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夜之杂货店 > 第 2 章
    到了这种季节,宁悠才会偶尔想起,在没有离家之前,那种从来不会感觉到寒冷的日子……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却不会伤感或者遗憾。现在他可以自由地奔跑,这种快乐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

    第二天清晨,宁悠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从屋外传来高亢又尖锐的女声,他站到窗前,隔着起雾的玻璃,看见每天早上都准时给家里送新鲜蔬菜跟水果来的维娜大婶正焦急地对祖父说着什么。

    “宁悠,我要出门一趟,大概晚上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祖父终于走上楼,隔着门轻声jiāo待。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吗?”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宁悠还是决定试试。即使有书作伴,一个人在家也真的很无聊,他毕竟只是个十岁大的男孩,当然更喜欢在外面玩耍。

    “不可以。”不容拒绝地给出答案,祖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并不担心宁悠的自理能力,即使没有他在身边照顾,这孩子现在大概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了。

    祖父跟着维娜离开之后,整个房子只剩下宁悠一个人。四周变得一片安静,除了楼下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这间小屋距离小镇有半公里路程,独自建在森林中,就像是为了刻意避开那些来访的客人,保持距离又不会太遥远。

    祖父其实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人,他的医术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里很出名,即使今年小镇有了一位从大城市来的年轻医生,可一旦有什么病痛,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祖父。

    流行疾病的到来意味着祖父这几天都会很忙碌,一个人在家是十分寂寞的。宁悠已经想不起来,还在家族的时候,他是怎样渡过那些只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日子的。祖父答应过他,等到明年春天,他就可以养一只知更鸟。祖父提醒过他,如果不能下决心要一直照顾好就不能养,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做到。

    从那一天开始,祖父每天都清晨出门,直到半夜才会回家。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因为宁悠仍然不被允许出门,祖父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往常如果宁悠好几天不出门,镇子里的同伴就会一两人结伴跑来寻找他,可这次他等了足足十天,却一个人都没有等到。

    一个人在家,看书累了,宁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树林。今年的叶子掉得格外早,外面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握着祖父送的那块怀表,宁悠突然产生了一种打开它的冲动,可是当他触碰到表盖时,却又像烫到一般的缩了回去。

    第十一天的清晨,每天在祖父离家后会将新鲜蔬菜跟水果送来的维娜没有来,深夜,当宁悠饿得受不了的时候,祖父终于回到家中。

    祖父的脸色很不好,大概是因为疲劳,他整个人给人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看到抱着书站在客厅里的宁悠,祖父淡然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一袋面包皮放到餐桌上。虽然动作很快,宁悠还是发现了祖父手臂上有一道大概三英寸长的新鲜伤痕。

    或许是被树枝、钝器之类划伤,所以伤口看起来并不狰狞,而且已经开始结疤。祖父不想说,所以宁悠也装作没有看到。

    不要去询问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是家族的准则之一。

    所以宁悠也没有询问为什么祖父拿回的是面包皮而不是面包,他已经发现装面包皮的袋子并不属于镇子里唯一那家面包店,即使年纪还小,他也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人的生老病死是十分平常的事,几百年来,为了家族的荣耀,许多的族人都在除灵的过程中丧失了生命,宁悠还记得曾看见过卷轴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上面,从一开始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妹妹、为了家族死去。

    然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未来的事还是会发生,时间没有停歇一直在流动,不会因为人的意愿而改变。

    “其实我可以帮忙的,祖父。”将热好的牛nǎi放到餐桌上,宁悠没有问维娜明天会不会来,他已经隐约察觉到那位大婶大概永远不会再来了。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死亡特别敏感。想到再也听不见那个高亢尖锐的女声,再也看不见那胖胖的笑脸,宁悠感到心里闷闷的。这与他从前发病时所感到的剧烈痛苦完全不同,却一样让人难受。

    “孩子,你还什么都做不到。”祖父的拒绝永远都是那么直接,看见宁悠衣袋里露出的怀表链子,他笑了起来,所有的皱纹都在一刹那舒展开,“孩子,还记得你与祖父的约定吗?”

    “约定?”祖父的问题让宁悠愣住了,他努力回想着祖父与自己的每一次约定,猜不透这次所说的是指什么。

    不能随便帮助看上去很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不要轻易被别人悲惨的遭遇所打动、事情的规律只需要懂得并且遵守……宁悠很认真地遵循着祖父的教诲,即使有疑惑也不会什么事都开口询问。不懂的东西要彻底问清楚并不可耻,但是有些事情不属于这个范畴,而他并不希望自己只能依靠祖父来解答这些疑惑。

    “不要打开这块怀表……”祖父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刺耳,沙哑、干涩、仿佛从被扭曲的声带里挤出来的声音让宁悠打了个寒噤。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现在的祖父与五年前、还在家族里的祖父不一样,也许这就是时间的作用。

    “不要试图调整怀表的时间,因为一旦所有的指针都转到12点的时候,使用者的时间会永远静止。”接着祖父的话往下说,宁悠皱起眉。在没有说出来以前,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不记得这些的,可祖父方的话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收到表时所听过的有内容都在耳边回dàng。

    将怀表拿在手中,用手指描绘着上面古朴却简单的花纹,宁悠抬头看了一眼祖父。祖父手臂上的那条伤口已经淡了很多,他觉得似乎连伤痕的长度都缩短了,可祖父并没有做过什么治疗。灵力不是万能的,在面对ròu体的伤痛时,时常显得无能为力。大概是光线的缘故,宁悠这样告诉自己。

    “是的,没有人知道代价是什么。”听宁悠说完,祖父微笑着点了点头。

    “祖父为什么要送我这块怀表?”这种蕴含着某种力量的物品,难道不该放在更合适的地方、用更妥善的方法保存?

    “也许有一天它能教会你什么。”祖父说话时的尾音稍微上扬,这是他的习惯,每次觉得谈话应该结束时,他就会用这种语调。

    “祖父?”祖父突然站起身,宁悠清楚地看到祖父手臂上的伤口在自己眼前渐渐缩小,最后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注意到宁悠的视线,祖父下意识地将手臂藏在身后,挡住孙子窥视的视线。他清楚身体的状况,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目前还没有必要对眼前的男孩解释太多。他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正常地成长,就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然后再去面对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人生。

    吃过晚饭后,宁悠帮祖父把餐盘洗干净,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森林里的空气很清醒,即使几天不打扫也不会积多少灰尘,不过祖父出门后他都会将房子打扫一遍,所以每天晚上能做的事很少。

    其实宁悠很喜欢祖父,跟祖父一起做着某一件事的感觉很不错,可最近祖父却对他刻意划出一道距离,让他有点难受。但他相信祖父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也只能忍耐。

    那一天的夜晚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从那天开始,祖父就连晚饭时间都很少会在家里。他变得越来越忙碌,身上残留的死亡气息也越来越浓重。

    宁悠不知道小镇里到底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熟悉的、祖父正在照顾的人里面有多少已经逝去。对于生命的消逝,人们总是怀着无比沉痛悲哀的心情,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在家族中被视为平常或是荣耀,他觉得,在某些情况下,死亡应该也是被祝福的一件事情。灵魂被指引着离开身体,等待下一次的复活,等于是生命新历程的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很糟糕的事……这种想法他从未对一起玩耍的同伴说,他担心会被排斥,与别人想法不同的人总是会受到排斥,即使出门的次数不多,宁悠还是希望自己跟别人相处得很好。

    祖父说过他需要多跟别人接触,只有跟各式各样不同的人接触过,他才能真正懂得人xìng,明白自己该走的道路。但人xìng到底是什么?宁悠觉得那可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一个人呆在家里,所能做得除了打扫就是看书,有一天,在宁悠突然觉得有点孤独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打开入冬以后就很少打开的窗户。因为天气变得寒冷,哪怕有一点风吹进来他可能都会感冒。虽然也有一定的概率没事,但为了避免让祖父担忧,宁悠还是不想冒险。

    他是个好奇心并不旺盛的孩子,很多事一旦知道后就没有再探究下去的yù望。多知道一点跟少知道一点的区别在哪里?他不懂,也并没有想明白的渴望。

    推开窗户,冷风扑面而来,宁悠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并没有关上窗,略带兴奋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低头的时候,窗台上一只正在缓慢爬过的蚂蚁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只灰黑相间的蚂蚁很小,爬行了很久还没有走过窗台,瘦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宁悠跑到楼下拿来一点面包屑,撕碎后放到窗台上,这个季节不会有雀鸟或者鸽子飞来争食,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蚂蚁费力地把面包屑一点点搬走。

    随后的几天,宁悠每天的兴趣除了看书就是观察那只蚂蚁。大概是有食物可以不停搬运的缘故,那只蚂蚁也变得特别勤劳,可他却没有见到有别的蚂蚁来一起来帮忙。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你的名字叫伯特莱姆。”那天下午,宁悠把自己吃剩下的一点rǔ酪放在窗台边,看到蚂蚁如期而至,宁悠小声地说。蚂蚁依然在履行着自己的天职,没有看到他,更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伯特莱姆,今天从山下吹来的风死亡气味又更浓重了。”

    “伯特莱姆,你想不想吃点别的?”

    ……

    “你怎么了,伯特莱姆?”日子一天天过去,当窗外的那颗松树终于开始在夜晚结霜时,宁悠发现他的朋友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用手指轻轻地戳两下那个小东西,却发现它只是轻微地晃了晃触角,死亡即将来临的预感变得明显起来。

    突然感到的难过让宁悠体会到看着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的朋友死亡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但他不喜欢。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处理,好在他也有办法。于是他立刻跑到贮藏室,从柜子里找出一瓶只有他小指一半大小的翠绿色小瓶。

    没有离开家族时,祖父经常会在他生病痛苦时拿出这瓶yào水,只要往牛nǎi或热水里加入一小滴,然后喝下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那时候祖父的身体也不好,他不明白祖父为什么不自己也喝点。

    摇摇头,宁悠把注意力拉回他的蚂蚁朋友身上,他把兑好的牛nǎi拿到窗台边,小心倒一滴在蚂蚁身上,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

    等到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漂浮在那滴牛nǎi上的蚂蚁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晃动着触角,慢悠悠地继续着它的固定路线爬行。

    宁悠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孩子,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晚上,祖父回到家,看到宁悠脸上隐约的欢欣表情,微笑着问。

    “什么都没有,祖父。”欢快地摇摇头,宁悠不打算将自己跟伯特莱姆的秘密说出来。那是只属于同伴和朋友之间的秘密,即使是祖父也不能说。更何况今天晚上的祖父看上去非常疲惫痛苦,就像有什么东西让他很难受一样。

    询问祖父是否有什么事发生,祖父却摇头不说话,宁悠还沉浸在秘密的小小幸福中,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这一年的冬季过得很冷清,就连圣诞节的来临也没有让人们兴奋起来。进入深冬,伯特莱姆就再也没有出来走动,宁悠又失去了可以每天聊天的对象。

    虽然伯特莱姆也不会说话,就连当作听众它也不够合格,因为它总是忙碌着自己的搬运工作。但是跟这只勤劳的蚂蚁倾述心中的秘密,总比独自一个人在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说对着墙壁说要好得多。等到明年春天,伯特莱姆会再一次出来的,宁悠这样告诉自己。

    圣诞节之后,祖父终于同意让宁悠到小镇里走动。只是禁止他去墓地之类的地方,因为那场瘟疫死掉的人实在太多,墓地远比平常更yīn森。宁悠倒是无所谓,他对埋葬死者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去往城镇的路上一定会经过墓地,宁悠远远地看到两块墓碑前站满了人,新添的坟墓显得有些凌乱。当一个黑色的小棺木被放到墓穴里时,旁边的大人低声哭泣起来,他赶忙跑开……懂得了永远分别的意义之后,他非常不喜欢感受这种哀伤。

    小镇上很萧条,以前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很多商人开始做生意,街道上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偶然从地面上卷起带沙尘的风,都有一种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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