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检察院进驻县一中是六月十三日上午。
那时童庆来跛着脚到高三年级落实“上课责任目标”,到教师办公室找王风协商具体事宜。这时候何作文气喘吁吁上楼来找童庆来。童庆来有些惊恐与慌乱,一听说县检察院来人,他的脸有些异样。这与何作文比较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何作文脸上红光满面,简直有一种不胜唐突的惊喜。童庆来想个缓拖的办法,因为他毕竟手里什么方案都没有,什么打算亦没有,见了检察院的人该怎么说?总不能一概不知吧?他不能任人牵了鼻子跑,更不能作出无所作为的样子。他有他的心计,他的心计比汪自水c何作文又要高一筹。但这心计在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因而他沉呤半晌说,何主任,这样吧,我和王风主任简单交待后,再来。你先去!
何作文已牢牢抓住童庆来脸上的异样表情,心里可谓甜蜜极了。何作文走了。
童庆来心绪如麻。王风跟他商量临时几位老师的任课有所变动,童庆来对他挥挥手,王风以为童庆来不同意,就请他“指示指示”。童庆来望着外面发呆,感觉到一种恐怖向他袭来,这种恐怖是无形却有力,把他的心魂全推向死亡之谷,叫他左冲右突,无济于事,冲不进生的边缘。需要镇静!再镇静。童庆来安慰自己,告诫自己。大事来临不脸红!
王风以为童庆来发什么心病,便让他坐下来。
童庆来真的坐下,说,调课的事你去办吧!另外,上课责任目标还是按去年的来。有不同要求或需要修改的,你先处理一下,拟个条条款款来,我们再协商一下。好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去门诊开点药吃。起身就走。
王风叮嘱他多多休息。
童庆来又转来说,近些天我的事忙,工作头绪多,我的课程还是选个合适的人代理吧。
王风同意,让他安心休息好!
童庆来觉得这回的事情不好办。先是让他联络杨副院长,不成,人家何作文抢了先;又让他与万厂长c凌包头两人“智斗促戒”,又不成。现在检察院的同志提前介入,叫他和黄闹措手不及。童庆来脸上c额上c头顶上都在放汗,在不可逾越的鸿沟面前,童庆来感到心悬悬c意惶惶,总是有一种被人抓住尾巴往洞外拖的感觉。
下了教学楼,很凉爽的南风吹来,却象是热风撩起心中的大火,越吹自己越是急不可耐。他看见检察院的小面包车停在办公楼门口,这时就双腿发颤,身上就发抖。有人迎面走来,他怕人家看见自己的窘态,就蹲下身子装作揉脚,揉那被儿子砸伤的脚背。那人见状,不好说什么,就急急从他身边上楼。童庆来伸直腰。走两步,就扶着墙,一直走到办公楼前。
再不能慌乱,童庆来自己心里说,再慌乱等于不打自招,等于在检察院人面前自首。童庆来就镇定了。镇定后就上楼,上楼时盘算如何应付突发场面。童庆来毕竟是童庆来,他很相信自己遇事处事的应变能力。他反应相当快,只要是与自己利害相关的事,他都能理顺,并使之合情合理地存在或消亡。这样想着,他到了校办门口。
何作文迎出来,笑吟吟说,我准备去请你呢!
童庆来对这种幸灾乐祸的言语十分反感,就说,我很想找他们,可他们怎么不请自来呢?
何作文就笑笑,走了,似乎去找什么人。童庆来便跛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间已坐了四个人,均穿检察院的衣服,大盖帽,黄制服。
童庆来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见面后,他一一握手,满脸微笑,问候之后便坐在他们对面。左首的是检察院的副院长耿志春;第二个是信访科长余贵方;后两个是办事员。
耿院长说,今天我们来到贵校,主要是调查五月份有人举报黄校长受贿一事。杨副院长把详细材料都交给我,他到省检察院去开会去了。我已经请何主任去请万厂长和凌包头,刚才电话联系,他们很快就会来。来后我们就核实一下举报人所列举事实是否属实,然后再作处理。
童庆来听耿院长说这话时,心里又很紧张,便移开双眼朝右边望,却望见汪自水不动声色坐在那儿写什么。童庆来很尴尬,如此说来,他们串通好了,就等我对薄公堂,出言取证。
耿院长在促他表态。
童庆来说,反腐倡廉是党的重要工作,既然我们学校有这方面的问题,就希望检察院的同志一抓到底,把这方面的工作做好了,对学校的工作无疑是个大促进。检察院的领导已经布置好了,我想,我和学校其他同志是赞成的,信任的。如需要我和我们的同志配合,请领导尽管发话。
耿院长说,童校长这么热情,我们只有把工作抓落实,切实做好!当然我们是抱着治病救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方针办事,在调查期间,我们做好保密工作,务使学校的同志们放心。
童庆来又一次和耿院长他们握手。然后谈及其他方面的事。童庆来有意对耿院长说,哟,我们的汪书记在呢,还不知他要作什么指示?
耿院长说,他刚才已表了态,既要惩治,又不冤枉好人,现在我让他写一份关于对此事的意见,他正在写呢。
汪自水头也不抬,仍在写什么,聚精会神而全神贯注。
耿院长把有关举报的内容向他作了简要说明:有人举报黄闹同志受贿万厂长二万八千元,凌包头一万三千元,还有一些别的人与事。
童庆来以为那些别的事可能是他,耿院长不好说,他亦心里明白。
正说着,万厂长来了。
童庆来在那一刻,很有点尴尬的样,但他仍没事一样坐在那儿。
耿院长对余科长说,万厂长可能有些情况提供给你,你就和他谈谈吧。
余科长把万厂长请进隔壁会议室去谈。同时还去了一个办事员。
童庆来对耿院长说,关于举报的事,我的看法是,举报归举报,而事实归事实。从以前情况看,据我看,问题应当不会像你们说的那样子的。童庆来见耿院长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说,学校发展了,有的人心怀叵测,搞阴谋,搞两面派,搞背后整人那一套,把人整怕了。
耿院长就谈起他自己被人歪告乱整的事,末了,他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时,万厂长和那两个同志出来了。
万厂长对耿院长说,耿院长啦,你们再别找我,找我一千遍,一万遍,我总是那句话,黄闹同志是个好同志,没有接受我的贿赂,你们看我像那种人吗?学校这点破事还用得着我去贿赂他们吗?我保证没有!我的话敢负法律责任!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耿院长笑道,你负法律责任?你以人格担保?耿院长的话里全是嘲讽。他悠着说,我们讲求实事求是,但对举报,我们讲求按事实讲话,不冤枉一个好人,不错误对待一个好同志,既然你讲的事实与举报信上的事实不符,我们还要反复调查,不过,我们相信你说真话,不作伪证。
童庆来说,万厂长,你为学校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现在,上级党组织希望你保护c团结我们的同志,你就要坚持原则c秉公办事,免得有些情况不清楚而失去证据。
万厂长说,你说了这么多我都理解,我只说一句,那些举报信全他妈的栽脏人。
万厂长望着耿院长,耿院长于是说,你先回去休息,我们会调查清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万厂长就走了。
这时,何作文主任与凌包头进来。凌包头还未到,声音到了,我跟你们说,那举报信全是他娘的诬告!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包建学校的宿舍,是我投标中了标,校委会同意的事,我没有必要再去行贿。他进来看见汪自水c童庆来在场,更来劲了,说,这两位书记校长在场,他们可以做证。
耿院长不动声色,那几名检察院干部也不说什么。凌包头人称凌大炮,几句话说完,就有点憨相地站在那里说,我说完了。
耿院长说,请座!
何作文赶忙端个椅子给他。
我不坐!我要说的就这些。我走了!凌包头脸上猪肝色,汗水一滴滴挂在额头上。他的褂子糊了一些泥浆,就象防空服上的斑点。
耿院长叫余科长拿一张调查纸,让凌包头写上他所说的那些话。
凌包头有些迟疑,就拒绝写。
耿院长说,我们的政策是实事求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希望你提供真实的材料c配合我们办案。不过也得醒你,不要写假的,假的是伪证,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凌包头嚷,啊,你说我刚才说的不真实是不是?那你找别人调查去!凌包头来不得三句硬话,气着要走。
童庆来说,你是法盲!这叫例行公事,调查取证,每个人都必须遵循!
凌包头就写。他用一c二c三条似乎是声明他没有对谁受贿。可是又对这一二三条反复改,改过来,改过去,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用去了他们的五张纸。这些细微的动作c变化全让耿院长看得一清二楚。写完了,凌包头又斟字酌句地读几遍,这才郑重地交给余科长。
余科长拿出印泥,让他按手印。
凌包头又颤惊惊地按了手印,呆望着那上面一块红色印迹,就好象自己手上洒下来的血迹,很有点不自然和恨意犹存。然后走出办公室。
耿院长说,好了,我们走了。就过来与汪自水握手,汪自水很随和地握了一下,又写什么东西。
握到童庆来,童庆来握住耿院长的手不放,说,贵客难来一回,今天去贵宾楼吃饭,我陪!就叫何作文打电话到贵宾楼。
耿院长说,不用客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童庆来说,以后是以后,以后也要陪!今天非陪不可!一看表,十一点已过。
汪自水听说要陪他们喝酒,也说,今天不能走!
耿院长和童c汪等人一同坐了中巴车去贵宾楼。
何作文又通知曹汉c肖伯良两人来陪酒。
酒楼小姐先陪他们唱歌,又跳了一回舞。
曹c肖二人来了,与耿院长握了手,问了好,一同入席,席设包箱雅座,整十人。
小姐开了空调,一人一瓶王老吉冷饮。酒是啤酒,青岛牌,菜出了一大桌,共十六个,正宗八大盘,小菜八小碟,甲鱼汤c烧山鸡,佳肴美味,正合客人意。
童庆来连劝带喝,共喝了八瓶啤酒,耿院长到底是酒中仙,十瓶。汪自水趁机在端菜端酒的小姐大腿上过了几把手瘾,也喝了六瓶。曹汉一瓶也不喝,说下午还要带人巡堤,误不得事。肖伯良也是,要带人去筑堤,只喝了四瓶。何作文一边跑腿,一边劝酒,五瓶下地,共喝了34瓶啤酒。一桌菜全弄得狼藉满是。六人拥着童庆来和耿院长下了楼,上车回到学校。
童庆来回到家,赶快去卫生间,抠了喉咙,吐了一池子酒菜,然后睡去。
不久,黄闹电话来了,童庆来酒也醒了。
黄闹说,你真蠢蛋!
童庆来问,怎么啦?
黄闹说,汪自水点名要耿院长主持办理此事,杨院长又拗不过耿院长,便去省里学习四个月。
童庆来说,我一点不晓得!
黄闹说,你是插在夜壶里打鼾,你哪里晓得?!凌包头这是大炮打烟雾!他这个二百五,有好果子他吃的!明的是耿院长来学校试探这两个包工头,万包头就晓得见风看眼色,凌包头就是一个二混子!
童庆来说,万厂长凌包头他们表现不错!
黄闹说,汪自水他们这是先虚张声势,正戏还在后头!你呀被他们的假象蒙了眼!
童庆来说,我看他们未必能搞出问题来,不过是吓唬一阵而已!
黄闹说,你呀,太幼稚!我怎么说你好!不过,你要密切关注汪自水他们的动向,汪自水他们我来对付!
童庆来还要问,黄闹已关了电话。插在夜壶里打鼾,什么话!童庆来老不大高兴。就起来洗脸,冷水淋到脸上还是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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