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老大是女郎 > 正文 157.(八)
    码字不易, 谢谢支持!  “女子无才便是德, 书读多了不是好事, 以后不用去学堂。”

    “首辅家的夫人出阁前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 嫁入沈家之前,沈家要她把几箱子书全烧了,这才把婚期定下来。读书有什么用?媒人上门, 先看门第, 再看家资, 然后是品行c相貌, 从没说问人家识不识字的。”

    母亲这么说, 爹这么说,其他人也这么说,云英和姐姐们于是专心跟着养娘学女红针织,再也没碰过书本。

    雪还在下。

    傅四老爷神情郑重, 等着傅云英回答。

    她微微一笑, 一字字道:“四叔,因为我喜欢。”

    她喜欢读书,喜欢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喜欢书本上荡气回肠的历史典故, 喜欢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每一个字。

    内宅永远是那一亩三分地,嫂嫂姨娘们天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勾心斗角——不是她们喜欢待在内院掐来掐去, 而是因为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她知道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用其他人的话说, 女子去学堂读书完全是浪费年华和钱钞。上辈子她害怕了, 想也不想就遵从父母的命令抛开书本,此后一心跟着母亲学怎么持家,嫁人之后忙于服侍相公,更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这一次她想任性一回。

    既然这一世是捡来的,那么就要活得痛快,要么开开心心地活,要么开开心心地死。

    傅四老爷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好。”他摸摸傅云英头顶的圆帽,轻叹一声,“大哥小的时候可聪明了,要不是家里穷,没钞供他读书,他肯定能考中秀才!”

    叔侄俩说着说着,耳畔一片喧哗人声,到河边了。

    黄州县的集会和傅云英想象中的不一样。

    河岸人流如织,街巷两旁店铺林立,果子铺c灯草铺c笼屉铺c香油铺c绒线铺c鞋面铺c首饰铺c银器铺,应有尽有。茶馆c酒肆人来人往,店门前烧大灶,锅里架的蒸笼码得像小山包一样高,吆喝声中夹杂着伙计带笑的询问:“荤素果碟一样来一个?吃甜酒还是吃辣酒?”

    北方的皮货c人参鹿茸c羊肉鹿肉,北直隶的苹婆果c密云枣子,山东的白梨,山西的天花菜,四川的松花皮蛋,江西的肉脯,福建的福橘饼c牛皮芝麻糖,广西桂林府的腐乳,金陵的山楂糖c腊鸭,杭州府的香茶饼c蜜橘,扬州府的各色折扇子,松江府的布匹绸缎无所不有。

    武昌府汉口镇是漕粮交兑口岸,衡c永c荆c岳和长沙府等地的漕粮全在汉口镇交兑。作为漕粮储存和转运口岸,汉口镇日益繁荣兴盛,名列天下四大名镇之一。

    凡是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武昌府中转,黄州县和武昌府离得近,市集上出现天南海北的南货北货并不出奇。

    让傅云英觉得好玩的是河里数不清的船只。

    黄州县虽然是小地方,也有宵禁,巷子里的店肆每天早上辰时开门,夜里太阳落山便开始上门板打烊,一年到头,只有过年那两天不开张。

    集会指的不是县里的店肆,而是从四面八方赶到县里买卖年货的村户和他们的乌篷船。

    他们家合伙,或雇或买,村村都有十几条小船。每到集会时,男人划着各家的小船赶到县里售卖家中的土物,回去时顺便买些油盐酱醋c糖果子c针头线脑c锄头铁锹之类的家伙什回村。

    河面上被无数条船只挤得满满当当,像一尾尾黑背鱼翻腾出水面,张着大嘴呼吸。

    唯有大河最中间留出几尺宽供船只穿行,窄窄一线水波粼粼,雪花落在乌篷船上,一转眼就化了。

    船舱中堆满各家的货物,有腌菜c腌鱼c酱菜c自家酿的米酒c山上猎得的野味c果干炒货,竹子编的篮子c粉箩c刷帚c碗碟,妇人们缝的网巾c鞋面c油靴c草心鞋

    县里的人沿着河岸挑选农户们的货物,看到中意的,走下石梯,站在临时用竹木搭起来的浮板上和农户讨价还价。

    农户们操着方言和问价的顾客商量价钱,这家埋怨隔壁的船越界撞到他家的船,那边几个泼皮故意用船桨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另一家貌美妇人的衣裙,几家光顾着谈生意,忘了船在水上,哐当几声,四五条船碰到一起,你翻了菜篮,我倒了鱼桶,还有人不小心跌进冷水里,叫卖声c惊叫声c怒骂声c呵斥声c讨饶声

    人声嘈杂,沸反盈天。

    傅云英不曾见过这样的情景,她上辈子幼时在江陵府待过,但江陵府主城里没有大河供附近州县的船只往来。

    傅四老爷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里的乌篷船看,嘴角轻勾,整天一脸严肃的女伢子终于露出点鲜活气了。他扭头吩咐随从去雇条船,拉着她走下石桥,“看到喜欢的咱们就停下来,得给你几个姐姐c哥哥买点好玩的东西带回去,不然他们肯定要闹脾气。”

    傅云英跟着傅四老爷上了船。船舱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异味,舱里设案几桌凳,桌上一只茶壶,一套粗瓷茶钟,一只竹木莲叶形状的四槅大攒盒,一槅云片糕,一槅炒瓜子,一槅熟栗子,一槅鲜荸荠。

    小厮筛了两杯热茶,傅四老爷抓起一把熟栗子剥着吃。

    蓝花布帘高高掀起,叔侄俩坐在船舱里吃茶吃点心,小船如一条银鱼,穿梭于热闹的水上集会之中,对面的船只和他们的船擦肩而过,扬起的水花涟漪相互追逐。

    偶尔看到两边的小船里有想要买的东西,傅四老爷就叫船家停下来,站到船头和农户还价。

    傅云英给自己买了些绒线c棕丝c绢布c丝绳和花绷子,给傅月和傅桂买的是一对通草双藤莲,两只竹雕的水鸭子,给傅云启和傅云泰兄弟的则是两张关公面具。

    顺着蜿蜒的大河一直逛到最西边,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少,船停在石拱桥下,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下船,登上石梯,“到纸铺了。”

    天气冷,店老板躲在里间烤火。听到傅四老爷和伙计说话的声音,连忙掀帘亲自出来相迎,寒暄一阵,笑眯眯道:“府上公子要买多少纸张?”

    傅四老爷低头看傅云英。

    店老板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倒也没多问,一看就晓得四老爷溺爱后辈,今天能做笔大生意喽!

    傅云英没说话,绕着店里的货架转一圈。

    伙计知道傅四老爷是大财主,没有因为傅云英年纪小而轻看她,跟在她身边,耐心向她介绍各种纸张的价格和适合的用途。

    竹纸一百张八十文钱,净边纸一百张四百文,毛边纸一百张六百文,青纸c杏黄纸贵些,一百张得三两银子,至于更贵的高丽纸c宣纸,一般人家用不到,伙计没提。

    傅云英要了几百张最便宜的竹纸。

    接下来选笔,毛笔有兔毛c羊毛c狼尾c鼠须c马毛等等,笔杆材料由贱到贵分竹c木c牙c玉c瓷几种。

    傅云英挑了一支竹管笔。

    傅四老爷不懂纸张和毛笔的好坏,大手一挥,叫伙计把硬毫c软毫c兼毫笔各样按照大小全包了,纸张也另外多要了几百张。

    傅云英想了想,没有推拒,反正情已经欠下了,以后她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四叔。

    最后选墨,墨锭分好坏,好的墨质细c胶轻c色黑c声清。质细的墨没有杂质,胶轻的墨书写时顺畅,不易滞笔,色黑的墨锭颜色纯正,声清是说敲击墨锭时发出的声音很清脆,这样的墨锭质量上乘,没有杂质。

    店老板一开始没把傅云英当回事,以为是傅家哪位小姐觉得纸笔文具好玩才吵着要长辈给她买,想趁机狠宰一把,取出几枚寻常的墨锭,吹得天花坠地,什么宫里御用的墨,添了多少多少香料,写出来的字多好看,一锭要几两银

    傅云英仰头看着店老板,似笑非笑。

    店老板不禁讪讪,心里暗忖:我咋会怕一个女伢子?一边不服气,一边还是歇了宰客的心思,老老实实给傅四老爷推荐几块本地常见的墨锭。

    买齐东西,店老板把叔侄俩一直送到店外石阶下,“大官人回去等着,东西下午就能送到您家去。”

    看到来人,王叔和王婶子连声调都变了,搓搓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调向他问好。

    傅云章朝二人微微颔首。他刚从渡口过来,头戴笠帽,穿一件圆领暗纹大袖宁绸青袍,腰系丝绦,脚踏皂靴,虽风尘仆仆,但眸光清亮,气度不凡。

    店老板立刻堆起一脸笑,激动得语无伦次:“二爷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傅云章客气地笑笑,目光仍然停留在傅云英脸上。

    众人跟着他的目光望过来,连大街上的行人也挤进来围观举人老爷,傅云英只好道:“二哥,我想找一本商浚的《水陆路程》,壮游子的也成。”

    时下江南商贸发达,南方的盐商富得流油,苏州c扬州一带的城镇,小小一座市镇,就住着几十户巨富之家。朝中许多大臣赞同“农商互利”之说,商人的地位大大提高,很多科举失意的文人一再落第,愤懑之下干脆弃儒从商。

    这些儒商识文断字,懂世情民生,出于惠及他人的理念或者青史留名的目的,以自己的经验和见闻编纂书目,刊印了一批专门性的商业用书。书中分别记述国内水陆路程c商业条规c各地物价c商品生产c流通c市场c经营方法,尤其关于南北水陆交通和沿途的驿站码头介绍得尤为详细。

    傅四老爷出门在外的时候,每到一座陌生的市镇,通常选择雇佣当地人当向导。这些向导有的憨厚老实,有的狡诈阴险,饶是傅四老爷在外奔走多年,有时候也会阴沟里翻船,被人带到陷阱里骗走财物。

    傅云英想给他买一本《水陆路程》,他不认字,她可以读给他听。下一次他要去哪里做生意之前,找到书中的记载,不仅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旅途波折,俭省些费用,按着书中的提示多带些当地短缺的货物南下还能多赚些钱钞,同时提防各种蒙骗外地客商的小骗局。

    一举多得。

    上学的开销不低,不提给孙先生的束脩,光是买笔买纸的费用普通人家就难以承担。钱是福四叔出的,如果没有他,傅云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接触到书本。傅云启和傅云泰以后可以用科举考试中取得的功名回报福四叔的付出,她无法参加考试,那就另辟蹊径,从其他方面向傅家人证明她读书不是浪费钱钞。

    傅云章听了她的话,嗯一声,问:“给四叔买的?”

    不愧是少年举人,反应真快,傅云英点点头。

    “我书房里有这本书,回头打发人去我那里取。”

    傅云章说完,又问,“一个人出来的?”

    王叔嘿然道:“五小姐跟着太太出来的,太太在隔壁银器铺看首饰。”

    傅云章没说什么,向店老板点头致意,抬脚走了。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

    里间抄书的书生们议论纷纷。一个方脸大耳青年撞撞苏桐的胳膊,“诶,你看傅家二少爷,真是气派!你不是他们家的人嘛,能不能帮愚兄引见一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导致写好的字被墨水沾污,苏桐的眉头微微蹙起。

    青年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帮你重抄一张?”

    苏桐抬起头,俊秀的面孔浮起一丝笑容,温和道:“无妨,是我自己不当心。”他揉揉酸痛的手腕,“我和二少爷不熟,你也晓得的,我寄人篱下”

    青年心中有愧,拍拍他的肩膀,“是我莽撞了,你有你的难处。听说你这次要下场,功课要紧,我还是不打搅你用功了。”

    苏桐微微一笑。

    傅云英回到银器铺,卢氏非要给她打一副银项圈,又捋她的衣袖,露出她腕上那对金镯子,给店里的伙计看,道,“这对镯子我放了好几年,颜色暗了,你们给炸一炸,再压扁一点。”

    傅云英再三推辞,卢氏拉着她不放,硬逼她挑了一副寿桃纹的银项圈。

    伙计们自然又是一通奉承巴结,夸卢氏慷慨大度疼侄女,夸傅四老爷能干精明,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

    卢氏双眼微眯,笑得矜持。

    傅云英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冷哼了一声,余光看过去,傅桂正低头掩上她的袖子。

    不用问,刚才卢氏肯定也刻意把傅桂手上戴的镯子给伙计看,并且特意点明是她送的。

    卢氏为人严厉,有点喜欢斤斤计较,但面上从不表现出来,真大方的时候出手阔绰,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就是太喜欢炫耀了。

    傅桂心思重,性情敏感。小姑娘正是要强的年纪,卢氏关顾着显摆自己和傅四老爷的善心,完全不顾及她的自尊,每每家中来客,总爱把傅三叔和傅三婶靠傅四老爷养活的事挂在嘴边。有几次来访的人是傅桂的闺中密友,卢氏照旧当着她们的面历数傅四老爷为傅三叔花了多少银子,傅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当场哭出来,卢氏竟一点也没察觉。

    再加上傅云泰这么个刁蛮霸道的小少爷时不时跳出来奚落傅桂,施与的恩情里掺杂进屈辱和负担,傅桂感激傅四老爷,厌恶卢氏和傅云泰,可卢氏平时待她还真不坏,她的吃穿用度,和傅月一样,她要是真的恨卢氏,未免太忘恩负义

    傅云英冷眼旁观,长久下来,傅桂可能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卢氏,以至于她和傅月的关系时好时坏,一时冷一时热的。

    傅四老爷时常出远门,家里是卢氏管家,丫头c婆子们天天捧着,婆母不管事,卢氏难免自矜,最受不了别人指出她的错处。

    傅云英垂眸拢好衣袖,这事还得让傅月开口才行,卢氏易怒,也只有自己的女儿劝她,她才能心平气和地听进去一两句。

    回到傅家,王叔立刻去东院稍间和傅四老爷说了买书时碰到二少爷的事。

    “二少爷说让五小姐打发人去他那里找那本叫什么五六的书。”

    “什么书,五六?”

    傅四老爷一头雾水,不过这不耽误他露出一脸笑容,“二少爷的书可不能含糊,哪能让人代拿呢!我这就带英姐过去一趟,顺便谢谢二少爷。”

    王叔忙道:“官人,二少爷刚从武昌府回来,衣裳都没换呢!这会儿想必刚到家。”

    “刚到家?那倒是巧了”

    傅四老爷压抑住激动和狂喜,滋溜溜原地转了个圈,“对,二少爷刚回来,咱们不好上门叨扰,明天去。”他一迭声唤小厮,“告诉英姐,明天我带她去拜见二少爷。”

    小厮跑到垂花门外传话给婆子,不停催促,“官人等着回话呢,别忘了!”

    婆子应声,进院子把傅四老爷的话转述给傅云英听。

    傅云英一时有些无语。

    小时候家里穷苦,没法读书上学,这是傅四老爷心头一大憾事,因而他格外看重读书人,对二少爷傅云章有一种盲目狂热的崇拜。拿本书而已,差遣个随从就行了,他非要亲自去,就好像离傅云章近一点能吸几口仙气延年益寿似的。

    “回去告诉四叔,我晓得了,明天吃过早饭在正院等他。”

    韩氏听说傅云英要去大房拜访傅云章,脸色立刻变了,停下编网巾的动作,“见不见陈老太太?”

    傅云英道:“只是见二哥,找他借本书。”

    韩氏吁口气,箍紧指头上戴的顶针戒指,说:“那个老太太不好相与,你要是见着她一定得客客气气的,一句话都不要多说,晓得不?”

    难得看没心没肺的韩氏这么怕一个人,傅云英爬到罗汉床上,喝口茶,笑问:“娘见过陈老太太?”

    韩氏啧啧道:“正月看戏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眼,那个气派,比千户家的太太还讲究!娘不是吓唬你,连你四叔也怕陈老太太。”她眼睛骨碌碌一转,看看左右没有外人,接着说,“我听你三婶说,傅老太爷病死的时候,族里的人商量着过继一个儿子到老太爷名下,好占他们家的家产,陈老太太挺着大肚子冲到祠堂里大哭大闹,要一头撞死,把族长的脸抓得血淋淋的,族里的人不敢真逼死她,她才能把宅子保住,不过乡下的田啊c庄子啊c船啊什么的还是被别人分走了。直到二少爷考秀才的时候考了个第一名,才把那些东西收回来。”

    傅云英怔了怔,思绪不由飘远。

    宗族欺辱孤儿寡母的事屡见不鲜。当年崔家落败之后,崔南轩的母亲之所以带着儿女远走他乡,也是被族人欺凌所致。魏家祖籍江陵府,乡下还有几户远亲,刚回到黄州县时,她暗地里打听过家乡的魏氏族人。没了魏选廉,魏家老宅的族人失去靠山,整天担惊受怕,后来连家业也不要,全都逃往外地去了。

    她出神了片刻,帮韩氏整理铜线,道:“族里的人欺负老太太,老太太可怜。”

    “确实可怜,没了男人,什么指望都没了,亲戚帮不上忙,还跑来争家产”韩氏说到这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最恨欺负寡妇的人。她想起在甘州的往事,生了会闷气,撇撇嘴,压低声音接着道,“陈老太太可不是好欺负的,二少爷中举之后,她和知县老爷认了干亲,知县娘子得管她叫大姐。县里没人敢得罪老太太,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当年得罪她的那些人后来全被抓到边远地方服役,屯种c煎盐c打铁c修路,干的全是苦活。前年那个什么崔大人免了老百姓的劳役,不用干苦工了,家里派人去接,一个都没活下来!”

    傅云英闭一闭眼睛,想起魏家的惨状,瑟缩了一下。

    韩氏以为她害怕,放开笸箩搂搂她,“别怕,你记得离陈老太太远一点就行了。她要是欺负你,你别忍着,娘去找她说理!”

    傅云英沉默许久,轻声问:“二少爷都不管的么?”

    陈老太太想要出口气,这没什么,可她的手段太激烈了。傅云章要读书进举,就不能有污点,这种事一旦被人检举,他一辈子的前途就完了,哪怕他真的是文曲星降世,也没法做官。

    “二少爷那时候去长沙府了,不在县里。”韩氏道,“再说了,抓人的是官府,二少爷他在也拦不住。哎,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斗不过官老爷的。所以你四叔才盼着启哥和泰哥读书上进,只有当了官,才能挺直腰杆!”

    她摸摸傅云英的脑袋,“可惜大丫你不是男娃,你要是个男孩子,娘攒钱供你读书,你也能和戏文里的状元那样,给娘挣一个诰命回来。”

    傅云英笑笑不说话。

    次日一早,傅云英仍旧卯时起床,芳岁打水服侍她洗脸。

    傅四老爷房里的阿金站在院门外边垫脚往里张望,看傅云英梳洗好了,连忙转身回去叫傅四老爷起来——四老爷喜欢睡懒觉,惦记着今天要去见傅云章,特意提醒丫鬟记得催他起身。

    傅云英不慌不忙,读半个时辰的书,和韩氏一起吃早饭,然后去正院大吴氏的院子问安。

    傅四老爷早在房廊外边等着了,看她请过安出来,立马上前牵起她的手,拎拐棍一样拉着她一路疾走,“快走快走,二少爷还没出门。”

    傅云英暗暗失笑,气定神闲。傅四老爷则神色紧张,时不时低头抚平衣袍的皱褶。

    这让跟在叔侄俩身后的王叔产生一种错觉:怎么觉得五小姐才是长辈?而四老爷,怎么看怎么像头一次被长辈带着去见婆家姑嫂的小娘子

    傅四老爷眉头微皱,乌篷船摇晃得厉害,船上的人好像在争执什么。

    “哐当”一声,像是案桌翻倒的声音。对面那条船停了下来,有人掀开布帘,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年人头戴乌绫六合帽,穿一件山东茧绸长袍,胡须花白,冷笑连连,回头朝船舱里的人道:“你如今读书中举,是体面人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管不了你,可你别忘了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把你抚养长大的!”

    船家不敢吱声。

    傅四老爷本想和中年人寒暄几句,见状立马缩回船舱里,朝傅云英做了个鬼脸,吩咐船家,“走吧。”

    桨声欸乃,小船飞快滑远。

    两船擦肩而过时,乌篷船里的人说话了,“三叔,我不同意。”

    嗓音低低的,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气势。

    中年男人冷哼道:“回去见你娘,你敢当面把这话对你娘说吗?”

    不知道船里的人回答了什么。

    北风呼啸而过,掀起布帘一角,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船舱里,负手而立,凝望河面上飘落的雪花。

    匆匆一瞥,傅云英来不及细看男子的相貌,只觉得眼前仿佛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

    刹那芳华,眉眼如画。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船里的人应该是个美男子。

    她低头拢好滑出衣袖的金手镯,漫不经心地想,既有一把悦耳动听的好嗓子,确实得好相貌来配。

    回到傅家,正院一片欢声笑语。

    傅月和傅桂不知怎么就和好了,姐妹俩坐在罗汉床上翻花绳,丫鬟们围在一旁帮忙数花样。

    两个少爷傅云启和傅云泰还在玩撒棍。傅云启输多赢少,一烦躁把外面穿的夹袍脱了,趴在罗汉床上,全神贯注盯着傅云泰手里的动作。

    老太太拉着傅四老爷说话,细问他前段时日在外边的起居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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