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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冷云送回家后,袁北方独自走在返回“革命老区”的路上。
此时的夜晚已经有了深秋的苍凉和寒意。宽阔的马路上寂静无人,除了偶尔慢行而过的一辆出租车,几乎不再有车辆经过。因此自己的脚步声显得异常的清晰和沉重。他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像是多年前在家里帮父亲薅了一天的地,傍晚回家时那种浑身上下的疲惫。但好像与那种疲惫不同,那时的累完全是体力上的累,而此时的累是身心上的累---一种他说不清楚的累。而此时,他倒真的怀念帮助父亲薅地的那段日子。
那时,袁北方正在省警校上学,放暑假回家正赶上侍弄二遍地。他看见父亲c母亲和刚刚初中毕业的妹妹整天在地里劳累,心时里着实不是滋味。于是一放暑假,他就主动跟大伙下地干活。每天太阳一露头,父亲就领着他们下地了,直到日落西山c看不见人影了,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家走。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跟在父亲的身后,翻过山岗,一眼看见村子里的灯光,他就会一下子百感交集,感觉周身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惬意那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付出劳动是一种幸福,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而如今,他同样感觉周身的疲惫,但这种疲惫为什么叫他感到如此的压抑和沉重!
袁北方就这样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走着,走着,他竟然看见很远处那幢熟悉而陌生的建筑。那里此时依然灯火通明,还隐隐地传来袅袅的音乐声。啊,那就是“蓬莱岛”!袁北方忽然想起阿敏姑娘,想起在“蓬莱岛”见面时的表情,想起她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袁北方的心再次被痛楚攫住。
今晚兵兵被冷云接到冷家去了。冷云的妈妈非常喜爱兵兵,尤其是在感情上接受了袁北方这个未来的女婿之后,对兵兵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一点让袁北方很是感动。
走到“革命老区”了,那条胡同里没有灯光。
袁北方走进自家小院,借着月光开了门。脱去外衣疲惫地躺在床上,好久也无法入睡。他想梁大勇和小宋此时走到哪里了,他们走时匆忙,家里也没顾得上招呼一声,甚至连件多余的外衣也没带,在车上会不会冷。再说,他们此行结果如何?他想起出发前大勇用力地握他的手,他应该相信大勇,因为他越来越感觉到大勇已经不是前几年的大勇,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刑警了。可实事求是地说,下步的工作结果谁也说不准。
到底是谁指使钱相杀死孙富?又是谁竟然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在戒备森严的看守所对钱相杀人灭口?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黑蝙蝠”!
可是,到底谁是“黑蝙蝠”?这几天,袁北方曾绞尽脑汁地思考过,答案不外乎两个:其一,市局内部或者刑警大队有“内奸”,这个飞檐走壁c久侦未获的“黑蝙蝠”就是个穿着警服的败类!其二,“黑蝙蝠”就是能够接近包括他袁北方在内c熟悉“312”案件侦破情况的熟人,并且这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他们工作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袁北方再次毛骨悚然
过了许久,袁北方还是睡不着,翻个身,看了眼黑忽忽的窗外,他知道此时已是后半夜,再过几个小时,新一天的太阳又要出来了。他在心里要求自己一定要睡一会儿,因为明天还要有许多要紧的工作要做。可越是要什么也不想,越是无法入睡。
恍然间,袁北方感觉窗外有脚步声,并且脚步声由远及近c逐渐清晰。袁北方想这个时候会是谁呢?突然被一种恐惧攫住于是,他一骨碌从床上抓起来,伸手摸起枕头下的手枪。“咔”地勾一下板机的外壁,确信子弹上膛后,轻手捏脚地拉开窗帘。外面仍然黑黢黢的一片,那株叶子已经枯黄的李子树无声地立在那里。他一惊,快速敏捷地来到外屋门口。脚步声再次出现,并且就在门外。他把枪紧紧地握在手里,猛地推开屋门。瞬间,他只感觉一阵冷风扑面,黑暗中,一个熟悉的黑影立在前面。定睛一看,竟是钱相!钱相手里握着那支双筒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再看钱相,脸色惨白,双眼放射着仇恨和轻蔑。
“大哥,你不是要找‘黑蝙蝠’吗?今天我就告诉你!”钱丞冷冷道,同时举起了又筒猎枪
“不,不要”袁北方顾不上多想,快速举枪,“砰c砰!”一团红雾眼前迷漫,钱相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然而,钱相的后面却站着一个人,阴郁着脸,手里握着把黑亮的“五四”手枪,对着袁北方冷笑着---刘冲!
北方大惊,正要开枪,刘冲不见了。接着,惊魂未定的袁北方看见,钱丞拉着披头散发的钱婶从后面奔来,钱丞边跑边喊“别开枪!”
抱起淹淹一息的钱相,瞪着发红的眼睛道:“大哥!你太绝情了”说着,抓起地上的猎枪,对着自己冲来袁北方惊呼:“小丞子,不要不要”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是在做梦,天已大亮。
袁北方推门走出室外。空气清凉,而且地面和那株李子树上结了一层白霜。
袁北方深吸口清凉的口气,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心想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呢?然后准备转身进屋,蓦地,他再次清晰地看见,窗户的下面,摆放着一个熟悉的黄色牛皮纸袋子。袁北方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他走过去,将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滚出两颗子弹---“五四”手枪子弹!
2
天刚放亮,刘月华只身走出了那家小旅馆。守在门口是昨晚接待她的那个体态臃肿的红发碧眼的俄罗斯老太太,打着呵气用俄语说了什么,见刘月华不吭声,然后用怜惜而不解的目光打量着她。刘月华的眼睛肯定还没有消肿,但她此时早已忘记注意自己是什么样子。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走,现在走,离开这个地方!
走出门外,太阳刚从远处尖顶小教堂上面露出半张脸。空气里迷漫着晚秋的清冷。一群银白的鸽子从空中掠过,洒下空寂的哨音。
刘月华回头望了望朦胧晨光下的小教堂,它的下面,就是她和李明强在异域构建的小家,还有她苦心经营数月如今初具规模的中餐馆。她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同时,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走,离开这儿?去哪里?
她想,此时李明强会不会在焦急地等她,他也会一夜无眠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沿着宽阔整洁的柏油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昨天发生的一切厄梦般在眼前晃动___
一个月前,刘月华和李明强从哈尔滨沮丧地回到俄罗斯远东城市a市。当时李明强绝望得几乎要跳下江水滚滚的hlj,一路上刘月华的心情也非常沉重。她不住地对他进行安慰和劝解。她对他说,不就是几千万元钱吗,何况现在哈市的警方正在调查,就算追不回来,也没啥,我们从头再来,“留得青山在c不怕没柴烧。”好劝c歹劝,李明强始终耷拉着脑袋,情绪低到了极至。
回到a市,李明强和刘月华倾出家中所有积蓄,连他那辆十分爱惜的霓桑车也卖了,还从当地的两个华人朋友那里借了一笔钱,总算保证自己的公司正常运转。但刘月华和李明强也为此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刘月华发现,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日子还要往前过。她又走进中餐馆,开始了忙碌,她坚信,通过她和李明强的奋斗,他们一定能够把损失的那笔巨款赚回来。
可是,病愈后的李明强却仿佛换了个人。他对一切都显得冷漠,眼瞅着新大豆就要上市,往年他早就做好收购新豆的准备工作,但如今他不闻不问。每天出去在市里转悠,几乎是每天都带着酒气回家。两个月过去,一笔买卖也没谈成。而且总是从她手里要钱花。最初,她并没在意,以为他是因为那笔买卖的缘故,还没有完全摆脱那个阴影。又过一段时间,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李明强每天仍然早出晚归,有时一两天见不着他的面。她一问,他便说谈什么什么生意,可一直没有看见他做成一桩象样的买卖。而且到了他手里的钱却打了水漂。刘月华对此疑惑不解。直到昨天,她才发现事情的真相。于是她连夜赶到了这个郊外的小旅馆,于是她悲痛欲绝---想离开a城,不论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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