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老大是女郎 > 正文 156.(七)
    码字不易,谢谢支持!  傅三婶和韩氏一样能干力气活, 会种地, 能养猪。她至今还不习惯被丫头们伺候。当年傅家发家得太快, 傅三婶脑子里还迷糊着。那天她光着腿在田里插秧, 头顶一轮毒太阳, 能把人晒出一层油来, 汗珠子顺着脸颊哗哗往下掉。忽然好多人从村头跑过来,说傅四老爷在外边发财了。她带着一身泥巴点回家,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好阔气的马车,还有好几头驴,驮着好多稀罕东西。

    傅四老爷挣了大钱, 直接买下村里最肥的一头整猪,现宰了做菜,炖的c炸的c煎的c炒的c汆的c煮的, 香味整个村子都闻得到。菜太多了, 桌子摆不下,一家人干脆围着大灶吃, 一人一只大海碗,吃得抬不起头。

    傅三婶头一次吃到那么多肉。

    之后傅家搬到县里住, 换了大宅子,买了丫头c厨娘c门房,家婆成了老太太, 以前对他们这一房不冷不热的族里媳妇全都变了样, 串门的时候争相奉承老太太, 恨不能把傅月和傅桂夸成天上的仙女。

    傅云英示意丫鬟们出去,压低声音问韩氏:“三叔会木工活,闲时做点竹篮c竹筛c篾帚出去卖,虽说发不了财,应该能挣点钱钞,三叔c三婶看起来都是勤快人,怎么没想到这个?”

    傅老大没了以后,韩氏辛苦持家,有什么烦心事只能和傅云英商量。女儿说话的口气像个大人一样,她也不觉得奇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不让三叔出去揽活——说是不体面。”

    老太太嫌木匠不赚钱,要求傅三叔去傅四老爷的铺子里帮忙。傅三叔不认字,不会算账,嘴巴笨,人老实,既当不了掌柜,也没法管账,连伙计他都干不来,只能帮着抬抬箱笼,干点粗活。

    傅云英秀眉微挑,老太太既然反对傅三叔做木匠,应该也不会答应让媳妇织布卖钱,看来她得找傅四老爷帮忙。

    她拿银签子拨弄油碗里的灯芯,“娘,我们不能光靠四叔养着。我想过了,织布要买织机,家里浅房浅屋的,您要是在房里织布,老太太那边肯定能听见机杼声”

    “我也犯愁呢!不能种地,没法养猪我这把子力气没处使,只剩下织布这一个手艺了。”韩氏皱眉说,她不想和老太太起冲突,毕竟老太太是她的家婆。

    寻常人家的妇人可以做针线挣点钱钞贴补家用,问题是黄州县家家户户的媳妇都会做针线活,韩氏只会绣几朵桃花c几片柳叶,精致的绣件她做不来,正经的店铺看不上她的绣活,货郎给的价格又太低。

    傅云英取出集会上买的针线帛布,“娘,我买了棕丝c绢布c丝绳c铜丝,过年我们不用出去拜年,我在家教您编网巾,这个比织布简单。网巾人人都要戴,比荷包好卖。”

    韩氏一口答应下来。母女俩说了些其他琐事,梳洗睡下。

    过了大半天后,韩氏才后知后觉,翻了个身,疑惑道:“大丫,你什么时候学会编网巾的?”

    傅云英打了个哈欠,“卫所千户家的太太教我的”

    千户家的太太很喜欢她,想把她买去当小丫头。韩氏舍不得把闺女送到别人家为奴为婢,没答应。

    韩氏信以为真,喔一声,给女儿掖好被角,继续呼呼大睡。

    傅云英却睡不着了。

    编网巾是上辈子学会的,崔南轩刚出仕的时候在翰林院任职,官位不高,交际应酬却不少,光靠他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嚼用。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和街坊家的大姐合伙一起买铜丝c锡丝编网巾,做好的网巾送到铺子里寄卖,好歹能挣点买菜蔬米粮的钱。她的网巾编得好,花样多,加上探花娘子的名头,京师里的人抢着买,不愁销路。

    后来崔南轩得当时的次辅沈介溪赏识,一路升官,家里宽裕了许多,她就没编网巾卖了。

    ※

    此时,傅四老爷房里,油灯还亮着。

    长条桌上放了一包洋糖,一盒撒了玫瑰丝的糍糕。

    傅四老爷指指纸包,“给泰哥和月姐留一份,剩下的明天一早都给英姐送去。”他扭头问卢氏,“上次从苏州府带回来的松子糖c橄榄脯吃完了没有?”

    卢氏坐在镜台前,解下头上戴的乌绫绣蜂花纹包头,嗔道:“哪用你操心这个,松子糖吃完了,我让人去县里现秤了几斤山楂糖c牛皮糖c云片糕c桂花饼,一样一大攒盒,不会委屈英姐。”

    傅四老爷洗了脚,趿拉着睡鞋走到卢氏身后,帮她散开发髻,对着镜子里的妻子拱手作揖,“怪道黄州县人人都夸傅老四家的媳妇贤惠呢!为夫佩服,佩服!”

    卢氏忍不住眉开眼笑,听到丫鬟们的窃笑声,立马板起脸,清了清嗓子,狠狠剜傅四老爷一眼,“官人,我和你说正事,这修牌坊的事不管能不能成,你怎么不把英姐送回来?她还是个小娃娃,这种事不该让她听见。”

    傅四老爷慢慢踱回架子床前,钻进被窝里,贴着暖和的汤婆子,舒服得直叹气,“戏文上说项橐七岁就能给孔圣人当老师,英姐这伢子天生早慧,比不过圣人,至少比启哥和泰哥强。她不比月姐和桂姐,从小跟着爹娘吃苦,懂事得早,心里什么都清楚,我准备让她跟着启哥他们学读书写字。”

    听丈夫埋汰儿子,卢氏心里有点不高兴,听到最后一句,震惊之下,那一点不满早丢到爪哇国去了,“读书写字?官人,英姐是女伢子!”

    县里从没听说哪家费钞供小娘子读书的,知县家的千金都不识字,他们家又不是大户人家,何必讲究那个?

    傅四老爷一挥手,不容辩驳,“事情就这么定了,赶明儿孙先生回来,我亲自和他说。”

    卢氏素来事事以丈夫为先,见傅四老爷主意已定,没有多说什么,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

    傅家最宽敞的正院,老太太大吴氏同样还没就寝。

    傅桂亲自端水服侍大吴氏洗脸。老太太年纪大,皮肤干燥,每到冬天时常犯痒。她绞干帕子给大吴氏擦背,然后帮她搽一层止痒的清凉膏,十根指头沾满油腻腻的膏药。

    大吴氏擦好药,叫丫鬟给傅桂洗手,捏捏她的脸,“我家桂姐最孝顺。”

    傅桂甜甜一笑,她像三太太,细眉细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很和气,格外讨人喜欢。

    她擦干手,找出装针线的小竹笸箩,挪到暖阁的罗汉床上,低头拈针,“奶奶,您先睡,我给您缝的荷包还差几针。”

    大吴氏皱眉道:“荷包什么时候做都不迟,桂姐乖,明天再做罢,别把眼睛熬坏了。”

    “我不困。”傅桂戴上顶针戒指,笑着道,“奶奶,苏娘子这几天教我们纳纱绣,我绣的最好,比大房三老爷家的媛姐还要好。”

    大吴氏躺在枕上,笑眯眯道:“好,等你把荷包缝好了,奶奶天天带着。”

    灯光越来越暗,傅桂懒得拨灯芯,就着昏暗的晕光收针,咬断线头,拍拍荷包,推开杉木小方桌,走到外间梳洗。

    丫鬟菖蒲劝她,“小姐,您何苦和月姐斗气”

    傅月前几天送老太太一个装槟榔c糖糕的槟榔荷包,老太太夸她手巧。傅桂当时没说什么,当晚吩咐丫鬟准备针线,要亲手给老太太做一个纳纱绣的荷包。

    傅桂三四岁时菖蒲就伺候她,两人名为主仆,私底下和姐妹差不多,也只有菖蒲敢直言不讳地劝说傅桂。

    “这不是斗气”傅桂咬咬牙,“今天你瞧见奶奶怎么对我爹的四叔在家里说一不二,我爹娘一点本事都没有,只有奶奶疼我,我孝顺奶奶,以后才能说个好人家。”

    从中秋起四婶卢氏就开始张罗为傅月说亲的事,四叔手里有钱,想求娶月姐的人有不少,四婶看不上,想给月姐找一个读书人当夫婿。听说四婶很喜欢苏桐。

    她只比姐姐小一岁,却从没有人问起她有没有定亲傅桂越想越烦躁,狠狠盖上镜匣。

    爹娘不中用,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嫁人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她一定要找一个有本事的好相公,以后才能扬眉吐气。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傅云英睡醒起来,窗前一片雪亮。屋外艳阳高照,折射的雪光透过窗纸漫进槅扇里,罩下一片流动的光影。

    傅云启c傅云泰c傅桂和傅月领着各自的丫鬟,在老太太院子里堆雪狮子c打雪仗玩,一眼望去满院子的人,个个衣襟散乱,满头白雪,惊叫c笑闹声此起彼伏。

    她推说怕冷,没参加堂兄和堂姐们的混战,从老太太院子出来,找到傅四老爷院子里。

    傅四老爷刚起来,四仰八叉,躺在罗汉床上剥橘子吃,一只脚架在方桌上,翘得高高的。听到丫鬟通报说侄女来了,慌忙爬起来,拍拍袖子,正襟危坐。

    傅云英跟在阿金后面走进房,向傅四老爷道好,谢过他送的果子,说了编网巾的事。

    傅四老爷脸色立马变了,“英姐,你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谁说了什么难听话?别怕,告诉四叔,四叔为你做主!”

    他不笑时神情严肃,有几分吓人。

    房里的丫鬟c婆子垂下头,不敢吭声。

    “家里人待我们很好。”傅云英摇摇头,走上前,挽袖给傅四老爷斟了杯热茶,“四叔,我娘闲不住,找点事做她心里自在,您放心,编网巾是个轻省活计,累不着她。”

    傅四老爷盯着她看了半晌,确认家里没人为难她,叹口气,“也罢,四叔帮你兜着,不会让你和你娘为难。”

    傅云英抿嘴一笑,“四叔,昨天族里的伯伯c叔公们吵得那么厉害,今天还要继续吵吗?”

    傅四老爷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下,剥了个丫鬟烤热的橘子给她吃,“不吵了,等过完年再说。”

    傅云英爬上罗汉床,细瘦的双腿老老实实搭在床沿边,严肃道:“四叔,我晓得牌坊是做什么的。”

    傅四老爷剥橘子的动作一停,看她小胳膊小腿,坐在罗汉床边,脚够不着地,语气却比大人还认真,好笑道:“好,你说说,牌坊是干什么的?”

    “哪家修了牌坊,以后别人就不敢把女儿嫁到他们家”傅云英接过傅四老爷剥好的橘子,一瓣接一瓣吃完,断断续续说,“我在甘州见过牌坊。城里的李家修了牌坊之后,大家都抢着娶他们家的小姐。可是乡里的人家不肯和他们家的少爷结亲,说什么怕嫁过去受苦,后来李家只好娶外地媳妇他家办喜事的时候,我娘去帮着烧火,回来时说新娘子哭了好久,新娘子的亲戚也哭了。”

    李家少爷是个病痨鬼,拜堂的时候差点一口气厥过去,他兄弟架着他才把仪式办完。李家家风严,媳妇必须为亡夫守寡一辈子,新娘子看丈夫上气不接下气,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哭得撕心裂肺的。

    李家几兄弟娶的全是外地媳妇。

    听了她的话,傅四老爷眉头轻皱,暗暗思忖:如果傅家真的把牌坊修起来了名声上是好听一点,可根本捞不着什么实惠,修牌坊的钱还得族里出有一座牌坊压着,以后族老们可以光明正大管其他房婚姻嫁娶的事,谁家的小娘子们若是不幸死了男人,岂不是必须守寡?

    生了孩子的妇人为夫守节,这是人家仁义,得好吃好喝供着人家。要是人家不愿意守着,也没什么好说的,寡妇不好当啊。

    不行,这牌坊不能修!自己闺女c儿子嫁娶的事,轮不着族里的人插手!

    傅四老爷下定决心,摸摸傅云英的脑袋,“英姐乖,四叔有事出去一趟,让阿金陪你玩。”

    傅云英跳下罗汉床,恭恭敬敬送傅四老爷出门。

    傅云章反对修牌坊的原因是什么,她猜不透,不过既然目的是一样的,那就不必深究。为傅云章找个帮手,搅乱修牌坊的事,真正受益的人,是傅家处于弱势的媳妇和小娘子们,这其中包括韩氏。而且四叔公开反对修牌坊,正好可以加深和这位少年举人的关系。

    举人是能做官的,虽然当不上大官,但是对于傅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来说,官府里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四叔是做买卖的人,傅云章是他的大靠山,可惜两家关系太疏远了。

    孤立无援的时候,有个人愿意站在他一边,和他一起对抗宗族傅云章一定会承四叔的情。

    傅云章朝二人微微颔首。他刚从渡口过来,头戴笠帽,穿一件圆领暗纹大袖宁绸青袍,腰系丝绦,脚踏皂靴,虽风尘仆仆,但眸光清亮,气度不凡。

    店老板立刻堆起一脸笑,激动得语无伦次:“二爷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傅云章客气地笑笑,目光仍然停留在傅云英脸上。

    众人跟着他的目光望过来,连大街上的行人也挤进来围观举人老爷,傅云英只好道:“二哥,我想找一本商浚的《水陆路程》,壮游子的也成。”

    时下江南商贸发达,南方的盐商富得流油,苏州c扬州一带的城镇,小小一座市镇,就住着几十户巨富之家。朝中许多大臣赞同“农商互利”之说,商人的地位大大提高,很多科举失意的文人一再落第,愤懑之下干脆弃儒从商。

    这些儒商识文断字,懂世情民生,出于惠及他人的理念或者青史留名的目的,以自己的经验和见闻编纂书目,刊印了一批专门性的商业用书。书中分别记述国内水陆路程c商业条规c各地物价c商品生产c流通c市场c经营方法,尤其关于南北水陆交通和沿途的驿站码头介绍得尤为详细。

    傅四老爷出门在外的时候,每到一座陌生的市镇,通常选择雇佣当地人当向导。这些向导有的憨厚老实,有的狡诈阴险,饶是傅四老爷在外奔走多年,有时候也会阴沟里翻船,被人带到陷阱里骗走财物。

    傅云英想给他买一本《水陆路程》,他不认字,她可以读给他听。下一次他要去哪里做生意之前,找到书中的记载,不仅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旅途波折,俭省些费用,按着书中的提示多带些当地短缺的货物南下还能多赚些钱钞,同时提防各种蒙骗外地客商的小骗局。

    一举多得。

    上学的开销不低,不提给孙先生的束脩,光是买笔买纸的费用普通人家就难以承担。钱是福四叔出的,如果没有他,傅云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接触到书本。傅云启和傅云泰以后可以用科举考试中取得的功名回报福四叔的付出,她无法参加考试,那就另辟蹊径,从其他方面向傅家人证明她读书不是浪费钱钞。

    傅云章听了她的话,嗯一声,问:“给四叔买的?”

    不愧是少年举人,反应真快,傅云英点点头。

    “我书房里有这本书,回头打发人去我那里取。”

    傅云章说完,又问,“一个人出来的?”

    王叔嘿然道:“五小姐跟着太太出来的,太太在隔壁银器铺看首饰。”

    傅云章没说什么,向店老板点头致意,抬脚走了。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

    里间抄书的书生们议论纷纷。一个方脸大耳青年撞撞苏桐的胳膊,“诶,你看傅家二少爷,真是气派!你不是他们家的人嘛,能不能帮愚兄引见一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导致写好的字被墨水沾污,苏桐的眉头微微蹙起。

    青年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帮你重抄一张?”

    苏桐抬起头,俊秀的面孔浮起一丝笑容,温和道:“无妨,是我自己不当心。”他揉揉酸痛的手腕,“我和二少爷不熟,你也晓得的,我寄人篱下”

    青年心中有愧,拍拍他的肩膀,“是我莽撞了,你有你的难处。听说你这次要下场,功课要紧,我还是不打搅你用功了。”

    苏桐微微一笑。

    傅云英回到银器铺,卢氏非要给她打一副银项圈,又捋她的衣袖,露出她腕上那对金镯子,给店里的伙计看,道,“这对镯子我放了好几年,颜色暗了,你们给炸一炸,再压扁一点。”

    傅云英再三推辞,卢氏拉着她不放,硬逼她挑了一副寿桃纹的银项圈。

    伙计们自然又是一通奉承巴结,夸卢氏慷慨大度疼侄女,夸傅四老爷能干精明,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

    卢氏双眼微眯,笑得矜持。

    傅云英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冷哼了一声,余光看过去,傅桂正低头掩上她的袖子。

    不用问,刚才卢氏肯定也刻意把傅桂手上戴的镯子给伙计看,并且特意点明是她送的。

    卢氏为人严厉,有点喜欢斤斤计较,但面上从不表现出来,真大方的时候出手阔绰,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就是太喜欢炫耀了。

    傅桂心思重,性情敏感。小姑娘正是要强的年纪,卢氏关顾着显摆自己和傅四老爷的善心,完全不顾及她的自尊,每每家中来客,总爱把傅三叔和傅三婶靠傅四老爷养活的事挂在嘴边。有几次来访的人是傅桂的闺中密友,卢氏照旧当着她们的面历数傅四老爷为傅三叔花了多少银子,傅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当场哭出来,卢氏竟一点也没察觉。

    再加上傅云泰这么个刁蛮霸道的小少爷时不时跳出来奚落傅桂,施与的恩情里掺杂进屈辱和负担,傅桂感激傅四老爷,厌恶卢氏和傅云泰,可卢氏平时待她还真不坏,她的吃穿用度,和傅月一样,她要是真的恨卢氏,未免太忘恩负义

    傅云英冷眼旁观,长久下来,傅桂可能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卢氏,以至于她和傅月的关系时好时坏,一时冷一时热的。

    傅四老爷时常出远门,家里是卢氏管家,丫头c婆子们天天捧着,婆母不管事,卢氏难免自矜,最受不了别人指出她的错处。

    傅云英垂眸拢好衣袖,这事还得让傅月开口才行,卢氏易怒,也只有自己的女儿劝她,她才能心平气和地听进去一两句。

    回到傅家,王叔立刻去东院稍间和傅四老爷说了买书时碰到二少爷的事。

    “二少爷说让五小姐打发人去他那里找那本叫什么五六的书。”

    “什么书,五六?”

    傅四老爷一头雾水,不过这不耽误他露出一脸笑容,“二少爷的书可不能含糊,哪能让人代拿呢!我这就带英姐过去一趟,顺便谢谢二少爷。”

    王叔忙道:“官人,二少爷刚从武昌府回来,衣裳都没换呢!这会儿想必刚到家。”

    “刚到家?那倒是巧了”

    傅四老爷压抑住激动和狂喜,滋溜溜原地转了个圈,“对,二少爷刚回来,咱们不好上门叨扰,明天去。”他一迭声唤小厮,“告诉英姐,明天我带她去拜见二少爷。”

    小厮跑到垂花门外传话给婆子,不停催促,“官人等着回话呢,别忘了!”

    婆子应声,进院子把傅四老爷的话转述给傅云英听。

    傅云英一时有些无语。

    小时候家里穷苦,没法读书上学,这是傅四老爷心头一大憾事,因而他格外看重读书人,对二少爷傅云章有一种盲目狂热的崇拜。拿本书而已,差遣个随从就行了,他非要亲自去,就好像离傅云章近一点能吸几口仙气延年益寿似的。

    “回去告诉四叔,我晓得了,明天吃过早饭在正院等他。”

    韩氏听说傅云英要去大房拜访傅云章,脸色立刻变了,停下编网巾的动作,“见不见陈老太太?”

    傅云英道:“只是见二哥,找他借本书。”

    韩氏吁口气,箍紧指头上戴的顶针戒指,说:“那个老太太不好相与,你要是见着她一定得客客气气的,一句话都不要多说,晓得不?”

    难得看没心没肺的韩氏这么怕一个人,傅云英爬到罗汉床上,喝口茶,笑问:“娘见过陈老太太?”

    韩氏啧啧道:“正月看戏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眼,那个气派,比千户家的太太还讲究!娘不是吓唬你,连你四叔也怕陈老太太。”她眼睛骨碌碌一转,看看左右没有外人,接着说,“我听你三婶说,傅老太爷病死的时候,族里的人商量着过继一个儿子到老太爷名下,好占他们家的家产,陈老太太挺着大肚子冲到祠堂里大哭大闹,要一头撞死,把族长的脸抓得血淋淋的,族里的人不敢真逼死她,她才能把宅子保住,不过乡下的田啊c庄子啊c船啊什么的还是被别人分走了。直到二少爷考秀才的时候考了个第一名,才把那些东西收回来。”

    傅云英怔了怔,思绪不由飘远。

    宗族欺辱孤儿寡母的事屡见不鲜。当年崔家落败之后,崔南轩的母亲之所以带着儿女远走他乡,也是被族人欺凌所致。魏家祖籍江陵府,乡下还有几户远亲,刚回到黄州县时,她暗地里打听过家乡的魏氏族人。没了魏选廉,魏家老宅的族人失去靠山,整天担惊受怕,后来连家业也不要,全都逃往外地去了。

    她出神了片刻,帮韩氏整理铜线,道:“族里的人欺负老太太,老太太可怜。”

    “确实可怜,没了男人,什么指望都没了,亲戚帮不上忙,还跑来争家产”韩氏说到这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最恨欺负寡妇的人。她想起在甘州的往事,生了会闷气,撇撇嘴,压低声音接着道,“陈老太太可不是好欺负的,二少爷中举之后,她和知县老爷认了干亲,知县娘子得管她叫大姐。县里没人敢得罪老太太,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当年得罪她的那些人后来全被抓到边远地方服役,屯种c煎盐c打铁c修路,干的全是苦活。前年那个什么崔大人免了老百姓的劳役,不用干苦工了,家里派人去接,一个都没活下来!”

    傅云英闭一闭眼睛,想起魏家的惨状,瑟缩了一下。

    韩氏以为她害怕,放开笸箩搂搂她,“别怕,你记得离陈老太太远一点就行了。她要是欺负你,你别忍着,娘去找她说理!”

    傅云英沉默许久,轻声问:“二少爷都不管的么?”

    陈老太太想要出口气,这没什么,可她的手段太激烈了。傅云章要读书进举,就不能有污点,这种事一旦被人检举,他一辈子的前途就完了,哪怕他真的是文曲星降世,也没法做官。

    “二少爷那时候去长沙府了,不在县里。”韩氏道,“再说了,抓人的是官府,二少爷他在也拦不住。哎,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斗不过官老爷的。所以你四叔才盼着启哥和泰哥读书上进,只有当了官,才能挺直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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