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拿出黄栎给的对联，一看就是他写的，没想到他还挺有才气的，有点年少张狂，锋芒毕露的感觉。
上联：翻手龙腾送风雨
下联：覆手凤舞护平安
横批：人寿年丰
过了今天，旧历就是1977年了，正好是龙年。
对联正是映衬龙年写的。
“胸怀还挺大，呵呵”
陈煜笑笑，用对子在门上比了比，发现没有可以粘住的东西，打算明儿熬点粥，再把它粘上去。
小远东拿来树丫过来，吵吵着帮他做弹弓。
虽然小时候没玩过，但陈煜见过其他小孩玩的，拿起刀子开始修树丫。
“东子，你先去玩，我有事和你阿爸说。”黄栎站在陈煜身前。
小远东看了眼自己阿爸，“去玩吧，一会儿我做好了给你。”
黄栎质问道：“你凭什么喜欢杏儿？”
陈煜：“那是我自己的事。”
黄栎：“我不允许！”
陈煜微微一笑，“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看到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黄栎火冒三丈，“知不知道你的名声有多差？你想让他跟你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如果你真的为了杏儿好，你就应该离开她！”
“何必说一件我们都知道的事情？”陈煜站起来，四目相对，“你能改变我的心，能改变她的心吗？”
片刻之后，
陈煜平静道：“黄老师，如果有一天，杏儿接受你的幸福，我会退出的。”
他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小远东兴奋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阿爸，电影就要开始，杏儿姐姐叫我们快点过去！”
今晚，
城里的剧组在学校操场放露天电影，
听说，是各个生产队一起筹钱请来的，赶场子似的，一天要去几个地方。
为了照顾家家户户，播放时间特地选在晚上八点，以便大家吃饭不用太赶。
杏儿围了一条白毛围巾，在风中亭亭玉立，清新自然，宛若初见。
“不好看吗？”看到陈煜脸上的变化，她不由问道。
“没有，咱们走吧。”
学校周围，
有许多为电影而来的小贩，大多叫卖瓜子花生，还有小孩的玩具。
陈煜买了一毛钱瓜子，是散装的，没有任何包装。
他分成两把，分别放到杏儿和东子的口袋里。
人太多，来晚了只能站在外围。
电影的名字叫《侦察兵》，听声音就知道很古董，画质也跟现代不能比。
投影在幕布上，有风吹过，就像按了快进，再定眼看，已经是另一个画面了。
但电影好看。
小远东跑到前头蹲着去了，
“撒尿借过，撒尿借过！”
有人从人堆里冲出来，前面的人纷纷往后退，杏儿躲闪不及，脚被踩着，身体却倒向另一边。
陈煜眼疾手快拉住她。
“啊”
“没事吧？”
陈煜刚想骂那人，那人可能也知道踩到人了，冷不丁跑了。
杏儿单手撑着地板，有点痛苦道：“好像扭到筋了。”
陈煜连忙把她的袜子脱了下来，手指碰了碰脚踝，“疼不疼？”
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杏儿莞尔一笑，“傻子，你又不是大夫，告诉你有什么用。”
陈煜道：“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让叔给你看看。”
“不！一年才一次，就是再疼我也想看完。”杏儿倔强的站起来，倚着陈煜，兴致丝毫不减。
“一会儿更肿了！”
“回去也没用，我爸也过来了，指不定在哪儿瞎逛呢。”
陈煜只好作罢，
虽然撑着个人很吃力，但他像拐杖一样，一动不动，坚持到放映结束。
散场的时候，
大家搬着自家的凳子离开，陈煜站着没动，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走。
“杏儿姐姐怎么了？”
“脚扭到了，你拿着灯，我背她回去。”说完，陈煜蹲下来。
这个男人的轮廓让她有些恍惚，偷偷一笑，爬上陈煜的背。
乡间，
点点星火从学校向四面八方散去，那是大家提的煤油灯，远看像一朵朵鬼火飘在田野里。
路不好走，陈煜走很慢，
小远东每走出几步，就给他回头照一照。
“四美哥，我还不想回家。”
“阿爸，我也不想。”
“三更半月，不回家去哪儿？回去睡觉吧。”陈煜道。
两人看完电影还意犹未尽，不想睡觉，其实陈煜也不想睡。
大年三十，他也有熬通宵的习惯。
不过在这穷乡僻廊的地方，连电都还没通，能去哪儿？
回到村子，老村医家里亮着暖人的灯火，应该是回来了。
“哎你这丫头！你怎么还骑到人家背上去了！”林妈走出来，拍打女儿的屁股，责骂女儿不知羞耻，“快下来！”
陈煜知道她误会了，“婶儿，刚才去看电影，杏儿脚被踩了一下，扭到了。”
“挨着你净没好事！”
“妈！人家四美哥好心背我回来的，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老林！快出来！”
老村医走出来看了看，心疼道：“看个电影，怎么还能把脚扭伤了呢？”
林妈怒道：“可不是吗！这大过年的，不吉利！”
“妈！”
老村医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四美，没事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那我先走了。”陈煜拉着小远东出了院门。
老村医和老伴把杏儿扶进屋，杏儿还撅着小嘴，“妈，又不是四美哥弄的，人家好心把我背回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林妈道：“咱们家没男人啦！我让你爸去背，也用不着他背！”
老村医道：“你别对人家四美这么大意见！”
林妈道：“你自己看，这不正应了那句话吗？扫把星！”
杏儿抢过药酒，固执的站起来，把二人推了出去，“我自己来，用不着你们管！”
老村医没好气道：“你轻点走，别明天肿得跟蹄子似的！”
杏儿关上门，对着外头大喊道：“就是真变成蹄子，也有人要，用不着你担心！”
“看看这孩子！”
“行了，她自己也算半个大夫，别管了，睡觉去吧。”
清晨，
陈煜把小远东拍醒，这个年代，新年是没有压岁钱的。
谁都给不起，
而且，镇上远，孩子拿着钱也没处花。
但他给小远东准备了点实在的东西，三颗糖果，小家伙瞬间精神了。
陈煜若有所思看着他，“好不好吃？”
“嗯！”
“那你帮阿爸一个忙，去看看杏儿姐姐的脚好没好。”
“阿爸，你怎么不自己去看？”
“阿爸不太方便，你快去，别废话！”陈煜把他抱下床。
小远东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到老村医家的院门时。
他扒在墙上偷偷的看，也不敢贸然进去，跟个小特务似的。
“怎么没看见杏儿姐姐呢？”
扭头看看四下无人，他跑过去敲门，“杏儿姐姐，你起来了吗？”
吱地一声，门开了。
杏儿把他拉进去，“这么早就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会儿？”
小远东天真又无邪道：“本来想多睡会儿，阿爸非让我来看看，你的脚好没有？”
杏儿心头一喜，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回去告诉你阿爸，我没事儿。”
“哦！”
“等会儿！”杏儿把糖果都拿出来，放在小家伙的口袋里，“一天只能吃两颗，不然会长蛀牙的哦！”
“谢谢杏儿姐姐！”
“去吧！”
小远东刚冲出门，就被老村医逮个正着，“你小子还挺早啊。”
“爷爷早，祝爷爷身体健康！”这是阿爸教他的，要是被抓住，就这么说。
老村医一乐，也没理会，小家伙跑回家报信儿去了。
“阿爸，杏儿姐姐说没事儿。”
陈煜终于放心了，“行了，去玩吧。”
小家伙拿着弹弓冲出去，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他煮了点粥，把对联贴了上去，红红火火，终于有点过年的既视感。
恍神间，好像看到黄栎来了。
不过，他脚步匆匆，拎着几个盒子往杏儿家去了。
“叔，新年好！”
“黄栎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老村医笑道。
“杏儿起了吗？我给你们带了些年糕。”
林妈过来接东西，“这丫头昨晚去看电影，把脚扭到了，不知道起没起。”
“把脚扭到了？”
“还不是陈四，啊对，你看我，先坐吧，我去叫她。”林妈怕提起陈四美他不高兴。
杏儿从房里出来，黄栎连忙上前扶她，“昨晚和四美去看电影了？”
“嗯，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过年了，特地给你带了糕点，你尝尝？”乡下人，这种东西一般过年才能吃到。
杏儿苦笑道：“又不是小孩了。”
黄栎心力交瘁，精心准备了一场，期待她的笑容，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喜悦。
曾经多少次幻想着，当她笑靥如花时，拥她入怀。
渴望，渴望，非常渴望，迫切的渴望！
就像龟裂的大地，期待一场甘霖。
然，一切都只是幻想而已。
似光和影，正面有多渴望，背面就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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