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穿越崇祯八年 > 正文 30 舅啊舅
    两天后,凤阳,总漕部院。书房内,朱大典与戴方巾的先生立在矮几前,矮几上踞着一只铜鼎。先生躬身读着鼎上的铭文:“受民受疆——作邦百年,匿——有——四方——,惭愧,学生实是识认不多”,朱大典笑道:“却比学生强许多,这金文学生是一个也不识得的,这果然是春秋之物?”。“据铭文看,应是春秋蔡昭侯之物,甚为难得,大人于何处得来?”。“一个军户于自家地里刨出,要拿去熔钱,却被识得此物的人买下,知道我好金石,便献于我”。先生听罢,心道,你除了好银子,未曾听说你好金石,这蔡昭候的鼎,怎会在钟离国刨出来,也说不得,说不定是经了一番流转迁徙,这里在春秋时是钟离国,到了后来便是楚国,楚国抢来的也说不定”。先生冲朱大典一拱手,道:“学生还要去礼房当值,大人若无别的事,学生这就去了”。朱大典扬了扬手,先生便去了。

    部院后门是一处巷子,巷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是些柴,车上坐着三个卖柴的,正是韩权,孙家砖,与孙传刚。孙家砖道:“这么大白天,虽说是从后门进的,总漕大人还真敢收”。韩权道:“又不是银子,有何不敢,便是银子,他也敢收”,又对孙传刚道:“传刚叔,你都瞧见了,你的宝贝进衙门了,后事如何,且耐心等”。孙传刚点了点头,韩权又道:“传刚叔可还有宝?”,见孙传刚不言,韩权道:“家里既是有宝,何不脱了军籍,考个生员?”。孙传刚被触动心事,叹道:“先前我爷怕露财招祸,待我爷殁了,我已是一把年纪,唉——”。孙家砖笑道:“六叔,你须是也怕露财怕招祸哩”。孙传刚叹道:“这个世道——也罢,若是能换回些粮,救了同宗同族,不比什么都强”。孙家砖问道:“我老太是做过千总的,莫非——”。老太便是曾祖。孙传刚点点头,道:“谁叫咱是长门呢”,他想,孙家在孙圩已二百余年了,韩权凭什么——他道:“权子,你凭甚不叫逃荒的军户回圩子,便是告到留守司,你也没理”。

    韩权道:“情上,总是我不对,法上却难说,军户逃荒便是逃军,若是回来也成,欠的余粮都补上,补得上吗?咱现在不是不认这个法,只认情么“,又道:“都半个时辰了,想必朱大典正和师爷鉴宝呢,去右卫司”。说罢举起鞭子,在马耳朵旁抽了个响,马车奔街东去了。

    “哪里的村杭杭,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找卢大人?快滚”,右卫司门口,把门的一口京片子。韩权笑道:“你没听说凤阳府衙的门子被打了?”。“你——什么人”。“长淮卫军余韩权,不是给你说了么,也罢,少不得再劳动颜大人”。说罢,转身就走,“慢着,你且待着”。门子刚往门里走了几步,身后韩权叫道:“慢着”,他转身看着韩权,韩权一指点向他,叫道:“奴才,今日本想叫卢九德打你五十鞭,再革了役,不想你还识些眉些高低,便宜你个奴才了”。“你——”。“还不滚去通报,说韩大爷来了”。那门子怒视韩权片刻,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去通禀。

    “权子,你这是做什么”,孙传刚在一旁急道。孙家砖笑道:“下回长权来城里,须带着我,只听说你结交官府,不想你连留守大人的门子都敢骂”,又小声道:“咱的滑轮弓值这许多?”。孙传刚哼了一声道:“有恃无恐”。韩权道:“我依恃的不止是弓,杨一鹏几次求我,一个中都留守,还大得过总漕?怕是北京,还有人求我哩”。孙家砖小声道:“待回去,好生给我说说”。韩权道:“也罢,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还不致带进地里,便与你说说,你不得往外乱说”。这时,门子出来道:“卢大人有请”。韩权对二人道:“且在这里候着”,说罢,抬脚上了大门,到了门口,他看着门子道:“这个卢九德,连个门子也管不好,和颜容暄,朱大典有何分别?若是杨大人的门子也这般,岂不误了大事,哪日我定要动本参他”。在门子惊疑的目光中,韩权轻狂地进了中都留守司。

    “他识不得你,你说你是个军余,若是八个卫的军余都来寻我,我怎生应付?”,卢九德臂肘倚在太师椅的推手上,斜着身子,对韩权道。韩权不欲在小事上扯皮,道:“我屯里,六百多口要吃饭,粮够吃到夏收,只是孙圩二百多口逃荒的若回来了,粮便不够吃了,难道朝廷一份赈粮都没下来?”。

    卢九德坐直了身子,道:“赈粮五日前便下来了,各卫所都分了些许,只是不给你”。韩权急道:“为何?”。卢九德道:“你的粮还能吃到七月,可有多少村屯,每日都饿死人,是我吩咐的,不给孙圩。你从龙兴寺和杨大人那里筹了粮,我记着你的功,也是这般禀报皇上的”。“可孙圩二百多个逃荒的若回来,粮便不够了”。“便是回来二百口,你的粮也够吃到五月,急什么,数月工夫就想不出一个法子来?”。

    “有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还有耕牛——”

    “只与你六头,其余你自家想主意,多了我也是没有,若是偏向你,我这个留守也坐不稳”。

    韩权闻言,想了想,道:“若是我再做几个梦,一个梦还不值五十头牛?”

    “那要看你梦见了什么”。“文震孟年内入阁。年内,正阳门外,淮安武举陈启新伏阙上书,皇上不可信重此人,仅观其上书文笔,臃肿庸才,一看既知”。

    卢九德关切道:“他写了什么?”。“大明三大弊,第一条是请停科举,似乎皇上今年欲行举荐法,陈启新幸进之徒,迎逢上意”。“上书是怎么写的?”。“我记不得了,似乎有大明三大恨云云”。

    “如何,卢大人,值不值一百头牛?”。

    卢九德道:“你既有此能,皇上早晚召你去,何必做个区区卫所官儿”。韩权愤悲道:“权大仇未报,只想手刃仇贼,与贼一拼生死。大人,如何,拔些牛与我”。

    卢九德道:“你给我寻个名议,为何别的百户六头,你孙圩却占了百头”。“大人,你——”

    卢九德突然变色,拍了一下桌子,道:“知情不言,我还未治你要挟朝廷,勒掯皇上之罪,只因你的罪太大,需皇上来治,出去!”。

    将韩权撵出之后,卢九德想了片刻,道:“来人,传门子来”。

    韩权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心道,被耍了,真是久经考验的太监。又想,能奈我何,不成用酷刑撬我的嘴,就不怕我乱说?又想,卢九德说的也对,若是把牛都拨给孙圩,他也不好交待。

    暮色中,韩权下了马车,穿过塘中的圩路,上了北坡,圩街上的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韩权。韩权行至圩顶,向右一拐,正欲进堂屋,却见堂屋案床上停着一个人,此人头顶附近放了一只碗,碗里的灯芯正燃着如豆火花。韩权上前看了看二舅憔悴的脸庞,摇了摇头。吴芙蓉上前道:“早间,几个人去柯山打柴,见他挂在树上,便抬回来了”。姜丰食闻声,从北屋出来,默默地站在韩权身后。韩权一转身,冲孙家砖吩付道:“带人,将孙老四的棺材抬到地里,我表哥那里,就地挖坟,再去叫石匠预备墓碑,晚上我将碑文送去”,孙家砖依言去了,韩权又对吴芙蓉道:“找几个老成的,给二舅换身能看的衣衫”。又对姜丰食道:“叫一队到圩里传话,圩里所有人来此,每人向二舅鞠三个躬,围着案床绕行一周”。

    韩权望着二舅的脸庞,心道:“舅啊舅,我该想到你去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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