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到一个时辰,裴大同果然率领七八条船,从上游顺流而下,追击白少烟等人。为首的一条大船,船头端坐一人,衣甲着身,正是裴大同。船队到了三同浦,船上的金兰湾水贼便去船舷处吹起口哨,又拿船桨拍击船舷。不一刻,那马头鱼便从水里现身,仰起头来,盘旋一圈,又没入水中。

    水贼立刻向裴大同报告:“将军,白少烟等人就在丛林里。”

    裴大同大喜,看着那水贼道:“好!你这次立有大功。等捉了这些贼寇,一定重赏你。”

    水贼喜不自胜,信誓旦旦道:“将军,这里水道密布,地形复杂,让我带几个弟兄从水道进去,为将军探路。”

    裴大同点点头:“你带几条小船,从水道进去,我再派一拨人马从陆路进去。他们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你们水陆并进,一定要将这些贼人擒获。”

    “将军请放心,你就安坐在船中,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裴大同调遣了两拨人马,一共百十来人上岸。他自以为大功眼看便成,得意洋洋,将大船靠岸下锚,坐镇大船上看起风景来。

    过不了半个时辰,就看见探马匆匆回来,裴大同暗暗吃惊:这么快就将白少烟等人捉住了?

    那探马飞奔到船前,报:“禀将军,在丛林里发现贼人村落。贼人已经撤离,只留下满地财宝。特来报知将军。”

    裴大同刚一听到“贼人撤离”,心有不悦,又听到“满地财宝”,眼里便闪出贪婪来:“什么财宝?说明白!”

    “想来是贼人跑得匆忙,来不及收拾。村落里,家家门前都散落着各样绸缎c织锦,有的家里,更堆着些金银珠宝。我们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报将军。”

    裴大同听到“金银珠宝”,立刻瞪大了眼,起身道:“传令下去,都守在村口,不得擅动,本将军亲自上岸查点。”

    探马得了令,飞奔而去。裴大同立刻带人,下了船,向着丛林深处而去。

    到了村落里,果然见三三两两的茅屋群落当中,到处扔的都是衣服锦缎。裴大同毫不关心这些,只是问:“那些金银在何处?”

    立刻就有下人回报:“在靠中间的一间茅屋里,散落的满地都是金银。”

    裴大同立刻赶过去,还没进茅屋,就见到屋门打开,里边明晃晃的一地银钱。裴大同双眼泛光,立刻传令:“亲兵守在门外,其余人,守着村子不要擅动。”自己则几步跨进屋去。

    果然是一屋子的金银。桌子上c地上c干草床上,全是财宝。屋子当中一张桌子,上边明晃晃的全是金子,各类马蹄金c蒜条金c葫芦金,简直要晃瞎他的眼睛。还有银锭,各类锞子锭c小元宝等等,其余珠宝c首饰,散落的到处都是。

    裴大同笑逐颜开,整张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他一步上前,搂着桌子上的金银,小心摩挲着。半晌,忽然回身,将屋门关上,开始到处搜罗财宝。他将散落在屋子里的金银珠宝一个个拾起来,堆到桌子上。桌子上的财宝越堆越高,裴大同乐不可支,搜罗的更有劲了。

    忽然,外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裴大同正起劲的堆着财宝山,听到吵嚷声,气的大吼:“外边在干什么?”

    门外的亲兵立刻要进来,还没到门口,裴大同又大吼:“进来干什么!就在门外说,怎么回事!”

    亲兵刚把迈出去的脚赶紧收了回来,隔着门答道:“禀将军,好像是村口起火了。”

    裴大同的声音更大了:“屁大点事!起火了就去救火,吵什么!”他说着话,手里的动作还不停下,仍在来来回回拣运财宝。

    亲兵不敢再回话,跑去传令了。

    不到片刻,那亲兵又回来,话语中带着急促:“将军,四处都有火,咱们先出村子吧。”

    这会儿,裴大同眼里只有桌子上小山一样的财宝,让他出村子,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裴大同又吼道:“我再说一遍,起火就去救火!这么大点事都解决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吼完了,埋头继续拣金银。没捡几下,又听见亲兵在门外喊:“将军,不好了!火势越来越大,快走吧!”

    裴大同气的简直肺都要炸了,正要开口大骂,门却“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竟然是他的亲兵们闯进来了。

    裴大同暴跳如雷,指着亲兵的鼻子就骂:“造反啊!”还要继续骂,鼻子就闻见扑面而来的烟火味,再一看,门外四处都是冲天大火。裴大同眼见如此,也愣住了。

    亲兵们上来就拥着裴大同往外走:“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当口,裴大同还惦念着桌子上的金银。他转身去拿那些财宝,一把一把的往怀里搂,嘴里道:“快帮我,快帮我!”

    亲兵们赶紧上来,在屋里拿些盆盆罐罐,开始装金银。还没装几下,就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那火已经蔓延到这间屋子!头顶上的柴草带着火,悉悉梭梭的往下掉。亲兵们把手中的东西一扔,拉着裴大同就往外奔。

    裴大同惦念着财宝,竟然不肯走,还要去捡亲兵扔掉的罐子装金银。亲兵们急的都要跳起来了,一起拽住裴大同,拉拉扯扯的就往门外冲。

    刚出屋门,就听见“哗哗啦啦”的响,半截屋顶都被火烧透,塌了下来。这村落的屋子都是茅草搭成,村外都是树林,再加上白少烟等人提前放置的火种,火势蔓延之快,就算没有狂风助威,也依然烧起了漫天大火。火势之大,三四丈外,都燎的脸疼。兵卒们被逼得四处逃生,却还不免三三两两的葬身火海。裴大同虽然一万个心疼那些金银财宝,此刻也知道大祸临头了。

    他猛地惊觉:“糟了,中计了!快走!”领着亲兵们,拣着没火的路,拔腿就跑。

    可是火势太大,等他们跑出村子,整个三同浦都是一片火海,四处的去路都已经被堵死。裴大同亲兵道:“将军,水道里有咱们的船,咱们去水道里,还能避一避。”裴大同此刻慌不择路,听了这话,连忙和亲兵们向附近的水道奔去。

    到了水道边,果然见三条小船停在那,可是却不见派来的兵卒。裴大同也顾不得了,连忙和亲兵们上了船,向富良江划去。

    三条船划不到多远,就听见身后船上的兵卒大呼小叫。裴大同转身,发现紧随其后的两条小船正慢慢的沉下去。船上的兵卒惊恐万分,左右腾挪的时候,小船重心不稳,一个底朝天翻了过去。船上的人全都落入水中,拼命挣扎。

    裴大同赶紧让自己的船划过去救人。忽然,一个兵卒大叫一声,立刻没入水中不见,只留水面上的一点涟漪。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落水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都猝然没入水中,连声呼救都来不及喊出,就像水底有什么东西将他们拉下去。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水面上哭喊声一片,有人拼命的往裴大同的船上游,有人拼命的往岸边游。但是游不了几下,就被拉入水中。裴大同船上的亲兵吓得哆哆嗦嗦:“水底有鬼!水底有鬼!”

    裴大同也被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落水的人,大喊:“快走!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最后的这条船走不了多远,忽然船底泛起大波浪,将整条船掀翻。所有人都落入了水中。裴大同拼命挣扎,要往岸边游去。

    游没几下,就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拉入水中,裴大同吓得几乎没了魂魄,只是拼了命的往前划,只盼望能逃脱恶鬼之手。可他的身子早被吓得抖抖索索起来,两条胳膊根本不听使唤。

    忽然,脚脖子被什么抓住了。裴大同吓得大喊出来,两只脚不停地蹬。可是,抓他脚的力量很大,他怎么也摆脱不了。那股力量猛一使劲,将他拽入水中,直往水底拖去。

    河水扑面而来,灌向他的口鼻。一霎间,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噼噼啪啪着火的声音,自己拍打水面的声音,全都没有了,只有呼啦啦的模糊不清的水流声。裴大同屏住呼吸,双手去拔腰间的佩刀,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他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森然可怖的鬼脸,正呲着牙,红着脸,瞪着他。裴大同吓得肝胆俱碎,张嘴就要呼叫。刚一张嘴,河水便灌进来,湮没了他的所有声音。裴大同手臂挥舞几下,便失去了知觉。

    等裴大同有些意识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重压着他。他忍不住一声咳嗽,坐起来将腹中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一坐起来,就发现眼前围着十来个人。为首一个,就是白少烟,旁边便是傅鸾雨,还有一个文弱书生,这个便是长生锁。另外两个,都裸着上身,一个纹着花绣,一个皮肤白皙,这就是丁寒丁安两兄弟了。这五人身后,站着十来个年轻后生,都是跟着丁寒丁安的弟兄。

    裴大同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仇家捉了。他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下:“各位好汉,饶我性命!饶我性命!我送各位金银财宝,让位好汉后半生衣食无忧啊。”

    傅鸾雨抢先一脚,将他踢翻,骂道:“你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你让我们饶你性命,你杀我们石九寨村民的时候,可曾想饶过他们性命?你杀豆三儿的时候,怎么不想饶他性命?”

    丁寒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刀杀了,便是给弟兄们报仇了!”

    白少烟拿出长刀,抢前一步,架在裴大同脖子上,咬牙道:“今天剁了你,正好为游车儿兄弟报仇!”

    五人身后的众人都群情激奋,大喊:“杀了他!杀了他!”

    裴大同的身子抖如筛糠,嘴里念叨:“别杀我,别杀我。我回去,拿金银送给各位。”

    白少烟怒道:“要什么金银,我要的,是你的命!”一刀划过,只见鲜血喷溅,裴大同立刻歪了脑袋,倒了下去。这个杀人如麻的恶棍,终于得了报应!

    白少烟此刻正是激愤难当,一脚踩住裴大同,道:“指使这条恶棍的人,正是素堙山,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老贼也一并杀了,断了欺压百姓的源头。”

    傅鸾雨高声附和,丁寒丁安和身后的弟兄也都群情激奋,准备干一场大事。

    长生锁却连忙制止:“你们不要乱来,小心搭上自己的性命。”

    丁寒横眉道:“裴大同这么狡猾,也被咱们杀了,怕那个素堙山干什么?”

    傅鸾雨也说道:“现在咱们气势正盛,何必灭自己的威风。”

    要是放在以前,白少烟一定会附和,可是这一次,他却慢慢冷静了下来,问长生锁:“你这么说,是什么道理?”

    “安南也不是法外之地,杀人毕竟是犯法的事,何况杀的还是朝廷官员。这裴大同恶贯满盈,今天死在咱们的手里,也是该有的终报。他死之后,安南官府必然要捉拿杀他的凶手,但他终究只是朝廷的一条走狗,官小身微,平时又作恶多端,官府长时间捉不到咱们,也就罢手了。可是素堙山就不一样,他是安南的龙威大将军,手握安南兵权,是朝廷重臣。这样的人,且不说咱们能不能杀掉,就算侥幸杀了,朝廷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安南朝廷签下各省衙门悬赏令,严令安南官兵剿捕,咱们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难逃一死。”

    丁寒嗤笑一声,道:“咱们现在已经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了,还怕什么?”

    长生锁道:“这个,当然不怕。只是还有一点,不知你们可曾想过?”

    “你指的是什么?”

    “刚才说,要杀素堙山,断了欺压百姓的源头。可是这些坏事的源头,难道是素堙山么?要是国主爱民如子,那素堙山敢这么欺压百姓么?这源头不是素堙山,乃是坐在金殿里的安南国主胡氏!胡氏篡夺王位,要享荣华富贵,就要盘剥百姓。你们被逼缴纳的那些银钱,最后都是胡氏享用。你杀了一个素堙山有什么用?”

    丁寒眉毛一挑,道:“那就杀进金殿,砍了那胡氏的狗头,不就一切妥当了!”

    长生锁摇头道:“杀裴大同,是报私仇,杀安南国主,是报国仇。报私仇,有匹夫之勇即可,要报国仇,非得有胸怀天下的大智大勇才行。咱们只是江湖上的浪子,既然报了私仇,就该收手,若是不自量力,那就是自取灭亡。”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丁安却叫道:“什么国仇私仇,搞得莫名其妙。都是一样的杀人,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杀的多,一个杀的少罢了!多杀几个,有什么关系?”

    丁寒忽然领悟长生锁的意思,道:“罢了罢了,话说到这里,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咱们都是江湖里飘零的草民,就不去想那么多的事,还是留着有用之躯自己过活吧。今天既然报了私仇,就算了结了一桩事。起码,没了眼前的仇人。”其余几人也都停下这个话头。

    长生锁继续道:“这件事就不说了,现在只看眼前。眼前的事情算是完了,不知道各位以后有什么打算?”

    傅鸾雨道:“今日大仇得报,眼前是没什么人再来欺压我们石九寨了。我这就回凉山,安排村人回故地安家,重振家业。”又向丁寒丁安两兄弟道,“前者,我向二位大哥许诺,要将沉船位置告诉你们,现在,正是时候了。当初那船沉在恶龙湾,上边共有五箱财宝,二位大哥可将其打捞上来,也算是我对你们的报答。”

    丁寒嘿嘿笑道:“多谢傅家妹子,这东西我们收了。其余的东西不说,但是说到财宝,我们兄弟有多少要多少。”

    长生锁道:“恶龙湾?这名字听着凶险得很啊。”

    丁寒道:“那个地方多有江鳄,因此才得了恶龙湾的名字。不过,在我们兄弟眼里,那都是小菜一碟。”

    白少烟道:“你们兄弟的本领,算是让我大开眼界,得了这五箱财宝,正好为你们安家之用。”

    丁寒摇头道:“若是以前,我们兴许拿着财宝重回老家。可如今,我们兄弟早有了别的想法。”

    白少烟好奇道:“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以前,在江上打渔为生,倒也逍遥自在。可自从被逼无奈,做了劫江蟊贼,倒也习惯了这风里来,浪里去的日子。我们兄弟曾听人说起过,世界之大,不知有多少湖海。而东海寻常之物,到了西洋,便是稀罕物件,价值比之前多了百倍。所以,我们兄弟就计划着,领着手下众弟兄,聚起条大船,横行于海上,互通有无,从中渔利。如你们所见,我们在三同浦已经聚了很多财宝,就是要拿来置办大船。如今又有了五箱财宝,那就更没问题了。此后,我们兄弟在海上漂泊,来去自由,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众人纷纷称赞,都说是个好去处。

    傅鸾雨c丁寒丁安都已经有了去处,而长生锁自然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游历四地,耍戏法。白少烟则说要自回大明。

    长生锁问白少烟:“在升龙的死牢里,我似乎听你说起,你回大明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不错,这件事干系重大,要趁早办。本来,我一出狱,就要回大明去办这件事,但是我好友游车儿惨死狱中,我不能扔下这血仇就走,为他报仇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如今,血仇已报,游车儿也该瞑目了。现在,我就要立刻回大明,做该做的事情。”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按理,我不该多打听。不过听你们说话的语气,这件事似乎很难办。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样的朋友我交下了。”长生锁从怀里掏出一个鸟形木偶递给白少烟,继续道,“这是一只青鸟木偶,若是你遇到难处,需要我的帮助,就在心中默念三声我的名字,然后将其抛向空中,这只木偶鸟就会向我传递讯息。就算我在千里之外,也一定会赶去帮你。”

    长生锁这个举动,让白少烟甚是感动。他双手接过青鸟偶,小心的装在怀里,向着长生锁道:“多谢。这份情谊,我记下了。我的这件事情,自己办最好,若是其他人知道,必定受连累,现在就不告诉你了。等办完了这件事,再找你相聚。”

    有聚便有散,白少烟c傅鸾雨c长生锁c丁寒丁安等人在安南相聚一场,到如今,也到了分别的时刻。众人相约了再见,便要各奔前程。丁寒丁安领着手下弟兄去海上立命,傅鸾雨回凉山中招抚石九寨流民,长生锁游历江湖,而白少烟则返回大明。

    从安南回大明的路上,白少烟的心事又浮上脑海。数月前,白少烟和师兄萧客生c徒儿陈仙奇以及广西衙门采办使游车儿四人从大明进入安南,而如今,萧客生和陈仙奇受人蛊惑,提早返回大明,成了安南的细作,游车儿则被裴大同所害,葬身他乡。三个亲近的人,两人与自己离心,一人身死。四人去而一人归,不由的让人怅惘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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