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时，正听到陈舒楠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啊---！”
她惊得手一抖，水盆差点儿打翻在地。女医生欢喜地笑道：“……好啦好啦，孩子生出来啦！哟，是个男孩儿！”
由于尚不足月，那孩子看起来十分瘦小，哭声也很微弱，全身通红通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儿似的。青溪放下水盆反身奔出去在自己住的小屋里找出一条旧毯子来，亲手将这孩子包裹起来。时值深冬，屋外滴水成冰，这间简陋的诊所里也是气温极低，陈舒楠却满头大汗，头发都湿透了。由于条件实在有限，女医生帮她做了简单的产后处理，也打了针。她努力抬起头冲青溪喊道：
“把孩子抱过来……我要看看孩子……”
青溪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床前来给她看，笑着说道：“姐姐你看，你的孩子好漂亮！”
其实初生的小婴儿哪里会好看了？况且这孩子还不足月，五官都是皱巴巴的，鼻子眼睛也是小小的，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陈舒楠听了青溪的话却很高兴，招手示意青溪把孩子放在自己的枕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侧过身来，探头过去轻轻地蹭了蹭孩子柔软的小脸，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呼呼地流出来。
女医生洗了手过来劝道：“快别哭啦！月子里落泪将来是会落下病根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就是心里再怎么难受，看见这样好的孩子，也该笑的是不是？……”
女医生的一句话刚说完，诊所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扑跪在她跟前哭喊道：“表姐！你快去看看我老婆冬云！她又喝了农药……”
女医生大惊失色，随即气愤地大声斥骂道：“赵老四，你又喝醉酒打她了是不是？……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偏偏活着祸害人？”
赵老四左右开弓狠狠地扇自己耳光，哭得涕泪横流：“是是是，我该死！……你快去看看吧，再晚就来不及啦！冬云不能死啊……”
女医生气愤归气愤，却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忙拿起医药箱，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就跟着赵老四一头扎进茫茫的夜色里。大片的雪花随着寒风扑进屋子里来，青溪被冻得一哆嗦，忙奔过去合上了门。她回身来从暖瓶里倒了一碗热水端到陈舒楠跟前说道：
“姐姐，你喝点水吧！”
陈舒楠的脸色白得几乎和身下的床单一个颜色，她虚弱地摆摆手说道：“我不喝……小妹妹，你叫青溪是不是？……你放下水，我有话和你说……你放下水过来……”
青溪放下水走过来，陈舒楠伸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几岁？”
青溪疑惑，不知道她问自己几岁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我……我八岁……”
陈舒楠流泪道：“八岁……你还是个孩子……”她虽无奈，仍咬牙说道，“小妹妹……不，青溪……姐姐求求你，求你帮忙……你帮帮我，好不好？……”
青溪看她神色凄哀，语气郑重，不知为何心下竟有些害怕，声音都有些发抖，点头说道：“帮……帮你什么？”
陈舒楠转头瞧着孩子，泪如泉涌一般：“我叫陈舒楠，这孩子的爸爸叫做阳海生……他是江海市阳家的少爷，……你答应我，我死后你要帮我照顾孩子……帮我把他送回去给他爸爸……”
青溪吓得直往后退，结结巴巴地说：“你不会死的……村里的罗大嫂生了五个孩子都没死呢！……你一定不会死的……”
陈舒楠凄楚地笑，“你看看我的身下……”
陈舒楠的身下有血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从病床上一直流到地上，在青溪的脚旁汇聚成大大的一滩，看起来触目惊心。青溪低头一看，顿时惊得大声尖叫出来：
“姐姐，你流了好多血！”她挣开陈舒楠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跑，“……我去喊大娘回来！”
陈舒楠是读过书的，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凶险。产后大出血就是在江海市的大医院也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何况在这偏远的乡间小诊所？就算女医生此刻在眼前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牢牢地抓着青溪的手不肯松开，艰难地说道：
“没用的……没用的……”她急促地呼吸着，哀声哭求道，“答应我，答应我……照顾这个孩子……青溪，答应我……”
青溪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陈舒楠拼尽全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青溪的眼睛，声声泣血：“答应我……不要把他的身世告诉别人……照顾他……答应我，我……我永生永世感激你，答应我……求求你……”
青溪“哇”地哭出来，她的手被陈舒楠攥得生疼，只好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陈舒楠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如同火焰般的掺杂着希望和感激的光芒，只是瞬间便又熄灭了。她的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手一松“砰”地倒回床上。青溪害怕得全身发抖，连连退了几步，一下子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她的双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双手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拉了几次才将门拉开。屋外夜色深深寒风凛冽，鹅毛一般的雪花直往她的脸上扑打，她不知道是该出去喊人，还是该守在这里，八岁的她一时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