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二十章
    到了第二天傍晚,白少烟便要去兵部侍郎历怀中家赴约。临走之时,陆元江道:“少烟兄,何不带上你的宝刀?”

    “今晚是去拜会友人,又不是切磋武艺,带什么刀?”

    “还是带上,遇事也好应变。”

    白少烟笑道:“多谢兄弟操心,不过,我看还是不带为好。私人宴会,带上兵器,对主人不敬。”也不听劝,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白少烟便直奔历怀中府上。到了门前,报了姓名,仆人便将他领入厅堂。厅堂上,早有一人等着他。

    此人细髯凤眼,穿着细绸常服,正是兵部侍郎历怀中。历怀中一见白少烟,就上来问好,邀其入座。道:“白大侠请稍坐,令师兄萧客生稍后就来。”

    等白少烟入座,历怀中将其上下打量,道:“早就听闻白大侠武艺超群,性情刚烈正直,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白少烟立刻答道:“都是江湖朋友的吹捧,实在不敢当。”

    “你何必太谦虚,就算是我,也知道‘人屠’的名号。能在江湖上拼出名堂的人,不会是庸碌之辈。”

    白少烟笑笑,只是连声说“惭愧”。

    历怀中喝口茶,继续道:“不过,我听说,你已经被革去官职,成了一个白丁,可有此事?”

    白少烟点点头:“不错,数月前,我就已经不是官府的人了。”

    “你出自享有盛名的六合金刀门,论起武艺c人品c见识,无论江湖上,还是朝廷里,都难找到有比你强的人。可这样的人却不能为国效力,真是可惜啊。我要向吏部陈情,请他们将你官复原职。这样,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社稷也有了难得的人才,岂不美哉?”

    这句话倒是让白少烟大感意外,他连忙说:“我这点小事,不敢劳大人费心。朝廷革去我的职务,我也难辞其咎。”

    历怀中摆摆手,道:“你一身武艺,却在江湖中沦落,这是朝廷失职,理应纠正。不过,话说回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还是要有分寸。”

    这句话点中了白少烟心中的痛处,他说道:“我有时做事过激,确实该反省。”

    “你师兄萧客生,无论看事情,想对策,在同僚中都算是难得的人才,你还要多向他学学。”

    白少烟忽然醒悟,历怀中所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似乎并不是指自己做事过激,而是另有所指。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妙,问道:“我今日来拜访历大人,是因为昨日和师兄约定,来这里共同商议他的事情,不知道历大人对他的事情可有了解?”

    “略有耳闻。”

    这简短的回答更让白少烟起疑,他直接问道:“恕小人直言,今天来商议的事情,事关重大,不是至亲好友,绝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师兄既然要向历大人请教,可见历大人与我师兄的关系非同一般。我师兄信任你,你又知道我师兄的事,那么你对我师兄的做法有什么高见?”

    “我与萧副都御使同僚多年,却一直未能深交,直到不久前,我们才互相拜会。细谈之下,都为对方的见识倾倒,也就视为知己。最近,萧副都御使要做一件大事,心中犹豫未决,问计与我。我有心帮他,因此答应下来。现在既然你问起了,不如我来先问你一问,你是怎么看这件事?”

    “我师兄受人蛊惑,走上歪路,而我自然希望他迷途知返。历大人,你也应该劝他才是。”

    “如果我也没有办法,那该怎么办?”

    “师兄与我情同手足,我不会坐视他误入歧途而不顾。就算以死相逼,我也要劝他回头。”

    历怀中点点头,似有所悟:“萧副都御使虽然有才干,可惜缺少决断,这是做事大忌。你说得对,是该劝他做决断了。好了,你这样说,我心中有底了。萧副都御使和你徒儿陈仙奇就在后院等候,咱们现在就去。”说完起身,径直向后院走去。白少烟虽然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是还是起身相随而去。

    到了后院,白少烟一眼就看见萧客生坐在石凳上,陈仙奇侍立在一旁。萧客生正说着什么,而陈仙奇则垂耳聆听。

    两人一见历怀中和白少烟,立刻停了说话。历怀中走上前道:“让二位久等了,白大侠到了,咱们说正事吧。”

    萧客生点头,却丝毫不理白少烟。陈仙奇则眼神闪烁,立在萧客生身后,看向别处。

    历怀中继续道:“今天咱们四人相聚在这里,商议的是大事情,各位千万守口如瓶,不能向外透露半分。”萧客生和陈仙奇点头。白少烟只觉得他话里别有所指,但也说不上是什么,便略略点头附和。

    “至于要商议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方才,我已经问过白大侠的看法,白大侠意思很坚决,这正如我所料。萧副都御使,是好是歹,你心里要有杆秤。”历怀中看向萧客生,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萧客生面色凝重,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好!”历怀中转身向白少烟道,“白大侠,在我们议事之前,我先让你见一个人。”

    白少烟皱眉道:“怎么还有其他外人?”

    “你见了便知。”历怀中大步走开,进了院子边的一间厢房。少顷,手里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显然是被折磨许久,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白少烟心中生出不安,他回头看看萧客生,却见他脸上毫无表情。再看陈仙奇,却见陈仙奇脸上汗如雨下,显然是害怕了。

    历怀中将那人扔在地上,指着那人,向白少烟道:“白大侠请看,此人是户部湖广清历司主事韦玄亮。”

    白少烟戒心陡升,他问道:“他犯了什么法,大人竟然要将他私自关押在此?”

    “他并无犯法,相反,他还守法奉公,是个好官。我将他关押在此,是因为他觉察到萧副都御使和我的事情,要向朝廷揭发。他若是能像白大侠这样,私下找我们商议,也不止于此。”

    白少烟警觉的看着历怀中,手脚上慢慢蓄了力,压低声音道:“揭发你们什么?”

    “揭发我们为建文皇帝效力!”话音刚落,历怀中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钢刀。他手腕一抖,砍出两刀,一刀砍中韦玄亮的胸口,一刀砍中他的脖颈。刹那间,鲜血喷溅,韦玄亮应声倒地。

    这正是湖广连环血案中凶手杀人的手法!白少烟大惊失色,脚步虚点,连退到一边。指着历怀中道:“你是湖广连环血案的凶手!”

    历怀中扔掉钢刀,道:“不错,湖广连环血案,其中也有我的一份。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让你也好好听听。我早已经受建文皇帝感召,在大明召集义士,以驱逐伪帝,迎陛下还都。幸好,大明还有些心念旧恩的老臣宿将,愿意为建文皇帝效力。可还有些固执守旧的人,有的身居高位,有的归隐山野,就是不愿意起来做大事。我派人肃清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白少烟怒道:“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败类!”又急忙向萧客生道:“师兄,凶手就在眼前,你我一起出手,将他擒住。”可是萧客生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你还是冥顽不灵。萧副都御使已经弃暗投明,归顺建文皇帝了。”

    白少烟虽然早知道师兄已入歧途,但一直盼望他能改邪归正,没想到,他竟然死心塌地的投向了那个假皇帝。他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心里暗自盘算脱身之计,口中道:“历怀中,你说这么多,到底想怎样?”

    “我们做的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知道内情的人,要么归顺,要么肃清。你既然不愿归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萧副都御使念及同门之情,留你性命,但要将你关入兵部死牢,再用火炭烫哑喉咙,让你在牢里度过后半生,对你,已经算是开恩了。这里已经被我设下天罗地网,你走不掉的,还是束手就缚吧。”

    白少烟一口恶气渐渐涌上来,他看着萧客生,恨恨问道:“师兄,你真是这么想的?”

    萧客生终于开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是被逼无奈。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

    陈仙奇忽然抖抖索索,腿脚一软,伏在地上,大哭道:“师父,恕徒儿不孝,徒儿以后天天去看您。”

    白少烟看着萧客生,没想到自己的师兄竟然如此绝情绝意。而自己的这个徒儿,更让自己感慨万千。自己好歹是一方豪侠,却教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白少烟怒道:“我若是还要挣扎呢?”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历怀中双手一拍,从四面小门里涌出数队甲士,将小院团团围住。

    历怀中高声道:“今有江湖恶棍‘人屠’白少烟,暗杀户部湖广清历司主事韦玄亮,罪不可恕。虎贲卫,给我拿下!”这些甲士齐呼一声,刷拉拉亮出刀盾,全部扑了上来。

    白少烟脚步急退,准备恶战。可今夜来历怀中家,没有带兵器,现在只能挥拳而战。不过,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即使没有兵器在手,只以拳脚迎敌,也能不落下风。闪转腾挪之间,已经有七八名虎贲卫被打倒在地。打斗中,白少烟抢过一柄刀,立刻有了威风,更不把这些虎贲卫放在眼里,挥刀闯了进去。

    只奈何这刀又轻又糙,很不趁手,拼斗不到半晌,锋刃就已经有了许多缺口。虽是如此,白少烟却越战越勇,手上更不留情,死在他刀下的虎贲卫越来越多。

    虎贲卫是拱卫京师的禁军,都是从各地卫军中选拔出来的好手,个个能一当十。历怀中本以为,用这么多虎贲卫对付白少烟一人,就他算武艺再高,也挡不住几轮攻杀,几个回合下来,就会束手就擒。没想到白少烟在困境之中,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奋起迎敌,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制服。历怀中大喝一声:“死士何在?给我杀了这个人!”

    屋檐之上,应声而起二三十个黑衣人。这些是历怀中私下蓄养的死士,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湖广之地的连环血案,大部分都是他们下的狠手。历怀中将这些死士埋伏在屋檐上,是想留作后招,拦截白少烟。他本以为先前的虎贲卫能轻轻松松将白少烟擒住,却没想到苦战不胜,此刻也只能搬出死士,痛下杀手。

    这二三十个死士从屋顶一跃而下,各执兵刃杀向白少烟。他们的武艺虽然也在白少烟之下,但是二三十个一起攻过来,确实也不容易对付。白少烟憎恨这些滥杀无辜的人,先前总想杀了他们,可每次都让他们溜走,今天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倒是瞬间激起了白少烟的杀气。

    白少烟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道:“来啊,你们这些恶贼,快来杀个痛快!”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

    相比之前的虎贲卫,这二三十个死士的攻势更加凌厉,拼杀起来也更加凶狠,甚至以身作盾,掩护同伴进攻。白少烟孤身一人迎战几十个杀手,虽然力气渐渐不支,但依然左冲右突,豪气不减。

    历怀中站在庭院边上,皱着眉头向萧客生道:“这个人怎么这样蠢,死到临头还做困兽之斗。”萧客生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看着远处发疯一般死斗的白少烟。

    打斗当中,只听清亮的一声脆响,白少烟手中缺痕斑斑的刀被砍断。兵器折断,白少烟的战斗力大减。二三十个死士眼见白少烟没了兵器,眼里现出喜色,全都抖起精神,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历怀中看着陷入死地的白少烟,嘴角现出一丝奸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夜,也要把这条性命交代在这里了。”又看向萧客生,道,“今日一战,就再也没人能坏我们的好事了。”萧客生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历怀中又看看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的陈仙奇,嗤笑道:“小子还是太年轻,见不了世面。”上前一步,一把将陈仙奇扯起来,道,“今天这道坎是不好过,但只要咬咬牙过去了,未来的日子里,有的是你享福的时候。”陈仙奇虽然被扯起来,但还是泪涕泗流,浑身战栗不止。历怀中手一松,他便站立不住,瘫坐在石桌上。

    眼见白少烟就要力竭被杀,墙上忽然一声大吼:“鼠辈,受死!”半空中落下一个壮硕的身影,这身影手一挥,手中的兵器呼啸而出,将一个死士打出数丈远,登时死去。

    院子里的人吃了一惊,都看向那黑影,要看看来人是谁。从天而降的不是别人,正是隆盛镖局的二当家陆元江!陆元江手拿链锤,以万夫不当的气势杀下来,立刻将所有死士和虎贲卫逼退。他手中的链锤是奇门兵器,一条精钢铁链,两端各连一个铁锤,其中一端的铁锤有南瓜般大小,专打远处敌人,另一端只有拳头大小,用做近身防卫。陆元江身形高大,膂力过人,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天而降,将手中链锤挥舞的如同飞轮一般,有来不及躲避的,被重锤砸中,立刻毙命,其余人见此,纷纷避让。死士和虎贲卫对白少烟的围杀立刻被破解。

    白少烟见到陆元江,禁不住喜出望外,脱口而出:“贤弟,你怎么来了?”

    陆元江并不回答,却将手一挥,扔过来一把刀:“接刀,杀出去再说!”

    正是那把雁翎宝刀!白少烟一把接过,抽出刀来,那刀在明月的映照下,迸发出霜雪一般的万丈寒光。白少烟胆气更足,喝一声:“好!今天就杀个痛快!”挥刀向死士们扑过去。

    白少烟和陆元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有神兵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两人联手,顷刻间将一院子的死士和虎贲卫杀的七零八落。

    形势立刻有了变化,本来陷入死路的白少烟竟然有了回环余地。历怀中眼见不妙,对着萧客生道:“此刻再不出手,就要酿成大患了。”立刻操起刀,跳进去,直扑白少烟。萧客生皱眉,也拔出佩刀,冲了上去。

    白少烟见萧客生也操刀上前,吼一声:“正好,正好,今天就决个高下。”撇下死士,就要去迎上去拼命。

    陆元江一把拉住白少烟,道:“少烟兄不可鲁莽!留得一条性命,回头再做打算。”

    按以往白少烟刚烈的性格,在这种形势下,必然是血气上涌,死不回头。可在安南时,经过游车儿和长生锁的告诫,冲动的性格总算有些收敛。此刻听陆元江这么一说,立刻回应:“好,先逃了性命再说。”

    陆元江挥舞链锤,扫出一条到墙边的血路。两人纵身一跃,翻上墙头,立刻向远处逃去。

    历怀中大惊失色,本来已设下天罗地网,眼看就要擒住白少烟,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元江,两人竟然就这么逃了。白少烟知道他们叛明的秘密,要是泄露出去,可是杀头的罪过。历怀中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急忙跳上墙头,紧追而去。萧客生也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白少烟和陆元江身形似雁,在屋顶上拔足狂奔。历怀中和萧客生穿梁越柱,在后边紧追不舍。过了数重屋舍,陆元江道:“跟我走,前边街口有我备好的马。”

    两人几个起落,到了陆元江所说的街口,果然有两匹骏马。两人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历怀中和萧客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逃脱。

    历怀中顿足大叫:“这下坏了!让他们溜了,这可怎么办?”

    萧客生道:“不要慌。和我师弟交游的江湖人士,我比较熟悉。回去查到今晚那人的来历,再想办法追捕他们。”

    历怀中还憋着火,恨恨道:“眼下就只有这么办了。”又道,“这是大事,你马虎不得。你要是还念着师兄弟之情,咱们可就真完了。”

    萧客生瞥他一眼,道:“你放心,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自然不会断了自己的路。”两人折回历怀中府上,商量对付白少烟的计策。

    白少烟和陆元江策马奔逃,白少烟道:“今夜惹祸上身,明天,兵部一定会四处缉拿我。我不能再回隆盛镖局分号了,否则会连累镖局。”

    陆元江道:“城外西山上,有一处隐秘的地方,是隆盛镖局留下的暗桩,专为接头之用。没人知道,可以先去那里躲避。”白少烟点头同意。

    此时,已经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两人策马到了城门口,丢下马,提一口气,纵身跃上城头,再轻轻跳下,向西山而去。

    没了马做脚力,两人只能步行上西山。走了小半夜,才找到那个暗桩。这是一个不大点的山村小屋,隐藏在树林里,难以发现。经过了一夜的奔波,两人都疲乏不堪,进了屋子,没有多余的话,各自倒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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