星空闪烁，如同无数柄飞剑指着雷蒙，剑身微微颤抖。
雷蒙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身后的朝阳光芒大放，万丈金光如同无数柄利剑护在他的周围。
“以朝阳破繁星，可这要是夜里你怎么办？”雷凌云睁开了眼，笑着说道。
“可现在是早上。”雷蒙不以为然。“轮到我出招了，你可小心些。”
“请指教。”雷凌云盘膝坐好，等待着雷蒙的剑。
他突然感觉面颊上有清风拂过。这风有些温暖，但是观星台深入云端，整个飞剑山山脉上的温度都要比东中洲大陆上低不少，哪里来的这股春风一样的暖风？
雷凌云知道这是雷蒙出剑了。他静坐在观星台上，纹丝不动。
整座形如飞剑的飞剑山颤抖了一下，磅礴的剑意弥漫天地，惊醒了山间修行的弟子们。
清风在山间流淌，山峰纹丝不动。
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你输了。”雷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何出此言？”
“今年的梅子，你是吃不到了。”
雷凌云有些不明所以。梅树是飞剑山上种的最多的树木。于严寒之中盛开，象征着剑修不屈的傲骨，是飞剑山人的信仰。
山上比较冷，梅花开的时间也比较长，果实期也比较靠后。如今正是马上要收获的季节，雷蒙缘何说自己吃不到了？
“师父。”一位白衣道人落在了观星台上，此人正是当今飞剑山掌门，靡天韵。
“怎么了？”
靡天韵看了正在观赏日出的雷蒙一眼，缓缓说道：
“刚才有弟子说山上快熟的梅子全掉了，我感觉到这里剑意磅礴，来询问一下情况。”
雷凌云低头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没什么，是我感悟的时候走神了。”
“弟子明白。”
观星台只剩下了雷蒙和雷凌云二人。
“你已经摸到那个层次了？”
“或多或少，有一点。”
雷凌云有些沮丧，掏出小本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沮丧什么，我的年纪比你大多少呢？”
“毕竟你跟人类不同，不能拿我们的尺标衡量你。”
雷蒙耸了耸肩：“我走了。”
“走吧。”
观星台上只剩下了雷凌云一人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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