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自水c何作文c肖伯良三人正和教育局副主任李贤才在谈话。
李贤才说,据学生家长举报,你们学校高考才完上课?你们就不看看这还是双休日?
汪自水说,没到高考才完呀?高考不是放了几天假吗?那边没有否认。
李贤才说,假前我们已布置,不准上课。
汪自水说,家长的意见可以听听,参考参考,但我们县里年年向学校加码,要考出多少多少状元,我们只能向时间,向汗水要效益。
李贤才说,你们呀,只顾猫子卵蛋,不顾猫子性命!上课,非同儿戏,弄不好触电的,到时候我们这些一官半职的人,都交不了差!
童庆来一下跛进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黄天落地,大家顶!
李贤才五十来岁,但头发已花白,脸上沟壑万道,看上去很老相,他苦笑笑,你们年轻,顶一下没问题,我年纪大了,干几年退休,弄不好晚年凄凉,不好办哟!
童庆来说,别瞎操心嘛,我们学校就可以让你安度晚年。
李贤才笑笑,说句正经话,省教育厅今天就要派专人到各地巡视周六周日双休日安排情况,其中有项内容是抵制上课不正之风,早晨电话通知的,教育局漆局长听说你们上课,耽心得不得了,叫我过来通知你们。
汪自水说,放吧,又劳民伤财,弄得学生及家长怨声载道,不放吧,又怕撞到枪口上,难!
童庆来就说,不用大家操心,天要塌下来,自然有人顶。就去打电话,通了。童庆来说,喂,占县长吗?
对方答是。
童庆来放下话筒,按了免提,声音很大,很好听,大家都能听到。童庆来问,我们昨天通知上课,已到齐了,形势不错!
占县长在那边很高兴。大声表扬道,你们抓得好!抓得好哇!
童庆来说,可是,上课是违法的事!
占县长来气了,说,违法?违他娘的哪门子的法?你们补,你们大胆上课,要抓紧抓好,千万别弄出杞人忧天的事来。
童庆来说,是这样的,刚才县教育局通知,省教育厅要派人到各县巡视,严查上课的事。
占县长笑了,说,是吗?他们来人了?到了鄙县没有?如果来了,叫教育局领导陪同到我这里来,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县长那边已挂了电话。
童庆来说,这回你们放心了吧!
李贤才说,你们还是上课吧,真的来了,我就按占县长说的办!
一行人便送李主任到办公楼前坐了车走了。
童庆来马着脸让何作文去通知阎师傅,赶快敲钟。
一会,钟声浪过校园,校园里又恢复了安静。樟树下不见了闲谈的人们。
童庆来跛到校门门诊部诊脚。医生们开着玩笑,把童庆来的脚揉了些冰片类药与水,又揉捏过,贴了一张什么膏药,就完事了。童庆来感觉到还是痛,干脆座下来。这时,他老婆从医院下班上街买了菜回家路过这里,见童庆来诊脚,就过来问他怎么回事,童庆来向来不在众人面前丢家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妻子也没深究,就顺路扶他回家。
回到家。童庆来摔门砸地发脾气。妻子莫名其妙,问你怎么了?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
童庆来说。都是你儿子造孽!
妻子问了事由就说,你呀,总是自作主张,既然吃得好好的计划面条,你变更什么?
童庆来说,我变更怎么啦?国家也在改革呢!
妻子说,吃面条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你乱扯什么?
童庆来心烦得很,老婆,我得教训教训儿子,再不教训,儿子就完罗!你想,敢打老子的人,算人吗?
老婆一听老子二字就翻白眼珠子,马上翻脸,说,你是谁的老子?你说清楚,你是谁的老子?
童庆来说,我是儿子的老子呀!难道不是?
老婆说,你刚才说敢打老子,不是冲我的大?
童庆来笑道,儿子打父亲,不是打老子又是打什么?
妻子说,你是借题发挥充我的大!
童庆来心里烦透了,但又发不起脾气来,就说,好,罢罢罢。就躺在床上休息。还没睡一会,想到黄校长的吩咐,便翻身下床,要下楼找万厂长和凌包头。
胡世祥老师艰难地爬上了办公楼二楼,喘了一大口气,慢慢地把扶墙的手收回来,十分吃力地竖起身子,两腿颤颤,头上c背上汗水直淌,他呲牙咧嘴地哼哼,然后小心谨慎地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何作文好象有预感,听到走道里有声音就知是胡老师来了,他极灵敏地将一摞材料塞进抽屉,跑向楼东端厕所小解。
胡世祥老师走过这段仅六七米长的走道,却用了近一刻钟。他在弓腰驼背的哼哼呀呀中,何作文早已溜之大吉。但这无妨。胡世祥就在办公室里的长条椅上坐下来,似乎病痛已经减轻。
胡世祥原是这所中学的把关教师,教数学,任毕业班数学达十余年。有年夏天,他那天重感冒,坚持上晚自习辅导,下楼时一来没路灯,楼梯里黑古隆冬,二则他头重脚轻,走路似脚底擦了万金油,人如云中行,就一头栽倒,滚下楼来,左腿骨折。又因轻伤不下火线,高考在即,胡世祥老师只在门诊所涂了点药,又坚持上班辅导,不但留了残疾,脚从此走路就跛,而且骨头损坏严重,骨髓发炎流脓,因诊断不及时和下药不力,造成伤势愈发严重,至今骨髓坏死,大面积溃疡。近年学校为了争取高考再上新台阶,对骨干把关老师的就医c保健作了较大调整,可是胡祥世老师的病情并未因此好转,反而愈来愈利害,几次住院,几次病危。医院曾三番五次作出切除左腿的方案,但医院又认为可以治愈,加上他本人及家属不同意,只好作保守疗法,保到现在,腿是在,但越来越严重。看来腿保不住了。多年来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几乎倾家荡产把所有的资金用于治病。现在他来校办,是要让学校作出努力,提供大额资金为他治疗。
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前任校长已升任教育局的领导,现任校长黄闹为他治病也耗费神思,现已花费学校资金七万多元,又让领导们怵头,胡世祥的老婆可怜又可恨,前几天哭闹到童庆来和汪自水的家里,几句话不合意,就砸了汪自水的开水瓶c童庆来的电话机。那女人几年来劳累过度,操心过甚,已瘦成皮包骨头,头发掉了三分之二,腿也枯了,牙也掉了。吃没吃的,穿没穿的,活受罪。他的处境引起学校教师们的同情,教师们曾自发为胡世祥老师募捐了近两万元,不少学生也伸出温暖的双手,献上一份爱心,但毕竟杯水车薪。
为了拯救胡世祥的病腿,他的一名学生在深圳电器有限公司任副总经理,答应将其腿治好,只是公司要胡世祥老师离开现在学校去深圳这家公司子弟学校坐镇辅导那些没有教学经验的年轻教师们。但好事办成坏事,教育局长漆先民不同意,不让人材外流,一句话耽误了胡老师的治病前程。到省城骨科医院诊,胡世祥的病需八万多元,学校拿不出这笔资金,教育局也没有办法,受罪的是胡老师。又是一年延误,上半年医院放疗c拍片结论是腿骨已坏死三分之一。六月初,他老婆绝望得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胡老师一儿一女,均没有工作。儿子先开中巴,出了一次事故,撞伤一名妇女,他就下岗了。女儿先是学缝纫,现在嫁给一名钟表匠,两口子又只就做那么个小生意。现在他们的母亲不能忍受这种苦日子,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几经寻找,仍无音讯。胡老师现在是要死不能,要活亦不能,市医院和县医院也没有办法,现在,与其等死,不如再找校领导,设法解决。
校领导难以解决这个问题。一万二万又不起个作用,一般的药物又不能拦住病情的凶猛猖狂;而领导们为此也伤神透顶,要钱没有,要人亦没有。何况繁重的日常工作压在他们的肩上。久病无孝子,此话不假,他们除了语言上予以同情与温暖,别无他法。
胡老师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搓着腿骨头,渗出的一层脓水已湿透膏药纸,裤管上已湿透过来,并伴有腥臭味。因此许多人不愿再与他接触。他从而失去了与人为伍c与人交谈的机会,整日郁郁寡欢,脾气越来越古怪,越刁钻,越发不耐烦和粗暴。
他现在很不耐烦了。
何主任,你到哪儿去了?是嫌我是不是?
何主任听了这话,仍不出来,他怕闻那气味,怕胡老师扯皮拉绊没完没了。胡老师以前总以功臣自居,功劳的光环褪了色之后,他人的形象暗淡了许多。他现在形销骨立,生活的热情与多采再很少光顾他的门庭,学校领导的节日问候也是象征性的,有一天忽然觉得领导们的脸上挂着惊异之情,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而居然活着!看到这一幕,他伤感了许多天,那几日似乎是死过去了,生活的面目不再在他眼前灿烂多彩,反面狰狞恐怖,令他毛骨悚然。
胡老师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焦,口渴。他望着办公室墙上贴的那些奖旗奖状,又正好是那些年发红发紫的荣誉,虽然已经蒙了许多灰尘,旧日的光彩被尘埃蒙住,但胡老师心是暖的,于是泪涌双眼,泪流双颊,那些沾满他血汗的奖状奖旗,现在居然陈旧得灰尘满面!看着自己半生的荣誉与心血,想到现在这样的命运,他真的坐不住了。
永远的失落如死神紧紧拽住他不堪一击的命运,他恍如风中飘叶,那么轻易地被人扫进垃圾箱。
他今天是来要钱治病的,要三万以上,学校没有钱,再则黄闹不在家,四个副手又当不住家,说了也算不了数。所以何主任便躲了起来。
电话响了两遍,他亦不能接,任其响。
校长办公室轻易地没有老师来,没有事,谁能来此光顾?通常是几位领导来此碰头,协商工作中的问题。再就是外单位的人找到学校,谋求解决一些事情。现在进入高考才完,找的人就更少,而干部们碰头的机会也少,重大的事在“二号”解决,因而这里就成了何作文值班的大本营。由于没配办事员,通常情况下只有何作文一人独来独往。
忽然,胡老师有了要去摸摸那些荣誉的念头,便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扶着桌子向墙那边去。墙那边有一堆书报,码得齐膝高。胡老师要从这里过去,须抬高两腿。但那只痛腿无论如何是过不去的,胡老师作过努力,但徒劳。他不甘心,过去的荣耀尽管是集体的,但仿佛有只手在向他挥动,他有了过去亲近的。他俯下身子,从那堆报纸往上爬,这仍困难。他喘着气,两手撑着报纸和桌子脚,用右腿撑着地面,缓缓将身体支起,这样横着膀子傲上去,上身过去了,他又用两手撑在地上,用力往前拱,以此拖动下身。无奈那些书报占的面积较大,加上体弱多病,力气小过不去。
胡老师拖着残躯在地上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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