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诊所位置偏僻，在村外的一条小道旁，四周住户稀疏。此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况且又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大家一定都早早睡下了，便是出去喊人，也不一定能喊到。赵老四家又是住在几里远的另外一个村子里，青溪又急又怕，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站在门口处进退两难，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舒楠的生命随着她自己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流逝，她的气息微弱，不甘地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目光中饱含依恋和不舍。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后悔过，哪怕为这个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只是深深的遗憾，遗憾不能哺育他陪伴他，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纷纷人世里攘攘红尘中从此要靠他自己一步一步摸索着去走……门口处那个惊恐万状、手足无措的女孩只有八岁，自己这样临终托孤于她，确然是太沉重太难为她了。她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看着自己的孩子，哪怕身子慢慢变得僵硬目光也不曾有片刻离开，直到渐渐失去意识，失去呼吸，直到死去。
出生才半个小时的孩子或许也感应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亲娘，一双通红的小手抓挠着包裹在身上的毯子哇哇大哭起来。这尖锐的哭声在寂静的雪夜里特别刺耳特别惊心，还纠结在门口的宁青溪悚然一惊回过头来。她看到被陈舒楠护在怀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将包裹着的小毯子踢散开，已有半个身子裸露在外。她却不敢过去瞧一瞧，八岁的她被地上那滩鲜血吓得双腿打颤，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夜这样不同寻常之事。在她愣神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里，那孩子竟已哭得嗓子沙哑。她终于忍不住慢慢挪过去，见陈舒楠闭着双眼，她以为她睡着了，就伸手推推她的肩膀喊道：
“姐姐醒醒！你的孩子哭啦！”
一连喊了几遍，陈舒楠都闭目不答。青溪壮起胆子将手伸到她的鼻下去探，竟是气息全无，早已死了。青溪这一惊之下就跌坐在地，又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门外。门外一片空旷，只闻风声呼呼，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儿从黑乎乎的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她的牙齿格格地响，不知道是怕极还是冷极。她向着远处竭尽全力地大声喊道：
“来人啊！救命啊！……大娘，你快回来啊！呜呜呜……快来人啊！我该怎样办啊？……”
青溪连哭带喊，喊了好长时间，却没有得到一丝回答。她绝望地返回屋子来，壮胆咬牙靠近那对母子，将毯子重新包裹好，将那个孩子抱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怀抱里。说也奇怪，她才刚一将这孩子抱起来，他就不哭了，还将自己脏兮兮的左手一根手指塞在嘴里吮着，黑豆似的两只小眼睛好奇地瞧着她。
青溪也觉得很好奇，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小脸，同情地说道：“唉，你还这么小，你妈妈就没了！……往后姑姑疼你好不好？咱们都是没妈的孩子，都是可怜的孩子……”
那孩子自然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吮得津津有味。四年前青溪被女医生捡到带回家里时，女医生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多，平时女医生忙时青溪自然就帮她照看着，所以对于抱孩子她一点儿也不生疏。她还重新倒了一碗热水找了一个小勺来喂给他喝。那孩子乖得很，喝了水后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躺在青溪怀里。由于今晚的意外实在太多，青溪一点也不感到困，就这么抱着他坐在离陈舒楠远远的地方。女医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那两个人坐在墙角大眼瞪小眼，场面诡异，可怜兮兮。她诧异地问道：
“青溪，你怎么不去睡觉？抱着孩子坐在墙角干什么？”
见到女医生回来，青溪一直硬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哇”一声地哭了出来，指着陈舒楠喊道：“大娘，她死啦！”
“什么？”女医生大惊失色，奔过去一摸，陈舒楠的尸体早已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她惊得低喊出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青溪指指地上那滩血：“她突然流了好多血……”
女医生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陈舒楠怀孕本就不足月，又摔了一跤造成早产，产后又遇见大出血，就是自己当时在旁边，也是回天乏术的。只是人确实是在自己的诊所里死了，这就说不清楚了。她急得在原地打转，扭头问青溪道：“傍晚时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青溪答道：“我放学回来时就看见她倒在大路旁，当时你不在家，是我央求孙伯伯帮我一起把她拉回来的。喏，板车还在屋檐下呢。”
“当时有别人看到吗？”
青溪摇头，“没有人。”
“那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从前见过她吗？”
“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女医生松了一口气，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孙老头又聋又哑，之前也听这个女人说她是来自千里之外的江海市，既然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那么……女医生走到青溪跟前蹲下来，郑重地问道：“青溪我问你，你来大娘家几年了？”
青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四……四年……”
女医生又问：“那我对你好不好？”
青溪点点头，“你对我好得很！大娘你救了我，我长大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医生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青溪，现在大娘有麻烦事，你帮不帮我的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