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汉进来了,他满头大汗,他拿起电话就打。喂,是教育局漆局长吗?我们昨晚已派人巡堤,嗯,是我带的队,我们从夜里10点到凌晨六点,共八个小时。
漆局长说,你带的什么兵啊?全是火夫头上操,乱七八糟!
曹汉说,漆局长,别看火夫头,他们干劲足着呐!
漆局长说,谁让你派这些人上堤的呐?
曹汉说,是我。你想呀局长,刚开始开学,事情千头万绪的,就抽老师上堤,这不好吧?
漆局长说,有什么不好?我跟你讲,让老师上堤,是我们教育局党委定的,他们是整个教育工作者防洪抗洪的一面旗帜,一个形象,你不经我们同意,就让伙夫头们上来,你这是政治态度问题!
曹汉说,老师们也该休息一下,高考才完天又热,别让他们累着,以便下学期有个好情绪,好身体搞教学!
那边漆局长火了,吼道,你还这么顽固,让老师们上堤,是政治需要!怎么啦,让他们上堤就把下学期教学工作影响呐?
曹汉不再说话。
漆先民说,我说曹汉同志,上级的指示到了你们学校,到了你的手里就变了味,你想想,你这不是对着干吗?好了,我不再批评你,你也辛苦了一宿,中午好好休息,夜里再派老师上堤。不是让他们只干不休息的,再说,洪峰还没到,抗洪紧张时刻离我们远着。我们只有以巡堤代休息,这叫以劳代逸。好了,你也别太情绪化了。还有,你把食堂淘米师傅辞了?
曹汉说,是的!
漆局长说,这你就不对呐!对工作不负责,批评可以,但不能粗暴c不能简单地对待我们的同志嘛!回头你通知那师傅快上班,但要他定期改过。好了,这些事就这样,你年轻,出发点是好的,但要注意工作方法!
电话挂了,曹汉还痴痴地握着。
胡老师的呻吟声吓了曹汉一大跳。曹汉四处瞄,也没看见人,但呻吟声又不止。曹汉便勾头往桌子脚下瞄,隔着桌子逢,曹汉看见那边靠墙里头躺着一个人。他走过去,一看是胡老师,便扶他起来。胡老师脸上全是灰。
曹汉问,胡老师,你到这里干啥呀?
胡老师老泪纵横,说,我找你们领导要钱看病,没有见到你们,倒见到了墙上的奖状c红旗,我只想摸摸它们。
曹汉听了这话,很激动。就抱起胡老师,抱到墙边,让他用手去摸那些过时荣誉。
胡老师颤颤悠悠地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张开五根干瘪似棍棒的五指一张张奖状上摸着。那奖状立刻出现五条白晰的痕迹,他手上倒沾了许多灰尘。
胡老师又要摸上边那张奖状,那是2003年秋季三名学生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得前三名的集体奖,这三名学生是他胡世祥辅导的。现在这三名学生已出国深造。
曹汉抱住胡老师,把他的身体往上耸,胡世祥老师够头伸颈,把手伸得好长好长,却还有一截够不着那张奖状。曹汉慢慢把胡老师往上耸,他抱住胡老师的两腿,忽然他感到两手滑腻,湿润,又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就有了恶心感,就把胡老师放下来。
胡老师以为曹汉抱累了,对他笑笑,以示感谢。这时他的腿下一阵剧痛,胡老师一歪两歪,就倒下去了。
曹汉又去扶他,胡老师在地上痛哭不止,曹汉看见胡老师伤腿在流血,曹汉就抱起他,背着,往医院里跑。
出了校门,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到了医院,胡老师已昏迷不醒,弄到急诊室,医生打开伤腿一看,腿已断,要进行手术,切割剩余病腿。
曹汉在医院拨了电话,何作文在厕所占了近一个小时,直到曹汉背起胡老师离去,才回到办公室来。曹汉的电话他接了,只淡淡说,等汪书记他们回来再说吧,就把电话挂了。
马天才到食堂来时,早餐已结束半天。他看见还有一些稀粥剩着,又有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做文章,突然大吼一声,肖组长!
食堂饭组组长肖雨华听见有人喊自己,便丢了手中的活计,跑出来,一见是马天才,便说,马主任,你喊我?
马天才背了手在饭桶边转圈,好半天不说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肖雨华半天,突然两眼一瞪,恶狠狠地说,你看见了吧?
肖雨华半天纳闷,问,我看见什么了?
马天才仍瞪着肖组长,恶声恶气地说,剩粥,苍蝇!
肖雨华笑了笑,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剩粥好说,我们食堂特意多煮的,中午要吃,苍蝇嘛,我就不说了!
马天才说,不说?不说我就停你的职。
师傅们一听停肖组长的职,都丢了活计跑出出来看热闹。
肖组长倒镇静自如地说,停职不怕,只怕一件事!
马天才望了望众人,很得意的样,严厉中渗透出的鄙弃十分了然。他问,什么事?
肖组长就,如果有人把苍蝇带进食堂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马天才又神气地说,我叫他滚蛋。
肖组长说,好,你们都听好了,这可是我们马大主任青口白牙说的啊!于是他转向马天才,说,这些苍蝇都是你带进来的,你的身上沾了许多苍蝇,苍蝇咬你屁股你都不晓得,你看我们师傅们身上,一个也没有!
大师傅们笑翻了天,笑苍蝇咬了马天才的屁股。
马天才傻了眼,想不到肖组长当众戳自己的屁股。他只是努努嘴,但不好办。
肖组长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请吧!
马天才灰溜溜地走到炒菜组。师傅们都笑了。
炒菜组组长老姜说,马主任,我们这儿昨夜打了灭蝇灵,你看着啊,没有苍蝇臭虫,你要是带苍蝇来,我们可负不了责啊!
马天才又不知说什么好,可是心里骂这些婊子养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便头也不回走出食堂。
马天才今天碰了两个软钉子,老大不舒服。来食堂之前,几个哥们邀他打牌,刚撩起他的牌瘾,可他没带钱。向一个哥们借,钱没借着,倒让那哥们挖苦了好几句,就气冲冲走到街上。无所事事,又来到食堂,却受了肖组长,姜师傅的奚落,于是恨从胆边生,恶从心里起,一路骂骂咧咧往办公室来。上了一楼,却止步不前,用手抓后脑勺,一件重大的事忘了办!
马天才又下楼,又到食堂去,到了食堂门口,腿又软了,又想踅回头。淘米师傅被辞后,他去找了教育局漆局长,狠狠告了曹汉一状,一是他对抗县教育局批示公然用伙夫冒充教师巡堤,结果在县电视台记者的镜头前露馅,出了洋相;二是官僚主义十足,不问三七二十一,公然开除了马天才主任聘请的伙夫,就那餐饭没淘沙开除了!邪得日本人日日本人的屁股!这次他来食堂,原想开个会,统一意见,让淘米师傅按步就班,再就其位。
但这两位组长,不好对付!
只有以后寻机对这位组长直接除名,妈的,不报复不舒服!
马天才怀恨于心,还是踅回来。他看见童庆来跛着脚向宿舍楼工地走去,便迎上去。
童庆来也看见了他,但不想理他,原因是他是汪自水一路的货色,再说他要去找凌包头,事情重要得很,就径直向前走。
马天才跑过来,扶住他的手。
童庆来问他,今天没事呐?
马天才说,刚才到食堂看看,没事,一切正常。
童庆来想甩开他,便说,没事回家玩牌嘛!
马天才笑道,开学啦,工作抓紧点嘛!
童庆来就站住,试探着么样走过前面一段铺满各种石头c断砖块c短钢筋的路面。
马天才仍要扶着他,小心地踮了脚引导童庆来往好走的地方踏。
过了这段难走的路,童庆来朝工棚看了看,好象里面没人,以前有人时总是吵吵嚷嚷,打牌啦c闲侃啦,洗衣洗东西啦,多的是,但今天没有人了,工棚里面空空的。守棚的老头睡懒觉,看见童庆来来了,声也不作,仍睡。
童庆来和马天才往里走,老头才坐起来,说凌包头放了假,师傅们回家插中稻去了。童庆来算算也是,今天是6月11日,田里长了不少草了,正是到了“黄秧分昼夜,季节不等人”的时候,他就问凌包头到哪儿去了?
老头说不晓得,昨天也没见人影。
童庆来扶住棚子的门,朝宿舍楼看去,已做了四层,还有两层,脚手架裹着的宿舍楼,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堕落。童庆来定了定神,又问,什么时候收假?
老头说,这难得估计,按说八月初师傅们会来工地做工,可是学校也太难缠了,我们已做了四层,而底下一层楼地基的投资都没给,叫我们怎么做?用什么做?
童庆来只笑笑,那是,那是!
马天才说,你又胡说了,仅我经手拨给款已超过八十万,怎么还没付款?整个投资只有160万,我们已付了一半。
童庆来说,不说不知道,你还说我苕,一说吓一跳,我看你老糊涂了!
老头儿就不作声,翻着两个箩筐大眼睛望着他俩出了工棚。
童庆来今天又不顺利。刚才去工厂,没见着万厂长,工人们埋怨投工多,工资少,都说万厂长赚了黑心钱,纷纷要学校取消合同,重新增加工资,不然,他们将罢工。本来童庆来“重任在肩”,哪有什么心思来调停?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到工地找凌包头,也不见人影,于是便往家里走。
马天才说,我送你回家,就一直回到家里来。
童庆来让老婆切了西瓜,给马天才吃。
老婆说,你吃慢点,别把瓜籽吞了肚子里长出西瓜秧来。
马天才就笑,邪乎说,早就想和嫂子亲热亲热,总是没有机缘,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却又碍着校长,你说难不难?
老婆就笑骂你这个见女人流涎的家伙,尽说热人的话!
马天才就说,嫂子一向待校长不错,今天怎么发那么大的狠,把校长的脚给弄伤了?
老婆说,这你不知,他呀,没有做长辈的威严,跟儿子争高下,又败在儿子手下,哎!
马天才笑了,哟,校长什么时候训起儿子来,居然让儿子反咬一口啦?
童庆来干笑笑,坐在电扇下,想心思。
见老婆进房去了,马天才说,我有件事想请你撑腰。
童庆来乜着眼望着他,不说话。
马天才说,后勤工作难搞,主要是曹书记过问太多,我们定的方案被他七搞八弄,坏了事。
童庆来说,曹汉不是很有方法吗?
马天才睁一双“蟮鱼”眼说,有方?屁方!你童校长这回要是不帮我,我马天才就是一条困死的龙!
童庆来干笑笑。
马天才说,我就佩服童校长的胆识,曹汉那家伙,只会刁难人。
童庆来仍笑笑,心里想,汪自水快成了你的亲父热老子,还用得着我撑你的腰?就不再说什么,任马天才哆嗦。
说了半天,马天才掏不出半句童庆来对他的热心话,就想开溜。
童庆来老婆送来一碗冰冻绿豆汤给马天才。
马天才眉开眼笑,套热乎道,到底是嫂子疼我,有这碗绿豆汤跟我开胃,我还有什么怨枉不能吞了?
嫂子笑说,马主任也学会一张油嘴,什么时候也教教你这校长先生?
马天才说,哎,童校长眼界高,我这下里巴人他看不上。
童庆来又笑,不说话。
嫂子说,庆来有个脾性,身上有不痛不痒的病,就不想开口说话。
马天才几口喝光了绿豆汤,一抹嘴,说,也好,那就歇着吧!说毕就走了。
童庆来赶快掏出手机,呼了黄闹。
黄闹问弄得怎么样?
童庆来说,两个人均未见着,不知去了哪儿?
黄闹立刻失去耐心,你呀,这么点事办不好,什么时候能成大器?你就不能手机联络?
说完就关了手机,把庆来晾在这儿发呆,好半天,童庆来自语,我怎么不先想到这点呢?便向万厂长打手机。手机通了,万厂长似乎在什么地方睡觉,说话呼气都带有那种气息,仿佛身边还有什么女人,那种情意绵绵之感也象一种雾飘向童庆来的脸上。童庆来就开玩笑说,我可晓得万厂长又泡小蜜啊!
那边万厂长问了几回哪个哪个,见没有答却关了手机,任童庆来怎么呼叫就是不开机。
童庆来懊恼不已,便心里骂一通万厂长不是东西!娘的!就拨凌包头的手机,可是凌包头音讯全无,根本不晓得他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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