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生寒。
可惜的是,李斯刚从风雪中进宫,还没感受到大王的失温兼失控,径自道:「大王,荆轲是否还活着?」
此话一出,百官齐齐退后一步,一个个与他保持距离,确保待会竹简飞过来时不会砸伤自己。
「问她做什么?」赢政黑着脸问道。
「臣在魏国听闻燕太子丹派荆轲假议和真刺杀,最终被大王擒杀,但臣以为大王断不会杀了荆轲还特地昭告天下,是以荆轲必定还活着。」李斯沾沾自喜地揣测君王心。
「重点。」
「魏王假说,只要大王可以将荆轲jiāo给他,他愿意献上安邑这座城池。」
「为何?」
李斯笑了笑,模样有几分鄙夷。「虽说魏王假说起话来有诸多保留,但臣看得出来,魏王假必定对荆轲抱持非分之想……想不到魏王假竟yù效法前人来段龙阳之好,简直是可笑得紧。」
百官又齐齐倒抽了口气,声响之大,教李斯不解地回头看着同侪,却见一个个不断朝他使眼色,像是要他别再说。
呵,这些没用的货色,怕他在大王面前抢功,所以一起排挤他,别傻了,他才是揣测君意最准,最得君心的臣子,谁能跟他比。
「龙阳之好?」赢政低声重复。
「难道大王不知道吗?古有魏安厘王宠幸他的臣子龙阳君,亦有卫灵公宠幸大夫弥子瑕分桃而食,臣不知荆轲生得如何,但能教男人魂牵梦萦,甚至割城池换取,八成已有过鱼水欢情。」李斯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唾弃。
百官光是听闻就已经吓得企图拔腿逃离,完全不敢想象大王会是怎生的反应。
「……拖下去。」
赢政一出口,殿外侍卫立刻进殿架起李斯。
「大王?」李斯难掩错愕,捉摸不透大王现在玩的是哪招。
「李卿不是最爱揣测寡人心思,你倒是说说,寡人现在在想什么,要是猜中了,有赏。」赢政温温地笑着,笑意在布满寒霜的俊颜上显得极不协调,教人胆颤心惊,冷汗直流。
李斯琢磨了一番,问:「臣是何处失言惹大王不快,想将臣推出西门外?」
他想了一圈,确定了大王想杀他,姑且不论大王为何想这么做,道出正解先保命再说。
「呵,真猜对了呢。」赢政的笑意不达杀气腾腾的眼眸。「寡人就赏你……五马分尸吧。」
这个自以为揣测君心就可以平步青云的蠢蛋,他想杀他已经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实现,太欢畅了。
「大王?!」李斯大惊失色。
「拖下去!」
「大王,大王至少要先审再查,岂能无故杀臣,大王……」
朝殿上,百官噤若寒蝉,只余殿上油灯燃烧的声响。
半晌,赢政才淡声道:「全都退下。」
「遵旨。」如蒙大赦,百官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不过眨眼间,朝殿上只余赢政一人,就连内侍也被他屏退。
他垂着眼眸,想着方才李斯所言,魏王假愿用安邑换取荆轲,难道他们两人真有私情?还是,魏王假亦不知荆轲是个女人?
如果荆轲是个男人,他还可以用君臣之情绑系着,但偏偏她是个女人,那他能用什么挽留她?别说挽留了,他连要怎么面对她都不知道。
想起那晚震惊人心的一幕,除了头皮发麻之外,还有他己身强烈的yù求。那从不曾出现在他身上的浓烈yù望竟在夜里侵袭他,教他连入睡都怕梦见那一幕,如今要他怎么见她?
他会失态,肯定的。
可是,他想见她,想问她那哂然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看起来有几分自嘲的味道,但她自嘲什么?
他到底该如何调适心情,才能在见她时不教她察觉他深沉的yù望?
「大王,福卫尉大人求见。」内侍在殿外细声喊道。
赢政眉头一皱。「宣。」该不会是荆轲出了什么事吧?他说过不能再让她饮酒,福盛该不会又蠢得拿酒给她喝吧?
福盛入殿,进退趑趄,面色犹豫。
「说,发生什么事了?」赢政从上座走来,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大王,没什么事,只是……该用膳了,臣想问大王是否移驾庆平阁?」福盛试探xìng地问。
可恶,他真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
荆轲那张嘴像是蚌壳一样,怎么撬也撬不开,啥都问不出来,可偏偏那群同侪天天找他哭,别说他们了,他淋雪也淋得很想哭好不好。
赢政yù言又止,背过身去,久久才闷声道:「寡人手头上的事还忙得很。」
福盛随即垮下脸,心一横,豁出去了。「大王,荆轲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王不快何不告知臣,让臣好好与荆轲说说。」看是怎样,各退一步嘛,小两口到底在吵什么?明明前阵子相处得那般融洽,宫中更是出现久违了的闲散步调,谁知道沐浴也会沐出问题来。
难不成是荆轲的身子缺了什么,惹人王不快?
「她没有做什么。」是他,满脑袋yín思邪念的是他,他简直快被自己给逼疯了。
「那要不要臣到后宫差个女官来教教她?」想来是荆轲什么都不会,配合不上,让大王不开心了,这事好办呀,闹腾什么来着,也不想想被折磨的到底是谁,好歹也替他们着想着想。
福盛忿忿想着,突见赢政逼近的冷鸷俊脸特写,吓得倒退一步,赶忙摸着自己的脸,怀疑哪怕没说出口,也因为表情而露馅。
「为何要差女官教她?教什么?」赢政的脸色yīn晴不定的可怕。
福盛忍住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自然是能取悦大王的一些花招,这种事不差女官,难不成大王还能教她?女人家的事,自然得要jiāo给女人才好。」最后一字才落下,他就被赢政一把揪到面前,吓得他狠狠倒抽了口气。
老天啊,他是哪里说错了,为何大王的脸像是被雷打中了一样黑?
「你知道她是个女人?」像是怕隔墙有耳,赢政压低声音问。
福盛满脸慌张,一时没细想,脱口便道:「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啊……」啊啊,难道说大王不希望大伙察觉她是女人?可是那么明显,荆轲活脱脱是个美人,比花还娇艳,有长眼的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大伙都知道?」赢政不自觉地抽口气。
「如果、如果大王不希望大伙知道,其实也是可以下令的。」很多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对不?
赢政一把将他推开,无言地抚着额。
大伙都知道……所以,当他上朝穿着单袖玄衣,大伙的眼神才会那么暧昧,所以荆轲有时看他的眼神那般难以置信……天啊,她那哂然一笑,该不会是因为他直到那当头总算确认她是个女人?
怎会如此?大伙都发现,他却直到luǒ裎相见才发觉?他是怎样,原来他才是最笨的那一个吗?这下子他更无脸见人了。
「大王?」福盛小心翼翼地唤道,对于大王的反应摸不着头绪。
「你可以退下了。」赢政咬牙道。
他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情,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丢脸到只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福盛哭丧着脸,他也很想退下,可是大伙日子难过,把重责大任jiāo托给他,他只好当pào灰了,不然咧?
「大王,臣不知火王与荆轲之间到底是怎地,但不管怎样,女人家嘛,哄一哄就好了,况且荆轲的个xìng不拘小节,没有寻常姑娘的小心眼,她够大气又爽朗,只是这阵子遭大王冷落,她天天郁郁寡欢,连话都不说,大王又说不能喝酒,实是教臣看不下去。」
一听她郁闷到又想借酒浇愁,赢政不禁想起她饮酒之后对他又是吻又是上下其手……啊,难道说,她是以女人的身分喜爱自己,可偏偏他不识情到这种地步,连她是个女人都没发现?
想起她饮酒后趴在他胸膛上低泣,他心里就一阵抽疼。
「大王?」
赢政收敛心神,问:「你没有自作主张让她喝酒吧?」
「臣不敢。」福盛还不急着去投胎。
赢政微点着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又一把揪住他的襟口,硬是将他扯到面前,带着邪气地道,「你明知道她是女人还趴睡在她腿上,嗯?」
福盛瞬间脸色惨白。没人这样的吧,都过了这么久才算帐,这……君王也不能这么无赖。
「臣……」
「大王!」殿门口传来福隆急促的叫唤声。
赢政眉头一皱,放开了揪着福盛襟口的手,「发生什么事了?」福隆的xìng情向来沉稳不急躁,要他跟在荆轲身边,他是绝无可能无故擅离的。
「荆使节出事了!」
庆平阁里像是zhà了锅般纷闹。
赢政得知荆轲在用过早膳后就口吐黑血昏死,立刻判定膳食有dú,马上让福家兄弟仔细彻查,并将荆轲抱回自己的寝殿,差太医过来医治。
可糟糕的是,最擅长使dú解dú的夏无且只剩一口气,其它太医能力不足,哪怕开了yào方,却不见半点起色,他只好派人出宫寻找善于解dú的大夫。
「大王。」
一听到福隆的声音,赢政回头就问:「查出名目了吗?可有解yào?」
「大王,御膳房的厨子已招供是郑夫人给的yào,臣亲自去找郑夫人讨解yào,可郑夫人却说没有解yào。」
「杀了她。」赢政脸色yīn冷地道。
「大王,杀了郑夫人也没用,倒不如让臣妾替卿姊姊解dú。」
一道陌生的娇柔嗓音从福隆身后响起,福隆一退开,就见一抹……圆圆的身影。
「你是谁,谁又是卿姊姊?」
楚夫人无奈的叹口气。「大王,这些可以暂缓解释,还是先让臣妾替卿姊姊诊脉吧。」
赢政见她是个女人,圆脸和气,半点杀伤力也无,便放行让她入内,他则守在床边,只要她胆敢对荆轲动手,就别怪他毫不留情。
楚夫人替荆轲诊了脉后,略略疑惑地蹙起眉,随即开口说了几项yào材、用量和煎煮方式。
「这样就可以了?」赢政不是很相信。
「嗯,卿姊姊的底子极佳,中的dú一时还没伤她太深,赶紧解dú就好。」话落,楚夫人随即动手解着荆轲的腰带,瞧见暗袋里有随身携带的yào粉,她眉头都快打结了。
「怎么了?」赢政紧张的问道。
「卿姊姊身上也有一般的解dúyào,dú发时,她应该可以及时服下的,但她却没有……」楚夫人万分不解,唯一能解释的是荆轲放弃活下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所识得的荆轲不是这种人。
嬴政所想与楚夫人如出一辙,也同样无法理解,想解谜,恐怕得等荆轲醒来。
待内侍煮好了yào呈上,赢政一小口一小口地把yào灌进荆轲的嘴里,约莫两刻钟后,终于见她灰白的气色渐褪,才教他高悬的心放下。
他这才想起一旁珠圆玉润的女人,回头道:「现在,可以告诉寡人你与荆轲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楚夫人瞅他一眼,迫于事态无奈,也只能将两人关系一五一十道出。
当荆轲张开眼时,耳边听见的是油灯劈啪和竹简翻阅的声响,她侧眼望去,赢政背对着坐在床畔,聚精会神地审阅竹简,而另一只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手,像是一种安抚,更像一种温柔。
瞅着他的侧脸,浓眉朗目,立体出色的五官凝着天生王者气势,举手投足间皆是君子贤德。
像是察觉到她的窥视,赢政猛地回头,见她目光有神地瞅着自己,不由得勾起笑弧,俯近她一些。「好点了吗?」
「嗯。」
「要不要喝点水?」
「……多谢。」见他起身倒水,荆轲挣扎着要起身,眼前却昏黑一片,身子随即被揽进温热的怀中。
「你的身子还虚弱得紧,想起身喊寡人一声就好。」瞧她虚弱得连坐起身都不能,教赢政打从内心生出怜惜,他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这才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喝水。「汤yào已经煮好了,搁在炉上温着,先喝吧。」
荆轲温顺地点着头,任他轻柔地拿了一床褥被垫在身后,才起身去拿搁在火炉上的yào碗。yào碗被温得极烫,他边拿边拎着耳,不见半点君王架子,锐利的眼眸在看向她时,只有担忧和关注。
她想,她没有办法杀他,她必须承认,她真的杀不了他。
她想,她应该是被他太平盛世的计划给打动了。除暴以利天下,但他不暴,她自然没有杀他的理由,虽然一统天下必经残忍之道,但在这动乱的年代里,似乎除此再无第二条路了。
而她的第二条路,必须独自回燕国,救出高渐离。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她必须尽快离开秦国。
「在想什么?」赢政用调羹搅拌着yào汤,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
她应答得太快,他反倒起疑,喂她喝完了yào,他思忖了下才问:「你不问发生什么事了?」
荆轲想了想,回道「我中dú了吧。」
「你……」闻言,赢政眉头深锁。「为何你身上有解dúyào,却没有及时服下?」
她往腰间一摸,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过。「大王为何知道在下身上有解dúyào?」就算他看见腰带暗袋内的yào,他也无法分辨是哪种yào才是。
「你的庆儿妹妹说的。」
「庆儿?」
「是她帮你解的dú,寡人追问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她已经一五一十地告知寡人了。」好笑的是,他根本不记得她是他后宫的人。
「荆轲是荆轲,庆儿是庆儿,我俩已多年未见,关系淡薄,要是他日在下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大王勿加诸在她身上。」
赢政横眼瞪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以防他日你要是为求解脱而死,寡人不得赐死她?」她一副jiāo代遗言的没出息模样,教他胆颤心惊,她那没有一丝温度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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