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提灯月映人 > 063:夜会
    她对郑天意了解不深,唯一仅有的接触便是那次他为了父亲的故交好友不惜生死相护,带她出逃。

    这样一个义气而坦荡的男子,会去做一个昏庸残忍的女人的男宠吗?

    那边厢犹自嬉笑着说:“长公主怕是能当郑天意的娘了吧?不知夜夜跟老娘过活,郑天意感受如何?”

    另一个人也笑着回到:“我看你是嫉妒了 , 就你那半寸萝卜丁,怕是连老女人都轮不到你!”

    月娘没再继续听下去,扔了一贯大钱在桌子上 , 径自走了。

    那两个在鸿雁楼口无遮拦的儒生酒足饭饱之后 , 结了账 , 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酒楼。

    两人勾肩搭背,喷着酒气,互相吹捧些有的没的。走到一个小巷口,却见一个身着鹅黄罩衫的女子在树下焦急的张望。

    那女子目光不经意间跟两人对上,连忙惊慌失措的,用袖子遮住脸,身形往树后缩去。

    两人酒壮色胆 , 对视了一眼,便摇摇晃晃的冲那女子走去。

    “姑娘因何在此地呀?”

    月娘从袖子后面看了他们一眼 , 露出一双美目 , 含情脉脉又水雾蒙蒙的一瞥 , 又缩了回去。

    两人被这一眼看酥了半边,瞬间忘了今夕是何夕,便都露出一副垂涎的样子 , 往月娘身上凑。

    月娘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嘴里说:“我、我在等人……”

    那个八字眉的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拽月娘的衣袖 , 他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说:“这会儿天就快黑了,姑娘 , 一个人在这太不安全了 , 还是随我们一同找个人多安全的地方如何?或者,姑娘要等谁?我们来陪你去找他好不好?”

    月娘羞涩的咬住了唇 , 挣了挣被抓住的那条衣袖 , 另一只手悄悄向下一垂,俏月弯刀便滑到了她的手中。

    “多谢两位公子的好意……可是我……可是我……”

    月娘越说越小声,两个色狼忍不住接机凑上前去 , 听她的呓语。月娘瞅准了时机,扬手快速一滑,俏月弯刀便瞬间划过两个人的脖子。月娘反手一掰那人的腕骨,便脱身出来。

    两人只觉得颈间一凉,还未反应过什么情况来,只见自己颈间突然喷出鲜红的血液,仿佛漏了的水囊。两人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一声,就这样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月娘躲闪的及时 , 一滴血都没有溅上 , 她现在非常讨厌鲜血,如非必要,她一点血腥气也不想沾。

    安乐巷。

    月娘抬起头,看向低沉沉的天空。

    大半天空已被蔚蓝色所覆盖,只余西边最后一丝太阳的余烬,燃烧着通红的云边,月娘举步迎着那晚霞走去。

    安乐巷里的宅子都没有大门,院墙高耸,花木扶疏 , 大部分人家只开了一个三尺许的小门,门上也没有匾额,只在门旁 , 挂了一个写着府上名号的灯笼。

    月娘躲在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上,安静地观察着四周。她发现这路上一个闲人也没有。大家行色匆匆 , 目的明确 , 时隔许久 , 才会有一顶青油小轿,摇摇晃晃地准确的摸到各家的门。而从衣着来看,轿子里放下来的,不是三品以上的朝廷要员,就是带着祖荫的王子公侯。

    月娘就算先前不信那两人说的话,现在也要信了。这里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的地方。老牌政客一向耻于跟商人出身的官员交往,更不要说比邻而居。如果郑天意真的住在这里。那两个猥琐儒生说的话 , 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巷子里往来的人并不算多,月娘小心地在巷子里找了找 , 发现一家门口挂着一只茜色的灯笼 , 上面写着“素踪堂”的名号。

    月娘以前见过父亲跟郑家有书信往来的时候 , 郑家的落款,就是“素踪堂郑”。

    月娘看着那只在风中轻轻摇晃的灯笼,心下感慨万分。

    此时 , 月娘早已换下了颜色鲜明的衣衫 , 着一身玄青色夜行服,尽量和夜色融为一体。她轻身翻上高墙。借着高高攀过墙的蔷薇丛,隐匿了半边身形 , 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

    出乎月娘的意料 , 这里面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 , 拢共也不过是个二进的小院子 , 带一个后花园。但从高墙上能看得出,他们的邻居光花园便比他们家大了。

    月娘轻轻跳进了院内,。这时 , 有人的脚步声从远到近,走了过来。月娘藏进树影里,便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背着手,悠闲的散步进了院子。他旁边的小厮一溜烟的跟着他,问道:“爷,您今日可在家歇息吗?那人用月娘曾听过的好听的声音说道:“是呀,今日不去了。”

    是他,是郑天意。月娘心中一颤 , 她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找到了 , 还是该遗憾自己找到了,一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让她愣了好久。

    直到郑天意的身影快消失在夜幕中,月娘才收摄了心神,悄悄跟了上去。

    听酒楼里那帮嚼舌根的闲人说,郑天意年纪轻轻现在已是官居四品。然而他却并没有住在主屋,而是轻车熟路的进了一处厢房,月娘从后墙轻轻的靠近窗下,听着郑天意在里面的动静。

    郑天意似乎不爱让下人在房里伺候 , 小厮远远的便退下了。听屋里的动静,似乎也只有郑天翼一个人。

    偶然有人过来端茶送水,挑剪烛花 , 郑天意也只是略微,嘱咐两声。便继续翻动书页 , 或是运笔书写着什么。屋内隐隐传来月娘曾在郑天意身上嗅到过的那种清淡梅香。

    月娘听着这些细碎的动静 , 站在这无边月色里 , 心中有一处角落悄悄碎裂了。

    这是她多么梦寐以求的生活,曾经她也是这样,伴月剪烛,燃香夜读。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平平淡淡。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的身边只有腥风血雨、阴谋诡计、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到来的折磨,和身边居心叵测的人心。

    她恐怕再也回不去。这样恬淡的生活了。

    她下不去手 , 月娘慢慢的在墙角处蹲了下来。

    她没办法现在杀了这个人,要她杀了郑天意 , 仿佛要让她扼杀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一角梦。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能怎么办呢?

    月娘实在忍受不了这样汹涌的情绪 , 她飞身踏出院墙 ,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郑天意在屋里听到房后有一点动静,也是稍微一怔。然而过不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几声猫儿求偶的声音。郑天意便又轻声笑了笑 , 摇了摇头 , 继续翻看起眼前的那本书来。

    他看得很认真,修长的手指在书页的边缘轻轻蜷动,眼神专注。而他面前的那本书上 , 却是一幅描绘的极致详尽的春宫。

    上面的姿势千奇百怪 , 郑天意却看得十分认真入神 , 时不时的还提笔在旁边批注几行小字。

    蜡烛烧了很久 , 终于支撑不住,爆出一声灯花的声音。这声音提醒了郑天意。他放下了笔,揉了揉酸痛的肩颈 , 站起身来,传唤小厮奉水洗漱。

    明日,又是去公主府的日子了。

    参云虽然男宠众多,但侍奉她的人安排的井井有条。每月固定的日子,有固定的人进府伺候她。而每月又有固定的两个日子,她会举办宴乐。宴乐的日子也是底下的人给参云敬奉男宠的日子。

    而今天是郑天意固定侍奉的日子。

    他乘一顶清油小轿从角门出发,二人小轿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公主府的后门。

    郑天意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长袍,内着一件牙白的长衫 , 端的是一副山青水绿佳公子的样貌。来接他的管家冲他一拱手:“郑大人。”

    郑天意略微一点头 , 并不多假辞色,管家也不以为忤,低头向前带路。

    参云固定的日子有固定的人侍奉,但固定的人却不能有固定的花样。一旦重复几次,参云便会觉得厌烦。她的入幕之宾们为了固宠,也是纷纷花样百出。

    参云暂时对郑天意这样的冰山美人很有兴趣,郑天意并不需要多出什么花样,便能取得她的欢心。然而郑天意知道,自己一旦走上了这条路 , 终归还是需要手段去研究参云的喜好,以巩固她的宠幸。因此,他必须把握住个中的节奏和进度。

    参云40多岁 , 已是徐娘半老。然而此刻她却梳起两个丫髻,留了刘海 , 打扮的如同二八少女。

    “郑公子,你来了?”

    堂堂一国长公主冲郑天意这个四品小官蹲身问福 , 按理说 , 是谁也接不住这一礼的。然而,郑天意却只是拱手还了一礼。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而这种矜持已经足够了。参云用手帕捂着嘴,轻柔的笑了一声,仿佛真的带着些许羞涩。

    郑天意狠了狠心,从怀中掏出一卷书 , 对参云说:“劳烦小姐久候了,这是我带来的书卷 , 愿请小姐一同品读。”

    他没有称呼参云为公主。

    参云被这声小姐逗得心花怒放 , 眼神也亮了许多 , 她捏着嗓子问到:“敢问公子,是愿书房素手添香,还是廊下伴花共读呢?”

    郑天意又施一礼,说:“若要读书 , 自是书房来得要好 , 笔墨香气皆可入卷。”

    参云便也蹲身行了一礼,又侧身示意郑天意:“那公子请随我来。”

    参云带着郑天翼来到了一处书阁,郑天意四下环顾 , 暗暗心惊 , 这似乎是公主府真正的藏书读书之所在。然而 , 参云似乎并不在意 , 她站在门口,示意郑天意:“公子请进,这便是小女子家的书房了。”

    书阁四面环水 , 红木书案上还放着几本打开的书册。牙白厚毡上的洒金素笺上的墨痕尚未干透。

    四下无人,书阁里只有他和参云两人。郑天意暗暗咬了一下舌尖,轻轻托住参云的手臂,引她来主书桌前坐下。

    “愿为小姐讲解这一卷。”

    郑天意把怀中书卷放在了参云面前。

    他打开了那本封面素淡的书页,露出里面描绘精细的春宫图来。参云抬头看了郑天意一眼,笑得矜持又魅惑。

    “敢问郑公子……此一节做何解呀?”参云托起腮,指着图上在牙床上叠合着的两个小人,问郑天意。

    她的手肘恰恰压在郑天意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背上,郑天意抽出手指 , 在参云的臂膀上摩挲了几下 , 又压低身体,在她耳边低声说到:“此一节是‘粉蝶探香花萼颤,蜻蜓戏水往来狂’。”

    参云翻了一页,见图上画着的男子站立将女子托住,做出一副走动的样子,又问到:“此一节又做何解?”

    郑天意的手已经顺着参云的短袄摸了进去,他掂起一只雪团,答曰:“这是‘走马看花滴露蕊,金蝉抱树有鸣声’。”

    参云低声笑了起来:“郑公子博闻强识……文章果然一绝,就是不知在书画上面可有什么造诣呢?”

    郑天意轻轻一拨,便将那锦缎小衣脱了下来 , 露出参云白腻的肩膀,他另一手随意从笔架上摸过一管未着墨的紫毫湖颖,沿着参云的鼻尖清扫下。

    参云在郑天意再次提笔的时候 , 轻轻张口。她笑了笑,郑天意便一把将桌上文房四宝并用过的没用过的洒金素笺往地上一扫 , 把参云抱了上去。

    郑天意吮上了参云的脖颈。

    他拿着笔描摹着参云的全身轮廓 , 唇齿 , 雪峰,柔软的笔尖顺着曲线而下。

    参云正要发火,郑天意用那已被濡湿的毛笔轻轻嘘住了她。

    他用那管笔沾了一下桌上泼溅上去的残墨,道了声“得罪”。在参云的肩上画了几笔,恰恰画出一树苍虬的枝干,将那斑驳红连了起来,正是一枝欺霜傲雪的娇艳红梅。

    “依小姐所见,在下画工如何呢?”

    参云揽过一枚铜镜 , 照见了她自己的影子——那树红梅在她雪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妖冶而妩媚,她实在太喜欢郑天意调情的手段了。

    参云拈起一盒朱砂,向郑天意道:“不若公子就再给我添个梅花妆如何?”

    郑天意另捡了一支笔,说:“有何不可?”

    他笔尖微顿 , 点了三点梅瓣在参云额心 , 镜子里看过去 , 参云仿佛是堕入人间的锁骨菩萨,是成佛还是入魔,全凭她点化。

    郑天意凑上前去 , 对参云低语:“锦绣文章颂百遍 , 仍需纸上躬行践。就让在下来检查一下,这几篇文章,小姐是否都领会了。”

    参云眉间含笑 , 坐在书案上。郑天意长驱直入 , 一攻到底。参云肆意欢畅 , 惊飞了湖面上歇着的一只夜鹭。

    书阁并未遮掩门窗 , 月娘站在湖对面的垂榕上,定定的看着这一幕。

    参云的规矩是从来不留人在府上过夜,但即便如此 , 郑天意得以脱身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男子行房过甚,总是会损耗精气,纵然郑天意有几分武学底子傍身,回来的时候坐在青油小轿里,也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直到落轿的响动唤醒了他。

    “少爷,到了,您快回屋歇着吧。”

    跟着郑天意的小厮轻声喊道。郑天意从轿内伸出一只手 , 竟然需要小厮扶着才能从轿中站起身来。

    此时郑天意疲惫不堪 , 腹中饥肠辘辘,便唤了水和吃食来。沐浴过后,便去房中,填补了一碗面。

    或许是热汤面让他回复了几许精神,又或者他再轿里睡的那一小会儿稍微抵挡了些许困意。郑天意这会儿坐在床上,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她愣愣的盯着门口那个腊石冻盆景,出了一会儿神。门外不知怎的有一阵邪风吹过,竟然把门给吹开了。

    郑天意吓了一跳,但他精神正涣散着 , 虽然心惊,但却不胆颤。

    他没有立刻起身来去看门外有什么人,只是定定地看着洞开的房门出神。

    一个有些诡异的念头浮现了上来 , 他想:就算是鬼又能怎样呢?倘若能给他一个痛快,也倒好过现在这样忍辱负重 , 苟延残喘地活着。

    然而屋内烧着的地龙 , 却容不得门这样开着。郑天意在屋里穿的薄 , 这一晚又气血亏虚,格外不耐冻。因此他没等一会儿,便去上了房门。

    可一回头,他却发现,一个娇俏美丽的女孩子,坐在他的桌前,在他先前坐的那个凳子上 , 定定地看着他。

    郑天意愣怔了一下,心中暗暗苦笑 , 想什么来什么 , 刚想着不怕见鬼 , 这不,鬼就找上门来了。

    他的胆子大了几分,拱手对那女子施礼道:“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月娘定定的看着他 , 半年前那一面 , 她只顾着惊慌失措,并没有仔细认过郑天意的眉眼,但此时仔细的看他 , 却总觉得有种没由来的熟悉 , 仿佛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似的。

    她起身施了一礼 , 对郑天意说;“郑公子怕是不记得我了 , 半年前承蒙您搭救,留了一条命下来。”

    郑天意听到这话,很是疑惑 , 及至他想到半年前发生了什么,脸色才倏然变了。

    “你说什么,你是……你是月家二小姐,月浅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