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燎眼,朱鼓积堆。
紫蕊银株,别有一串黄铜唢呐。
大赤抹漆的小鼓侧面,微凸起来的弧度饱和而圆满,绷紧若平的雪白鼓面,如崭新洁净的新出米粒,有些斑挲却细致的凸点麻面,是浑圆胜过盈实满月的和润。
漆节奏疾快的尖细唢呐声,自那一大串的黄铜唢呐长管内传来,那是极致嚣张而狂躁的快风,刁钻地塞进唢呐嘴之后,再逃窜出来的声音。
沉稳大气的细敲鼓声,有节奏的打在人心深处,那最澎湃的一腔英雄血上,这是沉重雄浑的狂风,坠在洁如皎月的圆润鼓面上。
高亢冲霄,音色明亮的唢呐,与火赤灼眼的雪面鼓相互应和,站在唢呐与群鼓之间的朱边黑袍青年,操纵着两种不同气流性质的手,顺着鼓声的节奏拍击着自己掌心的墨柄纸扇。
“炽有洪殇重黎祝,言烬于此不啼汤。”几缕烈色胜焰的火红发丝,流淌在满头墨色青丝的边缘,身为新一代大弟子的炽洪殇,师从于兑泽脉护法鹤易鸣,善控风擒火之术。
云岚涌起,白雾迷蒙,隐隐有金石显锋之鸣,夹杂在这庚金之属的山岚卦象中,那线由长剑摇晃颤抖不止,而震动出来的尖锐剑吟声,在炽洪殇耳畔越发嚣张,这是斧钺之金的邀战,是万物收敛有实的肃杀之感。
“来了。”之前似是闭目聆听唢呐与鼓声的炽洪殇,此刻双瞳蓦然张开,那是殷红却斑驳的岩红,化作火山底下永不停歇的熔浆流,与墨黑沉色一同融化成,诡异阴郁却格外空灵的赤砚颜色:“看来你们也晓得,只有合力胜过我手底的那几道试炼招式,作为不同于普通兑泽脉帝子,在他人衬托下显得另类的你们,方能真正被我宗门所认可。”
银岚古雾之中,风雷声隐然自发,这是五行木属的巽震之象,此为风雷益卦,利有攸往,利涉大川。
“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风起雷鸣,是几尺蒙着沉灰涂层的广袖宽袍,显露着其下青翠欲滴的崭新底色,青粿双手沉袖缓步走来,被一条略宽发带束起的满头青丝,清新绿意胜过初夏箬竹。
益卦,君子观其象,惊恐风雷之威,继而见善则从之,有过则改之。
“风雷益者,筮遇此爻,利于有所往,利于涉水渡河。”掌心所握黑柄折扇恣意挥开,炽洪殇咧开满嘴雪白牙齿,展出满面的绯红火色,有群群恶鬼面相,在烽火连绵的背景中,争抢着叼衔那墨汁淋漓的四个大字——天下为攻。
飞焰如雁翼起,挟向双手隐在袖内的青粿,指间所捏黑柄折扇,纸面边缘锐利如刀斧,炽洪殇那狭窄细长的眼角边沿,有一缕绵延的飞炎寄身战意,随着他满脸的攻掠癫狂之志,猛得振抖蔓延开来。
动如脱兔,双臂疾掠如电,只留下两抹印象宏大的翡翠残迹于空,青粿合掌夹住那锋惊艳如绛翅雁翼的飞焰斩劈,心意所动之时,体内凝结成精致脉络的坎水之力流转,潺潺小溪的叮咚淌声不绝于耳。
再开掌时,手心洁白无瑕,飞焰斩劈不复升袅扑腾,似是化雁南去,瞬熄了无痕。
“一招已过?”轻颦翠意郁浓的眉梢,青粿似是诧异这一招所过之快,双袖转滚如苍龙缠身翻鳞,身上那痕凌厉五趾的绣银虬龙,拨开四周的竹叶纹章探出颅首。
一截精银锻铸的细长剑刃,纵列着脊线之上的那痕蜿蜒金纹,如皎洁明月表面的坑洼陨空泛出金芒,纠缠成捆缚为绳的琥珀枯藤,在刃锷到剑尖的那三尺距离,拉扯为绷得最紧的那根抒发剑声的清弦。
“月下清竹缕荧辉,光胧天祇飞砂漏。”
云岚扑涌,是祗胧出手,那柄赋名天祇的剑,以一截清亮明锋来袭,诡异而不磊落,点刺在炽洪殇的肩后胛骨。
刃锋显,如月露光,精银天祇陷入绯边黑袍,尚来得及割破那粗麻布料,就被宽袍那漆黑底色上,骤然涌起的一点灵动明火排斥,为那绛红与黄金相互纠缠的火色所逼迫,缓慢地朝着祗胧的胸前倒行退缩。
“哼嗯?”狭长妖异的眼角边缘泛红,宛若涂上新妆,衬着炽洪殇的那张桀骜青年脸庞,别有一番狂野又妩媚的滋味:“少年,你的剑术还要磨砺啊。”
纷扰烽烟味,缭绕入鼻,而那颤颤火猎声,却在耳边呼啸,炽洪殇微有矮身持扇一旋,四起飞舞的绯边黑袍,如外侧明火殷红的幽冥阴火,撩起了青粿与祗胧两人额前的细碎发丝。
风雷轰鸣隆聩,是如春日嫩草扎根生长的喳嚓声,青粿先是有些静默地冷眼看着,炽洪殇手中纸扇挟火横向削来,本是不动如蒙雾山壑,但是这神秘山壑,却是在那挟火纸扇边缘斩来之时,动如极夜雷霆!
双手虚扣爪,右者在上,而左者居下,刹那间有春雷拳势初生,青粿单腿后退,斜身以蓄拳劲,在胸前抱元的臂腕倏然直截折转,用最快也是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对炽洪殇作出最刚猛的轰击。
“轰然——”阵阵裂响,如春雷乍声熊咆,青粿五指紧扣在根部的拳掌,如一小簇相应的梅花桩,直印在炽洪殇袍摆之上,留下那道道流泻着无数细密银紫电痕的掌形印记。
连受数十记近乎同时发出的春雷掌印,炽洪殇微凸的喉咙处,有极为明显的下咽声响起,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胸口处上涌的淤血,还是他遇此战场险境而被癫狂斗志激起的唾液?
“天祇何以赋剑铭,不求磊落岂能阴——请赐教!”右手以平摊之形,背部骨节朝向大地,祗胧以白皙掌心托举攥握住手中天祇剑,除去食指伸出紧贴银制柄部,其余四指皆是将剑柄往上抵翘的趋势。
精致荧银的天祇剑身,受到柄部那近乎扭曲的上折巧劲,竟然顺着祗胧那近乎空想的使剑思路,暂时脱离了重力的束缚,不是下坠亦不是横平使出,而是锋利剑尖向着天穹所在方向疾速上翘,顺带着引动剑尖之下的修长剑身,如向上挥出尖端的犀角弯钩,以顶刺之姿攻向看起来已无瑕接剑的炽洪殇!
“呵,幼稚,少年就是如此的天真啊!”除去执扇的那一只手,炽洪殇尚有一只手空着,他就用这只未曾执扇的手,惊若飞电地撩了一下自己额角的那缕火红长发,随即五指略微屈伸,朝着祗胧递剑而来的方向随意一夹,苍白中透出一股病态红晕的食中二指,轻松捻住了那截利锋如水的天祇剑尖。
受青粿拳伤,却将祗胧所制,炽洪殇白皙莹润的侧脸,流露出计谋得逞的狡猾笑容,或许这不应该叫作狡猾,因为老狐狸的狡猾是不会显山露水的,这应该称作青年的狂放桀骜,因为这笑容里的讥讽之意,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祗胧左手上前,挟带坠压劲力,打在天祇剑柄,与原本攥握细长柄部的右手,瞬间相合为一,随即他分腿跨马,腰际沉力,欲将天祇剑自炽洪殇双指间抽离出来。
“呵呵呵,该结束了,若是接下此招,你们二人便是过了——红鼓唢呐,赤鬼起烽火,连三月,不教族异见关山!”放开指间天祇剑,双足合拢,黑靴脚尖朝地一踮,炽洪殇持扇全展,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的动作是欲遮还羞,但他的眼神却是攻掠如火。
四散烽烟起,狂风起兮,绛火起兮,炽洪殇双手向外撑开,黑柄纸扇与手掌共成一线,他的双瞳霎时腥红如真血,身上绯边黑袍服摆尽数激起,如满月下沿忽然涌起的黑火潮汐,起起伏伏的粗麻布料,是摇摆总不定。
“刷——”甩手扇合,成一抹黑痕的扇身,如顶峰艳刀之柄,带着至妖的阳炎煞气,与蜿蜒曲折的阴火流荧,炽洪殇嘴角终是咧开,一道细长暗黑缝隙内,是满嘴细碎玲珑的雪白利齿。
千百赤鬼面首现,如燃火的朱红陶泥酒坛,环绕炽洪殇身躯四周,成堆累积的小鼓沉响,一连串黄铜唢呐明亮高亢,最终千鬼归一处,烽火狼烟尽起!
“合招吧。”青粿闪身一掠,与祗胧背对相靠,并肩而站,他斜眼看向那柄精银所铸的天祇之剑,沉声说道,却掩盖不掉他那格外暖柔温和的清澈少年声。
“合什么招?我们何曾练习过。”抬眉困惑,祗胧的眉心皱起川字,斜倾眼前明亮如秋水的银制剑刃,让剑脊那痕蜿蜒金纹嵌入眸眼。
春雷声动,青翠欲滴的银龙纹宽袍,两袖广摆轰然猎猎,青粿所行拳势疾快刚猛,意古朴而出招极多,而在他背后的祗胧不知为何,竟与之产生莫名共鸣,亦是起剑和之。
拳势叠春雷,剑起月啸鸣,但听见青粿与祗胧两人相和,同是温暖柔和的少年音,清澈朗然如蔚蓝晴天——
“帝粿清祗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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