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月魄 > 第 6 章
    婶婶也又怨又气,下人跑光了,只能自己下厨胡乱烧了顿饭,直着嗓着喊女儿来吃,却理也不理。婶婶更赌气不想管她。

    第二天,她终于知道女儿不理她的缘故了。

    她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女儿,悬在梁上摇晃。长长的舌头几乎抵到下巴,脸孔淤血铁青,两眼几乎突出眼眶。

    就像当初洛如上吊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心肝唷,我的宝贝唷~”她上前抱着腿哭嚎起来,“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冰冷的尸体动了一下,婶婶抬头,看到吊死的女儿对她露出冷冷的笑。她大叫一声,冲到佛堂的桌子底下不断发抖。死人发狂似的笑声回dàng在屋堂里,谁也不敢去把她放下来。

    她就这样悬在梁上大笑,直到尸臭蜿蜒散漫,充斥在整个家里,直到她的书生哥哥忍受不住的冲进去,拿着菜刀胡乱的对她乱砍,直到麻绳撑不住的断裂下来。

    腐烂加上重量,她的脑袋也跟身体分开,滚在地上,还在狂笑。

    她的书生哥哥也跟着笑了起来,表情一片空白,将菜刀砍进自己的脖子,直到将脖子砍断。汹涌的血泉喷涌的整屋子都是,他和妹妹的脑袋依偎在一起,疯狂的笑着。

    叔叔和婶婶只能将屋子锁起来,没有胆子去收敛他们。

    终日只有死人的笑声缭绕,没有人敢接近他们家门。

    雨,依旧yīn森森的下个不停,没有止境。

    我绝对不要死在这里。在荒野中狂奔的叔叔想着。他背着最值钱的一包细软,既然道路会鬼打墙,那他就往山林走。

    没有带任何人,连自己的老婆都抛弃了…说起来,都是这个婆娘拖累了他。叫她好生哄着洛如,等嫁过去再怎么不如意,哭个几天不就没事了?那婆娘就是贱,不打洛如几下、骂她两句日子过不去…

    打骂几天,又不给她饭吃,这才让洛如上了吊,牵累一家大小遭这种殃!

    娶妻不贤,果然是破败的根本!现在家破人亡,还管她去死呢。

    照着月亮的方位,他往邻村奔去。等到了邻村,他就可以雇个马车,逃到京城去吧。天子脚下,什么冤魂厉鬼也找不到他…

    “郎君,郎君…”风中响起若有似无的呼喊,“你就这样撇下奴家,你怎么忍心撇下你的结发人…”

    叔叔听得全身的汗毛直立,更没命的往前奔去。不知道为什么,装着财宝的背包越来越重,重得几乎背不动,重得像是…

    一具尸体。

    冰凉的液体缓缓的渗进他的领子,磕吱一声轻响,一捧滑溜的长发在他眼前晃了晃,软软的垂在他的右肩。

    他惊恐的侧着脸,看见婶婶死灰似的脸垂在他的右肩上,用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告诉他,她的颈骨已经断裂。

    他背着一具死人在荒郊野外狂奔。

    叔叔大叫一声,想把婶婶的尸体摔到地上。她冰冷的双手却紧紧的攀住,死灰般的脸孔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夫君,你怎么忍心撇下奴家…同床共寝,也该同穴而眠…”

    他狂叫,叫到嗓子嘶哑,叫到几乎没有声音。但是他就是摆脱不掉死妻的纠缠,甚至风里还传来阵阵凄厉的笑声,像是他死去儿女的鬼笑。

    天亮的时候,他两眼发直的坐在邻村的大门口。喃喃的说着疯话。邻村的人大吃一惊,将他抬进去医治,不到半天的光景,就死了。

    直到死去,他背上的尸体才松了开来,跌到一边。

    “这…这是怎么了?”邻村村长吓坏了,赶紧去请村里唯一的和尚。

    这位和尚法号静严,在这村有个小小的寺院。他看了看死因离奇的这对尸体,又听村人七口八舌的说着隔壁村的种种异兆。

    “唉,以人为祭,大违天和啊。”老和尚摇了摇头,“咱们村可不能重蹈这种覆辙。”

    他沈思了一会儿,雪白的须眉在风中微微飘动。

    “我去邻村看看。”

    不顾村人的阻止,静严独自一个人去了据说闹鬼的河村。

    说惨,也的确是惨的了。村里冒着尸体的恶臭,还活着的村民两眼无神的坐在门廊前望着,像是半疯似的。

    他并不是什么有道行的高僧,虽说打小儿出家,那是因为家里穷得养不起他。但是当了和尚,他也是本本分分的吃斋念佛,守戒了一辈子。师父圆寂前把寺院传给他,是因为他的谨守本分,而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作为。

    若真说他有什么长处,就是那一点不忍的慈悲吧。

    人呢,死了就死了。谁知道有没有极乐世界、十八层地狱?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怜的。所以要守丧,要尽哀,将来才可以真的从失去亲人的伤痛恢复过来。

    静严一户户的敲门,耐心的解释半天,半疯的村民才让他进去,替死者更衣,念经超度,带着悲痛过度的村人安葬。他甚至自己拿起铲子帮着挖坟,放下铲子又肃穆的念起经来。

    甚至芙蓉旧家那对狂笑不已的尸鬼,都在静严温和的劝戒和诵经后沉默下来,这位须发俱白的老和尚,亲手帮他们收殓安葬。

    或许是因为他的笃定,也可能是因为他温和的开释,这个被怨鬼纠缠的村子渐渐的清醒,也渐渐的不再有人被活活吓疯、吓死。静严大师也静静的听着,听着村民哭诉怨鬼的来龙去脉。

    “有果必有因。”静严大师教训着,“以人为祭这种败德事情,怎么可以这么继续?哪个神明不是宽大为怀,慈悲善良的?哪有这种殒丧人命才得庇佑的神?真有这种神明,人哪还活得下去啊?自此以后,这等恶习不可再有啊…”

    这个平凡而朴素的老和尚却疗愈了一村的伤痛。村长奉请他到家里作客,他却只在几乎荒废的山神庙挂单。

    这山神庙紧临着河神祠,相较于气派的河神祠,这山神庙显得非常寒酸,只有个庙祝休息的小房间。在怨鬼肆虐的期间,年老的庙祝被活生生吓死,这庙就更yīn森森的空dàng起来。

    静严倒是随遇而安,终日忙碌,回到山神庙,还是虔敬的做完晚课才就寝。

    这夜,睡到朦胧,听到窗外有人低语,还有女子的哽咽。

    他揉了揉眼睛,看这月亮,大约是子时前后。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姑娘在窗外闲逛呢?

    披衣踱了出去,只见一院的月色粲然,光亮如水银闪烁。

    仔细听,是两个姑娘的声音。

    一个背对着他,伏坐在地上,微微透着幽冥的光,另一个却飘在她肩上,随着夜风上下。

    是两抹幽魂。

    静严先是吃了一惊。他到底是个凡人,对鬼魅有先天的恐惧。但是那两个女子凄楚的声音却让他心软了,也压吓了原本的惊恐。

    “…为什么不阻止我呢?唐时?”伏在地上的女鬼娇弱的说,声音像是秋的呜咽,“我用的力量,杀了那么多人。有关的、无关的…我杀了那么多人。”

    唤做唐时的女子拨开蒙在脸上、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一张绝艳却迷惘的脸孔,“为什么要阻止?我已经把力量借给了,想怎么用,就可以怎么用。”

    另一个女鬼望着鬼火幢幢的村子,幽幽的哭泣,“都…他们都该死。看着那么多姑娘扔进水里,没有人说上一句话。他们都、都该死…都该死!洛如…妹妹,洛如啊…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却不知何往?同样都是死,为什么的魂魄会消失?妹妹,妹妹啊…”

    她幽怨的哭诉着,远远近近的冤鬼都同声一哭,这条江里死了多少无辜的少女,沈眠冤魂让她的涕泣感动,同样为自己不幸早逝的生命感叹哀啼,这种哀号汇聚在一起,渐渐凝固成恶梦似的怨气,瘟疫般冉冉上升。

    “阿弥陀佛。”静严不由自主的念了声佛号。

    恸哭的冤魂厉鬼愣了半晌,涌了上来,“大师,救命啊…”“我好苦,好痛…”

    “好冷喔,大师…”“娘~我想娘~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这些冤死而阳寿未尽的冤鬼涌了上来,带着生前死后痛苦的记忆,形容都极为可怕。她们的怨气宛如瘴疠,靠近一点儿就头晕目眩,恶臭扑鼻令人做恶。若是普通人大约就活活吓死了,但是静严却为她们流下眼泪。

    可怜见的,原本是双亲宝爱的掌上明珠,却为了荒谬的陋习损了年轻的生命。昨日绣楼朝开芙蓉,今夜寒江夕沈残骨。一条年轻的生命,却是一家嚎哭的早夭女儿。

    究竟是天地不仁,还是人心蛊dú?

    “乖啊,乖啊…”他伸出满是寿斑的粗糙双手,轻抚着这些冤鬼的头发,哪怕上面有着虚幻的腐ròu,“朝花而夕拾,谁又可以长生不死?们死得冤枉,我明白。但是们已经知道冤死的痛苦了,又怎么好带着别人跟着们一样的痛苦?师父知道们难过,可怜的孩子…师父不走了,留着帮们超渡如何?不可再添自己罪孽,来生会更遥遥无期啊…”

    安静了好一会儿,冤鬼们拉着他的衣服,放声大哭。

    或许她们要的只是一句安慰,一点温柔和一些些希望。人死不能复生,她们都明白。yīn曹地府不管阳寿未尽的冤鬼,她们只能安静的在寒江里沈眠。

    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爹娘,她们都知道。

    但是没有人安慰她们一句,没有人明白她们的无辜。

    所有冤死的少女都哭着,像是被洗涤了最深的痛楚,而芙蓉哭得最惨。

    静严大师央求村长募捐资金,下江打捞骸骨。“嫁河神”的陋习近百年,打捞上来的骸骨总共十七具。或许是江水冰寒,也可能是冤气不散,这些少女骸骨穿戴整齐,四肢百骸俱在,甚至腐了肌ròu内脏,一头长发居然还完完全全。

    这件事情轰动了大江南北,原本同样有“嫁河神”陋习的村庄几乎都废除了,活了不知道有多少的生灵。

    这些无辜死去的少女都在河神祠合葬,一来镇魂,二来安抚,因为姓名几乎都不可考,就以芙蓉为首,后来又称为芙蓉祠。

    静严和尚依诺留在芙蓉祠超度亡魂,但是两年后,却离奇过世。

    至于他离奇的过世,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部完)

    第三部 莫道无情

    静严轻咳着醒过来。

    都已经入夏了,清晨却这样寒冷。他心里有数,披了件大挂坐起身子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唤做唐时的姑娘大概又来了,还没等他瞧见,她又悄悄的离开。很奇怪的姑娘,真的。静严想着。

    他来到这个江村已经一年多了,自从废除了“河神娶亲”的陋习,这村子倒是平平安安的,旱涝不犯。原本的村子来请他多回,他还是在这江村待了下来。当初他答应那些可怜的冤魂,要超度她们的。虽然他是个凡人,修为低微,但是这些孩子需要他,他也愿意尽自己的力。

    就是唐时,让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唐时也是厉鬼,相处久了,他又不是那么确定。她有形有体,大太阳底下还有影子,但她却常常无声无息的出现或消失。芙蓉祠盖起来以后,这些孩子们都沈睡了,就只有唐时睁着无神的大眼睛,还在这村里飘飘dàngdàng。

    试着和她说话,她却只是用那美丽却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看,露出极度迷惘的神情,然后躲避着消失。只是静严若在打禅晚课的时候,又可以感觉到她的视线。

    “唐时,”静严轻唤着,“要什么呢?在找什么?”

    只有一室的沉默回答他。

    其实,唐时也常常困惑的问自己,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又在找什么?喜叶死了好几百年,她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年以上。她问鬼、问妖,甚至山神土地。

    好好回答的,说不定还有全尸,直接拒绝她的,有的连骨头都找不到。

    这个和尚有种力量,让她感到很困惑。自从她成蛊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令她感到畏惧的生物。

    他只是讲了几句话,就让被她附身的鬼魂芙蓉屈服,惨哭着脱离了唐时的掌握。这是没有过的事情。

    但她真的感到恐惧吗?

    若真的害怕,她应该走得远远的,反正这个老和尚没有能力留下她。但她不想走。每一天,每一天。她都感到迷惑而惶恐。

    我该去问他的,问他有没有见到喜叶。当然,大家都没见过喜叶,这点让她疯狂而嗜血。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唯有杀戮可以平静她灼热的绝望。

    但是,她却连老和尚的眼睛都不敢看。她只敢远远的,蹲在幽深的角落,看着须眉俱白的老和尚,安然的敲着木鱼,像是吟咏般的念着经。或者是等他睡着了,迷惑的望着他充满皱纹的睡颜。

    偶尔,非常偶尔的,她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他是喜叶转世?或许他漫长到接近遗忘的追寻有了结果?

    但她用冰冷的手触摸着老和尚的脸孔时,那微弱的希望又马上熄灭了。

    喜叶的灵魂带着光芒与温暖,连死亡都不能够隔绝这种特质。这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普通到没有一点特色的灵魂。她痛苦极了,痛苦得恨不得杀了这个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无法动手,也无法离开。

    若是可以哭就好了。她默默的想着。

    能够放声大哭,或许她的心不会淤积着腐坏的淤血。但自从她杀了喜叶的那场哀恸后,她的眼泪也就这么干涸了。

    在非常矛盾中,她默默的待下来,总是离静严不太远。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唐时想着,喜叶还在等我去找他,我并不曾忘记过。

    她的情感原本静滞,成蛊之后就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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