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倏忽芳菲 > 正文 三十四
    收到信的当天,我就给凌打过电话,将信的内容大致告诉了他,他误解了不少显而易见的地方。我只好把信原封不动地读给他听。

    读完后,某种东西也就放下了。

    “就是这样。”

    “······”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凌的语气的犹疑和严肃无比浓重。“其实我······,诶,总觉得有些东西总说不好,干脆就不说。”

    电话的另一头,我怔怔地看着头顶无云的天空。

    “有些地方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但也确确实实说不准问题处在哪里。”

    “就先这样吧。至少,我们还有一点线索,不至于音信全无。”

    不管是我还是凌,都把这封信看作是一条连接时空的通道,只不过这个通道,窄的难以容下半个身位。我现在渴望找到一种拓宽视野的可能,让通道那边看去,不再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不久,我如愿以偿。

    收到信后的第二天,仍然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早晨,正当我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创作上时,一杯茶准点出现在我手边。

    我的眼睛仍紧盯着电脑屏幕,腾出右手接过茶水,道一声:“谢谢。”可是身旁的人影却并未离去。

    我抬起充满倦意的双眼,确认那个人影是老编辑。

    “老师,怎么是你?”

    “你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啊,给你送一份材料过来。知道你忙,没忍心叫你过去。”

    “您言重了。”

    “对了,”老编辑示意我的同事帮他搬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你上次问我的事,我已经打听出结果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甚至没有当下就意识到自己曾托付过什么事情。明白过来后,我难以掩抑自己的兴奋。

    “真是太感谢您了。”

    “感谢的话放到一会再说。而且这一类事,我一般都是格外上心的。”

    我让自己听起来尽量诚恳,“那我请您说详细说明一下吧。”

    我把自己还未动过的茶水递到了他手边。

    “打听这帮人的事还真不容易。事发以前,你那个朋友合作的出版社的老板好像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出国了。他出国的同时顺便把身边亲密的人一同带走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么,您是已经确定,那个老板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喽?”

    老编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水很烫,以至于眉头微微皱起。

    “不完全是他。你先听我说。既然从他哪里无从下手,就只好从他们的合作伙伴那里查起。没用多少时间,我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惊人”二字,竟在他的口中轻描淡的写说出来。对于这一“事实”,恐怕老编辑也早有预见。

    “这家出版社还与一家地下出版社合作发行一些作家的作品。所谓地下出版社,说白了就是黑作坊,能够立足全靠法律和合同的漏洞营生。”

    后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想,这大概是整个行业的常态了吧。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兵行险招,行众人之大不韪之举。当物质欲在人的身上膨胀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如此显现出来。这种情况我曾听羽说过一次,他并没有十分肯定,我也有所怀疑。

    “竟然是真的啊······”

    “你的朋友跟你提起过?正常,以后你还会见识到身边的,抑或是离你很远的堪堪乱象,然后发现自己无力改变。生存在这世界上啊······”

    我打断了老编辑的话。“老师,如果可能的话,眼下我们还是只说这件事吧。”

    “哦,你看我,抱歉。说话容易跑题,从事这个工作这么几十年就是没改过来。接下来说他们的运作方式。就是那家正规的出版社先把一个没什么名气作家签下来,帮他发作品。让那个新作家对他们完全放心并感恩戴德。之后,他们就会把作家引荐给地下出版社,让作家帮他们写一些并不光彩却有利可图的作品,然后得到利润,双方分成。”

    “如果作家不合作怎么办呢?”

    “签下合同的时候作家便被他们套牢了,不知道那些人在合同里动了些什么手脚。”老编辑看起来很生气,轻锤了一下桌子。

    “如果你不合作,不久之后,你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他们会起诉你违约,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你一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想来,羽就是陷入了这种圈套中吧。”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会想法设法抹煞不合作作家在这个行业里的前程,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他们的破绽你就永远难以找到。”

    到这里为止,事情跟我料想的相差无几。

    “不过,最关键的就在这里,每个人情况不同,他们想栽赃陷害也有一定难度。就只关于你的那位朋友,我打听到的情况是,你的朋友被曝光出他的作品出是自于一个过世的幽灵写手。这个消息的曝光还是因为他们搞到了一份所谓的‘合同’。”

    “‘合同’!?什么合同?”

    “合同上大概就是你的朋友和幽灵写手约定好,行将就木的幽灵写手把自己一部以完成却又未及发表的作品交给自己未完成文学梦想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以他的名字发表,收入的处理其中也有提及。”

    我难以掩饰自己的之一。“哼,说的两个人都像是神经病。那个幽灵写手自可以委托出版社死后在自己死后发表,还不用纠结分配利益。羽就更不可能了,他当时怎么知道这个作品能够替他完成所谓的‘文学梦想’?如果不慎被曝光,自己的前途岂不是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又为什么铤而走险去做这种事。”

    “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恐怕以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说到这里,老编辑停顿了一下,他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相信吗,这份合同上竟真的有你那位朋友的签名和手印。而且,不光是你朋友的,还有那位幽灵写手的,都有。”

    签名?我心头一震。羽平日看起来虽然是有些随意,甚至是轻浮浅薄,但绝不是会泄漏自己如此重要信息的大意之人。

    “听起来不可思,是吧?老实说,我一开始也不信。直到昨天,我委托的人从他那里给我寄来了实物。他说是从废弃文件堆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进垃圾场了。喏,就是这个。”

    老编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慢慢摊开,递给了我。

    没错,那是羽的字迹,我认得。“不过这不可能,羽写那本小说的全过程我是看在眼里的。他跟对方根本不认识,甚至我想不出他们有任何交集。”

    “嗯,我相信你,自然也会相信你的朋友。老实说,一个创作者是很难牺牲自己的人格去做这种事。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可是,绝大多数人只相信眼睛。”

    “······”

    我一时还沉浸在对过去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听老编辑的这番话,自然也就无从附和和应答。

    老编辑看到这个情况,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就先不打扰你了。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

    看到老编辑起身,我也赶忙起身,想他郑重地鞠了一躬。“老师,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没什么,说起来,我还挺为你的朋友惋惜的。他的作品我读过一点,写的不错。可惜就是人薄命啊。”

    当天晚上下班回到住处以后,我把那份合同和羽写给我的信拿出来。我把从几个渠道得到的信息,以及已知的事实整理成有条理的文字和箭头表示的清晰逻辑关系,写在一张纸上。暂不清楚的部分就用问号表示。

    三张纸,一支笔就静静的摆在一起,在诉说一个堆满白骨的故事。我仔细寻找故事前后的关联。但那时候,凌乱的思绪就是难以厘清。我打开冰箱,却发现冰箱已经空了。酒c饮料c食物,都没有剩下。

    我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对着三张纸坐了有四五个小时。我想找个合适的手段派遣自己的情绪。可惜,我不抽烟,酒也没有。我只好跑了一杯茶,茶叶是不久前一个同事送我的,然后对着素净的墙壁发呆。

    既然自己派遣不了,那就找个人倾诉一下。打个电话给凌吧,我想。

    至于青,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睡了。

    “喂,你现在有空吗?”

    “啊,今天晚上的客人特别多,我正在调酒。”

    酒,要是现在手边有瓶酒该多好。什么酒都可以。

    我想起来回去的那天晚上跟青吃饭,她的声音比从前更加厚重,她告诉我,薰教会了她喝酒。

    薰?我想起了他和羽邂逅的那个下午,脸上的红潮泛到耳根。她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刚刚从羽的怀里跳出。

    我拿起笔和纸,把薰的名字,作为一个简单的符号,添到了纸上。

    之后,我便发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联系以前了解的种种,每一个问号,在与这个名字关联后,都能从逻辑上得到某种解释。我不得不将整件事的过程回想好几遍已确认这个结论。

    故事的白骨,终于显露了出来。

    随后而来的是大脑的一片混乱,完全的混乱,什么都看不清楚那样。

    我听见没有挂断的电话那头传来凌的声音:“喂,喂!听的见吗?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喂?!”

    我拿起电话,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难以听清。

    “哦,没事了,你先忙吧。”

    我挂断了电话。

    我想,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就太过悲伤了。羽,恐怕也是想通了这一节,在确认自己没有被全世界通缉以前就失去了解脱的机会。否则,他断然不会割舍剩下的希望,他自己,也不会在那封信里无所遁形。

    三天后,羽的那封信我不慎遗失,我失去了再根据那封信思考的机会。虽然信的内容我大概已经记清,但没有把握说自己对文字间的信息没有丝毫遗漏。毕竟,在这方面,羽还是比我老道得多。

    所有关于他的真相,最终还是成了一个谜,永远的迷。

    一个星期后,我又接到了凌的电话。电话那头,凌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告诉我,羽在某年某月某日自一栋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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